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在道口站着说土味情话了。”带着淡笑又好像很无奈的声音打破了这温情脉脉的时刻,和仪怀揣着被说‘说土味情话’的不满皱着眉气冲冲地回头一看,瞬间怂了。
好家伙,星及。
应该是接到和仪的回来短信却迟迟没有看到人影,着急了,所以拎着件披风出来了,正步履从容地从巷子里走出来。
星及眼神也带着笑,把披风给和仪披上,人捂得严严实实的才满意:“这才好呢,倒春寒倒春寒,别再感冒了。知道你们晚上办事儿,怕你没吃好,让厨房炖了雪耳羹,还有新蒸的茯苓糕,回去吃一口再睡。”
和仪于是笑吟吟左手扯着未婚夫、右手扯着星及,“此一生得此二人,足以。”又忍不住道:“这都四月了,哪里来的倒春寒。”
“我呢我呢?”银铃里伸出个大脑袋来,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盯着和仪直勾勾地看,没一会儿凑热闹一样又钻出来个顾灵可。
和仪嘴角抽搐两下,星及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们一眼,语气平淡地道:“这个月的香烛是我预备的。”
唰唰两声,大脑袋缩回银铃里的动作快出残影,和仪好像都能听到风声。
和仪摸摸鼻子,叹气道:“难道我的威慑力还比不过星及你吗?”
星及呵呵一笑:“是比不过香烛!快走吧。寒风年年有,四月了就不怕了?”
吃了夜宵,道了晚安,安稳睡下。
几日的课程过后,约定好下周一出发的时间,和仪没耽搁,给顾一鹤发了条微信,一边和毛望舒他们摆手道别一边走出教室。
毛望舒笑着道:“和师你倒是不着急,我们可怕到时候被普济寺扫地出门。”
和仪听了这话,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们两眼,随意一摆手,转身往出走,“你们只要不穿着道袍挽着道髻去砸场子,大概是不会被扫地出门的。出家人慈悲为怀啊。”
毛望舒接了一句:“可是惠岸方丈是业内有名的硬汉大师啊?”
江离在旁边使劲点头。
相为玉慢条斯理地抬手按了按额角,扶额看着毛望舒,眼神颇为无语:“我说我还在这儿呢。”
毛望舒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当着人家徒弟的面说了人家的坏话,张大了嘴巴不知所措了一会儿,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可是惠安大师当年是全国武术协会副会长,武术大赛冠军也是实话啊。出家人慈悲为怀,惠岸大师比起经文,可是更擅长禅杖物理超度啊。”
相为玉端起温和而慈悲的笑容,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让人有紫竹林中沐清风之感,但听他缓缓道:“助恶鬼摆脱人间苦闷,岂不也是一份慈悲?”
毛望舒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着,好一会儿忽然一拍脑袋:“也是啊!那我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地画符诵经?”
“因为你打不过,月亮,认了吧。”卢津阳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道。
第67章 . 和师今天也被人羡慕 阿梨:慕了慕了。……
普济寺并不坐落在繁华都市中, 当年战乱时节也一度有僧人还俗奔向沙场,普济寺于乡野间收留难民、施粥行医,声名大噪。
普济寺依山傍水, 古来闻名, 建国之后成立特色风景区,更是成为中外游客向往之地。
京大宗教学两个年级两个班的总共四十个人这一次的目的地, 除了普济寺,就是普济寺坐落的城市的临市边阳下辖的一个小村落, 环境古朴, 靠山吃山, 一直没有真正步入现代化, 还保留着相当一部分旧社会的传统,谷雨祭天就是其中一项。
没错, 大家没看错,和仪他们班三十多个人,跟着三名老师, 加上大三的学长学姐们,总共四十个人。
足可见宗教学往年的人丁凋零。
至少一位学长在看到‘人丁兴旺’的大一班级之后, 就忍不住感慨:“时代变了啊。”
“此言怎解?”有人开始和他搭茬。
和仪没随身带多少东西, 只背着一个旅行包, 手里拎着个纸袋子, 随手旅行包塞到置物架上, 毛望舒就亮着眼睛扑向那个大纸袋。
学长叹气道:“咱们宗教学那一向是校内有名的人丁凋零, 我们这一届总共才五个人, 一桌麻将另一个,是不是老周?”
周学长穿着样式略古朴的对襟外套,头发用木簪子盘着, 正笑着与陆离玉等人见礼,听到这话随口答:“怪我怪我。”
学长眨眨眼,有些疑惑。周学长指向正美滋滋和毛望舒分着零食的和仪:“怪我不如和师啊,这叫什么?偶像效应是吧?”
“哈哈,不敢不敢。”和仪笑眯眯摆摆手,把一盒鸭脖提了提:“您是……全真道?”
