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就是个夜猫子成精的...”水眉起身去烧水,陈双泉捋起袖子帮衬着她,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很快水烧好了,两个人齐力的把东西搬去王爷寝宫里面。
荣凤卿独坐房中,听着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少女娇笑和声音阴柔的小太监的调侃,少女忽然惊呼一声,被水烫着了,小太监关切低语一声没事吧,咱给你吹吹,少女嗯哼一声,不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荣凤卿只觉得眉间压着什么,心头说不出来的丝微烦躁,不知不觉已经缠绕上了他心头。
他在烦躁什么呢?
那是个和他毫无关系的女人,还死了丈夫,傻子丈夫。
是了,她不应该和太监插科打诨的,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再说她就算再不堪,也不能找个阉人。
是了,他应该是烦躁这个。
荣凤卿自我麻痹着,那小太监斗着胆开口了:
“王爷,奴才伺候您沐浴更衣?”
他置若罔闻,陈双泉看一眼水眉,水眉点点头示意他,他只好上前,手还没触碰到荣凤卿,就被他拂袖甩开。
陈双泉愣住了。
荣凤卿眼角眉梢都沁着深冬的寒霜,他声音里潜藏着心底翻涌的厌烦情绪:
“滚。”
陈双泉麻利的滚了,水眉凑上前,娴熟的脱去了荣凤卿长袍,眼神含羞带慕的在他只着亵衣的身上睃着,看着他如玉莹泽的脖颈,和一路顺着琵琶骨描进亵衣里的美好弧度。
他身上冰意顿消,背对着水眉解了衣迈进木桶里。
他只是讨厌宦官,所以才叫他滚的。
是的。
仅此而已。
水眉看了一眼他的鞋子,撇撇嘴。
鞋子上毛都快秃了。
这人怎么穿鞋子的?逮到个鞋子就乱穿……
热腾腾的水雾在他额头凝结成露,他饱满的额头上落汗如珠,他低着头,任由那水珠滴落自额头流过他坚毅下巴,顺着修长脖颈滑落水中,隔着氤氲雾气,朦胧间那水珠也带着暧昧。
水眉看着看着,红了脸蛋,不由得蜷缩起了脚趾,用力的拧着团花锁金蟒的褥子。
她好想把他按在床榻上,肆意妄为哟。
这种白发紫眸的尤物,人间天上无双。她要是得手了,一定要挼秃他!
看着他汗流枕畔,红晕生颊,霎时云酣雨畅,一晌情浓时,吟一句米大蜘蛛厮抱定……
从此长眠他怀里,也是甘心。
她脸上发烧,不自觉又咬上了手帕,冷不防荣凤卿忽然冷声开口,吓了三魂去了七魄,差点没倒地上。
“您说什么?”
“我说,明儿你随我入宫。”
荣凤卿语气不坚定容置喙,水眉懵懵懂懂的点头,忽然反应过来,沮丧道:“我去去去,我穿什么去?”
“没衣裳?”
“我统共就两套,都是些秋香啊藕色的老成颜色,跟你进宫岂不是抹了你面子?我还是看门吧…”水眉不无惆怅:
“汝南王府可真是个奸诈的,就送了你明日拜官年的一套蟒袍玉带朝天靴,一个多的子儿都无有。这么多年咱们被她榨走多少东西?现在连给丫鬟个像样的衣裳都无,荣王爷啊……”
荣凤卿微微皱眉,他似乎想起来了,好像的确王府账本在汝南王妃那里,一直都是她来管。
她竟然已经贪得无厌到如此了吗?
他一直不说话,就在水眉打哈欠的时候,他漠然的起身,披上了擦身子的毛巾,不紧不慢开口:
“叫那阉人带话给汝南王府,今晚儿不把镇西王府的东西悉数还回来,明日拜官年,休想我出王府一步。”
说着,他又想到了什么,低声道:“还叫她们带两套你的衣裳过来,别灰头土脸的,丢了本王面子。”
“王爷!您真好!您真是天底下顶好顶好的人了!”
她蹦到他面前,笑眯眯的扒着木桶的边缘,热气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看着满桶春色。
“替我拿衣裳来!”荣凤卿绷着脸,感觉到她的靠近有些紧张。
“好嘞!您说您这样好,以后要娶什么样的姑娘呢?不知道便宜哪个小妖精哟。”
“反正不是你。”
荣凤卿斩钉截铁。
水眉哦了一声,撇撇嘴。
她等着荣凤卿跪搓衣板的那一天。
第24章 黄历廿六 宜 倾家荡产负荆请罪……
夜深沉
汝南王妃今日气闷了一天, 晚上命人点燃了藏宝阁的嵌宝银水晶灯,珍珠索络交缠,七根鸡子粗的蜡齐燃, 照着满屋朦胧, 珠光宝气。
这都是她这些年珍藏的宝贝。
她素来爱藏宝,因此搜刮了不少稀世之品, 她满意的巡视着架子上的珍宝。前儿皇上赐镇西王府的东西里面, 有一个四尺高的金鞍玉马, 她摆放在了门口镇门。还在马上装饰了璎珞串马蹄掌, 她爱怜的抚摸下马脖子雕刻细微的鬃毛。
她动作一顿。
旁边的丫鬟顿时低了头, 汝南王妃冷笑一声:“这大晴天的,哪里来的骚水?”
