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什么不能穷孩子,苦什么不能苦教育。”——扫盲科普,义务教育,势在必行。
“要想富,先修路。”——水泥修路,沟通商道。当然,后面的少生孩子多种树就暂时国情不宜了。
“都怪袁隆平爷爷叫你们吃的太饱了。”——so,吃饱肚子才是第一生产力,培优育种在生物层面的需要设备要求太高,但是化肥的简易制造流程可并不难啊。
别忘了,裴无洙上辈子死在手术台上之前,可是一个正儿八经一心一意打算考个好大学的高三考生,正是现代很多人那一辈子里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时候了……
临进手术台前,裴无洙都还又重新翻过一遍化学选修三了。
水泥和化肥的粗略配方与简易制造流程,不巧,正好都是当年的高考必、选考考点啊。
裴无洙刚一穿到普华寺就觉得这个可能会有用、顺手默下来写在册子上了。
——当然,用得是化学式加简体字再加拼音再间或夹杂着英语单词的形式,保证除了现代老乡之外,就算丢了,也就只有裴无洙一个人看得懂那样。
但水泥和化肥的制作配方,一下子拿出来,肯定会惹来太多注意、引人过于瞩目。
裴无洙没打算自己直接上,她是想着一会儿找个合适的由头想想怎么给东宫太子的。
义务教育这个……感谢左静然等先人在前面埋下的火种吧。
要说教育,学生一抓一大把,古代目不识丁的文盲更是多到遍地都是。
至于教育里最难的,无论放到哪个时候,肯定都是教师资源。
但松鹤堂既然能无偿供养一群寒门学子赶考温书、乃至于继续深造,待裴无洙出面收购了之后,再叫他们返回原籍,用教书育人的辛劳来抵前面受到的优厚待遇……岂不是一饮一啄、正当如此?
其实就是现代社会免费师范生的思路,说白了,这里面其实没有一个是裴无洙自己能想出来的原创新东西,全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临时契合国情地简单修改一二罢了。
但同样的,无论在哪个时候……教育都是一个烧钱、很烧钱、非常烧钱的行类。
东宫太子听着听着,脸上的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
“教化者,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从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东宫太子轻声呢喃道,“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太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迢迢,孤没想到,你竟是最先想着在教化一道上动手,确实会很难,但若行之有效,功在千秋万代。”
“其实我压根没有你想的那么深,”裴无洙恳切道,“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只有读了书、识了字,才能有跟人毫无顾忌交流谈论的底气。”
“不然的话,渔夫的儿子还是渔夫,铁匠的孩子还是铁匠,祖祖辈辈卖豆腐,轮到孩子上,还是卖豆腐的,同样是来这世上走一遭,他们却又活得太艰难了。”
“最难的是,他们十有八/九,都一辈子挣脱不了生下来时带着的枷锁。”
东宫太子听得眉眼微动。
“哥哥,”裴无洙趴在东宫太子的案几前,撑着额角喃喃道,“你曾与我说过,你心里是认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你并不认为身居高位就可以随意俯视众生、视众生为蝼蚁草芥……其实在我看来,每个人生下来的时候,应该是平等的。”
“当然,世俗的眼光与身份的差异,总会将每个人划出三六九等来,”裴无洙其实没想好这话该怎么说,只得稍微有点语无伦次地随着心意道,“但人与人之间,最本真的那点东西,其实是并没有差别的。”
“并不是世家贵族就一定人品贵重、高人一等,也并不是下等贱民就个个低如草芥,活该被肆意玩弄……”
就比如郑想、比如梨园阁里的撞柱而死的洛青园、比如苦贤大和尚、比如香山寺那堆选都没有选择机会就剃了头的假和尚们……
投了个好胎,就真的非得要占尽如此大的优势么?
“孤明白你的意思,”东宫太子温声道,“科举取士,糊卷涂名,拔擢寒门贫苦之辈,便正是缘由于此。”
“是,科举是打破阶层的一个手段,但其实,科举的门槛也很高啊,”裴无洙撑着脑袋苦恼道,“想想吧,三年一选,举国上下选三个一甲,几十个二甲……举人秀才也不是普通人家读得起的,说到底,科举选士,还是在给上层选的。”
所谓“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莫过如此。
“我是想着,如果松鹤堂的模式可以推广开来,每个人在一开始的时候都有读书习字的机会,大家都站在一个相对公平的起跑线上,”裴无洙异想天开地低低道,“也许中层和下层之间,也可以慢慢打破隔阂、流通起来呢?”
