可她没有。
是了,这个女人从来都不哄他的,早该习以为常,他还在妄想什么?
几天过去,霍良深有些心灰意冷,或者说,人性里的自私让他逐渐清醒过来。他从没对谁这么好过,可是再好也有限度, 给出去的那些, 在他这里已是极限。或许世上真有那种不计得失的善良人, 甘愿做守护神, 温柔宽容,但绝不是他。
冷静这么些日子, 理性和谨慎逐渐占据上风,将浓情和蜜意压制。
那感觉就像热恋期的时效慢慢过去。
偏偏家里又出了点儿事, 他姑妈终于发现姑父有外遇, 最近正闹着要离婚。
这件事情霍良深早就知道, 前两年去澳门,碰见姑父带着年轻女人在赌场玩儿,碰过好几次。当时他跟父亲和表弟徐邵打过招呼,至于他们怎么处理的, 也没再过问。
晚上父亲把他叫回去,姑妈上门兴师问罪,徐邵也在, 闷着不敢说话。
“好啊,你们一个个的帮他瞒着我,什么意思?当我是死的啊?!”姑妈瞪向霍良深:“徐邵说,你两年前就看见他带女人去澳门,为什么不告诉我?”
霍良深耸耸肩,直接推给父亲:“我爸说,姑父十几年前就在外面有人了,他觉得你心里有数,让我不要插手长辈的事。”
闻言,霍父睁大眼睛愣住,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姑妈转向兄长,满脸不可置信:“十几年前……你瞒了我这么久啊,哥。”
霍父干咳两声:“告诉你有什么用,老徐那么精的一个人,你和他离婚能分到几个钱?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舒舒服服做你的徐太太,男人嘛,在外面逢场作戏,难免的,怎么可能管得住?”
霍良深听得直冷笑。同样的话,当年姑妈也是这么劝他母亲的——只要拿钱回来就行,管他在外面怎么鬼混。当年他还小,信以为真,现在看来,姑妈根本没那么洒脱嘛,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感觉不到痛的,大部分女人只会说狠话而已。
“徐邵!连你也骗我!我是你妈啊!”
“冤枉,我早就提醒过爸爸,让他收心,可他那么凶,哪里肯听我的话?”
姑妈大怒,把全家人骂个狗血淋头。
没过一会儿,霍良深和徐邵找借口先溜了。
“姑妈以前真不知道么?”
“当然,否则早就发作了。”
“那她这次怎么发现的?”
徐邵满心郁闷:“我爸因为工作,平时都住在厂子里嘛,最近换了个保洁阿姨,是我妈的远房亲戚,打扫卫生的时候翻出了女人的内衣内裤,不就告诉她了。”
霍良深看看时间:“我先送你回去,还是找个地方吃饭?”
徐邵一边回复微信,一边答:“我朋友在千秋俱乐部玩儿,来了几个小网红,好漂亮,我们过去吧。”
“你不怕莉莉安生气?”
“我跟她分开了。”
“这次分几天?”
徐邵撇撇嘴:“不想理她,吵架吵个没完,妈的,以后都不想交女朋友了,真烦人。”
话虽如此,到了俱乐部,没坐一会儿,徐邵和一个叫葡萄的网红搂搂抱抱,如胶似漆。
霍良深问:“什么情况?”
“好朋友。”
“你不是说不想交女友吗?”
徐邵“啧”一声:“我们有默契,只开房,不谈恋爱。”
霍良深笑了。
徐邵上下打量:“你看葡萄,肤白貌美,身材一绝,谁抵得住这种诱惑啊?”
霍良深随之望去,不置可否。
他喝了些酒,兴致不高,只坐在角落望着眼前衣香鬓影,男男女女如妖娆鬼魅,快乐来得如此轻巧。
徐邵没有开车,霍良深也打算走了,不能酒驾,于是叫来小何,顺便把那对露水鸳鸯送去酒店。
等到了地方,徐邵和葡萄下车,走前不忘提醒他:“哥,小菠萝交给你照顾一下。”
霍良深没听懂,以为他放了水果在座椅上,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车里竟然还坐着一位醉酒的美人,长发及腰,露着瘦削的肩膀,胸前丰满,贴身的裙子裹着小蛮腰,笔直的长腿叠放左侧,明艳的面容因微醺而愈发动人。
霍良深想,她叫菠萝?小菠萝?
