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挽——求之不得
时间:2021-01-12 09:44:22

  李彻微顿,喉间轻轻咽了咽。
  稍许,没有转头,又继续问道,“还有呢?”
  大监这回迟疑了片刻,才低声应道,“陛下一直在说,楚洛,嫁我……”
  李彻微怔,缓缓转眸看他。大监躬身,不敢抬头窥探天颜。
  李彻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缓缓伸手,低眉看向自己右手的指尖,喉间不由再次轻轻咽了咽。
  ——  嫁我。
  李彻眼底微红。
  ***
  轻尘已经闭眼,楚洛泪如泉涌,一直跪坐在它跟前,一遍遍唤着它的名字。
  直至忽然意识到,它是真的不在了,才噤了声,良久都没有动弹。
  唐叶远远摸了摸眼泪,许久之后才上前,在她身后,朝她轻声道,“六小姐,轻尘它已经死了……还是……还是让小的把它埋了,入土为安吧。”
  楚洛抬眸看他,缓缓道,“让我再看会儿”
  唐叶应好。
  楚洛颤颤伸手,再抚了抚它额头。
  每次抚它额头的时候,它都会会心蹭她,但它已永远不会再睁眼……
  楚洛深吸一口气,转眸看向唐叶,朝他颔首。
  唐叶也伸手继续擦了擦眼泪,去到一旁唤人前来帮忙。
  楚洛的手缓缓挪开,袖间拂过它的额头,已拂过他的马蹄。
  拂过马蹄一处时,楚洛目光忽得怔住。
  马蹄内侧,歪歪倒倒的横竖撇折,似是用马蹄写下的字迹一般。
  ——  嫁我。
  楚洛错愕,整个人怔住。
  唐叶同旁的小厮上前,道了声,“六小姐,要送轻尘走了。”
  等楚洛愣愣颔首,再等回过神来,早前的字迹已经模糊成一团……
 
 
第021章 圣驾
  文山行宫,  寝殿外,封连持候宣。
  等了些许时候,还未见通传,  稍后,才见大监出了寝殿。
  “封相。”大监躬身行礼,  “陛下还未醒,  封相是再等等,还是晚些再来?”
  封连持抬头看了看天色,  这个时辰,  陛下惯来都行了,封连持迟疑,  “宣太医看过了吗?”
  言外之意,  可是龙体欠安?
  大监应道,  “是陛下昨夜梦魇,醒来在窗边站了好些时候,  后来似是也没睡意,看了好些折子,  都临近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歇下,眼下,  怕是还要歇上些时候,不如封相先回,  等陛下醒了,  奴家让人知会封相一声?”
  陛下身边伺候的人,大监素来是最周全的一个,也知晓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
  “那有劳大监。”封连持拱手。
  大监笑了笑,“封相慢走。”
  封连持转身,  大监目送稍许才折回殿中。
  如今,行宫值守森严,寝殿外都是陛下的心腹禁军,进出的宫人都是大监亲自拿捏的,寝殿内的消息,外面很难探得。
  封连持离开时,正好遇到娄金清前来,“见过封相。”
  封连持颔首,轻声朝娄金清道,“听说陛下昨夜梦魇,大半宿没睡,破晓前后才歇下,娄太医恐怕要晚些再去。”
  娄金清意外。
  封连持还欲开口同娄金清说什么,又听寝殿苑外有脚步声传来。
  两人循声看去。
  见是陛下跟前行走的御前侍卫佟林,佟林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低着头,似是整个人都哆哆嗦嗦,也不敢四处看,只跟在佟侍卫身后,似是大气都不敢出。
  “封相,娄太医。”佟林执手问候。
  封连持点头,而后看向佟林身后的人,封连持觉有些眼熟。
  等一直低着头的谭孝,颤颤问候了声,“封相”,又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再迅速低头时,封连持认出是东昌侯的小儿子谭孝。
  封连持眉头微皱,“你怎么在这里?”
  谭孝自然不敢说话,佟林应声,“陛下要见谭二公子。”
  封连持和娄金清对视一眼,都不由想起半年前,陛下在殿中不冷不热,面无表情问的东昌侯那句,“你的小儿子是你管,还是朕来管?”
  东昌侯当即吓得应声,“微臣定会严加管束。”
  后来是听说东昌侯将谭孝送到王家禁足,这半年时间里,也确实没在京中多听到谭孝的消息。
  眼下陛下才醒,第一个要见的人,竟是谭孝?
