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绕着兖州走了一圈, 百姓们夹道跪拜欢迎,一些老人甚至激动的哭了,他们眼里, 荣凤卿就是这里的守护神, 有他一天在,狼庭一天不敢犯。
日渐薄暮时候, 他们又登上了城楼。
那些战死的人们, 尸体还没被运下去, 七零八落的堆积在角落中, 荣凤卿面色沉重, 把自己身上猩红战袍解下来,盖住了他们尸体。
整个兖州城楼上, 血气弥漫, 月色渐渐上来了, 整个城楼被月光照的惨淡, 于极寂静处平添一抹凄凉悲壮。他们踩过的地方, 血还没有干。
“这些日子, 你们辛苦了。”荣凤卿对鹰待旦开口, 他擦把眼边摇摇头, 沙哑着声音开口:“不辛苦, 守城是我们的本职所在。”
“对了!我有礼物带给你!”
水眉想到了什么,转身就跑,荣凤卿拦都拦不住,鹰待旦想到了什么一笑:“是一件大礼物,水姑娘跋山涉水带来的。”
“你们怎么过来的?”
荣凤卿看向顾寔,顾寔别开眼,没好气开口:“都是为了你, 水眉挨了多少打,腿都快残废了还巴巴的跑来找你,坐个船,前儿遇海难了,我们还被人推下船,在海上漂泊了三四天,漂到兖州,又遇见狼庭入侵,差点就被砍了。你还问,我们这么过来的!”
“顾寔!”旁边有人劝他。
顾寔哼一声,抱着剑走了,陈双泉被狼庭丢在原地,才被人救回来,现在满身是伤要人照顾,顾寔没事干就回去照看他。
荣凤卿的动作顿住了,任野风吹飞他衣袖,他捏紧了拳头。
遇见水眉之前,他从来没有这样无奈和挫败过,他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女人,傻的可爱,固执到让人落泪。
他有一种紧迫感,如果不一辈子把她捧在掌心,这份出生入死的感情,他还不起。
别人娶妻都是回家疼的,在深宅大院里养的白白胖胖,他喜欢的小画眉,天天风吹日晒,九死一生的,连个乞丐都不如。
他要早点平定了天下,接小画眉回家。
“小凤凰…”
少女欢呼雀跃的声音由远及近,看见那些多战士侧目,水眉放慢了脚步,有些胆怯的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恭恭敬敬开口:“镇西王…”
荣凤卿垂眸看她,她怀里托着一个黄色的包裹,那黄缎布已经皱巴巴的了,她珍视万分,坚定又羞涩的把东西捧到与他眉一样高的地方:“镇西王,这是你的东西,你的江山社稷。”
他呼吸一滞,手也不自主的微颤起来,打开了那布。
传国玉玺。
一时间楼台上失去了言语,那玉玺夺取了一切目光,四合八方,龙行天下。
她费了多少劲,吃了多少苦才把传国玉玺带到这里?
“快接过啊,你怎么又傻了。”水眉手举的有些酸痛,嗔怪的看他。
荣凤卿上前一步,双臂一展抱住了水眉,连带着传国玉玺也在怀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围观的战士们都鼓掌起来,他们都知道水眉一路的事迹,在他们眼里,此刻只有这个小姑娘能配上统帅。
水眉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风烟味,羞红了脸,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眶一红,啜懦道:“灵姑也走了,这是她临死前交给我的,要我带给你,她走的好惨,苏胥他们不是人,把灵姑折磨死的。”
荣凤卿抱着水眉的动作更紧。
月色清明,他哽咽了。
那是水眉第二次感觉到他哭。
“灵姑最喜欢牡丹花,明年京城牡丹开时,我们去接她灵骨,在牡丹花下葬了。”
他紧紧抱着水眉,一刻也不愿意分开。
“嗯,明年花开,我们去接灵姑。”水眉深信那个时候,他定能收复南朝。
两个人抱了许久,水眉后知后觉的感觉不太对劲,她侧目一看,无数人看着他,朝着她使眼色,用口型说着加油,上啊。
水眉红了脸,挣脱开荣凤卿怀抱。
荣凤卿饿了那么久了,身上有伤,现在厨房里面的饭菜太粗糙了,大鱼大肉又不适他。她要去给他做点容易吃食。
她跑到厨房,轻车熟路的打开面粉袋子,她要先给他煮碗馄饨垫下肚子。熟练的合面揉面,把肉和着碎虾剁稀烂的,放些盐调好,她熟练的下锅来。
有脚步靠近,感觉是顾寔。
“顾寔!拿东西!”水眉没怎么注意,直接使唤道。
有人慢慢靠近她身后,低声道:“拿什么?”
水眉眉眼氤氲在大锅的热气中,越发朦胧可爱,她一双眸子清的能滴水来,声音软软的:“拿亲嘴儿啊,再拿错了把你吊起来打哦?”
