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挽——求之不得
时间:2021-01-12 09:44:22

  这些都是烫手的山芋,非一两日的功夫可以处理完,这些与他而言,都是重中之重。
  早前的事若是是真的,有谭孝在,楚洛在东昌侯府并不安全,但他眼下顾及不了楚洛,不如直接将谭孝拎到文山,一劳永逸。
  李彻淡淡垂眸,又朝佟林道,“去东昌侯府的时候,顺便打听一下,建安侯府有几个女儿在?其中,是不是有一个叫楚洛的?”
  佟林眸间意外,但很快,又就恢复了正常。
  李彻也转眸看他,面不改色,继续道,“若是有,就替朕打听,此事无需让旁人知晓。”
  “是!”佟林领旨。
  看着佟林背影,李彻忽然想,若一切都是真的,等楚洛发现“轻尘”不见了,会不会难过?
  她会不会信,是他蓄意撞榻了马厩逃跑?
  还是,她已经猜到他遭了不测?
  那她许是会更伤心……
  他想见她,很想见她……
  但他才在祭天的时候昏迷,刚醒,便召建安侯府的女儿来文山行宫,会引来诸多非议和猜测。
  他是天子,天子威仪无人敢妄议,但这些口诛笔伐会落在楚洛身上,直接将楚洛推向风口浪尖……
  不仅如此,楚洛是建安侯府的女儿,他召建安侯府中连面都未见过的女儿到行宫,举动等同于对建安侯府示好,向朝中释放大量不切实际的信号,对朝中政.局左右太大。
  这个举动与他而言,并不明智。
  也不是他眼下想看到的。
  他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见楚洛的契机。
  李彻目光空望着殿中出神,敲大监上前,恭顺提醒,“陛下,太傅在殿外侯了些时候了。”
  李彻便才收回思绪,温和道,“请。”
  太傅不同旁人。
  李彻从小便受太傅教导,从幼时到入主东宫,再到登基,一路都是太傅在身边扶持他,支持他,他与太傅亲厚。
  太傅早前官居右相,也是朝中难得支持他新政改革的老臣。
  因为年事高了,太傅去年辞任右相位置,也是为了将右相这个重要的位置让出来,提拔李彻在朝中的可用之人。
  如今他虽不在相位,只挂太傅之职,但他在朝中的威望和影响还在,仍然是李彻身边的定海神针。
  傅之良拱手挥袖,“老臣见过陛下。”
  “太傅请起。”李彻亲自上前扶他起身。
  李彻目光看向大监,大监会意,将殿中众人都遣了出去,自己在殿中远远伺候着。
  李彻扶傅之良往屏风后去,傅之良问道,“太医如何说?”
  李彻应道,“娄金清看过了,朕并无大碍,只是躺了十余日才醒,还要适应几日,太傅放心。”
  傅之良这才点了点头,同李彻一道落座。
  李彻又道,“朕昏迷的这段时间,多亏了太傅在文山主持大局,朝中和京中才未生乱。”
  傅之良沉声道,“遇刺一事,事关重大,陛下昏迷这段时日,魏大人一直在调查,但尚未查到可疑之人。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应当,不是一方所为。”
  李彻眸间微沉,“朕与太傅想的一样,祭天大典排查严厉,流程繁琐复杂,守卫更是森严,要能同时绕过所有,此事不仅没这么简单,而且一定还参杂了朕信任的人。”
  傅之良欣慰叹道,“老臣本是想提醒陛下一声,但陛下心中既已清楚,便更好。只是此事能做如此隐晦,定是早前便已经找好了退路,不会轻易被查到,魏大人处还需要时间,陛下切勿因此急躁,反而正中旁人下怀。但陛下越沉稳,旁人越捉摸不透,才会越加试探。越试探,才会越露出马脚,所以,陛下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李彻洗耳恭听,“太傅请讲。”
  “陛下昏迷了十余日,虽未公开,但私下有不少猜测声,觉得陛下应是一直昏迷未醒,甚至弥留……在所有想知晓陛下情况的人当中,一定有行刺的背后主谋。文山行宫太敏感,他们知道贸然打听很可能会露出马脚,所以不敢动作,便在背后推波助澜,怂恿和推动这些谣言,倒逼问出陛下情况…………”
  傅之良言罢,李彻脑海中仿佛茅塞顿开,豁然开朗,“所以太傅意思是?”
  傅之良轻声道,“陛下既不要不露面,也不要公然露面,最好要虚实参半,故作神秘,越让人捉摸不透越好。如此,若只是早前猜测的人,见到或听说陛下露面,便不会再打听了,只有行刺的主谋会在意陛下可是故作玄虚,才会想继续试探陛下……”
  李彻轻笑,“所以只要顺藤摸瓜,就会知道,谁这么在意朕是否病入膏肓还是安然无恙……”
  傅之良欣慰颔首。
  “既不要不露面,也不要公然露面,虚实参半……”李彻轻声重复,“太傅有什么建议?”
