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哥儿还小,不能没有亲娘啊。
李家大爷眼眸微冷,“要是你自裁了,看在他身上李家血脉的份上,咱们可以勉强收容这个孩子。”
李家乃是世家大族,族人自然不少,其中也有些无子无女的夫妇,贾兰这孩子虽然血脉尴尬,不过想来也会有人不嫌弃,愿意收养贾兰。
贾兰原本还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气道:“我娘清清白白的,你们凭什么逼死我娘!”
就一个莫需有的理由就想要他娘死!作梦!
李家大爷不悦道:“冥顽不灵!”
他本来还想给贾兰挑个好一点的人家收养,如今看来,倒是不必废这个心了。
他一挥手,直接让李家仆妇冲上去给李纨灌药,他们李家,绝对不能有这么一个无耻的女儿在世上。
云雀虽是拼了命的阻止,但她毕竟年纪还小,不到一个打十个的地步,不过就是阻得一阻,但双拳难敌四手,没一会儿便被王夫人带过来的人马给制止住了。
一旁的林府下人见情势不对,早就有人溜了出去,赶去通知贾敏与贾大老爷了。
当两人得知消息,匆匆赶来之时,李纨早就被李家人给灌了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不只如此,就连贾兰也被李家人给抢了去,还是贾赦发了狠,直接求了应天府尹,带着衙役杀过去,这才从李家人手上抢回了贾兰。
那怕贾政不认贾兰,但他做为贾家家主,认了贾兰这个堂侄孙,无论是李家还是王家,便没有资格从他手中把贾兰抢走!
不只如此,他还直接了当的告李家耆老一个谋杀罪。
李纨虽是李家人,但也是贾家妇,岂有让李家人随意处置之理,况且虽说在寻常乡镇之间,这宗族的力量比官府的权利还大,甚至还有处置人之权,但此处可是京城,堂堂的天子脚下,岂能与金陵一地相提并论。
李家人为正家风而私下处置了李纨,这事在金陵或许算不得错,但在京城……便是谋杀了。
于是乎,李家耆老一行人直接了当的被关了大牢,李家耆老一行人毒害李纨一事证据确凿,应天府尹不过花了小半天的时间便审清了此事,直接了当的判了个流刑。
至于李家耆老说的什么为正门风,清理家门云云,则被应天府尹当成了放屁。
贾赦早就查了个明明白白,李纨那表哥在李纨进门前便就因为海难没了,李纨怎么偷人?偷死人吗?
按着时间来算,兰哥儿绝对是珠哥儿之子无误。
其实贾赦察到这事也着实有一阵子了,先前贾赦也曾经考虑过以此为由,帮李纨母子抢回嫁妆,不过李纨母子思前想后,想足了一个月,终究还是拒了。
一则,她恋着表哥是事实,想到要上堂将这事说个分明,她羞都羞死了,那能有胆子上堂。
况且,她是着实怕了王夫人和贾政,她心里明白,贾政和王夫人做这么多的事情就是为了钱,只要她有银子,他们就绝对不会放过她。
她躲得过一次,躲不过第二次,赦大老爷也不好次次帮着她们母子,贾政与王夫人又是长辈,时间一长,总会有让他们算计到的时候,到时没了嫁妆,还得背着公公那五成债务,那才让人绝望了。
再则,也是她的一点子私心,死过一次之后,她着实不想再回到贾家二房那个深渊里去了。
于是乎,李纨终究还是罢了。
但如今李纨一死,贾赦便没了顾忌,直接把这事给揭了出来。
至于王夫人手里的证据,什么李纨表哥的诗签,嘿嘿,贾赦又不认识李纨表哥,那知真假,倒是贾政以前曾经有一个清客,最是擅长摸仿他人字迹,焉知这事是不是贾政为了占儿媳嫁妆,故意搞出来的事呢。
死不承认这种事可是贾赦的长项啊!
至于什么心灵出轨……不好意思,这太高深了,他们这等子俗人听不懂。
总之,李纨既然没有偷人,什么正门风,清理家门压根不存在了。况且李纨死在李家人手上是事实,这谋杀罪也是事实,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但无论贾赦事后怎么报复着李家,始终是换不回李纨的性命。
贾兰就像是傻了一样的一直守在灵堂之前,哀默大于心死,此时的他,连眼泪都干了。
贾兰虽然没哭,但那神情比痛哭流涕还要叫人难受十倍,贾敏心下不忍,劝道:“兰哥儿,你且回去休息吧。”
她顿了顿道:“你娘要是还活着,必定舍不得你遭罪的。”
李纨这一生可以说是为了儿子而活的,那舍得兰哥儿为了她而糟蹋自己的身体呢。
贾兰摇了摇头,“四姑奶奶费心了,兰儿不累。”
贾敏嗔道:“那能不累呢,你今天──”
贾敏的话尚未说完,却被贾赦给阻了。
贾赦制止贾敏的劝说,叹道:“让这个孩子自己待着也好。”
丧亲之痛,他也是曾受过的,最能明白兰哥儿的痛苦。
贾赦长叹一口气,不胜唏嘘,谁能想到,李纨母子都要去西北过日子了,偏生会遇上了李家族人来生事呢。
也是他们之过,先前想着京里闲言流语多,便把李纨母子安排在京郊别院,要是李纨母子在林府或着是贾府之中,不信李家人能来毒杀李纨!
