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双手捧过,见那盒盖已是掀开, 里面躺着一支白玉簪, 簪头是玉兔报月的形制。
赵婉笑道:“妾身十分喜爱。谢婕妤赏赐。”
“你喜欢就好。”顾仪欣慰地点点头。
赵婉合上锦盖, “阿婉自入河洛殿来,多受婕妤照拂, 捶丸戏上如是,昨夜万寿夜宴亦如是。阿婉无以为报, 往后但凭婕妤差遣。”
顾仪闻言心中一喜,这是不是说明她终于把女主的好感度刷够了?
她抿嘴淡笑,“你我之间, 何来差遣,共栖一殿,理应相互照拂。”
赵婉垂眸片刻, 想起她与顾婕妤的初遇,“从前阿婉与婕妤有些龃龉,现在想来是阿婉误会了婕妤……”
顾仪有点心虚,她应该是指那白兔玉佩的事情吧。
“从前旧事莫再提了……”都是剧情要求!
赵婉又笑一声, 却抬头问:“婕妤如今还好奇那一块白兔玉佩么?妾身可将玉佩缘故细细讲予婕妤听……”或许,顾婕妤可以为自己所用……
这……大可不必……吧……
这种风花雪月的辛酸往事,还是留给男主吧……
说好的感情线推进关键道具,说给她听,没用啊!
顾仪缓缓摇头道:“我早已忘了此事了……往事不必再提……”
赵婉心中失望,脸上浅笑,略微颔首,又坐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终于离开了正殿。
桃夹招呼宫婢进花厅收拾茶盏。
几个小宫婢走后,顾仪见桃夹欲言又止地站在一旁,索性开口道:“你有什么话就痛快说!”
桃夹“扑哧”一笑,“婕妤英明,奴婢今日有个不情之请,想求婕妤恩典。”
“哦?”顾仪颇有些惊讶,桃夹平日里几乎没什么额外请求,“你说来听听,若是可以,我一定满足你!”
桃夹笑了笑,颊边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奴婢听说司计司明日要出宫采买物件,奴婢想着,好久没有还家瞧瞧,于是明日想跟胡司计一道出宫。就短短一日间,当日往返,奴婢可以去家中瞧瞧。”
顾仪第一次听桃夹说起家里的事情,不免好奇道:“你家是京中人士?家中还有几口人?”
桃夹低声答说:“奴婢父母早已经不在了,家中只有一个弟弟,比奴婢小几岁。”
顾仪想到桃夹曾提起过的八岁入宫,已经脑补出了她幼年艰辛,为了幼弟进宫的苦情遭遇,不禁柔声道:“那你弟弟如今作何差事,可曾念学?”
桃夹又是一笑,“回婕妤,奴婢弟弟愚钝,不曾念学,当个学徒做小营生罢了。”
顾仪点头,起身去宝匣里取了一锭元宝,如今她已是有一千两白银的人儿了!
“这是赏你的,可以换些碎角银钱,铜钱串子,给你弟弟。”
桃夹拜道:“谢婕妤赏赐,但奴婢有银钱贴补,不需要。”
顾仪坚持,“赏你的就是赏你的!”
桃夹才讷讷地双手接过。
顾仪眼珠一转,“你出宫,可方便帮我承兑银票,我想将银子兑成银票。”可以出宫时方便携带!
桃夹皱眉道:“婕妤,是想兑赏赐的官银,可宫中赏的银子都有印子,一般票号都不兑的。”
“什么?”顾仪惊了,难道这钱,只能生扛出去?
桃夹怔愣片刻,揣测道:“莫非婕妤是想贴补抚州顾家?那……银票确实方便一些。京中票号管的严,不过出了京,外地的票号,或许没那么多讲究……”
顾仪只得作罢,“行,我知道了……”失望!
*
酉时过后,黄昏将至,天际擦黑。
齐闯脱下身上铠甲,下值出了宫门。
齐府在玄武门以东,不足百里之内。
齐家一品在官者,齐若唐,二品在官者数人,因而齐宅高墙深院,厅堂面阔,五间九架。
府外门上挂着两支红灯笼,业已点燃,两蔟猩红,随夜风轻扬。
齐闯走到朱漆门前,尚不及迈步跨过二级石阶,便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呼:“齐小将军。”
齐闯身形一顿,右手抚上腰间剑鞘,扭头只见看黑黢黢的墙影下走出来一个男人,身长六尺,精瘦干瘪,虬须覆面。
他眼睛微眯,冷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轻笑一声,反问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说话间,他走近了两步,停在齐闯身前,“难道齐小将军要叫人来捉我,还是要趁夜禀报宫里坐着的那位?”
