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忘记，是假的。
谢嬷嬷记得以前的一些事情，她进宫的时候也有六七岁了，也记得一些事情。她的家里还有其他人，也不是全然过不下去，就是重男轻女，把她卖了换钱。
等谢嬷嬷进宫之后，谢嬷嬷就知道有的人家是因为真的过不下去了，这才把女儿送进宫，希望女儿有一口饭吃。有的人家得了银子，还是给女儿，就怕女儿有难时没有银子。
而谢嬷嬷这种情况，她该怎么想呢，是想家人不想她难过，这才那么狠心？还是说这是为了两边好，家人送她进宫了，就不要再想其他的？
谢嬷嬷不觉得家人是有其他的心思，不认为家人是为了她好，不认为家人是为了让她不惦记家里。那都是谎言，站不住脚。
“真忘了？”佟玥道，“忘了也好，就不会那么伤心。”
“奴婢的家人应该过得不错吧。”谢嬷嬷道，“当年，他们过得还不错。”
佟玥一听这话，就知道谢嬷嬷没有忘记。
“奴婢曾经能出去，没出宫。”谢嬷嬷道，“像奴婢这样的，嫁人不一定就好。年纪大了，在宫里当嬷嬷，也活得下去。待久了，主子总会有些恩典。”
那么他们这些下人也能安度晚年，不过宫里也是一个危险的地方，就看个人如何做。
谢嬷嬷就没有想着一个人待在宫外，一个女人待在宫外，没有依靠，指不定被人抢了东西。便是被那些贵人请去教导他们家的姑娘，时间长了，要是她们没有进宫，也容易被人看低。
谢嬷嬷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自然明白这一个道理。她早年出宫，还能家人，可她嫁给谁呢？年纪大了，也不容易嫁给好人家，有时候还觉得一个人过得轻松，又何必去受苦呢。
“好想法，也是一条路。”佟玥之前就觉得谢嬷嬷是一个脑子清醒的人，“总能过得好一些。”
“奴婢就是想为自己谋一条出路。”谢嬷嬷道，“外面天寒地冻，在屋里，多穿一件衣服，也能暖和一些。”
若是人的话，被人寒了心，多穿一件衣服，也不一定感觉到暖和。
谢嬷嬷没有想过要回去那个家，“奴婢曾经让人探听过，说忘，实则忘不了。便是提醒自己，他们过得很好，小辈也不知道奴婢这么一个人。或许，他们知道的话，也觉得奴婢早就亡故了。”
“那你也不理会他们。”佟玥道。“彼此互不干涉，倒也说不上伤害或者报复。”
谢嬷嬷没有去见以前的那些亲人，没有让亲人知道她现在过得不错。那也是因为不想被缠上吧，还有就是过去那么多年了，着实没有必要。
像谢嬷嬷这个年纪的人，父母还活着的话，那也挺大的。家里有其他兄弟姐妹，有晚辈，那些人孝顺父母便可。谢嬷嬷被卖了，那就是彻底买单。
佟玥不可能去说谢嬷嬷不孝顺，也没有继续问下去，那等于揭开别人的伤口。
“是如此。”谢嬷嬷道，“曾经，奴婢便看到一些人想着能再回家。只是有几个回去了就能过好的，有的人被家里抢了那些银钱，日子就难过了。”
那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有的人看上去对进宫当宫女的亲人很好，实则就是想从她们的手里拿到好处。
谢嬷嬷听多了，也就无感了。她终究阻止不了别人的事情，不可能让别人不要那么关心家里，也不可能阻止她们回家。
宫里的一些前辈，见过不少事情，也知道外头的一些事情。他们有时候会劝说几句，后面干脆就不劝说了，因为每一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他们又没有见到那些人的家人，不知道那些人到底如何，不能一刀切。
“待在主子的身边，暖的。”谢嬷嬷笑得很暖。
“到时候，你也可以买两个丫鬟伺候。”佟玥是认真的。
“奴婢就是伺候人的。”谢嬷嬷道，“等老了，动不了，再找人伺候吧。”
谢嬷嬷想真到了那个时候，那些丫鬟也不一定靠得住。
孤家寡人的话，最好还是好好伺候主子，以后若是能得主子记着一二，那也不错。
谢嬷嬷自是有想以后如何，不可能没有去想。
皇宫，皇帝跟那些宫妃一起参加宫宴，还有母后皇太后。皇帝没有见到佟太后，没有觉得遗憾，佟太后本身就不喜欢参加这些宴会。
母后皇太后以前不多说，现在也不多说，没有什么要让这些宫妃记住的。母后皇太后也没有多往皇帝的身边塞人，她只要安静地当她的母后皇太后，就没事。