丫鬟怕她责打, 只能低头道:“是…昨日您气睡后, 王爷命人搬去浴室…和玉夫人…”
没等她说完, 王妃抡起旁边欧阳冶的玄铁锤子, 哐的一下狠砸下去, 马头登时落地。
一件上好的御赐珍品就这样化为废玉瓦片, 她毫不心疼。
王妃嗤笑一声丢了锤子:
“把这个马头给玉夫人送过去, 身子给王爷送过去。叫他们明儿还去浪, 也不看看是谁的东西!”
丫鬟还没开口答应, 就有人匆匆到了门外来,语气焦急:“王妃…崇王妃来了…”
“大晚上的做什么?”汝南王妃皱眉:“叫她回去。”
“一起来的还有谢公公啊!”
“什么?”汝南王妃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命人熄灭了灯火,走出藏宝阁进了外厅,就看见皮笑肉不笑的谢公公,朝她拱手:“汝南王妃,别来无恙啊…”
汝南王妃心里咯噔一下, 这谢公公是太皇和皇上心腹,太后也不敢拿捏,得罪不得。往日谢公公来,都是毕恭毕敬的,今日只是随便行礼,颇有种兴师问罪的架势。
“公公多礼了,什么事儿敢劳您亲自来啊?”
汝南王妃气势先软了三分,笑着引上前。
谢公公眯着眼,侧过身不理会她的示好:“什么风?自然是南殿熏风!”
汝南王妃愣住了:“圣上?敢问汝南府犯下何等罪衍,惹得天威盛怒?”
谢公公皮笑肉不笑,疲惫的眼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意思:
“皇上正要就寝,传来急报,说汝南王妃克扣镇西王三年俸禄御赐,镇西王现在衣衫褴褛食不果腹!若是天亮前汝南王妃不能把三年所欠的东西悉数归还,镇西王拒去面圣!”
汝南王妃惊的失去了言语,那个傻子居然管了这个事?他不是从来不计较的吗!三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怎么今天诈尸了!
她恨的牙痒痒,仿佛她得的东西是理所当然的,好像不计较的人,这辈子就不能计较一般。
崇王妃红着眼眶站在旁边,两腿已然发颤了,她是汝南王妃好友,平日沾了不少光,谢公公把她也喊来,意思很明显了。
可是她现在没钱了啊!
家中生意赔了,她把那些东西都折里面去,却又不敢说出去,官宦人家不准经商,说出去就是死罪啊!
现在怎么办才好…
崇王妃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汝南王妃,希望她担住。
两个闺中好友面面相觑,又别开眼,谢公公却没有时间和她们大眼瞪小眼的,只嗤笑一声:
“这责任都是在汝南王妃身上,明日狼庭使者觐见,大殿之上,无镇西王镇群臣之前,汝南王妃,这后果,您掂量着…咱家不多说了,告辞。”
荣凤卿若是不能到,南朝就没了底气,两国邦交就要出大问题…
汝南王妃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现在是子时三刻,卯时该镇西王入宫。王妃您好自为之!”谢公公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才走,汝南王就快步出来,面上满是暴躁,看着前厅灯火通明,进来就骂:“做什么做什么!大晚上不睡觉做夜猫子呢!来贼了吗?”
汝南王妃冷眼看他:“还不快把那些姬妾卖了,换成钱给镇西王府送过去!”
“你瞎说什么!”汝南王勃然大怒起来,旁边的丫鬟对他说了原委,他有些慌张:
“这如何是好?都是你闯出来的篓子!你自己收拾!”
“我不都是为了你吃喝玩乐!养你那些狐媚子!赶紧把你房间那些东西拿出来!”
“凭什么我拿,不是你拿!”
崇王妃颤巍巍打断他们:“刚刚公公不是说,把东西还给镇西王府,一件都不能少吗?”
汝南王妃气的完全失去了王妃风度,仿佛泼妇一般,又哭又闹起来:“全给,想瞎了心!那都是我的命根子!他想夺我的命,没门!来人,把王爷房间宝贝带着那些狐媚子,全部送去镇西王府!”
