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不知怎的,韩霁却忽然忙了起来。
不仅他忙, 连韩凤平都很忙。
父子俩时常忙得夜不归家, 就算偶尔回来了, 韩霁也是拖着一身疲惫, 困得让林悠不忍问他, 第二天早上眼睛睁开,韩霁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这样繁忙的日子过了快一个月, 竟比林悠和韩霁双双请假去延陵回来之后还要忙。
在韩霁忙得飞起的时候,又到了一年中最热的季节。
平诗澜在海氏布坊中穿上了新款夏衫走出, 受到铺子里的一致好评,海氏布坊的裁缝师傅简直太喜欢平诗澜这样的客人了,不仅长得好看, 出手也很阔绰, 所以每当店铺中出了新的好看的款式, 总会第一时间通知她。
林悠今天正好有空,便陪着平诗澜一同来到海氏布坊。
平诗澜试衣服的时候,林悠正好可以在后院看看最近的账目。
林悠坐在清凉通风的紫藤架下, 手里摇着一把从前面柜台上顺过来的小团扇, 不知道是谁的,林悠一边吃刘掌柜给准备的冰镇葡萄,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账目。
平诗澜从前院而来,神情有些奇怪, 双颊红扑扑的。
林悠见了,将身边椅子上的账本放回桌上,然后请平诗澜坐下, 又把洗好的葡萄递到她面前,说:
“今儿试衣服倒是快,没有喜欢的吗?”
平诗澜拿了颗葡萄却是不吃,在指尖盘转着,说:“没有不喜欢,都挺好的。”
林悠纳闷:“那你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平诗澜一惊,捂了捂自己的脸问:“那里怪?”
林悠伸手掐了掐她的两边脸颊,说:“脸红红的。”
“哪有!”平诗澜忽然否认。
林悠正要与她分辨,就见刘掌柜从外头跑进来,跟林悠打过招呼后,转过身对平诗澜说:
“表小姐,要不您还是出去一下吧,那位郎君说所有的款式他都要了。”
平诗澜秀眉微动,目光略微闪烁,眼波流转间回了句:
“他,他要就要了呗,与我,与我有什么相干?”
林悠听不太懂:“什么郎君啊?”
平诗澜忽然扭捏道:“哎呀,没什么郎君,表嫂别问了。”
她越是这样神情,林悠就越是好奇,见刘掌柜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林悠问:“谁啊?”
刘掌柜往平诗澜看去一眼,只见平诗澜睁着两只圆圆的眼睛对刘掌柜递去威胁的目光,说实话,怪好看的,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于是,刘掌柜忍着笑对林悠回道:
“那位郎君什么身份我不知道,不过表小姐应该认识,每回只要表小姐一来,他就会到店里买好些衣裳,今儿也不例外,凡是表小姐摸过的,碰过的,他通通都要了。”
“还有这种事?”林悠惊讶看向平诗澜:“到底是谁啊?”
平诗澜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般,却依旧嘴硬:
“没有谁!表嫂别问了。”
林悠放下手中账本,拿着团扇站起身:“你不说我自己去看。”
平诗澜见她要去,又惊慌了,拉着林悠的手不让她走:“别去别去。”
“哟,看样子那郎君我也认识?”林悠说。
不管平诗澜的阻拦,林悠往前院去,平诗澜着急的跟在林悠身旁,见劝不住了,只能对林悠坦白:
“表嫂,别看了。是他,那个,那个登徒子。”
林悠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登徒子?”
平诗澜把心一横,小声报出个名字:“赵秀。”
赵秀……林悠惊愕:“宁王?”
她想起来了,太子妃生辰那日,平诗澜就说过赵秀是登徒子来着。
“他在纠缠你?有没有对你做其他的?多久了?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呢?”林悠一连好几个问题问得平诗澜不知如何作答。
“有那种皇亲贵胄,仗着自己的身份就到处撩拨,反正对他们而言这种事不过是多一桩风流韵事,却从不管女子的名声和结果。”
林悠气愤的说道。
因为如果宁王见色起意,不管怎么样,平家都没法拒绝,若真闹出点什么,平诗澜今后还怎么嫁人?
