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挽——求之不得
时间:2021-01-12 09:44:22

  李彻握笔的手指滞了滞,瞥了他一眼,继续耐着性子道,平淡道,“那你回来之后做了什么?”
  虽然耐着性子,但问出的话仍句句都让谭孝不寒而栗。
  谭孝满头冷汗,后背也似是被冷汗浸湿,却还是脸色绷住,应道,“回府之后,谭孝谨遵外祖父教诲,不敢逾越。”
  “哦,是吗?”似是真的相信了一般,没有深究。
  谭孝喉间轻轻咽了咽,仿佛劫后余生,躬身道,“陛下跟前,谭孝不敢妄言。”
  李彻没有抬头,幽声道,“也是,在朕跟前妄言,是欺君,死罪,东昌侯应当不会教你如此……”
  谭孝一听,额头的冷汗止不住得冒出,整颗心似是也一沉,不知道文帝这句话是有意还是无意。
  只是这句话后,文帝一个字都未再开口,谭孝如热锅上的蚂蚁,出声也不是,噤声也不是,一直低头跪着,似是连双臂都在不听使唤得跟着乱颤。
  谭孝偷偷瞄了文帝一眼,似是一直在看奏折,脸色看不出什么神色。
  谭孝就一直这么跪着,又等到旁的官员来了殿中同文帝说话,文帝也既没让他起来,也没让他出去,似是忘了他这个人一般。
  谭孝直觉出不好,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一直跪着听完文帝吩咐礼部随行官员安排去东昌侯府的事,他才猜到早前父亲和建安侯来寝殿是同陛下商议此事的,而且陛下似是明日就会去侯府下榻……
  谭孝意外。
  等礼部官员退了出去,似是文帝的奏折也批完,“朕方才最后一句同你说了什么?”
  大监领礼部官员出去了,这殿中只有文帝和他两人,谭孝忽然反应过来文帝是在同他说话,连忙应道,“在陛下跟前妄言,是欺君,死罪……”
  说到这里,谭孝脸色煞白,连牙齿都打着颤,似是说不下去,也不说了……
  李彻随手拿起手中的奏折,“啪”得一声砸在他脸上。
  谭孝被砸得往后跪坐下去,侧颊生疼,又似是被吓呆,赶紧跪回来,叩首道,“陛下……”
  “朕再问你一遍,从成州回来你做了什么!”李彻一双眼睛盯着他,眸间带着怒意,大监正好折回,李彻转眸,“出去!”
  大监也吓得赶紧转身,又朝守在殿门口的几个内侍官和宫娥摆手,做了一个撤开的手势。
  众人都快步退下,只剩大监一人守在殿外。
  大监摸了摸额间的汗,他怎么会看错,陛下是动怒了!
  殿内,谭孝吓得痛哭流涕,既不敢说假话,又不敢全然说真话,忐忑支吾道,“草……草民回府……回府后,遇到了建安侯府的庶女楚洛……楚洛勾引草民……”
  言及此处,直接一盏茶盏砸过来,砸到他额头处,将他人砸翻,被子也落在地上摔碎。
  尖锐的一声,大监在殿外心中吓得一惊。
  而殿中的谭孝都顾不得额头上流血的痛,直接吓蒙,赶紧重新跪回,再不敢说一个字的假话,“是草民肖想的楚洛!楚洛没有勾引草民……是草民爱慕建安侯府楚洛已久,一直鬼迷心窍,才做了这些混账事,草民知道错了,草民知道错了,求陛下恕罪!”
  谭孝眼泪都吓出来,一面应声一面呜咽。
  “朕问你,你回去之后又做了什么事,你要说一个不实的字,朕要你好看!”李彻强压着眸间恼意,想起昨晚楚洛哭肿的眼睛,不敢高声,却从见到他的第一刻起,就泪盈于睫,抱着他一直哽咽哭到最后,李彻心中的怒意就似无处藏去。先前若不是让他跪在外面消气,怕是他一进来就能直接踢死他。
  谭孝哪里还敢隐瞒什么事情,“回……回去后,草民让人打死了楚洛的马,告诉建安侯府的老夫人,楚洛勾引草民,越草民私会,引诱草民做苟且之事,好让草民许她正妻之位。草民买通了侍卫,串好口供,侯府的老夫人信了,让楚洛在苑中跪了个半时辰,将楚洛斥责了一通,应是……”
  谭孝喉间咽了咽,低声道,“应是……还让人给楚洛验身……”
  听到这一句,李彻的脸色已彻底被怒意掩盖。
  想起她昨晚哭肿的眼睛,一个字不说,但眼中的委屈,难过,屈辱和不甘,只有抱着他一直哭,一直打落了往肚子了吞。
  轻尘死的时候,她一直唤着它的名字。
  李彻只觉心中如翻江倒海般心疼,尤其是听到‘验身’两个字,整个人都似窒息般麻木……
  他是知晓楚洛在建安侯府的境地难过,却不想竟然难到了这种程度,分明谭孝这些狗屁不通的话,一听就是在鬼话连篇,但听在建安侯府老夫人的耳朵里竟然都会信!