贾赦长吁短叹,明明一场悲剧是可以避免的,偏生就是出了李家这个意外。
李纨死的……着实冤枉。
“大爷爷!”贾兰重重的向贾赦一躬身,求道:“还请大老爷帮忙,将祖父强占儿媳嫁妆,如今手里有银钱之事告之太子!”
祖父欠的银钱可不少,无论祖父挣了多少钱都是白挣的,到最后,还不是得到太子口袋里。
贾赦一楞,直言道:“你可确定?要知道,如今应天府尹可是证明了你娘的清白,你大可拿着判决讨要你娘嫁妆,又何必便宜了太子?”
贾兰摇了摇头,“既使兰儿得回了亡母嫁妆,最后还是不得不便宜祖父的,与其如此,还不如舍了嫁妆,和贾家断了。”
他做为孙子,那怕再怎么不愿意,也违逆不了长辈的意思,只要贾政一日是他祖父,一日便可以拿着长辈的名头压着他,到最后……他娘的嫁妆终究是保不住的,不只如此,他还得帮着祖父偿还那五成债务。
与其如此,还不如舍了亡母嫁妆,也跟贾家断个干干净净。
以太子死要钱的性子,再加上他母亲死的冤枉一事,想来会允许他和祖父堂前三击掌,此生再无关系。
贾赦微一沉吟,最后……
“好!”贾赦一拍大腿,“就这么办!”
第90章 王子腾回京
别看太子是出了名的死要钱,就是因为死要钱,不知不觉间吃的暗亏多了,所以太子越发小心,像先前四皇子妃娘家的那种事,说什么也不敢再犯了。
其实太子也有些后悔先前对四皇子妃娘家做的过了,先前他一心想要在父皇跟前做出成绩,水打着杀鸡警猴的主意,这才对李家略略严厉了一些,那怕李家一下子精穷了,也不在乎。
可他没想到李家不只是精穷了,而且是穷过头了,不但穷到贫无立锥之地,甚至连看病捉药的银子也没有,本就有病的李氏兄长就这样因为耽误了病情,最后活活病死!
不只如此,李父年纪大了,突遭丧子之痛,也一时之间撑不住,竟然就这样去了。
李家连丧二人,全是拜太子所赐,李家恼恨之下,竟然没让人通知李氏一声,就连徒明煜也都是从陈侧妃处得知的。
短短几个月之间,李家家破人亡,那怕是像徒明煜这般没把李氏当回事的,也难得有些良心不安了起来。
不但这几日略略多宠了李氏,同时也拘着陈侧妃,不让她到李氏跟前说嘴,更重要的,他收债的手段也略缩了缩,不再像以前那般说什么都要把银子要到不可,总算京里的大小官员能够喘口气了。
不过太子这边手段略略缓了,却惹来平康帝的不悦。
东北一战,比平康帝想像中的花销要更加的大,王子腾虽是时有好消息传回,但此战不结束,这银钱就得一直贴进去,先前无论是拍卖会拍卖回来的百万两白银,还有太子之后收回来的银钱都大多贴了进去,但仍有不足。
见太子手段缓了,收上来的银钱便有些不经用了,平康帝顿时大怒,将太子狠狠的骂了一顿,太子又只能想尽办法的讨债,到最后连齐国公府都去讨了,可见得太子这阵子被逼迫的多惨。
说起来,太子也不是不知道贾政为抢夺儿媳嫁妆,甚至不惜连亲孙子也不要一事。
且不说贾政的人品在太子的心目中又刷了一次下线,初初听见此事,太子不是不心动的,现在的他,那怕是再多几两银子也是好的,不过贾家这银子可着实不好拿啊。
不动妇人女子的嫁妆,己然是收债的规矩了,那怕李纨身死,她的嫁妆也该由她的儿子贾兰继承,算不得贾家二房的财产,既然不是贾家二房的财产,他那好收了。
是以他虽然知道这事,也心动了好一回儿,但始终不曾行动过,便是碍于这笔银钱乃是李纨嫁妆。
贾赦亲自到四皇子府中劝了又劝,见太子乃是不肯,无法,只好让兰哥儿亲自跟太子说了一说。
太子亲自见了贾兰,又与贾兰说了一说,太子这才确定贾兰是当真真心要他收了李纨嫁妆,半点都不留给贾政。
虽是明白这孩子的心思,也同情这孩子的遭遇,不过想想这孩子的前程,太子温和劝道:“你放弃了可不仅仅只是你母亲的嫁妆,还要与你祖父断绝关系,这事虽是你祖父之错,但所谓为长辈讳,那怕你将来入了仕途,这事说不得会成为你人品有瑕的证据,以后这仕途怕是比常人更加难走。”
他是真心疼这孩子,才会特特劝了一劝,所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落到祖父母处也是一样,那怕贾政人品卑劣,不堪为人长辈,但要是贾兰不认祖父,对旁人而言,也只会觉得贾兰不孝。
大晋以孝立国,一个不孝子,那怕考到了状元,只怕也无再升一步的机会,甚至连官都做不得,前程尽毁,以贾兰之能,着实可惜了。
太子也是动了点爱才之心,这才开口劝了劝。
与这孩子接触之后,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贾赦处处偏着这个堂侄,还不惜求到他身上来了,在四王八公之后中,那出这么一个懂事的孩子当真是太难得了,可惜这孩子的运气不好,偏偏有着贾政这么一个祖父。
贾兰垂眸,低声道:“贾兰自幼丧父,全靠母亲教养,方有今日,倘若贾兰忍着,才是天下第一不孝子!”
