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二字击中唐文静心思,她甚至下意识不肯香香这样乱说!
顾湘径直掉眼泪了,做母亲的也跟着红了眼,“他是不是歹人我不知道,但不是你的良人。我们这样的人家也高攀不上,香香,你爸有句话说得对,人家十年都不得他父母认同,足以证明这样的家庭多么看中门当户对!那姓赵的出了那样的人命事故,家里都可以替他摆平,我更加质疑,质疑这样袒护自己儿子的父母,能多善待你!”
世事就是这么环环相扣。早一天她没随赵孟成去见书惠的父母,这一刻,顾湘都不能十足把握地站在这里去替他正名,正名人言可畏,正名难堵悠悠之口。
正名,很多人都在别人的流言里去了解一个人的人生。
“妈,我庆幸今天没叫他一起来。因为我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你可以质疑他待从前恋人不忠不义,你可以质疑他父母多么的冷漠高贵,你可以质疑他也许就是玩弄你女儿的感情,但是,唯独他去了的那个朋友,你不可以只凭你听来的就这么臆断一个人,人嘴两块皮,偏偏这两块皮很能杀人诛心的。”
这样的顾湘是做父母都陌生的,她今日这样信誓旦旦地与他们为敌,不外乎是为了个外人。
唐文静还记得生病住院那年,香香是怎么守着她的,那时候唐文静还说,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见到我女儿嫁人呀。
如今等到了,等到她为了一个所谓的爱人,与生她养她的父母为敌。
“从前那个小丁那么好,你不知足!”恍惚间,唐文静想起顾湘从前交的那个男友,她理想中的女婿是那样的,不过分冒进也不掉后腿,凡事迁就女儿,两家也好来往……
“他哪里好,分手是他提的!”香香突然辩驳起来,“我上一秒还在说国庆去哪里玩,他下一秒就提了分手!”
这样的懦弱的男人哪里好!“照你的这种逻辑,他和我分手了,也不该去找别的女人了,不然我算什么,我和他的两年时光算什么!我和他一起的时候,还要多真心待他,他和我在一起每一件事都谨小慎微的,这就是你满意的迁就我?他是迁就我嘛,他是迁就我的钱!”
“你住口!那么现在你和那个姓赵的,你以为人家不会说,你就是迁就他的钱?迁就男方的家世体面,才会去恬不知耻地攀高枝!攀一个二婚男人的高枝!”
“妈,是别人会这么想还是你现在就这么想了?”想自己的女儿为了虚荣去所谓地攀高枝。
“妈,你到底是为了你的私愤,还是当真为了我好?我说我喜欢他,很合拍,你听进去一个字了嘛?
你无非是对我爸意难平,所以对全天下离婚的男人都带着敌意。”
“你明明还在意着他,偏偏不肯承认,不然这些年追求你的男人你为什么都不肯,
是你对他留着旧情,所以才擅自揣测别的男人也会如此,也会和前妻纠缠不清,或者哪天干柴烈火就重新燃起来,对不对?”这些话,顾湘存在心里好些年了,从前她问妈妈,后者只会告诉她,和你爸回不去了也不想回。
今时今日,伤疤掉在自己脖颈上,她才明白,时间并不是全能的良药,有些事情,你不想过去,它就永远在,根深蒂固。
顾湘自然知道这事是顾文远告诉的,他从别人那里听了几句,七拼八凑地就来学,才导致大家都被架在火上燎,燎得愈来愈愤,丝毫理智不顾。顾湘突然指着顾文远,“你们从来都按你们的意愿来爱人,结婚生子再离婚,到我这就不行。妈,我劝你趁早对老顾死心,他改不了的,这辈子都会这样,年前他才打发掉一个女人,因为对方怀了他的孩子,张口就要三百万。”
“就他这样,多几个女人来玩他,家私就没了!”
丑陋的嘴脸,自然有丑陋的行径来对付。顾湘一气之下,披露了顾文远的乌糟事,而她话将将说完,
唐女士上前就掌掴了香香一巴掌。
打得她耳里嗡嗡作响。
顾湘不气反笑,人为什么会气急败坏?理由无他,就是戳中了,戳中他(她)的软肋或痛处。
辣辣的耳光给予她的耻辱不仅仅是疼,而是让她瞬间明白了人性。我们每个人都有软肋与痛处,是不容任何人侵犯地。
里间的外婆歇午觉醒了,闻得外面的动静,拄着手杖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唐文静打香香的一幕,气得直跺脚,
“怎么了呀,娘俩这是,
这不是要我的命嘛,啊!”
第51章 051. 吊不死个茄子
眼见着香香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唐文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顾文远想拦也来不及,再想说什么的时候, 已经比草还贱的不值得了。唐文静叫他滚, 连同他的女儿,
“这个家早在二十年前就破了, 我当初怎么忤逆父母的, 天道好循环。我的女儿, 我养了二十六年的女儿, 有朝一日也来诛我的心了!”
