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就笑了,“怎能说的如此绝对?”
太子殿下摸摸她的头,“孤从未对人这么好过,他便是好奇,也会见见你的。”
折乌笑了。抱着殿下就是一顿啃,心里暖乎乎的。还抓着殿下的手不放,把殿下的手塞进自己的衣袖子里,“十指通心,我也给殿下暖暖心。”
但今日武帝却没跟她说太子殿下的事情。他没有问她一身大力气的缘故,没有问她的身世,更没有问栽赃陷害栗莲华的事情,只是坐在上首,也不叫她起来,看着她,像是回忆往事一般,慢慢的跟她说话。
不过倒也算不上是跟她在说话,他说,也没让她搭话,只是每说一句话都让她胆颤惊心。
他主要说他的一个故友。
“他跟你一般,也算是出身乡野吧。哦,你又不同,你还是定北侯家的姑娘,你们折家的人,祖宗跟他家祖宗还有渊源。如今,你们的命却也不同了。”
折乌明白他在说谁了。武帝说的定然是太子殿下之前跟她提过的黄姓家奴。
她跪着,继续听。可能是作为一个皇帝,随心所欲惯了,所以说话也是想到哪说到哪。
“他吧,跟你之前一样,也笨,也轴,朕教他什么,他就学什么,学什么都快,那么好使唤,朕就想,他真是一把好刀。”
折乌:“…………”,太子殿下说她不笨不轴的。她心里嘀咕了一句,又想了:把她留下来,就跟她说这个?
她莫名其妙的,好在武帝回忆了一番往事,又应当是往事有些腻,却没人给他递解腻的话茬子,便停了下来。
他自个端起茶喝了一口,终于肯正眼看折乌了。
“你叫什么名字?”
折乌就有一种他可能真记不得了感觉。她毕恭毕敬的道:“折乌。”
武帝就念了几遍折乌这两个字。然后笑道:“如今是兵尉?”
折乌点头,“是,民女之前在北直隶的冬猎里面拿了头名,被封做了兵尉。”
“既然是兵尉,那便自称为臣吧。”
武帝说完站了起来,慢慢的走下台阶,仔仔细细的盯了她一会,道:“你跟他,真像。”
折乌闻言,抬起头,“陛下,跟谁?”
武帝和气极了,“朕之前的一个侍卫。”
顿了顿,道:“四皇子都给你送了好几个人去试探了,亲生的养大的——都这般了,太子还没告诉你朕那个短命侍卫的事情?”
折乌就觉得,她新学的一个词,特别适合武帝。
放浪形骸。
太子殿下说,这词的意思是形容那些不受世俗管制的人。此刻,跟说话随意就爆出各种隐秘大事的武帝,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81章 娶和纳
但是他越说, 折乌心里反而没有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了——殿下说过的,她如今是明面上的人,她也没做什么坏事, 武帝说的这些, 她根本就不用怕。
于是更加的从容起来,“殿下是说过一次给臣听。”
第一次在天子面前用了“臣”字,折乌还觉得颇为兴奋。武帝就继续拉家常, “哦?那你觉得, 你跟他有什么不同吗?”
这话说的缓慢,还带着稍许的深意,难道是要她兔死狐悲?折乌觉得, 若这就是武帝的反间计, 那也太过于浅薄了。
她只好朝着另外的方向想, 武帝应该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呢?她还真有模有样的想出了不同。
她道:“陛下。臣知晓何处不同了。”
武帝来了兴趣, “你说说。”
折乌道:“臣是女的,将来是可以嫁给殿下的。但您的侍卫是男的, 不能嫁给您。”
武帝眼神一眯。“你胆子大的很。”
折乌胆子一点儿也不大,既然人家“放浪形骸”了, 那她便也不能太“墨守陈规”,她道:“臣是个小女儿家, 所能想的, 便也只是这些事情了。”
武帝哈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问:“你怎么知道,你将来能嫁给太子?若你回定北侯府——啊不,回镇国公沈府, 那倒是还能嫁给太子,可你如今——啧。”
折乌心,沉了沉。
她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但却不能表露出来,她依旧跪在下面,眼睛平视着前方,“陛下,臣早就跟太子殿下说过了,臣父母缘浅,不愿意回任何一个地方去。”
她顿了顿,又道:“臣有自己的本事,能养活自己。”
武帝笑了。历史何其相似,很多年前,也有人跟他说过,他有自己的本事,饿不死,即便出了太子府里,他打猎也是一把好手,将来若是猎得了老虎和狼王,就将皮毛剥下来,带进皇子府里,给他做个靠椅垫子。
武帝又走了几步,“抬起头来。”
折乌背脊一凉,觉得自己好像被毒舌盯住了一般。她顺从的抬起头,“陛下?”
