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晗其实也害怕,她从来没见过小混混,害怕得小腿发抖。
但真的看见了,又不能坐视不管。
要怎么阻止他们呢?
现在已经不是在校园里了,连“告老师”这种设想都不能成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冲过去,狠狠对着那几个人摆放在一起的自行车踢了一脚。
自行车哗啦啦倒了一片,趁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秦晗猛地拽住那个男生:“快跑啊!”
跑起来时,夏季的热空气拍打在脸上,秦晗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找张郁青。
后面的几个男生大概是反应过来了,骂骂咧咧地追上来。
谢天谢地,他们没想到骑自行车来追。
秦晗的同学,穿着个小裙子,跑起来勉勉强强和她一个速度。
她紧张得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耳边都是蜂鸣声。
越是紧张,腿脚越是不听使唤,速度也快不起来,胸口像堵着一块大石头,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会被他们抓住用砖头打死的,她想。
紧要关头,她看见站在店门口的张郁青。
他叼着一根棒棒糖,看见秦晗时似乎有些诧异,还以为她是又落下了什么东西。
但等他看清她身后的人,面色忽地冷下来。
“张郁青!”
秦晗只喊得岀这么一句。
她太紧张,最后几步都是踉跄着跑过去的,绊在凸起的石块上,扑向他。
张郁青稳稳接住秦晗,看了秦晗一眼,确定她没事,才把秦晗和她的同学推进店里。
遥南斜街都是老房子,用铁质卷帘门防盗的都是大户,多数人还是过去的传统法子,门外窗外安装一层木板,晚上关店时再锁上。
把秦晗他们推进去后,张郁青关上了木质防盗门,靠在木板上,挺平静地看着追过来的几个小屁孩。
小屁孩们停在店前面,互相看看,其中一个抹掉汗珠:“你别多管闲事!”
张郁青淡笑着抬起眼:“我要是,就管了呢?”
秦晗被关在店里,最初的紧张散去后,她猛地开始害怕。
张郁青还在外面!
他会不会有事?!他会不会受伤?!
木质门被从外面锁上了,秦晗拍着门板,急得要命:“张郁青,你开门呀。”
可能动物更容易感受到周遭的气氛,北北跳上桌子,疯狂地冲着窗外叫,秦晗这才反应过来。
还有窗子!窗子是开着的!
秦晗慌里慌张跑过去,却看见一只手从窗口伸进来,干净、骨节分明,是张郁青。
他轻轻抚了抚北北的头,语气温柔:“别闹,乖乖等着。”
北北被轻易安抚,秦晗却还急得不行。
她没有任何打架经验,连观看经验都没有,只能拎起一个立在桌边的空酒瓶,郑重地递出窗外:“用这个!”
张郁青看过来,眸子里含着无奈的笑意。
他没接秦晗的空酒瓶,抬手过来,轻轻拍了下她的发顶:“你也是,屋里面乖乖等着。”
说完,他把窗户的防盗木板也关上了。
17. 晚餐 是你男朋友吗?
夏季的夜来得晚,黄昏的天色本就模糊,整条老街都像海市蜃楼。
张郁青把门窗都关上,屋子失去光源,顿时暗下来。
在这种昏暗笼罩下,秦晗更加不安,急得团团转。
她只能隐约听见外面一点声音,居然是张郁青在含笑教育人,说什么“不如多读书”。
秦晗趴在门上,才听清他后面的话:“多读书,不傻逼。”
她愣了愣,这是张郁青?
他骂人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秦晗仍然紧张,生怕他们打起来。
北北两条小腿搭在窗边椅子上,不住地“汪汪”急吠,混乱间本来就听不真切,偏偏罗什锦也从后门进来,大着嗓门喊:“青哥?打架呢?用不用帮忙?”
秦晗的同学站在一旁,揪着他的长发,不住地嘟囔:“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秦晗,我们报警吧,我们是不是应该报警?”
太乱了,根本听不清外面的声音。
好像有人在呻.吟,秦晗急得不行,拍门板也没人应。
嘈杂的环境让人心焦,她突然闭着眼睛大喊一声:“张郁青!!!”
声音真的是很大,秦晗感觉自己17年来从来没这么大分贝过。
喊完震得自己耳朵“嗡嗡”响,可能是太用力,眼前都发黑。
隔了不到一分钟,门被张郁青拉开。
黄昏的光色将暗未暗,张郁青站在朦胧的光线里,还叼着他的棒棒糖。
他有些好笑地看向秦晗,调侃她:“震耳欲聋啊。”
这人一副闲适的样子,仿佛门外从来没出现过叫嚣的混混。
秦晗却没被蒙混过关,一眼看见张郁青下颌的擦伤:“你打架了?受伤了?”
“嘘。”
张郁青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我是好人,好人不打架。”
罗什锦冲到张郁青面前,大着嗓门:“青哥!是哪个胡同的小兔崽子敢来惹你,你怎么不叫我?老子扒了他们的狗皮,他奶奶的!”
“叫你干什么。”
张郁青语气淡淡,“随便挥几下就都跑了。”
说完,他挑挑眉梢。
说漏嘴了。
扭头看过去,果然看见秦晗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骗子,你不是说好人不打架么。
张郁青勾了勾唇角:“我呢,是正当防卫。”
罗什锦非常气愤,又挑软柿子撒气,对着秦晗就是一通教育:“有人追你你往这儿跑什么?青哥的店就在这儿,又不能搬家,真要是惹上什么麻烦人物,天天来砸场子,青哥这纹身店还开不开了?!”