说话间声泪俱下, 她望着香香,脸上的情绪比自己挨了一耳光还要剧烈,“顾湘, 怪我们把你宠坏了,宠到你目中无人, 宠到你把我们待你的好全当理所当然。我和你爸的不如意,一辈子也轮不到你作子女的指摘, 他再怎么混账,是他的事, 还轮不到你一个女儿当着我们二人的面来扯遮羞布!”
“你今天这样娇纵, 是家务事,我认了;倘若你真真为了一个外人和我们这样,那你走吧, 好坏全由你去!”
“得那赵家青睐,是你的造化;入不得人家眼,结果比人家原配还潦倒,也是你该。”
唐文静说, 她早该想通的。她明明才是那个最最德不配位的人,有什么资格和女儿在这争得乌眼鸡一样,“或许你从头至尾听不得我劝也是这个道理,你觉得我是最失败的婚姻者,有什么资格来说教你!”
“我没有!”顾湘无比懊恼的形容,呼吸牵扯着一颗颗豆大的泪,簌簌落下。
那头,外婆依旧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极威严地磕着手杖,让都闭嘴,“气头上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唐文静不听会老母亲,伸手指指门口,发难顾湘,让她滚!
“妈,我……”顾湘翕动几下嘴唇,是想道歉的,她不该的,不该这么没理智,不该这么任性妄为。明明之前,她最明白这事不能告诉唐女士,无论后者对顾文远还有没有留情,这样的事情一旦揭破,就是二次伤害,饶是妈妈明白,这些年顾文远不可能没有别的女人。可是,有些事情,天聋地哑,反而是最仁慈的。
“滚!”唐文静断喝一声,面容死灰一般,仿佛在告诉所有人,今日的局面,再无转圜的余地。
从小到大,顾湘没见妈妈如此过。今日算是母女俩第一次声张,她还记得有学期期末考前,初夏的晚上停电了,顾湘一觉睡醒,妈妈坐在蚊帐里给她拿蒲扇打风,她自己热得一身汗,仅仅想女儿睡个好觉,明天好有精神好好考试。
从老公房里出来,天灰蒙蒙地,隐隐地滚着春雷声。巷子里有小孩在玩掼炮,掼到路过的人身上,超市里看店的妈妈走出来,叉着腰骂人,要死的,你炸到人眼睛,我把你头拧下来!
下一秒,又喊,回来喝水,半天没喝水啦!
顾湘枯木尸首般地坐进车里,良久,才发现挡风玻璃上密密起了层水珠子,下雨了。
而她漫无目的,仿佛哪里都不是她的归程。
她停止思考的唯一办法就是随波逐流,把自己归入这座钢铁森林的机械洪流里,起码这样,她一直在行驶着,或许这样不必思考的停靠,更简单些。
凭着眼里的直线走,不问始终。
顾湘不知道就这样开了多久,油表就在提醒她加油了,她还在只走直的路口。
车载电话响起时,她甚至在犹豫,犹豫接不接。几秒后,还是揿了通话键,那头,赵孟成问她,“还回来嘛?”
“……”
“你不回来,我就走咯!”他补课结束了,学生也都撤了。
“……”
“回来吧,我等你,因为不知道回家吃什么。”赵孟成说他知道一家很道地的江湖菜馆,江湖到他觉得没四个人坐下来,老板压根不稀罕招呼你,“你向来嘴馋,可以多点点,或者叫上你朋友……”
“赵孟成,我和我妈吵架了。我不知道怎么了,一气之下说了好严重的话,我长这么大没这么气过她……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她口里说的那样,为了一个外人……我只是不想她这么骗自己又不放过自己……”
顾湘思绪杂乱地陈述着,越说越懊悔,才冷静下来的情绪又沸腾起来,赵孟成听到她那头有车喇叭的声音,他问她,“你在开车?”
“嗯。”
“湘湘,靠边停车,发位置给我,等我到了再说好嘛!”
“赵孟成……”
“听话,靠边停车。”
*
赵孟成赶过来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雨天的夜色本就深沉些,天透着些熹微的蓝光,他从对面的计程车上下来,撑着把黑色的直柄伞。
而顾湘因为随意路边停车违章了,交警小哥冲她敬礼,示意熄火下车,驾照、行驶证。
她一身姜黄色的连衣裙,站在蒙蒙的微雨里,半张脸肿着,哭过的痕迹尤为重。人本就瘦削单薄,在这些鲜明的线索跟前,交警小哥没即刻开罚单,而是询问她,你怎么了?