这是很严重的事情。
越想越觉得不能让这件事听之任之,林悠觉得有必要去跟宁王把话说清楚:
“我去找他说清楚,让他今后别缠着你。”
平诗澜听后微微一愣:“啊?表嫂要怎么说啊?他,他……”
林悠以为平诗澜是担心宁王的身份,林悠却是不怕的,说道:
“没事,若我说了他不听,我便回去让你表哥与他说,若还不听,大不了就找太子,总有能叫他听话的吧。放心,我定叫他今后不来缠你。”
说完,林悠就掀开隔绝后院与前院的帘子,径直出去。
平诗澜站在当场愣了片刻,赶忙追出去:“表嫂,你别说了!我,我……”
林悠来到店里,果然看见宁王赵秀堂而皇之的坐在客人座位上,买了好些女子的衣裙,看来帐已经结清了,正悠哉哉的喝着茶,等着布坊伙计给他包装。
这般嚣张的行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想跟平诗澜有所牵连似的,这种人……
林悠正要上前,就觉胳膊被人拉住,回头一看,就看见平诗澜满脸焦急,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才扭扭捏捏对林悠说了一句:
“别,别说了。”
她这样的神情,林悠就算再迟钝也明白她的意思了。
怪不得这么她对家里绝口不提,怪不得她扭扭捏捏……
自从林悠和平诗澜从后院出来之后,宁王赵秀的目光就始终盯在她们这边,直到平诗澜叫住了林悠,宁王才将手里茶杯放下,低头略微整理一番后,向她们走来。
“世子夫人。”赵秀对林悠拱了拱手。
林悠赶忙福身回礼:“见过王爷。”
赵秀一双桃花眼往平诗澜看去,也对平诗澜拱了拱手,平诗澜红着脸,低着头在林悠身后回礼。
两人眼波交流虽然不是很多,但一瞬间眼神交汇碰撞出来的火花却做不得假,林悠身为过来人,哪会看不明白这两人就是互相有意思了。
“王爷百忙之中光顾,真叫小店蓬荜生辉啊。”
林悠看穿内情后如是说道。
“不敢不敢,我也不是很忙。”赵秀好不委婉的说,说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平诗澜,眼神直接的很,看得平诗澜直往林悠身后躲。
赵秀对林悠抱歉一笑,忽然开口说了句:
“今日难得遇见,在下斗胆想请世子夫人和平小姐到对面茶楼去饮一杯茶,不知世子夫人可愿成全?”
林悠是有夫之妇,有她在场确实可以带平诗澜这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一起喝茶,这宁王脑子转的还挺快。
看向平诗澜,问她:“表妹,你觉得呢?”
人家摆明了是想约平诗澜,林悠只是个能方便他们坐一起喝杯茶的工具人,所以当然要问问正主的意思。
平诗澜羞怯低头,心里是有点小期待的,不过不好意思直说而已,低若蚊蝇的声音说了句:
“表嫂做主。”
让林悠做主,林悠就明白了。
对宁王说:
“眼看到饭点了,喝茶可喝不饱,这样吧,我做东请二位到潘楼坐坐,这个时节潘楼的荔枝鱼应该有的吃了。王爷可否赏面?”
宁王暗自对林悠拱了拱手,无不应允:
“恭敬不如从命,先谢过世子夫人了。”
去潘楼的路上。
林悠在马车里一眨不眨的盯着平诗澜,看得她满面通红直求饶:
“哎呀,好了好了,我的好嫂嫂,你就别再盯着我了。”
林悠对马车外比了比,说:“什么情况?说说!”
平诗澜难为情的直搅帕子:“什么呀。”
“你要不说,我现在就让停车,潘楼不去了,荔枝鱼也不吃了。”说着,林悠就作势要拍车壁,被平诗澜慌忙拦住:“别了,都答应人家了。”
平诗澜见林悠态度坚决,知道若是不说,她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于是低下头,一边咬嘴唇一边对林悠透露出心头藏在心头的少女心事:
“也没什么情况,就是他……他这些日子总追在我后头,我到哪儿都能遇见他。”
林悠点头:“嗯嗯,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我就问他什么意思,他就说……说……心悦我,哎呀,反正就是一堆羞死人的话。”平诗澜捂着脸想让脸上的温度降一降,然而收效甚微。
“然后呢?你俩确定关系了?”林悠最喜欢听这种八卦了。
平诗澜赶忙摇手:
“没有没有,他说了那些话以后,我就走了,没再理会他。可是他……他……”
林悠听着着急,替她把话说完:
“可是他依旧追着你不放?”
平诗澜轻咬唇瓣,微微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林悠用肩膀撞了撞平诗澜的肩膀,说道:
“那你心里怎么想的?喜欢他吗?”
平诗澜立刻跳起来否认:“没有!”
