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夜睡的安稳,大清早就起来了,换上上朝用的龙袍玉靴,早早的站立在了城门前,很多官员簇拥着他,等待着下一任帝王衣锦归来。
等到日上三竿,苏胥体力不支倒在椅子里,还没看见苏裴之身影。
“人呢,按理昨日就该到了,最迟不过今日啊。”
苏胥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看远方。
不远处的官道上,忽然出现了一趟人马,慢悠悠的朝着这里过来。步子极慢,稀稀落落的人几行,应该是经商的。
走的近了些,为首那个,看着有些像苏裴之。
“这…公子?”顾廷皱眉看了半日,,犹豫的看向苏胥。
苏胥眉头都不抬:“开什么玩笑,不可能是裴之。”
他的儿子回来一定的着轻裘宝马,拥驷马舆轿,前有侍从捧贡后有美人奉珍馐,万民列队朝贺,车马如龙,怎么会如此寒酸。
那行人走的越来越近了。
明眼的都看见是谁了,大家议论纷纷,诧异着来人的风尘仆仆,也担心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自己会不会被迁怒到。
苏胥感觉身边人都安静了下来,他睁开惺忪睡眼,默默的看向城下,一瞬间血液倒流,一口鲜血噎在喉中。
那是苏裴之?
穿着破旧的布衣,他都能看见他肩前那缝补的黑布,还背着个碎花布袋,和农村婆娘差不多的装束!头发勉强梳起来,面色如土,怀里还抱着个脏兮兮的东西。周围几个人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苏裴之?
他恨不得把头埋起来了,紧咬着牙,嘴里一片血腥味,他忍着那口血,一把站起来:“关城门!”
大臣俱是一惊。
“扶我下去。”
苏胥迈着腿走了,苏裴之抱着猫儿,感觉不妙,赶紧把它放进肩膀上的布袋里,漏个洞给它换气,门倏然关上了。
他一脸茫然,门怎么关了?
他回来了,父亲不应该是高兴吗?
“站住!”
侧门里,他的父亲缓缓走出来,厌恶的看着他。
那一眼,苏裴之遍体生寒。
“父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我交给你的衣裳呢,我要你带回来的粮草呢!”苏胥咄咄逼人,完全没有父子情分。
“衣裳…被马帮匪徒抢走了,粮草…”苏裴之眼神一暗。
侍从都紧张的看着他,一句话,他们都要被杀头。
“是孩儿无能,押解回来时候走山岭,孩儿一个人出去,不小心解开了拴住的绳子,弄失了,还请父亲责罚。”
苏裴之的声音不低,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沉默
苏胥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百姓们的打量,还有那些个若有若无的嘲讽,他几乎要疯狂了。
他这次派苏裴之出去,就是为了给苏裴之一个锻炼和表现的机会,把他推给文武大臣和百姓看看,下一任的继承者是多么的能干,温文儒雅帝王风度,震慑住四方。
结果他怎么表现的?
苏裴之知道事情不妙,缓缓跪下了。
苏胥这才抬眼,发狠般的看他,却看见苏裴之背着的那个碎花布袋里,探出来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睁眼好奇的看着四周,还发出奶气的叫。
旁边有人笑出来。
没一声笑都像尖刀刺在苏胥心上,苏胥喉咙头那口血再也止不住了,哇的一声吐出来,直直的吐在苏裴之面前。
“父亲!”苏裴之扑过去搀扶住他,被一个巴掌打到了一边。
苏胥看向他发眼神里,完全没有了情分,他指着苏裴之,一字一顿开口:
“押下去!送到祖庙跪三天三夜!”