顾湘略微局促地摇摇头。
赵孟成再赶过来的时候,这份局促更剧烈了,交警小哥的合理怀疑就更加证据化,“小姐,你需要帮忙嘛?”
顾湘再次摇头,可是交警小哥连带着赵孟成的身份也要盘查了,她这才说了实话,“您误会了,我是……和我妈吵架了,我男朋友来接我的。”
交警小哥闻言没说什么,目光只在顾湘身上逡巡,警告她,“这里全路段禁停,情绪不好就别开车,三分钟内挪走,不然回头还是要吃罚单的!”
“谢谢。”
交警小哥没再多言,知会他们抓紧挪车吧,说罢就骑回他的摩托上,呜咽的引擎声消失在雨幕里。
赵孟成把伞罩到她的头顶上,隔绝的雨,啪啪落在伞布上,而他形容冷峻到难以言表。
顾湘的样子,连一个陌生男人都足以动容,何况她口中的“男朋友”。
他伸手去拨她的脸,顾湘不肯,往后缩缩身子,被他一把扽住了,扽住她站在伞下,“你母亲打的?”
顾湘摇头但却气馁地沉默,那份沉默是认识她这些时长来,赵孟成第一次感觉到她在微微熄灭自己。淋了雨的缘故,她站在伞下的幽暗里极为地不熨帖,仿佛灵魂都是毛躁的。
“赵孟成,对不起,我昨天说的话是认真的,如果我妈死活不同意,我想我们就算了吧……”
她微微地抽泣起来,她说她实在太难做选择了,“就像我妈说的那样,我可以任性地冲他们发任何小孩脾气,但是我为了个外人,这样伤他们的心,我实在不知道……”
“好。”不等顾湘的话说完,赵孟成应承了下来。
顾湘泪眼看他,他也垂眸回应她,“因为我很确定,不和我有交集的顾湘,或许能过得更好。”
“湘湘,你该告诉我的,这一巴掌比直接打我,更叫我无地自容。”
下一秒,顾湘直接扑到赵孟成的怀里。他手里的伞落了地,两个人相拥也一身的雨,顾湘把声音全埋在他胸膛里,她从来没觉得自己错过,这一刻只觉得委屈。是的,世人存在太多的偏见与原罪,我们都把自己束缚在一个套子里,在活世人眼里的自己;
他们都不会死,爱情从来死不掉人。可是她可以确定,就这样放弃赵孟成,她会成为第二个书惠,或许她不及书惠在他心中的分量,但总归是一份遗憾,一份自己明明在努力攀登,但就是无能为力的遗憾山。
“你说过你要抢亲的?”顾湘抬眸看他,看他短发上眉眼里透明的雨珠子。
“然后呢,杀光所有人,和你一起私奔到冰火岛?”赵孟成犹记得她说过,最爱张翠山的剑胆琴心与软肋,“湘湘,其他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只怕你会后悔,所以你任何时候喊停,我都不怪你。”
“为什么不怪,你不怪才不是真正的喜欢,真正的喜欢与爱就是排他的、占有.欲上前的!赵孟成这一刻你都在伪君子!”
伪君子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低头细细端详她的脸,心疼懊恼一齐全支配了自己,全然不顾地去亲吻她,再暴戾地企图她回应他,是的,他不想结束,不想不怪她。
听到她说算了吧,赵孟成甚至庆幸是三十几岁遇到她,他有足够的理智去挽尊。
祝福她也好,顺应她也罢。
他还能怎么做,杀人不过头点地。
求而不得而已,能做什么?
“先上车,我送你回家。”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是顾湘擅自行动了。
“不要,你不要去。”顾湘不肯,不肯唐女士说过的话,再倒一遍,尤其关于书惠,她知道那是赵孟成最最无助的软肋。
他把她塞到副驾上,替她系安全带,“不,我无助的软肋是你说要放弃。”其他都不重要了。
无非是你父母从别人口里听闻了我,这些年,这些事情毫不新鲜了,“但倘若仅仅因为他们‘听闻’了我,我就恼羞成怒些什么,才叫那些小人得利了。湘湘,我从前是懒得与任何人交代自己,那也是因为没我在乎的利益,而眼下,我很明白,我的积极或者努力能换来什么,我又为什么不去做?”
赵老师说,他天天督促学生的道理,没理由他自己不懂。
回去的路上,他趁着给车子加油的工夫,给顾湘父亲打了个电话,表示他想去拜会一下他们,以及把湘湘送回家。
唐女士在那头不依,但听到顾湘情绪不好一个人开车实在危险,也不再坚持。
回到车里的时候,赵孟成买了几听冰可乐,给顾湘冰敷的,
至于其他,他安慰她,船到桥头自然直。
既然想不通,就别想了。
*
大晚上地,一个男人送顾湘回家,不消言语赘述,就足以证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