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有人在奥体中心看到他了,就一个背影,也不知道是不是本人,不过这张看起来瘦了好多哦。”
女生热烈的讨论着,云泥有些索然无味,潦草吃了几口便停了筷子,起身走出食堂。
傍晚夕阳渐沉,暮色笼罩大地,初夏的晚霞灿烂而瑰丽,让整座校园都沐浴在昏黄的光影里。
她走下台阶,想起女生提到的那句“瘦了好多”,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那个贴吧。
最新的一个帖子是半个小时前发的。
-救命!我今天来奥体游泳忘了戴眼镜,看到一个男生好像李清潭啊!!拍了个背影,有眼熟的吗?!
底下回复一堆,有人说是有人说不是。
云泥点开主楼那张照片,男生穿着黑色T恤底下是同色的泳裤,腿又细又直,却不显得羸弱,背影挺拔而清瘦。
她静静看了会。
几秒后。
帖子冒出一条新回复。
-qweasdzxc:不是他。
……
晚上空气有些闷,云泥回教室之前先去了趟厕所洗脸,水冰冰凉凉的,浇在脸上很舒服。
她站在楼梯口吹了会风,等脸上的水干得差不多才回教室,刚走到门口,碰见今天在同个考场的陈毓文从后门冲了出来。
两个人差点撞上。
云泥看到对方脸上的怒气,愣了下:“你……”
陈毓文沉着脸:“你回来的正好,周晓言的手表丢了,孙念念说你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她们吵着要搜你的书包,你快点进去吧。”
云泥从他的三言两语里明白了事情的大概,走在陈毓文前头进了教室。
里面的人大概是刚刚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吵,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看,周晓言眼睛红红的,站在人群的中央。
班长秦实站在云泥的桌旁,手里抓着她的书包,和围成一圈的人形成很明显的对抗。
周晓言看见她,走过来说:“云泥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非要搜你的书包,只是孙念念说你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我先入为主了,等会其他人的书包我也会检查的。”
云泥没有想那么多,她确实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淡声说:“可以,你检查吧。”
周晓言看了眼秦实,语气一下子就变了,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委屈:“这下你能把书包给我了吧?”
秦实没接话,把书包放在桌上。
教室里很安静,周晓言拉拉链的声响特别清晰,云泥站在一旁,目光无意间落到对面。
站在人群里的孙念念触碰到她的视线,像是收到了什么惊吓,立马低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那一瞬间,云泥心里忽地涌起一阵不安,收回视线看着周晓言将她书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钥匙。
耳机。
草稿纸。
试卷。
……
最后拿出来的是放在书包最角落的一个夹层里、那个中午她才见过的——
据说是周晓言父亲从瑞士给她带回来的名表。
云泥看见周晓言难以置信却又在意料之中的神情,看见陈毓文和秦实惊讶的目光、四周同学鄙夷的视线。
以及孙念念眼中一闪而过的愧疚和不忍。
周晓言显然还没组织好言语:“你……”
“不是我拿的。”云泥压着心头的紧张,一字一句重复道:“手表,不是我拿的。”
有人替周晓言打抱不平:“你说不是就不是吗?难道手表不是从你包里找出来的?”
“对啊,我们这么多人都看着的。”
“你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况且孙念念也说看到你动了周晓言的书包。”
“你肯定是偷了表又来不及销赃,现在东窗事发又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晓言搜你的包。”
“你怎么这样啊。”
“晓言中午不小心拿表晃了你的眼睛,你就记恨她了,还假装什么都不在意,肯定是早就想好了要偷她的表。”
……
看着她们不分青红皂白,左一句右一句的污蔑,云泥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了恶语伤人六月寒这句话的含义。
她手扶到桌沿,眼尾有些发红。
秦实正声打断众人的议论:“好了!都不要吵了!陈毓文,你去找刘老师过来,等他来了我们再说怎么解决。”
“不用找了。”云泥深吸了口气:“手表是从我书包里找出来的,我难辞其咎也解释不清楚,但我也确实没有拿过周晓言的手表,它是怎么出现在我包里的,我也不知道。至于孙念念说看见我动了周晓言的书包,那也是她的一面之词而已。你们想要个结果,我也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如就直接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
在场的人都愣了下。
云泥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直接摁出那熟悉的那个数字,当着所有人的面报了警。
有人嘀咕了句:“这不是贼喊追贼么。”
云泥讽笑了声:“贼?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手表是我偷的?仅仅就是因为从我包里找出来的?还是凭着那一句不知真假的言语?那我有一天放一样东西在你的包里,然后再随便找个人说你动过我的书包,是不是也可以说你偷了我的东西?”
