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来娣不走，是想要等看韩家的能抽到个什么羊。
“嫂子, 你抽过来吗？”赵曼一出去, 就看见孙来娣在外头，笑眯眯的看着她呢。
三妮子就跟个委屈的小媳妇一样，跟在妈妈身边，甜甜的跟赵曼打招呼，然后跟二娃几个孩子挤眉弄眼, 又被孙来娣削了一巴掌，总算是老实了。
“是啊，刚刚抽完，你们家谁做代表来抽呢。”孙来娣这脸上挂不住都是笑意。
一天到头的，总算是碰到这个时候了，前段时间姜营长不在家，连个兔子都吃不着，总算是等到分羊肉的时候了，一百多斤呢，谁家能不稀罕呢，可孙来娣是稀罕羊肉，奈何她不会做，年年都是在糟践东西，孩子们不爱吃就算了，可又舍不得肉，一边吃一边掉眼泪珠子。
孙来娣今年就想盯着赵曼，看看她要怎么做。
“我们家是三娃来，咱们三万可是我们家运气最好的那个。”赵曼
把三娃抱起来，穿了一身厚棉袄的三娃，现在老沉了，再大一点都抱不动咯。
三娃环着妈妈的脖子，咔咔的笑着，露出来两排白皙的小牙齿。
见到人就叫人：叔叔婶子，爷爷奶奶。
嘴巴可甜了。
谁不说这孩子养得好，还教得好，真是个好孩子。
这小孩吃好喝好了以后，就养得漂亮，虽说穿着打着补丁的棉袄，可三娃脸圆圆，皮肤白白净净，小短发也理得很漂亮，要是眉心点个痣，就是活脱脱的观世音坐下童子。
谁见到这个孩子都得夸上一句赵曼养得好，真多亏有了这个娘才有几个孩子的好日子。
那些本来想看韩家笑话的，现在也无话可说，以前总说赵曼是做做样子给人看的，看到孩子们都这么亲她，一个个也闭上了嘴。
“嫂子，你来领羊啊。”这里的小战士都认识韩景瑜，但凡是认识他的，谁不知道韩营长的媳妇是新区顶顶漂亮的，一个个都带着好奇的眼神，看着眼前抱着孩子的女人。
漂亮是真的漂亮啊，水灵水灵的，可惜已经成别人的媳妇咯。
“不是我来抽，是我们三娃来抽，大家都看着点啊，可别等我们抽到了最肥的，说我们走后门搞关系，我们不吃这一套的。”赵曼笑着把票递给了小战士。
别说，她这话一出，好几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讪讪的，还真有人这样想，要是韩景瑜家里的能抽到最大的羊，八成就是后后门搞关系。
但是一个三岁大的孩子能懂啥，三娃笑嘻嘻的把手伸进纸箱子里面，抽出来一个号码牌。
拿出来一看，旁边的人群就热闹起来了。
“还真是最大的那只啊。”有人说。
最大的是21号，肉眼都能看见，比别的羊要肥多了，也壮实很多，是这一车里面最肥最壮的那一只。
大部分人还是信服这个结果的，毕竟所有人都看着呢。
可也有人冒酸水：“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提前商量好了呢。”
所有人抬头看过去，见到是一个干瘪的老太太，年纪其实不大，但脸上已经是沟壑纵深。
说话的人叫王三妹，也是部队家属，儿子陈大富是工兵团的一个连长，她带着全家老小刚过来投奔儿子，刚来的时候全
家都不想找活干，后来还是陈大富硬压其他几个兄弟去农场干活，一家人才怨声载道的去了农场。
可农场的福利没有部队好啊，老太太就时常带着几个牛高马大的儿子们来陈大富家里偷偷抢抢。
陈大富长年累月不在家，媳妇一个女人哪有什么办法？
再说，人家还是陈大富的娘了。
对此，陈大富的媳妇刘红英说起来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可对方是老婆婆，她要是做过了人家就能撒泼打滚骂她不孝顺天打雷劈。
等部队里这个儿子分羊的时候，这王三妹又带着家里的其他几个兄弟来沾儿子的光，平常就一股子小气吧啦的劲儿，她也不认识赵曼，当她看见小战士们对赵曼态度比较好的时候，内心早就鄙视开了，心说肯定是因为小娘们长得好，跟这些战士们有个啥，早就商量好了要抽到最肥的那头呢。
而她刚才抽到的是恰好是最瘦的那一头，肉眼可见就比这头少了十几二十斤至少。
这不是酸水冒上来了，就胡说八道起来：“我看你们是欺负我儿子不在，我儿子可是连长，知道什么是连长不，管你们这样的小战士，能管几十个。”
当然，陈大富不在家，可陈大富的几个兄弟都在。
以前仗着陈大富好歹在部队是个小军官，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的陈家几兄弟，也一个个的跑出来凑热闹。
