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看的李成蹊也招架不住了。
“成,”李成蹊倒是答应了,毕竟这一路没有战火之忧,她能护她周全。
*
雍州主城
刺史府内热闹非凡,招待两边贵客,侍女往来下人奔走的络绎不绝,一边是刚刚替他们击退了狼庭的镇西王,一边是朝廷命官天使。两边都不能开罪,偏偏这两边的矛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刺史徐郢伤破了脑筋。
镇西王很明显,不想接受苏胥的东西,但是又不愿意撕破脸皮,死死的咬在这里。苏胥那边也不急,旁敲侧击的催着荣凤卿。
徐郢看的出来,只怕镇西王不甘心给苏胥当臣子了。
平心而论,于情,他是偏袒镇西王的,若不是镇西王,满城都要遭屠戮,他打心眼感激镇西王。但是苏胥毕竟代表着先帝旨意,是奉天命而执掌大权,于理,他必须得站在苏胥这边。
但是他不想站队啊!
这可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情啊!人头都悬在裤腰带上的伙计。
只求这两边煞星赶紧离开吧!
徐郢为这事情,这些日子天天拜佛祈祷,发誓祷告:
信男愿意一生不吃肉,茹素吃斋,换得这两派人赶紧离开,雍州地小容不下这两尊煞神啊。
他天天磕头,身上肥肉都少了两斤,可见诚意之深。
这些天连着大雨,整个雍州城里雾蒙蒙的,触目都是如线雨他丝自屋檐滑落,台阶青苔沁出院墙来,落叶残泥,分飞劳燕,他心情也不好,干脆设宴款待两边,也看看他们对方到底什么态度。
荣凤卿自是答应,苏胥那边派来的苏裴之也默许了。
宴会在刺史府中举行。
徐郢为东道主,按理是坐中央,但是他留了心思,左卑右尊,他不能叫镇西王坐卑位,也不能叫苏裴之占了尊椅。
干脆,围炉而坐,不分尊卑。
夜幕降临,宴会有条不紊的开始了。刺史府的花厅里灯火通明,所有花架画缸悉数被撤去,徒留一大片天地,可围坐三四十人的架势,中间还能容歌女舞姬献曲。地上铺着全新的波斯地毯,拐角放着暖炉,屋外春寒料峭,屋内却是赶了春,一片融融意。
“您来的倒早。苏相,请上座。”徐郢笑着看来人。
来人收了伞,雨幕淡做了他的背景,却平添寂寥落寞,他一身锦绣紫衣,却瘦到撑不起来。纵然日日伤春悲秋也不至于斯。
清瘦潘郎,磨损容光了。
苏裴之点点头,只是点头示意于他,不欲多言,进了花厅。
人都来了,就差镇西王了。
徐郢有些急了,派人去催,人还没出门,就被一阵迎面风雨吹的遮住脸,抬眼只见灼人的红。
“本王来迟了。”
荣凤卿低眉一笑,斜眼把红莲伞递与随从。他今日穿的恣意,鲜红色蟒袍有些发皱,衬着他修长身子,骨子里那肆意张扬尽显露了出来。一股暗红发带自发鬓系到后面,发髻梳的高耸,插着支素玉簪,缓步走到堂前。
“自罚一杯。”
无人敢开口,他率先打破沉寂,他坐下时分,手潇洒一带,带鞘宝剑正横到酒壶处,虎口微动剑鞘一挑,那酒壶飞上空中,被他信手一接,自顾自饮了起来。
他哪里是罚一杯?自己先享受了一壶。
喝完,他擦擦嘴,举起空壶看着徐郢:“本王敬你一杯,你护城有功。”
徐郢受宠若惊的起身,乖巧的给他续了酒,才敢给自己倒。
荣凤卿第二杯,敬的是鹰枕戈,君臣尽欢,一饮而尽。
他今儿似乎极有兴致,几乎挨个敬酒了个遍,却单单是不敬苏裴之。
一时间,宴会的气氛微妙了起来。
苏裴之却低着头不做一言,仿佛闷葫芦一般,他身边的侍臣黑着脸低语几声,却被苏裴之摇头拒绝了。
徐郢看见气氛不对,赶紧唤来了歌舞。
这是他满城找的歌女舞姬,都是歌喉动人舞姿绝媚的少女,以助酒兴。
一时间,少女身披素纱头带梅花,如瑶池仙子踏微波而来,灯火都暗淡了下去,似是无颜与她们比辉。
一声惊呼,有少女盈盈落地,一嫋纤腰弯如月牙,一抹酥胸正开放在荣凤卿面前。她抬眸时刻,直勾勾的盯着荣凤卿看。
都是怀春年龄,许多少女早盯上荣凤卿了。
白发又怎么样?异瞳又怎么样?人家好看啊。百年不遇的美男子,又是一人之下的金贵王爷,战功赫赫,哪个少女能不爱英雄呢?