可否认过后她似乎又觉得自己说得太急了,紧接着说:“我,我也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每回见他都是什么感觉?讨厌吗?”
林悠忽然客串了一把情感导师的身份,帮助没谈过恋爱的少女确定自己的真实感情。
平诗澜想想每回看见赵秀的感觉,羞怯的摇了摇头:
“开始觉得他阴魂不散的,后来……后来若是没瞧见他,还有点不习惯。”
林悠一拍大腿:
“这就是喜欢呀!”
平诗澜睁着两只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林悠,林悠又问她:
“对了,你之前为什么说他是登徒子?”
平诗澜想起太子妃生辰那日在芙蓉园中,她听见表嫂和表哥在说宁王赵秀,确实忍不住回了那么一句。
“我,我以前见过他的。那时候姨母还在,我和爹娘来给姨母祝寿,就是在卫国公府里,我瞧见他穿成婢女的衣裳在府里乱窜,那时候我以为她是女子,就与他亲近,谁想到他竟是男子假扮的。”
“之后,我就在姨母的宴席上看见他,知道他的身份。他扮作女子骗人,不是登徒子是什么?”
这件事平诗澜还从没跟谁提起过,现在想来还有些气愤呢。
林悠不解:“他扮作婢女在卫国公府干什么?后来他跟你解释过吗?”
平诗澜点头:
“解释过了。他说他本来不想到卫国公府给我姨母祝寿的,可他母妃非要逼着他来,还派了护卫看他,他想溜走,就换了套丫鬟的衣裳,没想到就遇见了我。”
“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又不敢告诉我他的身份,怕被他母妃派来的人发现,所以就将计就计了。”
林悠听着这好像偶像剧里才会发生的剧情,觉得有趣极了。
原来是这样的误会,她之前还以为宁王是不是什么时候真的对平诗澜做了点什么呢,如今知道没有,林悠这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工具人心里还好受点。
很快马车就到了潘楼。
林悠相当识趣,进了潘楼点菜安排,然后坐在那里等上菜,上好了菜以后负责埋头吃菜,其间除非平诗澜主动和她说话,一般林悠都不主动开口,给那俩人一个充分接触的机会。
中午喝了一些果酒,林悠觉得脑子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晕乎乎,便说自己出去透透风,平诗澜要陪她,林悠都没让,自己一个人走出雅间,在风雅宜人的潘楼过道上溜达。
她出来时间不能太久,工具人也要贯彻始终才行,毕竟这个时代女子名节很重要,要是她不在场时间太长,被人看见平诗澜和赵秀单独吃饭的话,不知道要传出多少闲话呢。
可刚转身想回雅间,林悠就被人迎面撞了一下,那小丫头手里的酒掉在地上,碎了一地,人也跌坐在地。
林悠看着她,有种被碰瓷的感觉,因为力是相对的,她根本没有感觉到那股足以把小丫头撞倒的力气。
不过也许人家是受到惊吓自己摔倒也不说不定,林悠还是好心的对她伸手,关切问了句:
“你没事吧?”
那小丫头连连摇头,还不敢将头抬起来,林悠瞧着她有点面熟,将她扶起来之后,潘楼的伙计闻声赶来,刚要训斥,但看见那小丫头之后又闭了嘴,连忙招呼楼里的人来打扫。
看那伙计的反应,这打碎酒壶的小丫头应该不是潘楼的人,有些达官贵人出来吃饭,身边都会带着丫鬟小厮,这小丫头应该是跟着主人家到潘楼来的。
那小丫头见林悠放开了自己,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等林悠反应,就匆匆埋头走了。
林悠觉得那小丫头很奇怪,可天下奇怪的人多了,林悠又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便没理她,继续往雅间去。
可走了两步,林悠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了。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间,原本挂在腰带上的荷包没了。
那丫头是个小偷!荷包里装着她今天中午要请客的钱,虽然就算就算她没钱的话,宁王也会付这顿饭钱,可……不叫事儿啊。
林悠的钱怎么能平白无故被个小丫头偷走呢。
回忆那小丫头走的方向林悠追过去。
没想到刚转过角,就看见那丫头从楼梯下去,林悠赶忙追上,亲眼看着那小丫头进了二楼最东边的雅间。
林悠跟着过去,因为不知道雅间里有些什么人,所以她当然不能贸贸然的推门,于是她悄悄的走到门边,借着缝隙往里观望。
第一眼没看见那小丫头,倒是看见窗口坐着一对璧人,中午阳光正好,照在两人身上别样和谐,林悠看向他们的脸,想看看自己认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