齐闯后退一步,“博古,你是我爹的徒弟,尚有同门之义,此一回我不伤你,但你不该来这里。你既跟了萧律南下,就不该再回京城。”
博古冷笑道:“回来又如何,萧衍有本事,来杀了我便是。”
齐闯眉心蹙拢,不耐道:“你来究竟所为何事?”
博古压低声说:“我在南边听说齐威大将军要卸甲归田,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齐闯嗤笑一声,“无可奉告。”
博古沉吟片刻,“师傅他……尚在府中?”
齐闯摇头,硬声说:“不在,即便是在,他也不会见你!”
博古低头,讥笑一声。“既如此,我走便是。”他停顿片刻,咬牙切齿道,“不过……若是师傅以为这样就能保住齐家,就太天真了!这姓萧的一家子可都是疯子!”
齐威卸甲归田,为保齐家,要洗清太子余党的嫌疑。
可这经年之恩,百般纠葛如何洗得清!
萧衍,萧律,一北一南,分庭抗礼。
萧衍的兵马再多,也不过是于代的乌合之众。
萧律如今在青州府招兵买马。
早晚都要打起来!
博古满脸讥讽,齐闯面色愈暗。
“齐家如何,何须你置喙,你快滚罢!”
博古看他一双鹰眼凌厉,挑衅道:“齐闯,你现如今也不过是萧衍的一条狗了。往日的情分,都是白费!”
齐闯握拳,直朝博古面门而去。
博古险险避过,大笑数声,手臂动若疾风,大掌猛地擒住齐闯脆弱喉头,将他掼在高墙之下,铁钳一般紧紧地固住他的脖颈。
齐闯脸色青白,右手正欲拔出腰间长剑,却听博古厉声道:“萧衍如今捉着萧律他妈不放,刘太妃一死,还有什么牵制!我们早晚兵戎相见,谁胜谁负,到时便知分晓!”
说罢撒开了手,转身就走。
巷道愈静,夜色愈沉。
齐闯急急喘息了片刻,见他背影走远,消失不见,才转身进了府门。
齐家之危,何须外人提醒。
齐霍被贬,齐家已是战战兢兢。
权臣向来如此,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
隔天一早,博古从歇脚的客栈出来,一路往南而去。
京城南面流淌一条长河,称祁水,往东奔流而入海。
博古沿着祁水河岸往东行了半刻,走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地。
草木繁盛,皆为常绿松柏。
他寻到了林中一棵顶天立地的孤松。
松后泥土地上插着半柄断剑,唯有铁剑嵌珠石柄剑首露在土外,早已锈迹斑斑。
可剑柄前堆砌的数个洁白鹅卵石上,已经摆上了一簇含着朝露的小花。
博古不认识那花。
青色叶片如柳似竹,灼灼红花,生在枝条顶端,数朵花瓣相依相偎,犹似桃花,却不是桃花。
他想不明白,何人会来此献花。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只摸出怀中的一小壶温酒。
“今晨,我让店小二烫了一壶酒,此际尚还温热,我敬殿下一杯。”
说着,他饮一口烈酒,再随风轻洒于剑柄之上。
萧衡却并不埋骨此处。
此处只有一柄萧衡的断剑。
萧衡身中百箭而亡,身死落水。
博古找了三个日夜都不见尸首。
有人说早就被急流冲走了。也有人说尸首是萧衍找到了,喂了草原养的鹰鸠。
博古只能在祁水边上立了此剑冢。
清晨霜风卷地,博古默立半刻,饮完杯中之物,旋身离去。
此时不过巳时,天边的惨白日光将将升起不久。
皇帝将要南巡的消息就在六宫传开了。
皇帝钦点河洛殿赵美人,顾婕妤伴驾。
女主伴驾南巡是剧情,可带上她是怎么回事,并且时间线也不对啊!
三人行,必有男女主和我吗?
顾仪心中哭笑不得,嘴上却问殿中的高贵公公道:“陛下此行,为何不等春日再行?”
剧情明明说好是春日南巡啊,冬天出行,不是万里冰霜吗!
如果剧情提前,会不会有崩坏的可能?