  傅之良伸手在案几上画了一个圈,歇下了“东昌侯府”四个字。
  东昌侯府?
  李彻眸间微滞。
  傅之良沉稳的声音,在李彻耳边继续,“东昌侯府就在坊州境内,离文山又只有半日路程,陛下祭天返京,途径东昌侯府正好可以下榻一晚。如此,便是露了面,却没有公然露面。下榻之前陛下还好好的,下榻之后,就说陛下风寒忽然加重,要在侯府多留几日,这是虚实参半。陛下身边的人也故作紧张,在府中遮遮掩掩陛下的病情,此时,一定会有人坐不住,浑水摸鱼往东昌侯府打听实情,这其中,一定会有蛛丝马迹……”
  李彻目光停留在“东昌侯府”四个字上没有移目。
  楚洛在东昌侯府。
  李彻只觉心中似是被什么东西隐隐蛊惑着……
  他早前是想有一个契机见她,名正言顺的契机见她,却没想到这契机竟来得这么快。
  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傅之良言罢,李彻温声转眸,“听太傅的。”
 
 
第019章 媚骨
  庄子苑中的外阁间里,  老夫人正一脸阴沉看着楚洛。
  一个建安侯府的女儿,彻夜未回,若是传到外面去,  恐怕整个建安侯府未出阁的姑娘,名声都毁了!
  楚洛已在外阁间内跪了个多时辰,  老夫人才从内屋出来。
  外阁间内除了老夫人,  世子夫人,楚洛,  再有便是老夫人跟前伺候管事妈妈郭妈妈,  和诗华,祀琪两个一等丫鬟。
  老夫人本就不怎么喜欢楚洛,  当下,  这种不喜就全然写在脸上。
  楚洛跪在外阁间屋中,  即便见她衣衫完好,云鬓规整,  脸上也无异样颜色,刚才的侍卫也说了,  是在林间寻到的她,和那匹叫轻尘的马在一处,  除此之外没有旁人,老夫人心中还是窝火混着不悦在。
  “郭妈妈。”老夫人唤了一声。
  郭妈妈会意,  上前扶起楚洛,  领了诗华和祀琪两个丫鬟一并去了内屋中。
  老夫人跟前,世子夫人没有作声。
  外阁间和内屋就隔了一道帘栊,郭妈妈领着几人进去不久,便有窸窸窣窣,衣裳退去的声音传来。
  世子夫人低下头,  心中隐隐不是滋味。
  内屋里,楚洛咬紧下唇,眼中氤氲,却不敢出声。
  虽然回来的路上便已经知晓会如此,但在诗华和祀琪略带凉意的指尖,依次解下她身上所有衣裳的时候,楚洛还是忍不住眼底泛红。
  似一件物品,被人仔细打量着是否完整,还会握住她的手抬起,连最后一分遮羞都没有。
  楚洛鼻尖微红,明明错的人不是她。
  但她不得不被自己的祖母审视,是不是家中的耻辱……
  无论她之前在祖母面前,多低调规矩,但经过这次,她在祖母心中已经彻底成了不喜之人。
  她日后的亲事,更容不得二哥替她做主……
  “好了,不必看了。”郭妈妈不忍,将衣裳披在她身上。
  她身上光洁无痕,也没有旁的痕迹,不必再看到最后。
  郭妈妈朝诗华和祀琪使了使眼色,两人便跟着郭妈妈一道出了外阁间去给老夫人复命。
  内屋里,楚洛伸手捂紧衣裳,噤在眼眶中的眼泪再忍不住,簌簌落下。
  外阁间内,郭妈妈朝老夫人福了福身,“六小姐是完璧之身。”
  老夫人拢紧的眉头,似是稍许舒了一丝。
  仿佛不幸中的万幸,却也实在欢喜不起来,老夫人凌目看向诗华和祀琪两人,“出去吧,今日的事,我日后若是听到半个字的风声,就打发人牙子将你们卖到下作地方去。”
  诗华和祀琪连忙跪下应不敢,郭妈妈才领了她二人一道出了外阁间。
  等郭妈妈三人出了外阁间,外阁间中便忽然安静下来。
  屋内,楚洛的哭声隐隐传来,应是不敢哭出声,却实在忍不住哭出声,只敢啜泣……
  世子夫人目光瞥向老夫人,这一刻,眼中说不清的厌恶。
  一个十五六岁,娇滴滴的姑娘,放在穿越之前,哪个不是父母捧在掌心里的明珠?
  一人流落在林间,没被野兽将骨头都啃得不剩,还平安寻回来了,这一家人应当恨不得烧香拜佛。但在建安侯府中,一个做祖母的,连问都没问一句可有吓倒,可有受伤。进了屋中,便让人在她跟前跪下,关心的只是她人还是否清白,是不是撒了谎,会不会连累府中旁的姑娘名声?