武帝不出声音,只看了她的脸一会,“起来吧。”
折乌终于能站起来了。
然后就听武帝说了一句:“下雪了。”
折乌看窗外,“是。下的还挺大。”
武帝:“你现在心中在想什么?”
折乌实话实说,“下雪了,太子殿下答应跟臣一起吃锅子。肉随意的吃。但是臣也答应了殿下,不能吃太多。”
武帝:“……”
他突然意兴阑珊起来,又走回去,坐在上首,看着窗外的雪不说话了。好一会,折乌都觉得他要睡着的时候,他才道了句,“太子应该要来接你了。”
折乌以为他这是让自己走了。她刚想跪下告退,又听语出惊人的武帝说了句,“朕不会让你嫁给太子的。”
折乌:“……”
她看过去,见他手里已经拿上了一本折子,一边翻一边道:“告诉太子,如果还不听话,那太子之位,他也别想要了。”
折乌:“……”
行吧。
她很是老实的点头,“臣会跟殿下说的。”
她打开门,被小太监领着过了长廊,就见太子殿下披着一件红色的大氅站在廊下,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衣裳,脚下踩着黑色的长靴,靴子前缀着一颗红色的宝石。
而他手里,正搭着另一件绛色的披风,还拿着一把伞。折乌立马奔过去,“殿下——”
在皇宫里,她也不敢缠他身上去,只能如从前一般,在他的身前站好,离了差不多有一丈的距离。
太子殿下就主动的将人搂了过来,给她披上了披风,将披风上的小红帽子往头上一戴,然后打开伞,“阿乌,走了。”
折乌哎了一声,跟着他踩在雪地里,吱呀吱呀的。“才一会儿,地上怎么就铺上了这么厚的雪了。”
太子殿下:“下的大。”,然后又道:“今日没去灵山也是对的,不然大雪封山封路,反而不美。”
折乌就看看殿下,再看看殿下,“殿下——您怎么不问问,皇上跟我说了什么啊?”
太子殿下笑了一声,“他还能说出什么,他一直都这样。”
折乌就牵住了殿下的袖子,“他,跟我想的不一样。”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但他不是个好人,无论他说什么,你别信他就是了。”
折乌点头,“殿下,我也是这般觉得的。”
此时雪声簌簌,两人低声细语,倒是靠的也更近了一些。折乌就道:“殿下——皇上一直都在说那个黄侍卫的事情?”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然后反问了一句,“侍卫?”
折乌想了想,“没错,皇上是这么形容的。”
但她突然记起了太子殿下对于黄侍卫的定论,“黄姓奴隶。”
果然,太子殿下就道了句,“他不过是将人看做奴隶罢了,如今,却还说是侍卫,怕是人家死了还要被他这般惦记,死后也不安心。”
太子殿下的嘴巴一向是很歹毒的。但是今天的殿下,却说的十分宽和。若是往常,他定然是要说一句类似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话。
折乌这般想了一想,便不跟殿下继续说这个人的事情了。她也不敢问沈琩沈大人的事情,她想起当时沈老夫人走了之后,太子殿下抱着她吻的事情,心里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些事情。
但是这些事情,不适合在宫里说,也不适合问太子殿下。
问殿下做什么呢?殿下定然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情的。而且,她扪心自问,她对这些,一点儿感情也没有,自然也没有感想了。
若是她猜中的是真的,她就只想用新学的词跟殿下好好说道一句:真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
然后还要文绉绉的感恩:幸遇殿下,吾之幸也。
她脑内欢快的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不敢跟殿下说,只能偷着笑,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皇后派人来请她去坤宁宫一趟。
坤宁宫在南边。而出门的方向是北边。皇后派来的小太监说,皇后娘娘只见她一个,太子殿下就不用去了。
太子殿下就看她,折乌点点头。她觉得自己都是见过皇上的人了,如今再见个皇后,也不怕什么。