“母妃…”
一个声音响起,整个前厅安静了下来,带着些病殃殃的羸弱,一个青衣青年在人搀扶下缓缓走出来。
是顾廷。
“宝贝儿子,你怎么出来了?”
汝南王妃忙迎上去,对着搀扶着顾廷的顾寔骂道:
“小畜生不好好看着你表叔!叫他出来感了风寒怎么办!”
顾廷甩开汝南王妃的手,一字一字咬道:“我再不出来,咱们就要刑场见了!”
“大过年的说这些不吉利!”
“娘!”顾廷真的恼了,他没想到父母能贪心到这个地步,大难临头还要刀头舐蜜:“您真当皇上好糊弄吗?”
“不过一个镇西王…”
“不过一个镇西王?”顾廷冷笑:
“他可是南朝的筹码和后盾!有他在,狼庭只能求和,只能退兵!南朝坐享其成,每年可索取税收白银千万两!他被人冷落践踏到这个地步,如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狼庭还会这样害怕向我们求和赔款吗?只怕趾高气扬就回去准备带兵再来了!”
他咳嗽几声:“你一个人,不仅仅拖累了整个汝南王府!还拖累了整个南朝,你觉得皇上会放过你吗!娘!趁早点,不仅仅要把原有的还给王府,还要加倍的送!整个王府负荆请罪!求镇西王宽恕!”
他说的太急,一下子又咳起来,顾寔关切的拍着他背,对王妃道:“王妃,叔说的对,为了钱丢了命,可划不来…”
汝南王妃只差眼泪打转了,她没想到被儿子一顿训斥,她觉得绝望,她做错了什么?反正那些东西镇西王又不用!她拿过来理所应当,她只是为了改善夫儿的生活!她是为了王府!现在反过来怪她?
她做错了什么!
顾廷见王妃没有悔意,心里愈发焦急,他爹也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甩手掌柜,根本没得指望,他只能咬牙吼道:“现在都听我的!把王府上下体几,库房里外,藏宝阁里所以东西,装箱送往镇西王府!我自当负荆请罪而去,你们两个继续睡觉吧!”
“我也去…”顾寔坚定道。
崇王妃有些害怕,顾廷冷冷看她一眼:“崇王妃,聪明人知道该如何,谢公公既然喊你来了,你心知肚明为什么!“
“那些东西……我没有贪,都是给嫱儿的嫁妆啊!预备马上两家结亲的啊!”
“嫁妆重要还命重要!崇王妃若是如此拎不清轻重,我顾廷宁愿不要这门亲!高攀不起!”
顾廷发了狠话,崇王妃面色苍白的去了,汝南王妃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她不相信这一切,她一辈子的积蓄,都没了?
“藏宝阁能不能不要…”
她话音未落,就看见顾廷失望愤怒的眼神,他一步步逼近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顾寔一个箭步托住他。
“送王妃王爷回房安寝!余下人想活命都听我的!把王府能收拾的值钱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悉数装箱,现在就出发,你我负荆请罪…步行去镇西王府!”
顾廷说完再也忍不住了,趴在顾寔肩膀咳起来,他眼神涣散下去,却在想到什么时眼神一阵阴暗起来。
他要用一个王府的积蓄,换镇西王的命,还有那个人。
水眉。
*
整个王府一片混乱,下人们趁着不注意,扣扣掐掐的把些小东西偷入怀里,看守宝库的丫鬟见状,也把荷包儿偷走了,贪心不足她又折回来,偷偷的把顾廷桌上的一副画卷了起来。
那是顾廷最喜欢的画,她暗猜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她握着那画低头要走,转过走廊时,忽然被人拦住,那人气若游丝,半个身子隐在走廊阴藏的黑夜里,他只看见他嘴角一丝血,脖子包的严严实实,犹如鬼魅。
“顾二爷!”
丫鬟吓的三魂去了七魄,顾廷低声一笑,轻亵的揉她的手,丫鬟脸一红,忽的她血色瞬间被吸干一般,迸发出尖叫。
手起刀落,血溅画中。
顾寔看着地上断手,只感觉顾廷仿佛一个罗刹,他呆滞的看着那画落地,绢本斑驳,依稀看的出是旧画。
周公辅成王图。
“你…”顾寔不敢置信的开口:“你疯了!”
顾廷回头冲他灿烂一笑,半张脸在阴影中,半张脸暴露在诡谲月色里,他眼角溅的血滴落下来,他冰冷的手抚上顾寔胳膊,声音沙哑:“寔儿,替我做件事。”
“什么?”
顾廷把目光投向那血泊里的画:“把这个画,送给苏胥苏大人,记得,一定要送到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