听说他身边还没有什么女人,不如现在拿下他。
少女想着,含情脉脉的瞥他一眼,自顾自起来了继续舞蹈。
“镇西王艳福不浅啊…”
荣凤卿笑笑,不说话,忽然有人掐了他胳膊一下,他侧目一看,是鹰枕戈,鹰枕戈面色青黑,两眼炯炯有神的盯着他,满是幽怨。
荣凤卿一笑,低声开口:“放心。”
他有小画眉了,还看的上凡间野鸡吗?
又一个少女不小心的倒在荣凤卿身边,面色涨红楚楚可怜,纤纤玉手直扑在荣凤卿案上,荣凤卿顺势一推,不提防推在她腰上,他正好是低着头的,眼神落在她发间。
外人看来,两个人靠的甚进,万分暧昧。
实际上荣凤卿在想他自己的东西。
为什么他的小画眉,生的那样娇软?这些女子没一个能比的上她的,小画眉的腰细细的,却有些软软肉,悄悄捏上去舒服极了。环在怀里,几乎都要化了般的酥软。
他想小画眉了。
荣凤卿有一瞬间的怔神,少女以为他被自己迷到,羞涩一笑,指尖悄悄拉了拉荣凤卿袖子,莲步缓移而去。
徐郢乐呵呵的看着这一切,如果有被镇西王看上的,他乐意万分啊,有不是自己的歌妓,出事了他不用管,如果得宠了镇西王也能念着几分雍州情,庇佑与他。
最好把那些美人,通通带走啊!
荣凤卿忽的打了个喷嚏,他感觉有极强烈的目光,注视着他,似乎带着些山雨欲来的愤怒意思。
谁?
荣凤卿回头望去,却只看见几个将领打扮的人背对着他在外间说话。
他带着疑惑,继续喝酒,一喝起来也就忘了这事情,一杯接着一杯,面上却没有一丝飞红。
他低头喝酒的空档,那一个最矮的将领打扮的人回过头来,她漠然的看着荣凤卿。
手在雪里画着正字。
十一
十一个小姑娘对他抛媚眼了,他居然没有拒绝。
好样的。
水眉看着又一个小姑娘翩翩起舞来到他面前,她面无表情的欣赏着舞姿,在雪地里重重的添了一笔。
十二个了。
十二生肖都凑齐了,一月一个正好,都不用吵着争宠。
水眉冷眼看着里面的热闹,暗戳戳的又记下来一笔,一笔一笔的,她心里酸水直犯,好似活生生吞了一碗没洗的出坛酸菜。
今天那个死乌鸦,别想碰她一下。
她低着头又抬眼,忽的瞥见了什么,呆住了。
一个舞女,巧笑嫣然的靠近了荣凤卿。
她的腰上围着十二花罗裙,清风飘摇间,露出一道窄窄的寒光。
是匕首。
第59章 刺杀 你跟你的美人过吧
那舞女姿容上等, 一双琥珀眼顾盼生辉,柔曼如蛇灵动惊鸿,肩挽三尺素腰系绣凤尾, 一道锦截住两抹高耸, 好不动人。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她唱着咿咿呀呀的扬州曲儿, 酥软到醉溺了人。一个卧鱼儿, 软如棉的柳腰一摆整个人滑落下来, 双袖轻摆擦过荣凤卿的脸。须臾即离, 她轻轻笑了。
“这是扬州的舞女萧娘, 被请到我们这里教授舞技的,今儿能请到她, 也是不容易。”徐郢低声向众人介绍这位舞女,
水眉冷冷的看着她, 忽然戴上了盔甲, 大步走了进去。
她今儿为了混进来, 穿的是李成蹊旧日军装, 是李成蹊还是个副将的时候穿的, 她腰上也有模有样的悬了宝剑, 太重了, 她感觉走多了得拉胯。
荣凤卿正低眉饮酒,萧娘忽的起身,轻移莲步下瑶台,一时间水袖翻舞如花,她一个软身跪在荣凤卿身边,身子前倾遮住他半个身子。双手拈成莲花,歌喉一啭, 好不动人。
于此同时,一声铁甲磨蹭之音自外传来,来人是一员小将,身形瘦弱腰轻腿细,只露出两个清泠泠的眼望着一切,整个宴会都冷了些,她手按着腰间宝剑,几乎是以迅猛扑了出去,一脚踢上萧娘的腰,反手抽剑就要砍下去。
不提防萧娘同时抽了匕首,腰身一软双腿绞住小将的小腿,他似乎有旧伤,嘶了一声,霎时那人动作快如寒光,一把刺向荣凤卿。
蹭!
水眉的匕首先她一步,到了她脖子上,萧娘一惊动作一慢,抬眼看见荣凤卿幽深的眼,她愣住了。
血溅了出来,喷到水眉胸口的护心镜上。
荣凤卿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沾了血,眼神微暗的看着水眉。
一时间花厅寂静无声,徐郢吓的都要尿出来了,谁这么损啊!敢刺杀荣凤卿!不要命了他还要命啊!
“快抬下去!镇西王息怒!这是出意外实在难料,下官一定彻查此事!绝不姑息!王爷受惊了…”
徐郢习惯性的滔滔不绝,却听见荣凤卿低沉的声音:
“别脏了你的手。”
徐郢:?