那些阿哥、公主的，也有在，看上去很是热闹。
“佟太后今儿没来？”大阿哥开口。
大阿哥不被皇帝看重，哪怕他有建立军功。皇帝也不重视大阿哥，大阿哥以前蹦跶得厉害。后来，大阿哥干脆就站在八阿哥那边，他成了不太子，当不了皇帝，那他就扶一个上去。
佟太后就是一个神奇的存在，看似没有干政，却让皇帝更加看重太子。
九阿哥之前已经因为佟太后的事情惹皇帝不高兴了，九阿哥自是不可能再去说这一件事情。大阿哥提一句，倒也没有什么。
“你们一个个盯着她做什么？”皇帝微微皱眉，这些人在想什么，是觉得他不看重佟太后，还是觉得佟太后太过嚣张了？“就是你们这样愚蠢的模样，她才不想多见你们。”
“……”大阿哥没有想到皇帝竟然这么说。
“一个个明里暗里算计那些事情，当别人就不知道？”皇帝道，“你们也别说这些，这些吃的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吗？”
“儿臣就是敬着皇祖母。”大阿哥忙道。
“你们不多想她，就是敬着她了。”皇帝道。“你们能有几分真心呢。”
母后皇太后安静地吃着东西，没有去管皇帝教训大阿哥。这个大阿哥心里是什么心思，大阿哥心里清楚，皇帝也知道吧。
宜妃瞧着这一幕，便想皇帝还是那么重视佟太后。佟太后倒是自由，想待在冬园就待在冬园，想要进宫就进宫，根本就不用给谁脸面。
“菜要凉了。”母后皇太后见差不多了，才说这么一句。
一个个桌前都有美味佳肴，也不用去给别人夹菜。就是每一个人面前的东西不一定就一样，有的就有差别，差别不大。
“皇额娘。”皇帝让人把面前小碗汤羹端到母后皇太后面前，“您尝尝，这个炖得比较软，甘甜。”
“皇帝有心了。”母后皇太后笑道。
宫里的这些人都有各自的心思，坐在一块儿用饭，心也没在这边。
宴会散了，宜妃、德妃等人也散了。她们一块儿出去，难免就碰上。
“密妃妹妹的脸色倒是红润地紧。”惠妃道，她是大阿哥的额娘，大阿哥被皇帝说了，她不高兴。她没有六宫的管理权，也不高兴，却不能在皇帝的面前多说，“没有被这冷风吹伤。”
“缩着脑袋而已。”密妃回答，“风太冷，躲不过，可不就是缩着一点。”
密妃故意这么说，惠妃不就是想说她几句么。自打她跟德妃、荣妃掌管六宫之权后，惠妃就看她不顺眼。无非就是觉得她年纪轻，觉得她的资历不够，密妃不管那些，她只知道皇帝让她管，那她就能管。
“姐姐有抹额，有保暖的，倒是不用缩着。”密妃道，“不冷吧。”
“是不大冷。”惠妃瞥了一眼密妃，便朝前走了。
冷，怎么可能不冷呢？
在这个后宫，有几个不感觉冷的？
第55章 和亲
在这个偌大的皇宫里, 冬天也好，夏天也好，他们都能感觉到寒冷。有皇帝的宠, 那就能暖和一点, 没有皇帝的宠，那就冷。
后宫的女人那么多，一个月排下来, 一个人都没有一天的时间。皇帝还要处理公务, 不是每一天晚上都到后宫来，那么后宫妃嫔想要见到皇帝就更难，更别说让皇帝待在她们的宫里。
一个女人年纪大了，皇帝去看那些年纪大的妃嫔, 主要也是看多年情分。宫里不缺年轻的妃嫔, 除了密妃，还有其他年轻的妃嫔。
只是密妃在那些年轻的妃嫔之中, 显得与众不同罢了。
惠妃再不满，却也没有一直咬着密妃不放。她没有管后宫，密妃有管后宫, 要是她多说密妃，指不定就被认为她不满皇帝的安排。
大家都知道惠妃不满皇帝的安排，这种事情不能公开说，就是藏在心里。
惠妃也明白这一点，才没有死咬着密妃, 也没有故意去设计密妃。没有合适的机会，她要是去设计密妃被抓住了，那可就不好了。早年，她十分得宠, 没有少得罪人，后面没有那么得宠，也有仗着跟皇帝多年的情分去说那些年轻的妃嫔。
这些年来，惠妃得罪的人多，不算少。她比宜妃好一些，不像是宜妃那么直爽地得罪人。
“娘娘。”密妃身边的宫女搀扶着密妃，“天冷，早些回去吧。”
“外面确实冷。”密妃微微点头。
除夕过后，那些阿哥公主给宫里的主子们请安之后，也有到冬园的。
佟玥不希望自己未来几天都是在见这些人，便让人采摘了一些果子。当那些人来了，就送一篮子水果，一个红包，也可以了。
康熙帝生育的儿女多，佟玥又不是都认识那些人，便让他们回去。
“就跟看猴似的。”当皇帝来的时候，佟玥就这么说。
“猴？”皇帝疑惑。