  验身这种屈辱,于一个女子,李彻攥紧了指尖,吼道,“你过来!”
  谭孝颤抖着跪着上前,李彻一拳将他揍翻在地,谭孝连哭都不敢再哭,生怕再触怒圣意。
  “朕告诉你,你日后若是再生了对楚洛的心思,朕就宰了你。”李彻强忍着怒意,“楚洛的事你怎么惹出来的,你就给朕怎么收彻回去,日后再让朕听到任何有关楚洛的风言风语,或是建安侯府的老夫人为难楚洛,朕都算在你头上,你做好吃不了兜着走的准备!”
  谭孝顾不得擦拭嘴角血迹,拼命叩首,“草民知道错了,陛下恕罪!”
  “大监!”李彻唤了声。
  大监入内。
  李彻道,“谭孝品性不端,对朕不敬,拖出去掌嘴二十,杖责二十,然后送去给东昌侯。”
  大监应声,很快,屋外就有禁军侍卫入内拖人。
  李彻是恨不得打死他!
  但打死他,楚洛在建安侯府老夫人跟前的污名就留下。他介意的,是她的清白名声竟被谭孝这样的信口雌黄玷.污!
  更介意建安侯府的老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得让楚洛受辱!
  他是想让侯府老夫人知道什么是打脸!
  ***
  侯府的马车悠悠在东昌侯府门口。
  马车上的帘栊撩起,侯府的女眷们相继下了马车。
  楚洛同世子夫人一处下的马车。
  一行都晓楚洛的马,昨夜不知什么缘故死了。楚洛哭了一宿,眼睛都哭肿了。小世子知晓轻尘死了,也跟着哭,世子夫人安抚了一路,眼下还在宽慰着。
  旁人都不好多打听。
  待得众人都下了马车。
  世子夫人才上前,同郭妈妈一道,一左一右搀了老夫人。
  老夫人的脸色自今晨起就不怎么好,不怎么笑,也不怎么有心思说话,众人跟在老夫人和世子夫人身后。
  楚瑶上前,与楚洛并肩,轻声唤了声,“六姐姐?”
  楚洛眼睛还红肿着,只朝着她摇了摇头,楚瑶会意应声。
  临到门口,侯夫人王氏应了出来,歉意道,“府中有事,出来迎接迟了,姑母别介意。”
  世子夫人自觉让出位置。
  老夫人脸色是一眼能见的不好,但似是当着王氏的面又不好如此,怕王氏误以为她是因为王氏出来迟了掉脸子,老夫人问道,“府中怎么了?”
  王氏轻叹一声,“侯爷和建安侯都回府中,说是陛下圣驾亲至,今日黄昏前后就会来。事出突然,府中早前没有准备,眼下都在忙着此事,不敢怠慢……”
  圣驾亲至?不止老夫人,就连老夫人身后的世子夫人,和建安侯府的一众女眷都怔住。
 
 
第022章 随侍
  老夫人苑中屏退了旁人,  只留了建安侯。
  “陛下怎么忽然要来东昌侯府?”老夫人嗅觉敏锐。
  “这一点,儿子也没想通。”建安侯沉声叹了叹,端起手中茶盏轻抿一口。
  老夫人眉头微微拢紧,  “京中纨绔子弟惯来不少,陛下偏偏在朝堂上当众问责东昌侯府管教之事,  我就觉得此事不简单。陛下是给了东昌侯府一个下马威,  也应当是杀鸡儆猴……既是如此,圣驾亲至东昌侯府,  也有些说不过去……”
  老夫人是东昌侯府嫁出的女儿,  又是东昌侯的姑母。
  心中自然是向着东昌侯和东昌侯府的。
  于老夫人而言,谭孝是游手好闲,  不学无术,  贪恋美.色,  但世家子弟之中像谭孝这样的人不少,像谭源这样洁身自好,  又自律的人才不多。
  谭孝的举止,在老夫人眼中看来,  若是不触犯建安侯府的礼仪,确实算不得什么。
  无非房中多纳几个侍妾,  多养几个外室,这些侍妾也好,  外室也好,  甚是这些侍妾和外室生出的女儿,都入不得老夫人的眼。
  这些侍妾外室生出来的庶子庶女不过是嫡子和嫡女的陪衬,心思太多了不是好事。家中的嫡子嫡女才是家族的核心,族中的颜面,言谈举止都需得体妥当。
  所以老夫人看来,  谭孝的品性好坏,与他好不好.色无关,只与他做不做得妥当有关。
  谭孝同人在凤月楼这样的地方因为一个风月女子大打出手,伤了和气,是不妥,但老夫人认为的不妥,是不应当伤了世家子弟之间和和气,和在明知驻军调任的节骨眼儿上给御史说辞。
  建安侯府的老侯爷过世得早,建安侯自幼是老夫人一手教养大的,所以老夫人时局清楚。
  自陛下登基,提拔了不少朝中新贵,尤其是军中新贵。
  陛下要从世家手中揽权,实行新政,就要有兵权做支撑,所以,国中首先受到冲击的便是东昌侯府这样手握兵权的豪门世家。
  驻军将领几年就会轮调一次,就这调任的节骨眼儿上,御史站出来参东昌侯管教不严,朝中的焦点都在东昌侯府的家教上,却没有人多留意东昌侯府的兵权交出了多半。