东宫太子静默片刻,叹服道:“这个急不来,得慢慢试点、缓缓而行……教化之道,也许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看得出明显的成效来,但,拨出去的银子却是实打实的。”
“最关键的是,”东宫太子捏了捏眉心,平静道,“我们得想想法子,如何说服得了梅叙。”
“所以我,”裴无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册子,小心翼翼道,“还准备了这个……”
第81章 变革 太子殿下人品几何。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载:“小寒者, 十二月节也。月初寒尚小,故云。月半则大矣。”*
小寒前夜,下满了一整晚的凄凄寒雨, 第二天晨起时, 日头虽大,屋顶瓦檐上积残的雨水却也并没有被晒干。
梅叙走到约定好的一品居前,进门时候, 一个没当意, 走在了屋顶排水槽正对着的下口。
滴答。
滴答。
梅叙躲得及时, 也就溅落了两滴残雨在手背上,却也仍冰得他心神一个激灵。
进得内间后,就忍不住一边脱着最外的厚实披风, 一边对着早早到了里面坐着的内阁首辅梁任随口抱怨道:“今天这是个什么鬼天气……外面的日头看着大,却是个只有光不暖热的。”
“干冷干冷的, 冻得人难受、更看得人心里不舒服。”
梁任扯了扯嘴角,无意去答复梅叙这没来由的随口抱怨, 只抬了抬手,示意他去看窗外正正向着此间而来的两人。
见得二人将至,梅叙霎时收了嘴上喋喋不休的抱怨,正襟危坐。
只是梅叙那本就被糟糕气候折腾得带出了三分不耐烦之色的脸上,当下不耐是再不敢有了,但眉心却不由自主地蹙得更加紧了。
须臾后,内间门复又由着青衣婢子恭敬推开, 一男子一少年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男子, 容貌昳丽,气度雍容,芝兰玉树, 霁月光风,时人目之,朗朗如日月入之怀*。
遥遥一观,脑海中立时浮出的,便是诗经《卫风》中的“瞻彼淇奥,绿竹猗猗”两句。
而那男子身后跟着的少年郎,面容青涩,年纪尚幼,却也已经能从脸上隐隐窥出源自其母的秀色秾艳,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螓首膏发,自然娥眉,见者靡不啧啧。*
梅叙连忙仓促起身,侧头与梁任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躬身跪了下去,口中恭敬称颂道:“微臣梅叙/梁任,见过太子殿下、五殿下。”
东宫太子微微一笑,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四人分主宾高低重新坐下。
青衣婢子复又上过一轮新的热茶后,也恭敬沉默地如潮水般悄悄退了下去。
门扉半开,地暖烧热,窗栅半掩……正是最最适合私密谈话、也最最防备隔墙有耳、会有人偷听的架势了。
“梅大人,”东宫太子言笑晏晏,态度恳切道,“小五第一回 入朝处政,就先接手了松鹤堂规制改革这么大的一个摊子。”
“父皇示意孤多多带带她熟悉往例旧制,孤想,若是此事想成,”东宫太子温声道,“个中利弊得失,文武百官中,再没有比梅大人您更清楚熟悉的了。”
梅叙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一阵一阵的疼。
果然……梅叙苦笑地想:正如自己先前所猜测的那般,东宫太子把他与梁任同时约到此处,还真是为了那位宝贝殿下。
——为了那个理想化到梅叙真心觉得:但凡那折子不是皇帝最偏心疼宠的五皇子辛辛苦苦改了好多遍提出来的,真宗皇帝绝对只瞧个开头,都看也不会再多看两眼便扔到一边的所谓“改革规制”……
更遑论现在这样大张旗鼓地直接拿到行知堂与参政院里,分散四边,令人悉心裨补缺漏、广纳善言了。
梅叙现在真是又憋屈又郁闷,却又无法推拒的难受。
他是真的不看好那个所谓的改革规制……
但梅叙自己也明白:他看不看好……也没个什么用啊。
说白了,他就是个管银子的。可户部那些银子,也不是他梅叙的啊……
——瞧着真宗皇帝与东宫太子最近的作态,哪怕仅仅是为了给五皇子之后正式步入朝堂造势,松鹤堂的改革就必须得办、而且得好好地办,一定得能办出点成效地来办!