贾政所做的不仅仅只是为抢夺他母亲嫁妆,污其非贾家子嗣一事,他母亲之所以会被李氏宗族以族规处置,说到底也是拜贾政与王夫人所赐,他若是不报此仇,才是真正的不孝。
太子微微一叹,将心比心,也着实为难,叹道:“可如此一来,你的仕途怕是会受到影响,要是你母在世,只怕也是不舍。”
贾兰直言道:“要报效国家,并非仅仅只有科举取仕这一条路。”
太子大惑不解,下意识的瞧向贾赦。
贾赦叹道:“臣准备送兰哥儿去西北,交给我老友教养,我那老友恰好是个武将,武将晋身,也不拘于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
旁的不说,那王子腾便是一个好例子,别看王子腾因为家里无妾无通房也算得上是京中不少闺秀心目中的好丈夫人选,不过王子腾本人的名声好吗?
有王夫人这么一个妹妹,王子腾的名声要好才怪!更别提王子腾自己也不是个好的,王子胜是怎么死的,王子胜死后,他那家产又去了那里,王仁又是怎么被养成纨绔子弟的,大伙都心里有数,只不过碍于王子腾的身份,闭口不谈罢了。
武将和文官不同,文官得在乎名声,一但名声不好,别说再进一步了,要在官场中继续待下去都难,但武将不同,武将凭的是实力,只要有实力,便有就权,武官的前程固然是拿命来换,但一但有了成绩,旁人要压下去也不容易。
况且……
贾赦光棍道:“无论兰哥儿报不报仇,这名声也注定是完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求个痛快!”
贾赦这话着实诚实的让人无话可说,不过这一句只求痛快,倒是让太子击节赞赏。
好一个痛快!要是面对贾政这种小人,他连求个痛快都要畏畏缩缩的,那有什么意思。
“成!”太子也难得的爽快了一把,“这事我应了。”
不过是个小丑,要是连个小丑都对付不了,他也不配做太子了。
就酱,在太子之助下,贾兰虽是舍了亡母嫁妆,但也在应天府衙之前,当着全京城老百姓的眼前跟贾政堂前三击掌,断绝与贾政之间的祖孙之情。
王夫人万没想到,她连李纨的嫁妆都还没有捂热呢,便又被太子给拿去填债,不只如此,贾兰还趁机和贾政断了关系。
贾兰一和贾政断了关系,便算不得贾政的子孙,自然不用担那五成债务,到时那五成债务说不得全落到了宝玉的身上,一想到此处,王夫人仍肯甘心,当下便哭闹了起来,不依不饶的要去挝登闻鼓告贾兰一个不孝。
太子没好气道:“这堂前三击掌是孤允的,贾二太太可是要连孤一起告了?”
王夫人顿时哭声一停,她自然知道要不是有着太子支撑,贾兰那有这底气跟贾政断亲,可再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好告太子多管闲事啊。
王夫人讪讪道:“老身只是告自家不孝子孙,那敢怪太子呢。”
太子沉声道:“这事,是孤允的,况且你们夫妇俩为了银钱害死儿媳,兰哥儿是个孝顺孩子,不好直斥祖父母的不说,只是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罢了,何来不孝之说。”
太子也是心疼贾兰这个孩子,再见王夫人不依不饶的非得要毁了这孩子,当下也忍不住偏起心来了。
贾政连忙道:“李纨立身不正,岂能怪我夫妇。”
那怕是真的,这种为了银钱而谋害儿媳一事绝对不能认了。
贾赦不客气道:“是真是假,咱们都心知肚明,怎么,要我说一说王夫人是怎么派人到李家把这事颤倒是非黑白跟李家人说了?又是怎么逼迫李家人前来清理门风吗?”
李家既然犯了谋杀罪,又尽数下了大狱,三木之下,缘何不求,当下李家人挨不过酷刑,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在知道王夫人竟然在里头有一手之后,那怕是像应天府尹这般瞧惯了世间黑暗事之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