“他们当我是猴。”佟玥道，“当我这里是动物园，过来瞧瞧我多稀奇。”
“哪里。”皇帝真不这么觉得，“您是他们的长辈，他们该来给您请安。”
“请安是请安，说的话也多。”佟玥微微摇头，看着桌上的棋盘，“我连围棋都不喜欢下，不喜欢动脑筋，又怎么喜欢听他们说那些绕来绕去的话。平日里，见几个就行了，其他人，见也好，不见也罢，都那样。我又不可能给他们什么好处，也就是那样。”
“您能见他们，便是给他们脸面了，哪里需要好处。”皇帝连忙道。
“你说的倒是好听。”佟玥心想皇帝在她的面前确实像是一个普通的儿子，实际上，皇帝这一段时间照样把朝政处理的好好的。皇帝没有因为她的出现，就做出什么昏庸的决定，没有瞎杀人，也没有瞎罢官。
别看有人在朝堂在弹劾佟玥，皇帝处理那些人的时候，也是有皇帝的思考在里面。例如皇帝原本就想处理的人就直接处理了，要是皇帝觉得不错的人，那么皇帝也没有多去处罚。
像宜妃这种被禁足的，那也是极少的。
皇帝让宜妃禁足，何尝没有考虑到其他的东西在里面呢。
郭络罗氏，算是一个强大的家族。宜妃生的九阿哥跟八阿哥走近，皇帝是宠着宜妃，猛然见发现宜妃过得肆意了，也得压一压。
皇帝让一个妃嫔过于嚣张肆意，不一定就是真的对这个妃嫔好。当皇帝去世，宜妃还活着的时候，新帝不一定就对宜妃那么好。
雍正帝登基之后，自然就没有对宜妃那么好。可以说除非八阿哥登基，九阿哥登基，否则其他阿哥登基都不大可能对宜妃好。
“你这个当皇阿玛的，天天处理朝政，有时候也得关心他们。”佟玥道，“别总是想着让那些公主去草原联姻，总想着跟那些部落联合，安抚那些部落。对汉人就实行文字狱，就对他们喊打喊杀，要不得的。”
对内喊打喊杀，对外联姻，这算什么？
以为这样就不会让内部崩溃吗？
“我不管你那些朝政，就是觉得那些公主可怜。”佟玥道，“她们是享受了那些好生活，可她们就一定得去草原联姻吗？到时候，你再杀了她们的夫君？还是那些嬷嬷管得严格，让试婚宫女多跟额驸相处？”
“皇额娘怎么想到这个？”皇帝疑惑，他确实喜欢把公主嫁到草原去，“有人跟皇额娘说了？”
“有没有人说，重要吗？”佟玥问，“联姻确实是一种方式，只是对于女子过于残忍。别总说那是她们的责任，要是可以，她们还希望她们就在一般富贵的人家，而不是帝王家。”
清朝的公主过得可没有那么幸福，就算没有联姻，而是嫁给京城的权贵公子。可是有嬷嬷要让公主守规矩，试婚宫女也可能在公主或者格格的面前说额驸不够好，这就导致夫妻两个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几次面。
佟玥曾经看到试婚宫女上位的，她不喜欢那一类的。她不喜欢，有读者喜欢，那些人还觉得试婚宫女好，觉得女主就该上位。那也就是在后世，才能那么写，毕竟就是虚构的，爽就完事，没有必要注意那么多逻辑。
若不是有快到婚嫁年龄的公主到冬园来，估计佟玥还没有去想这一点。
“不是谁对我说的，就是同为女子，更能明白她们的苦。”佟玥道，“你生女儿，就是为了把她们当棋子联姻的吗？”
“不……不是。”皇帝确实不是为了让女儿当联姻棋子而生她们的，只是还是有些心虚。他再宠着女儿，等女儿长大之后，还是狠心让女儿去联姻。
“告诉你的外孙，是你杀了他的阿玛，他以后要报仇就来找你吗？”佟玥想到以前看到的影视剧，康熙帝就是那么对一个外孙说的。
“……”皇帝拿起桌上的马蹄糕咬了一口，他确实那么干过。他没有杀外孙，没有斩草除根，还是有他的政治考量在里面。
“怎么，不说话？”佟玥指尖轻轻地敲敲桌子，“说说，你怎么当皇阿玛的？皇阿玛，前面又一个‘皇’，就不一样？就不能当一个正常的阿玛？”
“大家族都差不多吧。”皇帝灵光一动，就想到了那些家族。
“也对，那些家族，在你的一个妃嫔还没有死去的时候，就迫不及待让家中的另外一个女儿进宫伺候你。”佟玥点头，“当姐姐的病重，你就跟人家的妹妹颠鸾倒凤，快活吧，刺激吧。”
皇帝听到这话，怎么觉得自己在该悲哀的时候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呢。他是皇帝，皇帝不就是那样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