唉呦我的小祖宗啊,梅叙苦兮兮地在心里发泄地捏着假想中五皇子的脸,郁闷得都要哭了。
——您说您啊,干点什么不行,继续当个便宜纨绔不好么,非得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下好了,户部的底儿,恐怕都经不住您这一下吃的了。
“本王也是第一回 独当一面、独任一职,”裴无洙连忙顺着东宫太子的话郑重表态道,“学生浅陋……还望梅先生不吝赐教!”
“赐教倒也谈不上,”梅叙摆了摆手,苦笑连连,见此事推辞不得,也就只能趁着现在,尽量设法劝服、减轻一些日后给其兜底时的负担了,“您的意思,微臣也听得差不多了,如果第一轮在洛阳选点的话,效果得宜,第二轮推到杭州、燕京、长安……倒也算是合宜。”
有东宫太子在场,梅叙也不敢再多玩那些虚的,更不敢专擅什么,只推心置腹的,一一将自己最早见那道那“改革规制”时觉得最耗银子、相对来说没什么必要、可能会带来问题较大的几个地方事无巨细地耐心提了。
裴无洙也听得很认真,间或赞叹点头,也偶有不认可争执起来的时候……但无论如何,在东宫太子和梁任的圆场与“群策群力”之下,这场会谈,最后的结果,也勉强算是个双方皆大欢喜的圆满终局。
“总之,凡秋试入选而春闱落第者,无直接以举人身份选官、而意愿三年后再战一场的,”梅叙最后重新简单地梳理了一遍章程,“皆有报名进入松鹤堂的资格……当然,同等名次下,出身贫寒、资财空乏者优先取之。”
“由松鹤堂统一安置,悉心学习,聚行知堂、翰林院众智所成的《明心启蒙经》……三月一届,考核合格者,则进入试点当地的官学,行为期一年的教书育人,一年后,所答合格者,可以归入太学听讲。”
——而在这期间,无论师者还是所谓的“学生”,衣食住行,皆由当地官学统一负担安置。
怪不得洛阳暂行后,第二个选的就是杭州、燕京、长安这些富庶之地……不然那些财政负担不起的地方官府就先要跑来洛阳、对着梅叙大哭特哭了。
其实现在想想,梅叙觉得这整件事也真是挺不容易的……倒也不单是他户部一个憋屈又郁闷。
想想吧,一群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翰林才俊们被聚在一起临时受命,编撰通启民智的幼童识字、明理教材……所有人手头的典籍修撰工作都被紧急叫停,除了为帝王做起居注的“著作郎”之外,恐怕翰林院没几个原先预备好的工作不受到影响的。
而也不仅仅只是翰林院、行知堂的那些青年新秀们暗暗叫苦,想想吧,怎么统计得当地方幼童的名册、怎么安置分配好那些人的住宿衣食……礼部一个搞不定,已经拉着吏部一起拨人手过去帮忙了。
看那样子,如果到时候洛阳城里原有的官学盛不下、撑不住,恐怕到时候工部也够呛能置身事外。
“是的,虽然这个过程中我们是不给人发银子的,”裴无洙心虚道,“但是进入太学读书的资格……本王想,应该还是会有挺多寒门学子会为之心动的吧。”
梅叙随意地点了点头。
他倒是从不担心松鹤堂那边缺不缺人报名。
——事实上,就是裴无洙最后什么都拿不出来,单以朝廷如今大张旗鼓搞这个的架势,到时候再叫几个江南府德高望重的隐士文人们出来写一些文采风流的赞扬歌赋……不论那些寒门子弟是冲着浮名、还是为着讨好五皇子的“势”,愿意去的人肯定绝不会少。
恐怕到时候还会出现“争先踊跃、蜂拥而至”的盛景。
“报名,选人,三月核定,一年后再考核,”梅叙掰着指头算给裴无洙听,“殿下,在这几番核定上,最是容易被人钻空子、出猫腻的……具体怎么个考核法,您想好了么?”
“报名的话,那就多多益善咯,想的话,谁来了都给报,先放进松鹤堂里集中学习三个月再说,”裴无洙想得倒是很简单,“三月核定,就是一张卷子,叫翰林院编书的那些人来出,谁把翰林院出的那份教材吃的最透谁先上……报名的人多了,我们后面筛查的力度大点不就行了。”
“至于年后再核,也简单啊,就一师一班制地直接对口负责几个、十几个孩子,”裴无洙是一路被应试教育考过来的,现在问她什么她都能用一张卷子给你解决掉,“然后给学生统一考试就是了……洛阳方面统一出题、统一答卷,统一阅卷批分,计以平均。谁教的好、谁教的差,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