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帝不是不知道裕亲王故意让人对甄二及甄三下了狠手,毕竟这事也是他默许的。那怕甄二和甄三在甄家养女以及江淮赈灾银上只是从犯,但甄三欺侮养女,甄二也没好到那去,要是他们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不只是徒丽的名声全毁,就连皇家也会跟着蒙羞。
是以平康帝默许了裕亲王对二人下手,可他再怎么也没想到,裕亲王竟然敢大着胆子把甄老太太给弄死了!
夏德全万没想到平康帝竟然会疑心起了裕亲王,连忙摇了摇头,低声回道:“老奴瞧着,应该不是裕亲王。”
裕亲王素来谨慎小心,这辈子就只有任性这么一回,但就算任性,裕亲王也是有分寸的,知道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甄老太太是圣上的心尖尖,就算再给裕亲王十个胆子,也绝对不敢对甄老太太下手,更何况……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平康帝一眼,低声道:“裕亲王是个懂事的,想来还不至于敢对甄老太太下手,况且这事关废太子与江淮水灾之事,裕亲王再怎么的,也不会至国家大事于不顾。”
甄老太太是少数知道废太子被废的真相之人,要不是知道那怕没了蛊毒影响,圣上也偏心偏的厉害,他也不会下狠手要了甄老太太的命。
平康帝沉默许久,这才想起甄家所犯的事里还有着废太子与江淮水灾的事呢。
他叹了口气,“人死为大,让人好好安葬老太太。”
“是。”夏德全低声应下,像这种给死人做面子的事情,他绝对会办的妥妥当当。
虽是吩咐了夏德全好生安葬甄老太太,但平康帝来回踱步,显然是仍极不平静。
他虽然恼着甄家当年竟然在废太子之事上掺了一脚,不过安嫔骂的没错,废太子之事,说白了大部份还是他的过错,而甄家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废太子的理由罢了,况且这事的始作俑者是甄应嘉,并不是甄老太太,在这事上,他还是分的很清的。
面对甄老太太之死,平康帝着实难过,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以甄老太太平日里和善性子,能够得罪什么人,难道……
平康帝脸色一沉,“莫非这事是老四做的好事?”
要说废太子这事影响最大的,莫过于老四了,莫非是老四不甘心,这才让人对甄老太太下了手!?
夏德全一时张口咋舌,说不出话来,那怕是他,面对平康帝天马行空的脑洞,也不得不服了。
夏德全本想帮着新太子解释一下,但想着先后与自家兄弟的恩德,还有流落在外,至今仍无法认祖归宗的磊哥儿,他眼眸一转,直接垂下了头,一句话儿也不说。
人都是有着私心,他也不例外,且不说他幼时受着先后大恩,至今仍未报答一二;再则,他兄弟可是磊公子的养育者,说句不好听的,夏兴全这辈子已经上了磊公子这部车上下不来了。
要是磊公子有了个什么,他兄弟势必遭罪,看在自家兄弟的份上,他虽然不好埋没良心来陷害新太子,不过保持沉默总是行的吧。
“夏德全此举越发让平康帝误认为是老四所为,平康帝越想,越觉得是老四干的好事,他大怒道:“好个老四!心胸狭窄,如此心性,如何配为帝!”
平康帝此语不可谓之不狠毒,饶是夏德全听了都不由得暗暗咋舌,平康帝这话,分明就是有了换太子的心思啊。
夏德全琢磨着圣上心思,暗暗叹气,所谓冰涷三尺非一日之寒,当年废太子被废,便是因为太过能干,让朝中大臣只知太子,而不知圣上,这才遭了圣上的忌,因而被废。
而新太子也是吸取到了教训,这才事事都不敢插手,更不敢结交朝臣,但也因为新太子的事事不作为,这才让圣上不满,如今又知道废太子被甄家所害的真相,怪不得圣上又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夏德全默默地为徒明煜点蜡,帝王心,海底针,做多是错,做少也是错,废太子错在做太多,而新太子错在做太少,太子这个位置,当真不好做。
正如夏德全所猜,平康帝的确是动了再废太子的心思,一则是老四当真处处不如废太子,再则,也是对废太子有所亏欠,这才起了补偿的心思,好在他也明白,太子废立,事关重大,不可任性,是以虽是心动,但也没蠢到行动。
就在平康帝哀声叹气,后悔自己当年怎么不再多撑一阵,不立了老四为太子也就没事了之时,突然有小太监匆匆进来在夏德全耳边交待了几句。
夏德全脸色变,“竟有这事!?”
瞧着夏德全的脸色,平康帝微感疑惑,开口问道:“发生何事了?”
他注意到,那个传话的小太监可是暗卫营里的太监,平时无事大多隐在宫中,突然出现与夏德全说话,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按说乾清宫仍紫禁城中的重中之重,向来是不许太监、宫女随意进出的,不过夏德全除了宫中的大小事务之外,另外还嫌着暗卫营,暗卫向来是护着皇族中人之处,平日要是无事也就罢了,要是有事,必定是急事。
是以平康帝一瞧见那小太监,便知道怕是又出了什么事了。
夏德全脸色微白,苦笑道:“回圣上,磊公子被人打了!”