“是啊，仗着我哥不在就给我们最小的羊，分明是看到漂亮女人就故意给人大的，你们部队的人做事也这样不实在了吗？”
“就是啊，你们家就几个孩子，能吃这么多吗，你要是没有私心咱们就换！”
赵曼一瞪眼：“凭啥跟你换，你长得美吗？”
又被内涵到长相的王三妹：
气死！
生气！
气爆！
“凭什么跟你换，我们三娃凭本事抽回来的。”二娃保护我家羊肉！
“你们作弊，你们肯定是商量好了的，就是看着我们大富不在家，欺负我们乡下人啊。”老太太狠狠的瞪着她。
周围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老太太。
这话也能说出来，当别人没有脑子是不？
不过年年分羊，都能有那么几个活宝出来，有的是倒地打滚撒泼耍赖，有的是哭天
喊地老天不公，人总归是有私心的嘛，都想自己抽到那头最大的。
这么大一块地方，总有好人，也有奇葩对吧。
王三妹本来让几个儿子挑着那头羊，准备直接拉到农场自己个儿吃。
这会儿看见韩家这头要足足比自己大上二十斤，心里的酸水早就往外蹿了，二十斤啊！
“娘你可千万别说了。”刘红英拖着这老太太。
“我凭啥不能说，这羊是我们家羊，我还不能说几句话啦？”
她儿子不在家，就尽逮着媳妇撸羊毛，儿媳妇刘红英拖着几个小家伙在后面拉住她：“娘啊，这羊是分给我们的，您要孝敬就割条腿过去，全抗走了怎么得了，我们吃啥？”
大家伙都齐齐把眼神投向王三妹。
王三妹狠狠的摔了她一巴掌，把人给推到了冰天雪地里：“吃吃吃，几个丫头片子也配吃肉，别说我说这话恶毒，丫头片子吃肉是要烂肠子的。”
大家伙其实都熟悉刘红英，最苦最累的就是工兵的妻子，丈夫一年到头不在家，平常在家里就靠着她在家里照顾，又是老的又是小的，这年头一般家庭都有好几个孩子。
这王三妹仗着自己是婆婆，平常欺负儿媳妇别人也就当做看不见，现在居然说出来这种诛心的话来。
“闺女怎么了，你自己不是女人生的，你自己不是女人，你凭什么看不起女人。”人群里面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孙大姐，咱们国家的政策是什么？”
孙来娣现在是新区家属区的妇女主任呢，一说起这个来，就昂首挺胸的出列：“妇女也是半边天。”
她年少时就被灌输了太多扶弟魔的观念，这种老太太真是见得多了。
刘红英带着四个女儿，坐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们不能带走，大富回来还要吃呢，娃们今年就没吃过肉，你带走了我们吃啥？”
她哭的可怜，其他人看了也只是摇头。
这要自己立起来才行啊，看看人家小赵同志，刚来这里的时候就跟朱秀英打擂台，而且场场都能赢。
看看刘红英，明明是分了家的，就这样带着大的小的，今天过来搬走一筐橘子，明天过来拿走鲜奶票，周遭邻里看了，同情是一回事，内心里是看
不起这样软绵绵性子的女人的。
不过看不惯又是一回事，这里当媳妇的比当婆婆的多，站的立场自然也是媳妇的立场，看见王三妹这样糟践自己的媳妇儿，个个都看不顺眼。
有赵曼跟孙来娣起头，其他看不惯的人都纷纷出来：“你们家都分家了是吧，哪有人像你这样的，天天来儿子家里拿这个拿那个的，刘家的本来一个人带着孩子就不容易。”
“就是啊，孙女就不是自己家的骨血吗，最看不惯你们这种重男轻女的。”
“还想要人家赵场长的羊呢，脸皮真厚，真以为谁都是刘红英那么好说话，红英你今天就硬气起来，只要你说出来一句话，羊就不能给他们抬走了。”
在众人的怂恿下，刘红英终于抬起了头。
“妈，我想吃肉。”抱在怀里的这里才四岁，是最小的闺女，声音细细的就跟个小鸟似的。生完这个刘红英就伤了身子，王三妹一直想要个孙子要不成，就逼着陈大富离婚，结果儿子不肯离，王三妹就可劲儿的作贱媳妇，作贱孙女。
今天的羊肉绝对不能给老太太顺走咯，一定要留给孩子们。
陈大富现在不在家，下了大雪人被困在天山了。
大家对于这种大雪天冲到最前锋的工兵，一向都是敬畏的，对于支持他们工作的妻子，也是报以崇高的敬意。
可王三妹呢，自仗着自己是陈大富的娘，从不把没有生过儿子的刘红英放在眼里，一来这里就吃空饷，陈大富在的时候还能压制住自己这个老娘，可陈大富这个当家人不在家，王三妹就开始摆婆婆的款。
今天过来顺点东西，明天过来顺点东西，听说部队分羊的卡车来到家属区，就带着几个儿子过来明着抢。