这都起的什么名字,花里胡哨,奇奇怪怪。
徐邵没有留下住址就走了,小何打量老板的脸色,回头询问:“那个……菠、菠萝小姐,你住哪儿呢?”
霍良深听见称呼险些失笑。
美女嘤咛轻喃,也不知真醉假醉,拖着柔媚的嗓音,报上地址。
红绿灯前,小何瞥了眼后视镜,发现她歪在左侧车门边,从那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家老板的侧脸,凝望着,目光朦胧。
霍良深并不知晓,按下窗,一言不发地抽烟。
他在想什么呢?
小菠萝预感到待会儿将要发生的事情,忽然心猿意马。
他不记得了吧,之前在饭局上见过两次,她一直在关注他。
这个男人,就算不能占为己有,做固定的性伴侣也可以的,她对自己的美色从没有过怀疑,那些想做她裙下之臣的追求者,排队捧着钱,捧着花,她都未必会看一眼。
床上的事情,还是得跟自己有感觉的人做才行。
没过一会儿,车子停在她家楼下,小何叫了两声,发现这位菠萝小姐似乎睡着了。
“霍先生……”
这可怎么办?
霍良深没说话,把烟抽完,扔向窗外,推门下车。
他绕到后车厢的位置,打开门,弯腰把美女抱了出来,径直走向小区栅栏,然后……
把她放在保安室前。
小菠萝以为他会抱自己上楼,没曾想忽然双脚落地,竟然被放了下来。
“你家到了。”霍良深这么说着,叫来保安:“麻烦送她回去。”
小菠萝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你把我交给陌生人啊?”
不然呢?
“我不也是陌生人?”
“徐邵让你照顾我,你就这么没责任心。”
霍良深知道她什么意思,当下犹豫了一会儿,想着,他不是没有奚薇就不行的,离开她,找别的女人试一试,说不定立马就能把她给忘了。
尤其面前这位真正的尤物,漂亮到让人惊艳。
霍良深动摇许久,不是不可以,只是他今天刚好没有心情。对,刚好而已。
所以此刻能做的唯有安抚大美女,用尽量温和的语气:“抱歉,我还有事,下次一定把你送到家门口。”
小菠萝愣了愣,还想说什么,他却已经回到车里,绝尘而去。
不出所料,路上接到徐邵的电话:“哥,你怎么回事?那么漂亮的姑娘啊,人家今天特意为你来的,你是不是眼瞎了?”
霍良深有些累,声音极其懒散:“没兴致,下次吧。”
“天呐,哪个正常男人会对一个绝色说出没兴致?我严重怀疑你有毛病!”
霍良深毫无所谓,心里想,再怎么绝色,上完床,解决完一时的生理需求就腻了,他不喜欢那种失落和空虚的感觉,很糟糕。
他突然想回到奚薇身边,可是……
第二天夜里,霍良深开车来到熟悉的小区,停在路灯下,熄了火,开着窗抽烟。
手机就搁在旁边,要不要打这个电话,他犹豫了很久。
其实心里有些恨她。
他从来没有恨过谁,这是第一次。
不愿深想为什么会这样。
原本已经感到厌倦,他以为慢慢的就淡了,可到了这里,心又眷恋起来,大概是因为习惯吧。
他拿起手机,拇指磨蹭着屏幕,就在这时,一辆计程车停在前面,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下来,脚步略微踉跄,走进小区内,仰头打量居民楼,茫然的模样。
只见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过一会儿,奚薇穿着睡衣和人字拖出现,迟疑片刻,走向男子,两人相对而立。
霍良深心下一跳,霎时明白那人就是苏令城。
他忽然想把车子往后躲一躲,但很快意识到这个举动太多余了,因为他们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别的人和事。
霍良深屏住呼吸,隔着车窗,冷眼看着,香烟险些烧到手指也没察觉。
路灯昏暗,夜色潦草,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第21章
奚薇没有想到苏令城会突然来找她。
接到电话的那刻愣了愣, 一颗心提着,被打乱, 真讨厌这感觉。
他说:“能聊聊吗,我在你家楼下。”
奚薇脱口而出:“我准备休息了,有什么事吗?”