  谭孝什么德行,京中都有耳闻,东昌侯拿着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也头疼。当下,陛下召见,谭孝又是一幅哆哆嗦嗦的模样,只怕是又惹了祸事,触怒了天颜……
  “去吧。”封连持不置可否。
  佟林和谭孝都拱手行礼先行,娄金清也同封连持行礼。
  听闻佟林和娄太医来,大监又出了寝殿。
  大监看了谭孝一眼,吩咐道,“陛下昨日说了,今日二公子来,便先在殿外跪着,等陛下得空,便宣二公子到殿中说话……”
  一听便是文帝的语气。
  这话里分明带了恼意,谭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赶紧低头跪下,不敢多吱声。
  大监“和颜悦色”瞥了他一眼,这才恭敬朝娄金清道,“娄太医,陛下还歇着,您随奴家到偏厅等候。”
  娄金清应好。
  大监领了谭孝去寝殿一侧偏殿。
  眼下才卯初,日头才刚升起来,谭孝只觉地上冰凉,跪得有些恼火。
  他平日就在爹娘面前跪惯了的,每次都有府中的人提前知会他一声,他便往裤腿里带些跪着容易的东西。昨日听说陛下要见他,还是陛下身边的佟侍卫亲自来的,他吓得腿软,连膝盖上准备东西的时间都没有,就和佟侍卫一道来了文山。
  谭孝才跪了稍许,就觉有些跪不住。
  大监从偏殿折回,正好见谭孝在扭,握拳轻咳一声。
  谭孝果真不敢动弹了,大监经过时,耐心叮嘱道,“二公子,你得跪好了,陛下昨日不是很高兴,又特意嘱咐了二公子在殿外跪着,二公子这幅模样,陛下差人来看,怕是要恼。”
  谭孝额头上冷汗直流,只得一面跪端正了,一面连连点头,“多谢公公。”
  大监满意笑了笑,这才折回寝殿中。
  等到殿门口时,又朝殿门口值守的内侍官叮嘱道,“盯紧了,这祖宗要是不老实,乱动或偷懒什么的,就多吓唬提点些,今日指不定要跪多长时候……”
  内侍官会意应声。
  谭孝果真如大监说的,见大监前脚转身离开,他又正好跪得腿麻,便想偷懒,从端正跪着变成跪坐在双腿上省力,内侍官上前‘提点’,谭孝一个哆嗦,赶紧跪直了,这才信了,陛下真是让人盯着他的。
  谭孝心中既委屈又恼火,京中这么多子弟,不知陛下怎么老盯着他,早前也就罢了,这次又是什么事情惹恼了陛下?
  这半年他一直在王家,从王家回侯府的一路也都老实憋着,也就回了侯府盯上了楚洛……
  思及此处,谭孝背后一僵,当不是楚洛的事情吧!
  谭孝吓得赶紧咽了咽口水,额头上的冷汗都似要冒出来,这要是抓个现行,陛下开口,爹怕是要打死他,但是,谭孝轻“嘶”一声,不对啊,他打楚洛主意的事这么隐秘,陛下怎么知晓?
  谭孝宽心,应是早前的事陛下还在气头上,听说他回侯府了,才让他来行宫看看他‘长进’的……
  一定是,谭孝心中微微舒了口气。
  ……
  寝殿中的宫人进进出出,谭孝在寝殿外跪得一双腿都麻了,但又有内侍官专门盯着,即便内侍官暂离,也都有一侧的禁军侍卫瞪着他,他想动弹都不行。
  从卯初跪到卯正,又从卯正跪到巳时初。谭孝跪得两眼发晕,从早前怕见文帝,变成巴不得想早点见到他。
  巳时二刻,内侍官去了偏厅中请娄金清。
  谭孝知晓应是文帝醒了,所以唤了娄院首请脉,顿时来了精神。
  应当很快会召见他了,谭孝遂跪直了。
  等到巳正,娄金清拎着药箱从寝殿中出来,一面走,一面同内侍官交待事项,似是没多留意谭孝这里。
  娄金清离开许久,殿中也没来人传唤他,谭孝心中有些没底,又等到了封相再次来殿外,见他还在殿外跪着,眸间微微滞了滞,没多说旁的,只随内侍官一道入内。
  无论是娄金清,还是封相,还是封相走后旁人来了寝殿外,都诧异看了看谭孝,却没人搭理过谭孝。
  谭孝心中有些急了,陛下当不是让他在这里跪上一日吧……
  那是真在气头上要收拾他了!
  谭孝心底发慌。
  正在发慌的时候,又听苑外有脚步声传来,谭孝一回头,一张脸都顿时顿住,脸色都变得煞白,遭了!谭孝赶紧转回来,低头跪好。
  但东昌侯怎么会看不到他?
  东昌侯一双眼珠自都瞪直了,这个混账东西!
  东昌侯近乎不用想,能被临到殿外跪着,一定又是惹事生非被陛下逮了现行,他就应当打断他的腿,省得他到处给东昌侯府丢人。
  东昌侯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铁青,若不是这里是行宫寝殿外,怕惊扰了圣驾,周围还有内侍官和禁军侍卫在,他早就先上前狠踹这个逆子两脚!