周学长也笑眯眯地,一摇头:“家传。这鸭脖好香哦。”
“那是,来,尝尝。”和仪热情地拿纸巾捧着递给他两块:“我家厨子的秘制配方,一般人做不出来,香辣的哦!”
她表情有些陶醉,江离满脸悲愤地看着毛望舒大快朵颐,泄愤一样狠狠嚼着豆干。
秦老师凑热闹一样地讨了块鸭脖尝了一下,眼睛一亮:“味儿真好。不过……你们家换厨子了?”
和仪摇摇头:“不是我爸妈养的,是我养的厨子,怎么样,手艺不错吧?”
“不错不错。”秦老师又拿了一块,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和仪嘿嘿一笑,相为玉叹了口气,盘着腿一副六根清净的样子。
“我亲爱的朋友~”毛望舒啃完鸭货又拿起了肉干,在相为玉、江离等一干受戒律约束的出家人面前来回地晃悠,嘴里还哼哼着。
“月亮啊,你就别去挑衅人家了。”卢津阳一副看不过眼的模样:“你说你这不纯找揍呢吗?江离他们就算了,为玉你也打不过啊!”
毛望舒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
相为玉倏地睁开眼睛,神情温和慈悲地望向毛望舒,微微一笑:“贫僧会让厨房好生招待毛道长的。”
毛望舒下意识地瑟缩一下,瞪圆了眼睛看他一会儿,小声嘀咕:“老相你别这样嗷,我心里瘆得慌。”
相为玉笑得更加温和了呢。
和仪强忍笑意,打断了他们俩:“你们够了!”
她斜睨毛望舒一眼:“普济寺离茅山可不远,你不希望你姐姐杀过去揪你耳朵吧?”
毛望舒整个人都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嘟嘟囔囔地道:“多大人了,还带告家长的。”
她委屈巴巴地撇着嘴回到和仪身边坐下,毛茸茸的大脑袋不断蹭着和仪的肩膀。
整个车的人都忍不住往这边看来,相为玉眉眼透出淡淡的笑意来,摇摇头,继续闭目打坐调息。
说实话,毛家与普济寺的关系一贯不错,毛望舒和相为玉也算是自幼相识,毛望舒又是活宝一个,相为玉怎么都不会真生她的气。
不过毛凝眉一向看不惯毛望舒‘不正经’的样子,如果知道她去逗相为玉这位当代佛子,未来的佛门之光,只怕就免不了揪着耳朵一顿教训了。
巧的是,毛凝眉现在坐镇茅山,更巧的是,毛凝眉最近有与普济寺搞合作的想法。
所以她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杀到普济寺去了,到时候让她知道了这件事,毛望舒又得哭天喊地了。
和仪从容里的抽出一个拧紧的玻璃杯喝了口豆奶,拍了拍毛望舒的大脑瓜:“栗子糕吃不吃?有点干,不过很香。”
“当然吃!”毛望舒满脸即将英勇就义的悲愤慷慨:“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月亮啊,咱们就别走浮夸路线了。”卢津阳从后座伸长胳膊来顺了快栗子糕,一边啧啧夸着,一边对毛望舒道。
毛望舒摆摆手,表情未变:“男人,你懂什么。”
确诊了,霸总文深度中毒患者。
和仪慢条斯理地下定了结论,手指点点给作者投了是个深海□□。
她身边的毛望舒瞄了眼文名,好家伙,《霸道女天师与温柔画家》。
文名恶俗,不过……嘿嘿,我喜欢。
毛望舒露出一个略显猥琐的笑容,点开某绿色图标阅读软件,按照文名搜索摸了进去。
这一节车厢里被这一群人占了大半,其余的普通乘客眼神忍不住往这边瞟,毕竟这一群人里大多数都挽着发髻,听口吻还是要去普济寺的,又有人盘腿打坐,非常引人注目。
和仪靠着椅背,拢了拢身上深蓝色的披肩,微微有些出神。
其实临行前她特意去溯尘斋见了阿梨一面。
当时阿梨正板着张棺材脸睁着死鱼眼盯着两个在看东西的客人,毫无服务行业的殷勤态度。
不过和仪也没在意,毕竟他们店的主要客户群并不是普通顾客,而是圈子里的大肥羊和听着名声找上门的客人。
毕竟真是自来水客户,谁会花大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在小店里买东西。
那不是有猫病吗。
而且人家堂堂千年罗刹女,还是古国圣女,都被她搞来看店了,她也不能太过分不是?