平康帝一惊,“什么!?”
竟然敢对皇孙动手!当真是不要命了吗?
那怕徒磊和他在那一日时都没明说自己的身份,但平康帝是何等人,一回宫便让人把徒磊的身份给查了个清楚明白。
不只是徒磊,就连他身旁的小女孩和秦可卿的身份也跟着查了个底朝天!
他倒是没想到,他那好儿子着实风流,竟然在外面还落了一个私生女孩,区区一个私生女,倒也算不得什么,就是这婚事上安排的着实差了些,贾蓉此人着实不配做郡马。
秦可卿也就罢了,他所在意的还是徒磊。
徒磊的模样暪不了人,更何况那孩子也无心隐暪,平康帝不但确定了徒磊就是废太子之子,更知道徒磊还是由太子妃所出,嫡出的嫡出,他唯一的嫡皇孙!
当年太子妃有孕之时正好碰到废太子之事,废太子一家因而被圈禁在毓庆宫中,就连平安脉什么的也被担误了,竟然全紫禁城上下,无人得知太子妃有孕之事。
废太子心知嫡出的皇孙终究是太打眼了,深怕保不住孩子,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就这样悄悄的把孩子给送了出去。
初初知道徒磊存在之时,平康帝心里不知道有多后悔,那怕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嫡出的意义和庶出的子嗣终究是不同的。
说句不好听的,平康帝之所以会动了废新太子的心思,其中有一小部份也是因着徒磊之故,毕竟徒磊可是他唯一的嫡皇孙,可非其他皇孙所能相比。
也因着如此,一听到徒磊被打,平康帝当下大怒,怒道:“是谁敢对堂堂皇孙下手!”
夏德全为难的瞧了平康帝一眼,低声道:“是……是磎皇孙下的手!”
磎皇孙不是旁人,正是新太子的宝贝儿子!
磎皇孙虽是庶出,但因为是新太子仅剩的儿子,自幼便被新太子给娇宠的不得了,平日里最是任性妄为,仗着其父的身份没少欺负人,只是他年纪小,身份又高,平时也没人敢跟他计较,万没想到,磎皇孙竟然欺负到磊公子身上了。
想到这事,夏德全也忍不住露出几分恼怒之色,要是废太子未被废,磎皇孙那敢在磊公子跟前放肆!
平康帝眼眸一缩,“老四究竟想做什么?”
一会儿是让人毒杀甄老太太,一会儿是让磎儿去打徒磊,他究竟想做什么!?
平康帝脸色铁青,“好个老四!竟然起了不臣之心!”
老四身上的太子之位是他给的,即使他要收回来,老四也只能受着,那有反抗的份,更别提竟然还牵连到无辜的孩子身上。
他冷声道:“传旨下去,让老四好好的在府里读书,好好重新学一学孝悌之道。”
夏德全暗暗抹汗,天地良心,这事可不是他安排的。
第49章 秦钟惹事
说起来,这事对徒磊而言也是无枉之灾啊。
虽说变了世界,而且前世今生的情况不尽相同,但大方向至少没多大的变化,就凭着这一点子线索,徒磊可说是早人一步,来京之后便让人暗暗布置了不少后手,这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废太子的冤屈给揭了出来。
再加上本就偏向废太子的旧属也各显神通,废太子被废的真相没多久就传遍了全京城,再加上又是大比之年,好些读书人会集京城,人人都谈论着此事,要是不知道此事,说不出个五四三的,那便不仅仅只是落伍,而是无知了。
眼见这舆论越发偏向废太子,事情就要上轨道之时,夏兴全竟然提议让徒磊去贾家家学读书!