  丢人现眼的东西!东昌侯强忍着脾气。
  身侧的建安侯也愣住,怎么是谭孝……
  大监已在殿外候着,见了他二人,快步迎上前来,“建安侯,东昌侯。”
  两人的注意力才从谭孝身上挪开,“大监。”
  大监笑容可掬,看着眼前一文一武的二人,躬身道,“陛下等候多时了,二位侯爷请随奴家来。”
  大监言罢,伸手在前面引路。
  东昌侯只得收了一脸铁青,同建安侯一道入了殿中。
  谭孝吓得牙齿都在哆嗦,他是真害怕父亲会踢死他!
  陛下让他在殿外跪着,父亲还去了殿中,谭孝觉得自己今日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差不多午时前后,建安侯和东昌侯二人才从寝殿中出来,谭孝瞄了一眼,果真见父亲进去时候一张铁青的脸,眼下似是已经恼羞成怒涨红成了猪肝色。
  谭孝暗道一声不好。
  东昌侯脾气不好,朝中都知,谭孝能低头到什么程度就低头至什么程度。
  建安侯见东昌侯似是要憋不住,伸手扯住他的衣襟,将一脸火气的东昌侯扯走,谭孝那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似是放下,身上还忍不住的打颤也才微微一舒。
  只是还未来得及彻底舒口气,只听身后脚步声折了回来。
  谭孝一惊,东昌侯一脚踢了过来。
  谭孝惶恐,直接被踢到,又连忙爬起来,“爹……”
  “跪回去!”东昌侯恼意。
  谭孝吓得照做。
  刚一跪好,东昌侯上前来又是一脚,直接将谭孝踢得哭了起来。
  东昌侯一手按着佩刀,压低了声音恼道,“你给我闭嘴。”
  谭孝“嗖”得一声止住不哭了。
  建安侯方才是拉都没拉住,这才上前拦在东昌侯身前,“世安(东昌侯字)!陛下跟前……”
  东昌侯看了看建安侯,似是这火气才慢慢平息下来。
  谭孝一身都在打抖。
  东昌侯是没踢了,只是伸手指了指他,“你给我跪好!”
  谭孝连忙转回身,重新向着寝殿方向跪着。
  建安侯这才扯了东昌侯的衣袖,两人一道离了寝殿苑外。
  东昌侯脸色怎么会好看!
  方才文帝召他和文举(建安侯字)入内,事情说完,最后若无事一般,一面看着奏折,头也未抬,一面淡声道,“东昌侯,朕留谭孝说说话,可介意?”
  东昌侯脸色都全然涨红,“但凭陛下责罚。”
  他自是知晓殿上口中的“说说话”的意思。
  早前在朝中,陛下便问过他,是他管,还是他来管,他口口声声应了自己管。眼下,虽不知道这逆子又做了什么好事,但陛下不会无缘无故让人将他从东昌侯府直接拎来文山!
  东昌侯府的颜面都给他丢尽了。
  殿中东昌侯又不好说什么,所以出了苑外,才忍不住人都走了又回来踢上两脚才平息心中恼意。
  而才被东昌侯重重踢了两脚的谭孝,惊魂未定,便听大监的声音道,“二公子,陛下宣。”
  谭孝只觉额头冷汗都冒下来,就凭父亲先前的态度……
  谭孝撑手起身,因为跪得太久,脚下踉跄险些摔倒,谭孝丧着一张脸跟在大监身后入了寝殿。
  寝殿内是清淡的檀木香气。
  前殿的六扇屏风前,置着紫檀木制的月牙桌。
  桌案后坐着一身靛色龙袍的文帝,玉冠束发,五官深邃而精致,目光停留在桌案前的奏折上,眉宇间淡然而沉毅,有帝王威严,亦有年轻俊逸。
  谭孝瞥了一眼,便不敢抬头。
  跟着大监走到月牙桌案前,听大监躬身道,“陛下,谭二公子来了。”
  “谭孝见过陛下。”下跪时,双腿还打着颤。
  “嗯。”文帝没有抬眸,目光依旧停留在先前在看的那本折子上,修长的指尖持着御笔,于墨砚上的朱砂轻轻沾了沾,仍是没有移目,一面朱笔御批,一面漫不经心问道,“听闻东昌侯送你去了趟成州王家?”
  谭孝连忙应道,“回陛下的话,谭孝是去了趟成州外祖父家,呆了将近半年,这两日才回了侯府。”
  文帝没看他,语气继续不冷不热,“王骏成素来以管教家中子弟严苛出名,你这半年可有长进?”
  谭孝心中唏嘘,摸不清文帝心思,惴惴不安应道,“谭孝在成州一直听从外祖父教导,痛改前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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