那两个客人很年轻,学生模样,应该就是进来看热闹的,和仪笑着招呼道:“展柜里的东西如果要看让我们店员帮你们拿出来啊。外面架子上的手工艺品可以悄悄,当个摆件什么的都不错,价格就是签子上的那个。”
“噢噢,我们就是看看。”小女生有些局促地笑了笑,她的同伴却盯着和仪猛看。
和仪挑挑眉,有些疑惑地回望。
刚才说话的那个登时满脸通红,拉着同伴扯了扯她的胳膊。
同伴回过神来,连忙道歉,又小心翼翼地问:“您是不是……恐怖直播先导片里那个……‘和师’?”
和仪微微一怔,阿梨炙热的目光看了过来,同伴又看看她,恍然大悟地张大了嘴巴:“这是罗刹女小姐姐吧!你们是被请去客串的群演吗?”
和仪反应过来,笑眯眯道:“是的呀,不要外传哦,我这店还想平平静静地开下去呢。”
两人连忙点头,和仪道:“你们自己看着,有什么需要喊人就是了。”
然后对阿梨道:“进屋,有话和你说。”
新任网瘾少女阿梨把平板放下,背着手悠悠与她进了隔间里。
粉芙蓉石螭纹香炉上青烟袅袅,和仪看着满脸沉醉的阿梨,面色微沉,略带不爽地道:“你别糊弄我。”
阿梨伸出一根手指,尖尖的指甲上是大红的颜色,贴着小花朵,很精致,她有点茫然地把桌上的照片推回和仪面前,面带无奈:“我是真不晓得噻!”
和仪皱眉:“那为什么我们在学校天台上看到的江织梨长得与你一模一样,名字里还带着一个‘梨’字?”
阿梨像是在看什么绝世大宝贝一样美滋滋地欣赏着自己新作的美甲,听到她这样问,非常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儿:“我怎么晓得噻?不过我当年有一魄分出去投胎了,或许就是她吧。”
和仪怒拍桌子:“你别想糊弄我!谁家一魄能出去投胎?”
阿梨满脸无辜地看着她,尖尖的指甲指向自己:“我啊。而且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允许人家有什么奇遇,一魄生出三魂五魄了呢?”
和仪狐疑地看着她,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啊,这香味真是美妙。”阿梨陶醉地凑近香炉深深一嗅,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指甲:“啊,我新作的美甲,如斯漂亮。”
和仪也不太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儿,端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然后又道:“不过还是没有办法解释此‘江织梨’与彼‘江织梨’。”
阿梨把白眼翻到天上:“我啷个晓得哦?”
“算了,问你也没用。”和仪叹了口气,又道:“不过我有另一件事想问你。”
“今天的天气真好。”阿梨往后一靠,透过窗户往外看。
和仪死鱼眼盯着她,一手指香炉:“再给你拿一盒,在店里随便烧,只要别表情太迷醉,把缉毒给我找来,其余随意。”
阿梨疯狂点头,做英勇就义状:“想问什么,说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和仪慢条斯理地给她点了杯水,徐徐问:“我师父当年是怎么撞上你的?”
“嗐,这就说来话长了。”阿梨一瞬间表情复杂,酝酿一会,抬眸看着和仪,道:“你知道吗,我当年差地成为你的师娘。”
和仪白眼翻到天上:“请把差点的距离是多少告诉我,不要随意污蔑我蜀中和氏第三十五代和师的名声。”
“唉,也就是我看上他,然而他没看上我的距离罢辽。”阿梨盘着腿坐在摇椅上,唉声叹气,又带着点回顾旧年的感慨:“你不知道你师父当年长得有多俊,看到他的那一眼,我就心动了。”
“下一秒,你们打起来了。”和仪面无表情地接话。
阿梨整个都僵住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拨了拨头发,斜睨和仪一眼:“你什么都知道,来问我做什么?”
和仪往旁边一靠,端起水杯喝水,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和我签订契约。”
“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互相利用。”阿梨耸耸肩。和仪轻呵一声:“哄外人还行,我可不听这一套。”
隔间内一时陷入了岑寂,阿梨也端起水杯慢慢啜着,好半晌,忽然叹道:“你可知,有时我是很羡慕你的。”羡慕你有那么多人为你谋划。
“还有的时候,我很同情你。”同情你无知无觉地走进了天大的局,成了旁人手中的一把匕首,却又偏偏,抽身不得。
嗒的一声,和仪把手中的水杯放到茶几上,洗去一身温吞随和,目光极厉,锋芒毕露,如利刃出鞘。
“不过你终究是幸福的。”阿梨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叹了口气:“小孩子家家别问那么多了,这世间有多少大好河山、秀丽风景等着你呢?不是要去普济寺吗?有趣的事情多看看,回来也说给我听听,我这一把年纪了,却什么都没见识过,当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