这要是旁人也没人敢这样干，可王三妹是陈大富的娘，人家一口一个孝敬，你当儿媳妇的能不给？
刘红英瞧着赵曼，那样青春洋溢活泼的脸上挂着坚定的笑容，心里暗暗下定了主意。
就是不给！
就算是陈大富回来埋怨她不该这样，她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这羊您不能拿走！”刘红英停止哭泣，站起来高声说道：“您也别跟我扯什么孝敬不孝敬，大富的工资一个月给了十五给你
，各位评评理，她还要来我家里拿东西，家里米缸里面但凡不能留米，留了就会被人给拿走，你总要给人一点活路吧，凭什么说姑娘吃肉烂心肠，可我见你也没少吃啊，你不也是女的？”
这话一说出来，周围的军属们都纷纷叫好。
孙来娣以前也看不起刘红英，都是生了一窝子闺女的女人，凭什么让人家给作贱，她就看不惯看不起女人，自己还看不起自己的——王三妹也好，刘红英也好，她都看不惯看不顺眼好吧。
但是作为妇女主任，她又甩不掉这个锅。
“看吧，这事儿就不能这样干，要是家家户户都这样乱来，父母来了都能上儿子这里胡乱拿东西，就没了章程了不是，既然陈大富也给了你养老金，他们家的钱就是他们家的钱，兄弟姐妹乱上人家家里拿钱都是犯法的，犯法就要抓起来，这是咱们新区武装部的韩营长，他就可以把你抓起来，把你几个宝贝儿子也抓起来。”
王三妹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见到儿媳妇硬气，其实心里就怂了一大截。
这会儿听说韩景瑜是营长，就更怂了。
自己儿子再厉害也只是个连长，这么年轻就当了营长该多厉害啊。
眼神一露怯，孙来娣就知道拿准了王三妹的七寸，她到底还是疼儿子的，再怎么说大富也是她儿子，她叉着腰，一脸酷炫拽上天的模样：“陈大富是你儿子是吧，他是我男人下面的兵，没想到他有个你这样的老娘，回头我跟我们家老姜说说。”
王三妹虽然不喜欢儿媳妇，但是宝贝陈大富啊，大富是他们家最出息的孩子，要拿大富的前途跟其他的孩子们吃肉的福利比起来，果然还是别吃肉吧。
“我走我走，我赶紧走，你可千万别跟你家里那个告状啊，我可没有欺负我儿媳妇，大江咱们走。”王三妹赶紧去拉孙来娣的手。
被孙来娣给嫌弃的扒拉到一边。
这种老太婆就是个纸老虎，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娘就是这种人，以前还不是长期打着孝敬的旗号，来她家打秋风，那会儿没来个赵曼，没个模板，最后还是姜营长出面，演了一出要“休妻”的戏，还扬言要把孙来娣送回老家去。
孙母怕了，这才走
。
她活了快四十岁，这会儿才活明白了，做人就是要凶一点。
“咋样，刚才我表现的还好吧。”王三妹刚走，孙来娣就跟赵曼咬上耳朵了：“我第一次这么凶，学你的。”
噗嗤，赵曼无奈：“照你这样说，我不是给新区带来新风气了。”
“可不是，你没来的时候没有哪个媳妇敢怼老婆婆的。”孙来娣说：“以后你婆婆要是太厉害，就跟我说，我来帮你搞定她。”
“别瞎说，我婆婆人挺好的。”
“真的？”
“那可不是？”赵曼想起王桂花的样子，对比一下就觉得自己未来的婆婆可是宝藏老人。
“我不信你，远香近臭，你们不住在一起就哪哪都好。”
“真挺好的。”
“赶明儿等你婆婆来了，你就知道厉害了。”
一头羊足足有一百八十斤重，抗回了家，孩子们乐呵坏了。
这真是那一车里面最大的羊？
当然是了，从车里扛下来的时候就感受到羊的重量了。
韩景瑜拖着羊，几个孩子在后面跟着，谁也帮不上忙。
这个时候谁都愿意受这个累！
二娃捏捏三娃的脸：“看来咱们家运气最好的小老三，果然名不虚传，今天的肉你多吃一点。”
三娃脸上羞羞的。
大娃捏着鼻子：“我怎么觉得这肉好腥啊。”
赵曼看了那头羊一眼：“里面有羊杂，咱们今天做个羊杂汤，我连调料都买好了。”
内脏不能久放，放得越久就越腥越膻，最好今天就要做掉，为了今天这锅羊杂汤，她可是准备了不少东西呢。
大娃的鼻子被捏住了，但是嫌弃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妈妈，能不能别吃羊杂，给小豹们吃吧。”
几个小豹子最近长得很快，压根就不愁东西吃好吗，动物园那边预算有限，听说养在这里可以抓老鼠，都不用给肉吃，干脆也不来人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