听到夏兴全的建议之时,徒磊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夏爷爷,你在说啥?风太大了我没听清楚。”
夏兴全笑咪咪道:“磊公子也是时候该去读书了,多学一些总是好的,要是将来连折子都不会看了,这怎么可以呢。”
也是他先前疏忽了,竟然忘了磊公子的功课得捉紧了,要不是可卿姑娘让人给磊公子和钟哥儿送了书包过来,他几乎忘了磊公子还得上学的事儿。
他也就磊公子上学一事细细问过秦业,秦业虽是因为宦囊羞涩,这才打着让自个儿子去贾家家学附学的主意,但事关自己的亲骨肉,秦业自然是做过研究的。
按秦业所说,贾家家学虽然算不得好,不过也算不得差了,还曾经教出像贾珠这般当真才华惊艳之人,可见得也是个能读书的地方。
而贾代儒此人也有几分学识,曾是大晋朝的秀才,虽然一直不能再上前一步,不过这大半也是因为被荣国府所拖累,并非其学识不足。
当然,贾家家学最高也不过秀才,倘若是要认认真真考举人进士之人,贾家家学或许不合适,不过给蒙童启蒙倒是成的,横竖磊公子也耽误不了几年,早晚都会回宫,到贾家家学里附学,倒也方便。
对于重活一世竟然要再重新念书一事,徒磊是一脸懵逼的,再听见夏兴全的理由,他忍不住嘴角微抽,“看折子这种事还太早了,而且我识字啊。”
做为一个曾经的学生档,他好不容易从上书房里出来了,打死都不想再回去念书了。
要知道,当年大舅舅的那个什么抄一百二十遍……着实折腾死人了,明明都背的滚瓜烂熟了,但非得还得再抄足一百二十遍,想想当年在上书房读书的日子,他除非想不开才会再想来上一回。
夏兴全笑咪咪道:“公子虽然识字,但也不过是宫女、太监们胡乱教的,当不得数,怎么说还是得正经的去学上一学才是。”
他顿了顿叹道:“也是老奴的不是,前些年的时候都没想此事,险些误了公子的功课。”
想当年他们避居在金陵之时,一心只想着把磊公子好好的平安抚养长大,从来没想过磊公子还有能回宫的一日,着实担误了不少磊公子的功课,好在磊公子还小,还补的回去,要不他当真就成了千古罪人,对不起先后与废太子了。
徒磊心中一,顿时想起他这一世全然没有上过学,也不过就跟照顾他的宫女、太监胡乱学上几个字罢了,连正经的三字经都没有读过。
好在这段时日以来他和黛玉都是靠着传声蛊沟通,大半的事儿都是用说的,并没有写些什么,不然只怕以原本的磊哥儿的文盲程度,说不得早让人起疑了。
徒磊微微一叹,看来重活一世也不见得有那么好,光是扮做蒙童,从头学习便是一大难题,好在现在发现的也不晚,仔细一些,总能蒙混的过去。
再想一想黛玉跟他抱怨被林如海拘在家里学刺绣一事,徒磊默默地为黛玉点蜡,老太婆被她大舅舅宠惯了,平时压根不动针线的,再加上进宫之后事事有宫女、太监代劳,根是不知道几十年没拿过针了,突然要她回去学刺绣……
徒磊认真的比较一下,和被刺的满手指的针孔相比,好像还是他这儿比较轻松啊。
夏兴全都这样说了,徒磊也不好不读书,于是只好包袱款款,跟秦钟一起到贾家家学上学去。
别看秦可卿是个闺阁女子,但对于徒磊与秦钟上学一事可是极在意的,不但让人送了她亲手做的书包过来,里头还备好了文房四宝,并着几本新书。
当然,说是亲手做的书包,也只有给徒磊的那一个当真是秦可卿亲手做的,给钟哥儿的那一份则是秦可卿让她身边的大丫环做的,不过除了秦可卿身边的几个贴身伺候的人之外,外人瞧着也着实分不出来。
书包虽有不同,但备的文房四宝与新书倒是一样的,新书是一整套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是再基础也不过的启蒙书籍。
而那文房四宝虽然算不得名贵,但也够让儿童启蒙之用,光是这两套新书并着文房四宝,少说也得十来两银子,即使是以秦业这般的官员,要备上这些东西,也着实够呛。
秦业虽然不愿意占着养女的便宜,但也不会事事计较,只是将秦可卿送来的礼物亲手交给了秦钟,要他别忘了他姐姐待他的好。
眼见废太子之事大有希望,秦业欢喜之下,与秦钟也略略说的多了点,这话里话外便是要他敬着秦可卿,让着钧哥儿,不许他与两人置气了。
他也不是不知道钟哥儿对他重视可卿与钧哥儿胜过于他一事而有所不满,只不过钟哥儿年纪小,藏不住事,这些年来他也不敢告诉他可卿和钧哥儿的真实身份,只能一直压着儿子,不让儿子惹事。
秦钟当真秦业的面乖巧的应下,但回房便不屑的随手把书包一丢,和自家奶嬷嬷──刘嬷嬷诉起苦来了。
他扁着嘴委屈道:“跟姐姐的嫁妆相比,这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也就只有爹爹,一直偏着姐姐,把大半的秦家都给姐姐赔嫁了,如今来了钧哥儿,爹爹的注意力更是全落在钧哥儿身上了,就连我都退了一步了,真真不知道那个是爹爹亲生的。”
说到委屈处,秦钟忍不住红了眼眶。
大凡人家都是疼儿子胜过女儿,有什么好的都是紧着儿子用的,唯有他爹,事事都和其他人反着来,好东西都是紧着女儿和外人用的。
当年姐姐在家之时,他还小,感觉不深也就罢了,但如今和钓哥儿一比,他无论食衣住行件件都不如钧哥儿,可卿更是待钧哥儿远胜于他,秦钟一比较之下,顿时忍不住酸了。
本来秦钟仗着自己是秦家名正言顺的哥儿,没少给秦钓(徒磊)找事,只不过每次都被秦钧不轻不重的反击了回来,还害得自己遭了罪,次数一多,秦钟也不敢当着秦业的面说秦钧的不是,只能够私下跟着刘嬷嬷吐苦了。
一提到这事,刘嬷嬷也忍不住抹了抹泪,不只小主子不明白,就连她和先太太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