  虽然眼下谭源在军中,似是很得陛下青睐,是军中年轻这一辈的佼佼者。但细思下来,东昌侯府以一个谭源替代了一个东昌侯,兵权削了多半,不得不说天子的计量有些深,也步步走得稳。
  天子身后是太傅。
  这些前朝手段,没人比得过太傅。
  眼下新政阻力重重,陛下是在借削弱东昌侯一事,给国中的世家看。
  这也是为何东昌侯会大张旗鼓将谭孝送到王家去的缘由。
  陛下若是拿定了注意,东昌侯府若是不表明支持的态度,陛下的手腕会越来越硬。
  偏生这谭孝也是个不懂事,又不知好歹的。
  若非他出生的时候受了闪失,东昌侯自幼心疼他,惹出这样的事,只怕东昌侯府就要将他除名,以儆效尤。
  “还有一事……”建议此处,建安侯也同老夫人提起,“今日陛下在文山行宫见过谭孝了。”
  “我听说了。”老夫人应道,她本是想晾谭孝一晚上,看他的反应,再寻谭孝来说洛姐儿的事,但下人是说,陛下身边的侍卫将谭孝领走,说要亲自问问他这段时间的长进。
  谭孝早前就不得陛下喜欢,因为谭孝的事陛下当众斥责过东昌侯。陛下此时召见谭孝传递的信号,在老夫人看来,远比楚洛这样一个庶女是不是被谭孝特意算计了来得重要得多。
  楚洛早前的确没想错。
  为了维护东昌侯府和建安侯府的声名,老夫人是有可能会将她送到谭孝苑中。像建安侯府和东昌侯府这样的豪门世家,嫡女才是维系世家关系的纽带,楚洛这样的庶女不值得两家生间隙。
  所以,老夫人的心思都在陛下召见谭孝之后的事情上。
  建安侯踱步起身,再次确认了窗外无人,才悄声朝老夫人道,“陛下今日不单斥责了谭孝,还掌嘴二十,杖责二十,不仅如此,陛下还亲自打了谭孝一拳,说是品行不端,对陛下不敬……”
  “什么?”老夫人惊讶得从椅子上缓缓撑手而起,足见眸间的诧异。
  品行不端,对天子不敬,这可是大罪!
  只是掌嘴二十,杖责二十,已算是轻的了!
  陛下这也是变相同东昌侯说,这些责罚也就因为谭孝是你儿子,否则论罪细究,哪得这么轻松。
  陛下亲自打的一拳便是证据。
  老夫人抚了抚心口,“原因知道吗?”
  建安侯双手覆在身后,奈何摇头,“谭孝许是会私下同世安提及,儿子没好问,所以才会说,陛下为何要圣驾亲临东昌侯府,儿子也没想明白。早前,儿子是以为陛下摆驾回宫途中本就经过坊州城,想在坊州看看,但坊州府衙人多眼杂,所以选了东昌侯府。眼下出了谭孝这档子事儿,世安这里怕是如履薄冰。”
  老夫人也不由叹了叹。
  建安侯会意上前,扶了老夫人重新落座。
  老夫人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压了压惊,这才叹道,“陛下就算要拿东昌侯府开刀,也不会无缘无故打算到谭孝头上,谭孝肯定是做了什么事情才惹怒了天颜,这个混账,还不知道要给东昌侯府惹多少祸事!这也就是王氏亲生儿子,出生时又受了闪失,东昌侯疼他。若是换成姨娘生的儿子,早就该打断双腿,关进宗祠闭门思过,饿上几日!”
  老夫人潜意识里还是替东昌侯府作想。
  正在气头上,再一联想到昨日楚洛和谭孝各执一词,老夫人心里就越发堵得慌!
  连她都险些被这个混账东西带到沟里去,若不是洛姐儿昨日那般坚决,说宁肯去侍奉清灯,她许是都将她送到谭孝苑中,让她好好看看是不是去谭孝苑中就这么好!
  也自己的亲姑奶奶都算计,得罪天颜的事,他怕也不是干不出来。
  老夫人越发觉得窝火。
  建安侯怕她气道,遂又转了话题,“母亲先别惦记谭孝的事,儿子还有重要的事,事关我们建安侯府,要同母亲商议。”
  老夫人转眸看他,也觉先前失态,但又不好同建安侯说起楚洛的事来。
  眼下谭孝又惹怒了天颜,她若是再提起,只怕东昌侯在气头上,将谭孝给打得半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老夫人这才不去想了,轻声问道,“怎么了?”
  建安侯道,“陛下此番原是准备从文山行宫回京的,眼下在东昌侯府下榻,那便是要从东昌侯府摆驾回宫。正好我们建安侯府也在,怕是要随侍回京,尽臣子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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