抬头起来,他看见了终身难忘的一幕,荣凤卿半跪在地,低眉顺眼的替他眼前的小将,一下一下的擦拭着他的手。
总感觉气氛有点焦灼和诡异。
徐郢吞了口口水,怪不得荣凤卿这几日都不看美女,难道荣凤卿他不喜欢女的?
啊这…
水眉面无表情,荣凤卿为了不脏她的手,直接下手杀了萧娘,然后溅了她一身血。
她宁愿手上沾也不要全身沾好吗?
“敢问这位是?”有人问起水眉。
“她是…”荣凤卿还没说出来,水眉冷嗖嗖的看他一眼,抢着压抑着本音道:“镇西王帐下副将,鄙姓水。”
“水小副将啊,果然英勇非常!”
水眉哼了一声,散漫的在荣凤卿身边挑了个位置坐进去,荣凤卿频频侧目看她,她理都不理。荣凤卿似乎感觉到她生气了,连倒三杯酒送到她手边,她才接了。
镇西王亲自斟酒!
看来是镇西王的亲信,左膀右臂啊!
很多人眼神里已经打量上了水眉,想着怎么拉拢水眉,座上有很多商贾,看准了战争想着发国难财,买卖军粮军铁,但是没有门路,又不能直接找荣凤卿,就把目光投向了水眉。
苏裴之忽然咳嗽出来,捂着嘴身子剧烈的抖,他低着头咳嗽着,一时间宴会静悄悄没有了声音,他恨不得把肺咳出来似的,瘦弱的胸脯喘起来,看着就难受。
忽然一面绣花手巾递到他嘴边,他颤巍巍抬头,看见了水眉的眼。
那手巾上,残血未干,看的苏裴之瞳孔一缩,几乎是要吐出来一般。
这人怎么了?才数月不见,就清瘦至此?还不能看见血?
水眉默默的收回了手巾,苏裴之的侍从赶忙扶起苏裴之,抱歉的对徐郢开口:“我家公子身子欠安,先行一步,实在抱歉!他日再叙吧。”
说着,搀着苏裴之仓皇而去。
扶到正门口,苏裴之拜拜手,侍从心领神会,改换方向向侧门走去,不挡住与宴人的光线,苏裴之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双手一拱,看着水眉一笑。
笑的水眉心都化了。
这才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啊,不像某人,大文盲一个,就知道欺负她。
不过水眉心里惊讶也加重了,苏胥最喜欢他的大儿苏裴之,为什么会派他来这种地方,看样子苏裴之染了重病,岂不是雪上加霜?
她直觉告诉她,苏裴之和苏胥不是一路人。
“咳咳!”
荣凤卿饮了一口酒,忽然一呛,也咳嗽起来,面上飞红一片,似桃花开双颊,煞是好看,他拿眼睛觑着水眉,眼带幽怨。
水眉:……
这家伙,演的越来越好了。醋劲也越来越大,不怕酸死。
不就是给苏胥递了个手绢吗,都值得他惦记,真的是没话说。
她手一甩,那绣花巾一把糊上了荣凤卿的嘴。
*
水眉离了宴会,气呼呼的走出来,她浑身是血吓了李成蹊,荣凤卿还在宴会,不得去陪她,李成蹊只得让人带路,去荣凤卿住处。
荣凤卿和鹰枕戈,两个人住在个四合的大院子中,水眉刚想进去喝口热乎茶,就听见几个少女尖叫声音。一个粉袄少女听见脚步跑出来,看见水眉浑身是血,愣住了,转头就跑,尖叫的声音满院都是。
水眉无奈何,卸下战甲交给侍卫,自顾自走了进去,她刚刚踏进门,在侍从的带领下轻车熟路到了荣凤卿歇息的西厢,推开门,她面色一沉。
房间里面,环肥燕瘦的美人,站了七八个,一个儿手拈团扇,娇滴滴的斜倚着花架;一个儿半露月牙肩,慵懒懒的半卧在绣床;一个儿摆弄小金莲,俏生生的盘在香炉旁。一眼看不尽,都是那美女多娇。
水眉愣了一会,低声道:“对不起,走错了。”
嘭——
她关上门,深呼吸,刚刚是不是她闯了狐狸窝了?
不应当。
“这里面什么人?你确定这是荣凤卿休息的地儿?”
“是的,这是前儿城里乡绅大户给统帅送的美人,统帅都安置在这里了。您放心,统帅没有和她们一处歇息…”侍卫心虚的看着水眉越来越黑的脸。
前儿就送来了?
水眉气的想骂娘,她怒气冲冲出得门去,就有刺史府的人来寻她:“将军这么的到这里来了?大人吩咐我找个房间给你歇息下,陪您喝茶呢,解解腻味儿,您请跟我来。”
“多谢了,”水眉沉着气没有发,跟着她到了别院子的小厢房中,她一个人和李成蹊分住在两个对门房间里,她房间虽然不大但是格局精巧,各种古玩字画装饰的玩意也好,倒有几分京城的俊雅奢华之风。水眉脱了鞋到床上坐了会,余恨难消,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折腾的刚刚有睡意,却被门口动静打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