秦晗从小到大也没被人这么吼过,愣了愣,又觉得罗什锦说得实在很对。
张郁青错过身,把秦晗挡到身后:“罗什锦,闭嘴。”
秦晗垂着头,吸了吸鼻子:“他说得对。”
张郁青转过来时,拖了一把椅子坐在秦晗面前,表情严肃,指了指她身后桌边的长椅:“坐。”
张郁青不笑时看着太冷清,秦晗的同学吓得一哆嗦,又往角落缩了缩。
秦晗坐下,和张郁青面对面。
“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秦晗使劲儿点头。
知道,她知道错了,不该把人往店里带的。
“想帮忙不知道先叫人?”
张郁青皱着眉,“这路面本来就不平整,都不用人追到你,真要是踩到那儿摔倒,伤口都轻不了。再说,他们真追上你呢?推你两下打你两下都是好的,要是有更过分的呢?你一个小姑娘,你想怎么办?”
他完全没在介意秦晗是否把危险带到他店里,介意的是秦晗的个人安全。
秦晗小声狡辩:“我也不傻,别人给我一巴掌,我会还回去,骂我我也会还口的......”
“还不傻?要是给你一刀呢?你直接就死了,还什么!”
这是秦晗第一次感受到张郁青动怒,他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就那么拧着眉心直直看着她。
棒棒糖的小塑料棒被他咬得扁了一边,从嘴里吐出来。
秦晗心虚地垂着头,哝哝:“对不起。”
“知道错了?”
“知道了。”
“下次呢,下次遇见这种事怎么办?”
“先、先找人?或者报警......”
秦晗说完,又忐忑地去看张郁青。
“记住就行了。”他忽地笑了,又抬手轻拍她的头,“小孩儿么,不吓唬吓唬不长记性。”
秦晗悠地瞪大眼睛。
她才不是小孩!
训完话,张郁青扭头去看秦晗的同学,男生正努力往墙角缩以便降低自己存在感,大波浪假发歪了,露出额顶的寸头。
张郁青愣了愣,又笑了:“哦,是个男生啊。”
罗什锦也探头过去看:“卧槽,不是妹子啊?!”
这会儿没那么紧张,秦晗也想起她同学的名字了,叫李楠。
她在班里就够默默无闻的了,但成绩好,总能被老师夸几句,也算有点存在感。
李楠比她更默默,更没有存在感。
他不和班里的男生们打闹,也不去打篮球参加体育运动,和女生们也很少聊天,成绩平平,高中三年都没有什么值得记忆的地方。
秦晗对他的印象真的很淡。
她不知道李楠为什么会戴着长长的假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穿裙子,但总归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那些混混那么对他,真的很过分。
罗什锦说话时,秦晗一直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像刚才对她一样,用嫌弃的语气训斥李楠。
但罗什锦没有,他倒是过去仔细看了李楠几眼:“我去,你这个皮肤,绝了,细皮嫩肉的,睫毛还长,比一般小姑娘还好看啊。”
李楠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摘下假发:“皮肤好是打了底妆,睫毛、睫毛是贴了假的。”
“你挺臭美啊。”罗什锦诧异地喊着。
李楠惴惴看向秦晗和张郁青,内疚得声音更小:“对不起,今天都因为我,谢谢你们,不然我......”
张郁青看向他,想了想:“cosplay?”
“我、我喜欢女装。”
李楠应该是从来没和人聊起过这件事,紧张得舌头打结,缓了两秒才鼓起勇气,承认自己的癖好,“我是女装癖!”
这种时候就显示出秦晗的语言匮乏。
李楠是她的同学,也是她带来的,她觉得自己该说一些什么,让他不那么尴尬。
可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在人际关系中,总是不能游刃有余。
秦晗下意识去看张郁青。
可能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里带着一些依赖。
北北被张郁青抱在腿上,安抚地顺着毛,刚才还像个小疯子一样狂吠的狗狗,现在顺从地趴在张郁青怀里,用下巴枕着他的手臂。
张郁青注意到秦晗的目光,笑了笑:“爱好挺小众,不过有个性。”
李楠没想过有人会用“爱好”来轻描淡写这件事,眼眶当即红了:“谢谢。”
“去把妆卸了,顺便换个衣服,免得回去时那几个小屁孩认出你又找茬。”
张郁青抱着北北起身,从纹身室里拎出一套深灰色短袖短裤,又翻出卸妆油和酒精棉,丢给李楠,“腿上的伤,也稍微消消毒吧。”
天色渐暗,他关上店门,按开一盏灯。
秦晗看着他站在灯光下,忽然觉得,张郁青身上,有种“已识乾坤大,尤怜草木青”的从容。
张郁青从自己裤兜里摸出钱夹,递给罗什锦。
罗什锦结过去:“买烧烤回来是吧?那我现在就去。”
“换完衣服就别走了,在我这儿吃个便饭,晚点送你们去车站。”
瞥见秦晗犹豫的目光,张郁青顿了顿,“男孩子应该没事,你呢,家里有没有门禁?”
秦晗摇头,爸爸妈妈其实不太管束她几点回家,但:“明明是你帮了忙,应该我来请客吃饭的。”
“不是买过很多东西了么,”张郁青笑着指了指桌上那些纸袋塑料袋,“算你请了一半。”
“可是你还因为我们打了架,还受伤......”
张郁青轻轻“啧”了一声,稍稍弓背,指着自己的下颌和秦晗平视:“都说了,这是正当防卫。”
对话间,罗什锦已经拿着张郁青的钱包走了,秦晗没机会掏钱,只能在心里暗暗记下一笔,自己又欠张郁青一个人情。
真是还不清的人情啊。
入夜的遥南斜街有种说不出的安静,没有万家灯火,长街浴着月光,星星点点亮着几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