“拿…”
身后那人似是沉默了一下,水眉不耐烦的回头去,正逢那人低头,白发泼雪般飞落她肩头,他不薄不厚的唇擦过她脸颊,又准确的捕捉到那枚红艳艳的樱桃。
那樱桃才刚成熟,泛着诱人的淡香。初次被人采摘,惹的少女满脸红晕,眼神如饧,手都软的失去了力气,长长的筷子落入锅里,放弃了挣扎,和馄饨一起共沉浮。
“嗯…”
樱桃发出难耐的声音,人才放了她,意犹未尽的盯着那越发红艳的果实看,恨不得现在就拆吞入腹。
水眉双眼蒙着水雾,她呜呜咽咽的别过眼。
王八蛋啊!她好心好意给他做饭!他就知道欺负她!
“你走开啊,没羞没臊的!”水眉打了他一下,板着脸不要他靠近。
什么人啊,人前人模人样,就一八百年没见女人似的老流氓。
“不是你要的吗?”
他抱着水眉,依赖万分的把下巴搁在水眉肩膀上,弄的水眉发痒。
明明是他一进来,就听见水眉喊着他要那啥,他才这样的。
他荣凤卿从来都不会主动占小便宜的,嗯。
“我是叫你拿碗,我不信你不知道碗叫亲嘴儿。 ”水眉拿脚踢他。
荣凤卿轻轻一笑。
他自然知道,但是此刻他就当自己不知道。
“拿碗拿碗!馄饨都烂了!死一边去!”水眉不耐烦使唤他。
荣凤卿乖巧的翻着碗柜,拿出来一个碗洗干净。
就一个碗?
水眉一愣,歪头看他:“我不吃吗?”
荣凤卿低眉轻声道:“就一个碗了。”
水眉双手叉腰。
我信了你的邪,怎么可能就一个碗,你个镇西王坏的很。活该吃煮烂的东西!
“咱们就着一个碗如何?”
荣凤卿额头前的发被热气一熏,服帖的黏在肌肤上,他双眸经水越发的有些无辜,白发垂下,遮住他飞红耳垂。
她气呼呼的把煮烂了的馄饨盛到碗里,一个个都烂乎乎的了。
荣凤卿双手捧着那碗,乖巧如孩童一般,两个人坐到桌子边,水眉看着他的脸,气才渐渐消。
安慰自己,老天爷既然给了他这样好的相貌,势必不能给他个好脑子的,不然天妒英才活不久。
何必和大傻子计较呢?
她表情才有些松动,荣凤卿盛了一个大馄饨了,满满的一勺汤,硕大的馄饨被煮的晶莹绵软,他轻轻的吹气,然后送到水眉嘴边。
水眉满意的张开嘴,啊的一声。
呲溜~
太好吃了。
馄饨就是要带汤喝才是绝味。
一连喂了七八个,水眉有些饱了,挥挥手表示自己不用了。
荣凤卿眨眨眼,开始自己喝起来,他抱住碗要喝口汤,手一抖碗差点翻了,吓的水眉去扶碗。他的手还意犹未尽般的抖了好几下,抖的水眉只想皱眉。
他放下勺子,寡淡的唇色深了些:“我…手有些颤。”
水眉半天没动,他察觉不对劲偷偷看一眼水眉。
以前小画眉,都是主动来喂他的,今儿怎么他喂了半日她,也不见她来?
他抬眼看去。
水眉双手支颐,微笑的看着他:
“手抖是吧,拿不住碗是吧?”
荣凤卿总感觉她那语气不怀好意,犹豫了一下他还是点了点头。
“小废物,那就搁着别吃了。”水眉轻轻踹他一脚,双手一踹谁也不爱,作势要走。
荣凤卿愣住了。
为什么会这样?
他身体一瞬间做出反应,拉住水眉衣袖,低声道:“我吃,吃就是了。”
那模样,颇像村里受委屈的小媳妇。
水眉一乐,附耳低声道:“多大个人了,没羞没臊的要人喂?你现在可是镇西王,叫外面那些人看见我喂你,像什么样子?”
荣凤卿透过闭上的窗子看去,眼神一冷,把手边筷子随手掷去,筷子倏然一声,直破纸窗,听见有人惨叫两声,好多人跑了。
都是来听墙角的。
因为实在是稀奇,从来没见镇西王对那个姑娘青眼过,今天偏偏对这个女子,除了抱还是抱的,实在叫兖州将士们叹为观止。不得不好奇他们到底怎么回事,所以跑来听墙角。
荣凤卿赶走了人,浑身煞气一散,微微歪头看水眉:“人不在了。”
人不在了,所以小画眉能来喂他一口吗?