苏令城语气黯淡:“现在才九点过。”
奚薇没吭声,两人沉默许久,她叹气:“好吧,你等一等。”
她下楼,看见他立在一棵树旁,垂着头,颀长清瘦, 仿佛回到从前, 大学的时候, 他常常这样, 在宿舍门外等她。
奚薇两手抄在睡衣口袋里,走近了, 闻到酒气,他有些醉意。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我问过妈。”苏令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小心翼翼地试探:“你饿不饿, 我们找个地方吃点宵夜?”
“不了。”
“那我能上去坐坐吗?”
奚薇缓慢深吸一口气:“不太方便, 你,你找我是……”
他很紧张,也很局促,仓皇地转头看了眼路灯, 面对着她,情绪翻涌起伏,逐渐红了眼眶。
“我一直想找你谈谈, 之前妈告诉我,那时你产后抑郁,我都不知道。”
奚薇匆忙摇头:“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我不是人,薇薇。”苏令城哽咽,双肩发抖:“这两年我过得一点儿也不好,想到你,想到宝妹,疼得每晚睡不着觉,我怕自己就这么毁了,所以拼命逃离过去,我以为只要组建新的家庭就能走出来……”
“别说了,好吗。”
“我知道你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苏令城握住她的胳膊,滑下去,抓着她的手:“那个时候,你那么难过,我还骂你,我真他妈不是人,薇薇,你应该杀了我。”
“别这么说,都过去了。”奚薇喘不过气,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就这样吧,我得回去……”
“不,你别走,”苏令城满脸通红,他每次哭起来都这样:“宝贝,你别走,听我说完……”
“不,我求你别说了,”奚薇心脏绞着疼,一刻也不想多留:“求你以后不要来找我,真的,不要再见面了。”
她用力挣脱那只手,转身大步离开。
远处,路灯下,霍良深看见苏令城扶着树干,泣不成声,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此刻脆弱得仿佛轻轻就能击垮。
那种痛苦,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才能彼此理解吧,他永远不可能像苏令城那样,和她感同身受。
想通了这个,霍良深把车开走。
路上手机铃响,来电显示奚薇。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想起他来。
霍良深心口堵住,忽然觉得很累很累。
原以为自己能做避风港,能把她从沼泽里解救上岸,可原来不行啊,她的伤口就像纹身长在那儿,永远不会愈合,而他也感受到了绝望的重量,太沉了,他很累,不想继续陪她浸泡在晦暗的情绪里,两个人一同沉沦。
所以……
霍良深关掉手机,这次真的结束了。
——
没过两天,在徐邵组的饭局上,他又见到了大美人,菠萝小姐。
这次霍良深把人送回家,送上楼,送进房间,送到底。
虽然他不想承认,奚薇一直在他脑海里,看见床想到她,看见避孕套想到她,关了灯,抚摸着陌生的躯体,想的还是她。
习惯了吧,毕竟和她在那件事上堪称天作之合,换了个人,新鲜感是有的,但达不到预期的快乐,犹如隔靴搔痒,心情霎时跌落。
可那又怎么样呢。
印记再深,迟早能够抹掉,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霍良深忍耐着莫名其妙的自我厌恶,抽完两支事后烟,起身去浴室洗澡。他没打算留宿,穿上衣服就走了。以前他和奚薇刚刚开始的时候,原本也该这样,可不知哪里出现问题,竟走岔了路。
现在回到正轨,他又变回从前那个他了,真好。
这晚霍良深和陈皓那一伙人聚会,打了几圈牌,他让出位子,坐到旁边喝酒。
陈皓凑过来问:“你和奚薇真的结束了?”
他无所谓地“嗯”了声:“结束了。”
“她怎么样,没有挽留你吗?”
“不知道,很久没联络了。”
两人正聊着,好巧不巧,手机响了,霍良深瞥了眼,略愣住,然后眉尖蹙起,不打算理会。
陈皓探头看了看:“怎么不接?”
“不想接。”
铃声停止,陈皓笑说:“你该不会怕听见她的声音心软吧?”
霍良深嗤笑:“想什么呢?”
“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略感烦闷,推推眼镜,拿起手机打了过去。
以前盼着她来电时,好几天了无音讯,现在想断了,偏偏纠缠不清。
不过也好,明明白白的说清楚,断个干净。
那边奚薇很快接通。
其实她早就知道霍良深的意思,大半个月没联络,那次给他打电话,他没有接,也没有回,显然是要分开的意思。
不用说破,她已经心知肚明,都是成年人,有的事情稍微点一点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