太子殿下就将伞放进她的手里,替她将披风前的缎带整理了下,低头道:“去吧,孤就在这里等你。”
折乌便一个人从北边又被领到了南边。路上小太监不敢说话,就只往前走,折乌此时心情跟刚刚进宫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她反而看起了一路上风景。
到了坤宁宫,小宫女过来想要帮她解披风,折乌拒绝了,“不用。”
这是太子殿下给她系好的,她可不愿意解下来。
就这么穿着披风带着冷气进了里间,皇后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她又跪下行礼——今天跪来跪去,算是她这辈子跪的最多的一天了。
皇后就跟她想象中的很是相同了。是一张苦瓜脸。
折乌从前是这般想皇后娘娘的:放着玉树临风的太子殿下不帮扶,去帮扶又蠢又笨的四皇子,应该是晕了头。
而一般这种晕头的人,想来日子过的也不会很顺遂。
皇后娘娘耷拉着一张脸,也正在看着折乌。
算是长的好的。她心里稍稍评价,然后又皱起眉头,想起了她今日带着人打上秦家门的事情。再想想被罚了的栗莲华,心中的气更不打一处来。
她算是知道了,皇上是一点脸面也不给她留,丙字院的事情,栗莲华是奉了她的命令做事,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先是被突然横插进来的太子驳了面子,她还能说这是给儿子面子。而知今日皇上竟然直接罚了栗莲华。
她的脸更加的耷拉了。她今日所遭遇的这一切,细细说起来,都跟眼前这个人有关。
她沉着脸道:“本宫不会让你给太子做妾室的。”
折乌笑了。刚刚皇上说不许太子殿下娶她,如今皇后说,不许太子殿下纳她。
她将两句话比较了一番,终究觉得,这对夫妻,还是很相像的。
第82章 骂
折乌发现, 皇后娘娘对她的态度,就不像武帝那般。如果说武帝是闲庭散步般悠闲的跟她说着令人恐惧的话,让人不得不聚精会神集中全部的心思来应对, 那皇后娘娘就可以简而言之用两个字来形容了。
太弱。
只见皇后娘娘耷拉着脸,对她的身世不断的进行诋毁和打击。什么“粗鄙乡野”,什么“难登大雅之堂”, 此类种种,或许对于别人而言, 会是一种耻辱, 又或许, 对于半年前的折乌, 会觉得心中自卑,但如今再听得这些,她只恨不得教几句军中骂人的话给皇后娘娘。
于是她低着头, 任由上头的皇后娘娘滔滔不绝的骂她。她百无聊赖的跪在地上, 又开始想刚刚武帝说的“回沈家”的话了。
她心里想了好几个猜测。一是她被抱错了。二是, 她是私生女。
抱错了的话, 武帝应该是不会说她回定北侯家的话, 那就是私生女?
可看沈琩那般的模样,应当不是那种人。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殿下瞒着她, 定然难以启齿的。她就叹了一口气,觉得殿下实在是将她想的太过于柔弱了。
她什么话没听过呢?以前在乡下的时候, 养父母有时候骂她的时候, 都会骂她一句:“杂种生的贱货胚子。”
村里的人对她的身世也多有猜测, 什么偷汉子生的,什么智力不全被抛弃的,应有尽有。听的多了, 也就无所谓了。何况,周边的人实在是太能影响一个人的想法了。若是她一人被骂,说不得还要偷偷哭两场,但是村里其他人的亲生女儿,也是会被骂一句“小贱人”。
贱这个字,好像就是大家挂在口中的话,上骂妻子,下骂女儿,还要骂一骂隔壁村的寡妇:老贱蹄子。
皇后坐在上首,见她低头叹气,还以为是戳中了她的痛处,便更加的痛骂起来。
她骂:“真是不知礼义廉耻,无名无份,竟然就敢以□□太子——”
她后面还骂了几句更加文绉绉的话,可惜折乌没听懂。
皇后娘娘今日骂的过瘾,她有一种骂折乌就好像在骂大儿子的错觉——她平日里可不敢骂太子,就连说太子一句“孽障”,也只是在太子不在的时候骂一句。今天骂的如此痛快,她心情都好了一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质问道:“你可听明白了本宫的话?”
她这话的意思原本是问折乌有没有自知之明。
折乌就顿了顿,坏心眼的摇了摇头。
“没有,娘娘。”
“?”
“娘娘——臣还不怎么会认字——您说的,臣大半都没听懂,太文绉绉了。”
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