高贵公公端着和蔼的笑容,“咱家可不敢胡乱揣测,顾婕妤还是早些想想该准备什么行装吧,南方虽也是冬日,可要暖些,此行一路,到了南地,说不定就开春了。”
皇帝此番冬日行,是要先行抚州,再折返渠城,借道南下,可照皇帝的意思,是想亲自告诉顾婕妤,因而高贵公公就不多那么一嘴了。
眼看还有半月就要启程,顾仪连忙宣来了河洛殿中的宫婢们,开始筹备出行事宜。
高贵公公回到天禄阁,自然回禀了皇帝。
萧衍颔首,并不多言。
计亩征银,已在抚州推行了数月,成效在几个州衙门中间,算佳。
抚州地方小,人也少,王子伯带着户部诸人先行抚州,与顾长通一道先行丈量土地之策,遇到的阻力尚小。
顾长通是个长袖善舞之人,虽在抚州为官仅仅只过两载,但颇得地方豪绅信重,也算得上是有才干的地方官。
他此番南下,先取道抚州,旨在查验税改制办法。
带上顾仪也是嘉奖顾家有功。
到了明年三年考满之期,如若一切顺利,那么顾长通想要入京也未尝不可。
第44章 掉马的风险
南巡伴驾的消息传来, 采薇殿更是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宫贵人,昨日一夜之间从婕妤跌到贵人的份位上。
她心中本就暗恨赵婉,如今听闻赵婉伴驾, 心头更是如同坠入滚烫的油锅,火星四溅,噼里啪啦!
她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春芽见她气得粉面煞白, 连忙给她递了一杯果茶,“主子,莫要气坏了身子, 喝口茶润润喉。”
宫贵人喝过一口热茶,到底心气难平!“随我去落英宫拜会德妃娘娘。”
昨夜, 她就看出来德妃不喜赵婉。
此番南巡, 或有转机。
落英宫中, 德妃闻听南巡伴驾的名单,一连摔了两个瓷盏。
殿中伺候的宫婢大气也不敢出。
“河洛殿……呵呵……”
她原以为皇帝只是不好风月, 又顾忌柳家身份,她因而时常劝慰自己, 他心中是有自己的,可如今看来他……仿佛只是真的不喜欢自己……
德妃气急败坏地摔了一通东西,金玉坠地之声, 即便是立在落英宫外的长廊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春芽小声附耳宫贵人道:“贵人,娘娘好像在发脾气……”
就是要发脾气才好……
宫贵人嘴角微勾,德妃和她们不一样。
德妃妒忌的从来都不是权势。
宫贵人立在长廊, 等了许久,才见一个粉衣宫婢从落英宫出来,“娘娘请贵人进殿。”
宫贵人整肃衣裙,缓步而入。
“问娘娘安。”
德妃见到来人, 想到她也是河洛殿的‘手下败将’,冷声问道:“宫贵人,今日为何有闲情逸致来落英宫?”
宫贵人听她语含嘲弄,不疾不徐道:“妾身罪过,本应常来落英宫拜会娘娘。”
德妃冷哼一声,并不接话。
宫贵人又道:“陛下南巡在即,妾身特来与娘娘分忧……”
德妃柳眉轻皱,“你来与本宫分忧……你尚且难以自保,何谈与本宫分忧,笑话!”
宫贵人闻言,不恼,徐徐说:“妾身愿微娘娘效犬马之劳,只盼娘娘庇佑。”
德妃细细打量了宫贵人一眼。
这是想报昨夜之仇?即便甘愿为她驱策,也要雪耻报仇?
德妃轻笑一声,“你想要作什么,本宫可不知道,但你若是真做得称本宫心意,自然可得庇佑。”
宫贵人心中微定,蹲身一福,“既如此,妾身便先告退了。”
德妃颔首。
随她去罢!
天色渐暗,冬日更添霜寒,空中飘起了碎屑似的雪粒。
绣荷撑着油纸伞,行在赵婉身后,口中劝道:“贵人走慢些,雪天石板路上湿滑得很,小心些才是。”
赵婉脚步不停,她得赶在医政下值前,尽快走到太医院。
一路疾行,太医院的朱漆大门依稀可见。
绣荷瞪大眼,看灯火暗处走来一人,不禁出声唤道:“桃夹姐姐。”
赵婉定睛一看,从太医院大门出来的,果然是顾婕妤身边的桃夹。
桃夹将收双手拢入宽袍大袖,蹲福道:“问赵贵人安。”
赵婉:“起来罢。”又问,“你为何来太医院,可是顾婕妤伤口不好了?”
桃夹摇头:“贵人莫急,婕妤伤口好着呢,奴婢来是取一些安神助眠的药材,南巡一路舟车劳顿,怕婕妤睡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