  这一刻,世子夫人心中的天平是失衡的。
  越发觉得,这看似风光的侯门府邸,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却不过是个冷漠的牢笼。
  世子夫人噤声垂眸。
  稍许,楚洛撩起帘栊,重新穿戴整理了从内屋中出来。
  红着眼,低头没有看老夫人和世子夫人。
  “你跪下!”老夫人语气里都是厌恶,“你好好同我说说,你怎么撇下星哥儿,一个人骑马跑到山林里去?”
  楚洛眸间明显错愕,她撇下星哥儿,一人骑马跑到山林里?
  世子夫人眉头也微微拢了拢,诧异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却似强压着一腔怒意,沉声道,“你好好给我讲清楚,你这么处心积虑,还带着星哥儿做幌子,是想去私会什么人!不然,我就让郭妈妈留在庄子里看着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什么时候从庄子上回来!若是想不清楚,你就留在别回来了!别给我们丢人!”
  楚洛微怔,也不顾得一双泪眼,惊讶看向老夫人。
  什么叫她处心积虑,私会旁人!
  老夫人见她一脸佯装懵懂无知的模样,心中更是来气,“我们建安侯府怎么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儿,做都做了,还怕旁人不知晓吗?”
  楚洛跪直了身子,眼泪忽得就落下来,“祖母,我没有!”
  楚洛惯来在府中都是最低调规矩,也是脾气最好的一个,忽然这么跪直了,斩钉截铁打断她,老夫人愣住。
  “好C得很!那你给我说说,昨日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怄气道,“难不成是旁人都合起来诬赖你楚洛一人?”
  世子夫人也未料到事情发生到这幅模样,如今老夫人在气头上,楚洛是如何说,老夫人都听不进去的。
  这事世子夫人本不当参与,当眼见楚洛这幅模样,世子夫人隐在袖间的手攥紧,忽然开口道,“老祖宗,这中间可是有什么误会?早前没听老祖宗提起?”
  世子夫人知晓楚洛不会撒谎,也不会做这些事情。
  老夫人也说她是府中低调规矩的一个,又说旁人怎么会合起来诬赖楚洛,那说明有人在老夫人跟前嚼过舌根子。若是都不清楚老夫人听到些什么,怎么说楚洛都会吃亏。
  老夫人转眸看向世子夫人,眸间似是带了几分告诫。
  世子夫人心中微叹,知晓老夫人是不满她插声,明显替楚洛说话。
  老夫人告诫的目光下,世子夫人不好再开口,只得噤声。
  由得世子夫人这么戳穿,老夫人所幸也不再隐瞒下去了,开门见山道,“是不是你约谭孝在路上私会,想着诱他同你做些好事,求他娶你做正妻!你不想做谭源的贵妾,便承诺谭孝,只要他肯娶你做正妻,他日后在外面有多少相好的,你都不会管!”
  楚洛全然被老夫人口中说出的话惊呆。
  世子夫人也愣住。
  老夫人气得脸色发紫,“你就这么想做谭孝正室,为了引.诱谭孝连这种手段都拿得出来,倒是对得起你这张脸!”
  “祖母,我没有!”楚洛笃定,少有的不卑不亢,“楚洛也是建安侯府的女儿,从小受过侯府的教养,不会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是……”
  楚洛话到嘴边,却忽然噤声。
  她忽然会意,这是谭孝下好的套。世子夫人和祖母都在,她若如实说出是谭孝想欺凌她,她还用簪子扎伤过谭孝,所以才骑轻尘误跑到山林里去,等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一查谭孝的伤口,是会相信她是清白的,但也等同于坐实了谭孝这桩丑事。
  谭孝是侯夫人的亲生儿子,是侯府嫡子,若真是出了这桩丑事,老夫人的和侯夫人也只会为了维护两家体面,将她嫁给谭孝,或是让她做谭孝的妾氏,堵住旁人的嘴,不让此事在往后继续发酵,影响建安侯府和东昌侯府两家的关系。
  她若是说出实情,昨日的拼命逃跑就根本没有了意义。
  无论她说什么,承不承认,解不解释,都在谭孝的算计当中。无论怎么样,谭孝顶多挨上几耳光,几声斥责,几鞭子,不会再吃旁的亏,但她的一生就毁在谭孝身上……
  楚洛双眸噙泪,咬紧下唇,没有吱声。
  “说啊,怎么不说了!”老夫人气得拍了桌子。
  楚洛掌心死死攥紧,心中不甘,哽咽道,“昨日……是轻尘忽然受惊,饲马小厮没拦住,我才被轻尘载着跑了一路,一直跑到山林里。我没有约过谭孝私会!谭孝又不是什么好人,我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嫁他!要同他私会!为了把自己送进泥潭吗?”
  “你!”老夫人气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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