*
苏裴之回来了,惹得一城风云。
虽然朝廷严令禁止谈论当日的事情,但是还是被很多人传开了。苏裴之这次真的把脸都丢光了,京城人多好面子,喜欢排场铺张。以前喜欢苏裴之,也多是因为他生的好看又有才华。
今天他丢的是南朝的脸,惹了许多笑话,很多闺阁小姐都默默的把他的画像烧了。
苏裴之被送到祖庙去了,可怜他病体还没痊愈,就又得长跪不起。
苏胥咳血后,身子又不行了。倒在床上起不来,太医诊断后,说已经悬不住命了。
危在旦夕。
苏裴之现在还不能登基,资历太浅,又闹了许多笑话。苏胥想多熬些时间,至少替苏裴之再把控下时局。
当下,狼庭刚刚被荣凤卿打的落花流水,暂时闹不出什么动静。
唯有荣凤卿,是他心腹大患。
他想虚与委蛇,假意和荣凤卿和好结盟,拖住荣凤卿些时日。等到苏裴之羽翼丰满时,再和他们斗不迟。
所以他想派人出使青州,和荣凤卿结盟好。
这个人,他得好好想。
想着想着,他实在困倦极了,昏睡过去。
*
顾府
萧嫱已经嫁给顾廷半月有余了,两个人完全没了青梅竹马的亲昵恩爱,冷漠的犹如陌路人,顾廷连纳两门小妾,让萧嫱沦为了京城笑柄。
那两个小妾,名字里面都带个眉。
眉眼里,总和那个人有些许相似,顾廷日夜流连在妾室房间中,把萧嫱冷落到了一边,萧嫱只剩下以泪洗面。
夜深了,顾廷处理完一夜的公务,疲惫的披着衣裳离开,他现在骨头接上了,腿好了些,走路却还是有些吃力,他慢慢的走着,提着宫灯,穿过粉壁。
初春的夜分外凉,和深冬不一样,深冬是骨子里的凄神寒骨,初春的夜像极了深闺怨妇,于青春生机里萦绕着恨和冤,春风过时,带着白骨青灰的冷香。
“左相大人,二公子求见。”
顾廷左脚刚刚迈进妾室房间,就听见有人匆忙而来,附耳秘报。
“嗯。”他不着痕迹退出房间,那妾室纤细的手拉住他,叫他恍惚了一瞬,推开了那手。
走到书房,已经点上了灯。
苏裴琛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前,微笑的看着他:“打扰了大人游戏花丛?话说大人才娶贤妻,又纳两门娇妾,得注意身子啊。给您带了些上等的补品,您笑纳。”
顾廷嘴角一抽,低头谢了。
“今儿来,是有些事情想问您,我估摸着父亲要派使臣去青州求盟好,您说我去青州,胜算几何?”苏裴琛沉不住气,直接了当开口。
自从看见兄长狼狈模样后,一个疯狂的念头就开始在他心里滋生,他不管不顾,一定要拼出来个样子。
大丈夫不能名垂青史,活着还有什么用。
既然苏裴之已经丢人丢到家了,为什么他不能取而代之呢!
顾廷嘴角微勾,知道他已经上钩了,开始寻找机会在苏胥面前表现自己,博得大家关注。
就是太心急了,成不了大器,不过这样也好,容易控制他。
想着他一笑:“怎么不可以?”
“真的?”苏裴琛没想到顾廷这样支持自己,激动的站了起来。
“当然,现在大公子被幽禁,再无比您合适的人了。”
“我这就去请命!”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您不要轻举妄动,这个节骨眼会引起圣上怀疑的。”顾廷微笑着拦住他。
苏裴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弄的他火大,眼看要发火,顾廷赶紧开口:“这样,明日早朝,圣上敲定人选时候,我替您说几句就是,问到您时候,您千万不要过于殷勤,也不要过于冷淡,只需要一心表达您的忠心就好。”
“都听您的。”
顾廷微笑,抬眼望着窗外明月,今夜的月分外圆。
很快他就能和她,一起赏月了。
第65章 布局 我要你儿子你给吗
青州
春风终于冲破江南的花红柳绿锦绣障, 被层层温柔水波阻隔过,伤痕累累的漂泊到了青州,只吹醒了枝头那一点, 就再无力气和北风抗争了。
“春就吹绿了那一点点…”
水眉看着院子里面那棵小树上一点点的新绿, 噘嘴叹气。
“第一批春风到了,第二批第三批就快来了。”荣凤卿笑着上前, 拍拍她的头。
他老是仗着比自己高, 喜欢摸水眉头, 摸多了不长个儿, 水眉觉得自己矮他一个头, 都得怪他。
“别摸了!再摸那片绿我给你吹到你头上!”水眉凶巴巴开口,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随机肩膀一重, 那人头一把压下来, 气息靠近, 酥麻的感觉在脖颈间蔓延开, 他低笑, 语气不是那么温和:“你找谁绿我?”
“鹰待旦!”
水眉憋不住, 哈哈大笑起来, 荣凤卿也笑了, 那手弹她:“焉坏!”
鹰待旦远在几里外, 打了个喷嚏。
水眉不是瞎说,单纯调侃他,都只为前日鹰枕戈重新鼓起勇气,不知道从哪里找到许多野花,又把自己捯饬的干干净净的,堵住筱如花,说自己对不起她, 要重新开始。
筱如花冷眼看着鹰枕戈,不说话。
“如花,原是我对不起你,不敢求你原谅宽宥,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叫我拿一辈子赎罪,好不好?”
鹰枕戈八尺男儿,跪倒在她面前。
“所以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赶着睡觉呢。”筱如花打个哈欠,满脸困倦。
“以后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叫我砸狗绝不撵鸡!你要什么,,只要我有就给你,你原谅我好不好?念在往日夫妻情分啊如花。”
鹰枕戈卑微到了极点,湿漉漉的眼盯着她看。
筱如花笑了,慵懒的半靠在床上,纤纤玉手去解衣带,眼神迷离似刚饮了琼浆玉液。
鹰枕戈呼吸一滞,听见那人声音似蜜:
“我要什么你给什么啊?”