女生被她怼的接不上话:“我——”
云泥不再多说,沉默着将散在桌上的东西又一样样装进书包里,陈毓文和秦实站在一旁。
周晓言拿着手表也没走。
不多会,刘毅海听到消息从楼上下来,看着已经上了自习却还依旧围在一起的众人,厉声道:“都站在那儿干吗?打铃了没听见吗?啊?高三了,你们还想搞什么,不想学的都给我滚出去!”
他看众人如被乱石击中的鸟群各自散开回到原位,才看向教室后排那四个没动的人:“你们四个,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等到秦实在办公室里把整个事情的过程说完,刘毅海桌上的电话也跟着响了起来。
是学校门口的保安室。
刘毅海听完,沉声道:“稍等,我下楼来接。”
他挂了电话,对秦实说:“班长去把孙念念叫过来,另外告诉同学们,今天的事谁都不准往外说。”
“好,知道了。”
……
刘毅海和来的民警商量了下,为了不造成大范围的影响,就没让警车开进学校。
三个人步行回了刘毅海的办公室。
秦实和陈毓文跟这件事没直接关系,刘毅海让他们俩先回去了,只留下三个女生。
三个人被分开录了口供。
孙念念过度紧张和口供前后不一的表现引起了民警的注意,但他们也没当面指出来。
因为考虑到都还是高三学生,民警录完口供,又叫了几个班上的同学问了些情况,和刘毅海沟通了下就回去了。
但事情远没有想象中这么简单。
当天深夜,三中的校贴吧有人发了一个新帖,内容就是关于白天在高三二班发生的偷盗案。
帖子立场偏颇,直言云泥就是那个小偷,将她的家庭背景和个人资料都贴了出来。
一夜之间,风言风语传遍整个学校,云泥成了三中的“红人”,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
有人说,云泥啊,我知道,长得挺好看的,但性格不怎么好,高一同学过一年,都没怎么说过话。
有人说,不会没人知道吧?她高一就干过这种事,只是因为成绩好被班主任保了下来。
也有人说,她家很穷的,估计见钱眼开吧?
……
人云亦云,众说纷纭。
真相是什么,没有人在意,他们只相信摆到眼前的事实,却从来不愿多出一秒钟的时间去深究背后的真实性。
跟风、嘲讽、谩骂,无一例外。
云泥以为自己的内心足够强大,却仍旧抵不住流言蜚语这把无形的刀刃,只能节节退步。
三模考试成绩下来的当晚,她和刘毅海商量了一下,暂时回家复习,等到事情真相查明之后,再回来上课。
事已至此,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云泥回到教室,陈毓文把刚刚发下来的理综卷子拿给她,“物理最后一道填空题,你是对的。”
“是吗。”她勉强笑了下,从抽屉拿出书包,把桌上的书和卷子都胡乱塞了进去。
陈毓文愣了下:“你不上课了?”
“嗯,这几天我回家复习。”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远超所有人的预期,陈毓文在那个帖子被删掉之前点进去看过一次。
里面都是些很难听的话。
他不知道云泥私下里有没有点进去过,但不管点还是没点,伤害都已经造成了。
他叹了声气,“那到时候学校有什么事情,我会通知你的。”
“谢谢啊。”
“不客气,你收拾吧。”
云泥没多少东西,刚好装满一个书包。
她走的时候是从后门出去的,但这几天她是大家议论的中心,无论做什么说什么或者有什么样的反应,都会成为八卦的谈资。
这会儿,教室安安静静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云泥没有在意这些,径直走出教室,下楼时碰见孙念念,对方看见她肩上的书包,神情愣了下,但也什么都没说。
擦肩而过的瞬间,云泥突然开口道:“你那天真的看见我动了周晓言的书包了吗?”