水眉看着他的脸,心猛的一跳,不管看了多少次,这脸她总是看不腻。
算了,看着他这么好看,就勉为其难的喂他一次吧。
喂完了,晚间凉风正好,两个人锁了厨房走出来散步,边境的月色格外的清明,没有那些尘俗的遮掩,清冷冷的直落在人身上,鼻间满是枯草的气息。
“林浮金不是带你去更九州了吗,治疗的如何?你们现在合该在青州…怎么到了兖州?”
水眉想起来他的毒,担忧起来,今日看荣凤卿神色还是惨淡。
她嘱咐过林浮金把小凤凰带回更九州,治好了病带回青州,怎么如今他们出现在兖州?
荣凤卿神色一凝,嘴角勾起嘲讽的嗤笑,朝着旁边的大树看一眼,不再说话。
叔上有人吹着笛子,刺啦一声破音了。树梢抖动,有少年一跃而下,林浮金白衣上许多尘埃,有些狼狈,他面上带着尴尬:
“是荣王爷思念部下心切嘛,这不就直接来兖州了嘛。我就随身跟着给他调理身子就好了。嗯啊,就是这样。”
水眉恍然大悟,朝着林浮金嫣然一笑:“辛苦您了林少侠!”
话音未落,她听见身边人嗤笑一声:
“他迷路了。”
水眉:……
林浮金尴尬的又蹲回树上了,瑟瑟发抖。
荣凤卿瞥他一眼,自顾自补充道:
“天下闻名的林少侠带着我,第一天就迷失方向,飘了三天三夜,准确的绕过了更九州和青州,飘到了兖州。”
林浮金哀嚎一声,使轻功飞走了,莫了不忘留下一句:
“不要和我林家人说!不对,是永远不许再往出说了!不然我不给你治了啊啊啊!”
第55章 敷药 要我给你脱裤子吗
荣凤卿还没来得及和水眉走一回, 就被林浮金拉去泡药浴了,他已经用林家秘方把荣凤卿体内毒排了个□□成,吊着他不死, 现在用药调养他身心, 让他慢慢恢复当年风采。
荣凤卿真诚的邀请水眉陪他泡澡,被水眉一脚踢开了。
真是没羞没臊的, 水眉都替他急。
水眉转身去看了陈双泉, 陈双泉躺在床上, 不省人事, 顾寔黑着脸伺候着他, 水眉这才想起来还有陈双泉这档子事。
这还真不好办,陈双泉是鹰待旦看着水眉面子救回来的, 但是不能抵消他通敌叛国的罪行, 还要等他醒来重新审讯。
风水轮流转啊, 水眉眼神复杂的蹲在门口。半夜时分, 陈双泉终于咳嗽起来, 发高烧额头烫的吓人。水眉不停的打冷水来给他换敷额头的毛巾, 终于熬到陈双泉醒了。
“醒了啊。”
他睁眼, 看见水眉背影俏丽。
“你可算醒了。托你的福, 我和水眉差点被当成奸细打死。”顾寔一个巴掌甩他肩膀上, 疼的陈双泉一龇牙。
陈双泉下意识的努力瞪眼反驳:“我没有…”
“你没有,你快没有了!若不是你,谁暴露出兖州兵力?谁差点害的我们灭城?”
“我没有!”陈双泉双眸冒着血丝。
“别激动!”水眉皱眉过来,她本来也以为是陈双泉,但是仔细一想又不太对劲,若是陈双泉,告诉了狼庭兖州真实兵力也就算了, 如何在他们假冒荣凤卿的时候,狼庭还能接到情报戳穿他们呢?
明显,兖州城里面有狼庭细作,而且还是能摸到玉玺,能站在城楼上看见一切的人。
水眉忽然觉得万分危险起来。
不行,她得赶紧通知鹰待旦,她看着陈双泉一夜没合眼,出来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她举着照明的火把走到军帐前,侍从们却告知鹰待旦离开去城楼了。
水眉无奈,跟去了城楼,老远就听见一声吼叫如雷贯耳,声震天地。
“鹰枕戈,我去你妈的!”
“混账!你奶奶你也敢提!”
“我去你妈我奶奶的!”
水眉沉默了一下,来到城楼前一看,那底下黑压压的,领头有人高举火把,烧的一片炽热。鹰枕戈高头大马立于阵前,正在仰望城楼。
应该是他得到急信,搬救兵连夜来了。
鹰待旦可不稀罕他,和他对骂起来,问候了好几遍鹰枕戈的母亲,也就是鹰待旦的奶奶,才住嘴。
水眉忽然替鹰枕戈的母亲感到悲哀,啥儿子啥孙子啊。
鹰枕戈暴躁起来了,他身边一个少妇模样的女子,披甲骑马,嗤笑一声:“鹰大将军好威风,连儿子都使唤不动。真真是个厉害的。”
鹰枕戈面色一红,吼起来:“给你爹爹开城门啊!”
磨蹭了半日,鹰待旦终于开了城门。
大军涌入兖州城,又恢复了之前的兵力雄厚,大家终于安心下来了。
水眉看着来人,心跳快到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