“是!”
筱如花美目顾盼:“我瞧见你儿子生的俊俏,风流倜傥在你之上,宽肩窄腰的哎呀,我要他,你给我哇?”
鹰枕戈:……
这事情不知道怎么被人泄露出去了,现在整个军营都在笑话鹰枕戈,鹰待旦也莫名其妙的被他爹打了一顿,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然筱如花也只是句气话罢了,她不可能对鹰枕戈的儿子下手的。
水眉和荣凤卿嬉闹了一会,就离开了房间,早朝起来洗漱完后的一会,是两个人独处的最甜蜜时间,因为荣凤卿吃完早饭就要去军营,忙到深夜才能回来歇息,两个人还没成亲又不能一起住,水眉只能天天早起溜到他房间,和他温存半晌。
和他在一起,虽然只有这点滴时间,水眉却感觉无比幸福。
虽然没有黄金白银,没有僮仆跟从,但是就是开心。
大概这就是两情相悦的感觉吧。
吃完饭,荣凤卿和水眉告别,就匆匆的离开了宅子去军营里,他到了军营,鹰枕戈就迎了上来。
“何事慌张?”荣凤卿耳垂上薄红还没散去,眼底眉梢那骨子柔情还在,慢条斯理的模样,看的鹰枕戈咬牙。
看着水眉和荣凤卿天天卿卿我我,他却连筱如花的手都摸不到。
他气啊!
鹰枕戈平复心情,赶紧的要汇报今日急报,是南朝那边传来文书,苏胥亲自执笔送来,大致意思就是说,两国本一源同根,动刀兵民不聊生,他有意向荣凤卿求和,把雍州冀州送给荣凤卿。情荣凤卿和他建立百年之盟。
为此,他亲自派了次子苏裴琛来青州,和荣凤卿交好。
荣凤卿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的摆弄着水眉送他的野花环。
“统帅,怎么办?”
“你说说看?”荣凤卿从容的放下花环,端起粗茶喝了半杯。
“依我看,直接原路赶回去!什么小兔崽子都敢到您头上蹦跶,一个庶子还是个花花公子,派来和您谈判?滑天下之大稽!”鹰枕戈气冲冲的开口。
荣凤卿搁下杯子,笑了:
“你觉得他混账?我看他倒挺好的,至少比那个胆小如鼠的苏裴之,这个苏裴琛更像一个君王。”
荣凤卿声音悠悠的,沉稳里没有一丝俏皮,不似开玩笑。
鹰枕戈惊的下巴差点落地。
“统帅您疯了?您没见过苏裴琛,我在梁州那些年天天看见他,不是架鹰就是斗鸡,不念书也不学武,天天整京城五陵年少那些玩意。花花公子就数他强!”
荣凤卿摇摇头,负手立在窗前,看着枝头点绿道:
“架鹰斗鸡,男儿本性。比那些掉书袋强多了。来的是贵客,你们好好招待人家,美酒美菜的。不要怠慢,他来的时候通知我,我亲自出城门去接他。”
鹰枕戈呆住了。
苏裴之都没有这个待遇,荣凤卿一直对苏裴之打压贬低,怎么来了个比苏裴之不知道差多少倍的,却这样优厚于他?
他眨眨眼睛,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他一直以荣凤卿为榜样,言听计从,只要荣凤卿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是这回,他不敢苟同了。
苏裴之再如何的庸才,至少不会成为暴君,苏裴琛是一有了权就为所欲为啊。
看着荣凤卿一脸悠然的表情,鹰枕戈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会不会是和水眉待久了,两个人卿卿我我胡话说多了,正常思考和说话都不会了?
有可能…
所以下次叫筱如花看水眉看紧点,不要他们两个见面了!
鹰枕戈越想越觉得可能,所以荣凤卿叫他推下他怀马上着心思跑了。留下荣凤卿一个人在军帐中,无聊的翻阅着各类急报。
“统帅,李将军到。”
“进来。”
李成蹊看着荣凤卿,面色冷峻:“适才鹰将军把事情对我们说了,将军们商议,一致觉得把这种跳梁小丑拒之门外就好,统帅为何要见他?”
“不仅要见,还要厚礼相待,三军出城迎接,喜炮齐鸣。摆九九八十一宴席,用青州最好的宅院安置他,送歌妓美人,日夜不要断,我亲自带着他,参观青州风光,走时候备好金银珠宝,重礼相酬,你们不能以一言轻慢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