“我……”
云泥站在她下一个台阶上,转头看着她:“是你吧?”
孙念念明显地慌了起来:“什、什么?”
云泥的眼神如利剑,一寸不落地朝她扎了过去:“是你拿了周晓言的手表,也是你把手表放进我书包里的,对吗?”
“不是、不是我。”
“同学两年,我和你说过的话都不超过十句,我不知道我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你,要让你这样费尽心思来污蔑我。”云泥突然自嘲似地笑了下:“看到我现在被人骂被人唾弃,还不得不离开学校的结局,你满意了吗?”
“没有……”孙念念的眼睛红了起来,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云泥收回视线,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她看着地上的影子,声音冷而淡:“孙念念,你好自为之吧。”
……
云泥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告诉云连飞,回来复习这件事她也是撒谎说是在学校有压力,不想在那儿呆。
她一向懂事有主见,云连飞也没怎么怀疑,还叮嘱她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不管考得怎么样,他都有能力供养她。
云泥这些天受到太多的攻击和辱骂,一霎被柔软的暖意包围,心里一酸,差点掉了眼泪。
她低头装作写试卷,不让云连飞看见自己湿红的眼睛,“嗯,我知道。”
“那我不打扰你了,鸡汤给你放在锅里,你想喝的时候自己热一下,我先去睡了啊。”
“好。”
次日一早,云泥又接到刘毅海的电话,说是孙念念也请假回家了。
刘毅海说:“她的性格比一般人都要内敛许多,心思也重,估计是看你离开学校,心里过不去。她的情况我和她父母沟通过,你也不要太担心,这几天就好好在家里复习,相信过不了多久,事情就能真相大白了。”
云泥“嗯”了声:“我知道,谢谢刘老师。”
结束通话,窗外的太阳高挂,亮堂堂的光晒进屋里,云泥放下手机,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以为孙念念的退步会是事情有所好转的迹象,可谁也没想到那也是吹响悲剧的号角声。
第28章 在这一时刻也好像烂透了
五一还没放假, 李清潭就回了北京,在老爷子那儿睡了两天,也听他念叨了两天。
一会说他成天不学好就知道逃课, 要是被李钟远知道指不定又要怎么训斥他, 一会又说他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瘦得跟猴似的, 骂完再让阿姨来问他中午想吃点什么。
话不好听, 但李清潭听着心里却是很舒坦。
中午吃过饭, 他回房间拿到手机, 看见蒋予发来的消息。
-学姐今天把这几天的饭钱给我了, 我先申明,我不想要的, 但学姐很坚持, 还说以后不要再给她送饭了。
李清潭坐在那儿发了会呆, 直到蒋予等不及打来了电话, 才回过神, 向右滑了下屏幕。
“你没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
“看见了。”李清潭又补了句:“刚看见。”
蒋予“哦”了声, 问:“那我明天还送吗?”
李清潭摇了摇头, 又想起他看不见, 微不可察地叹了声气:“不用了, 这几天辛苦了。”
“说什么废话呢。”蒋予故意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五一来找你玩怎么样?来看看我们大首都的美好风光。”
“行啊。”
“那说好了,住宿伙食你得包,还得带我去看□□的升旗仪式,长城也得爬。”
“你小学生春游吗?”
“滚,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我五一一早的机票,我到时候把航班信息发给你, 你找人来机场接我。”
“好。”
挂了电话,李清潭随手将手机丢在一旁,在屋里一直坐到天黑,阿姨上来喊他吃饭时,看见他眼睛红红的。
后来五一放假,蒋予来北京就呆了一天,看完升旗仪式,就把李清潭拐去了他们西藏自驾游的队伍里。
进藏的路不算顺利,一行人中途经历车子爆胎抛锚,等完全抵达目的地已经是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
他们在西藏停留了十多天,藏区有些地方信号不太好,辗转回途的路上,李清潭和蒋予才知道学校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