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再这样下去,主子的钱袋迟早要山穷水尽。
崔管事挑了挑眉。大人素来不问府上事,怎的开始查账了?送去卫府?莫不是因为卫姑娘?
近几日,卫姑娘、顾九年、七公主三人之间的纠缠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传到了今日就成了一段三角男女纠葛,顾首辅想要追求卫姑娘,而七公主又爱慕着顾首辅,前几日,七公主用了五万两银子让卫姑娘远离首辅……
真真是足够劲爆,且令人瞠目结舌的的传闻。
崔管事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不懂年轻人之间的.情.爱.是非,但对顾九年的做法十分赞同。
首辅三十了,也该续弦了。
若能尽早抱得美人归,日抛千金也值得。
崔管事笑道:“大人,您在岭南还有一处私矿,账目在另外一份账本上,只是……那是先夫人的嫁妆,您若想要过目,老奴这就取来。”
他有矿?
“不必了。”顾九年紧蹙的眉心,倏然平坦,对上常松震惊的眼,再次吩咐:“还不去取银票。”
常松再无力阻挡,闷闷应下:“是,主子。”
主子有矿,他还能说什么呢?
可那矿终归是先夫人的嫁妆,主子此前从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先夫人的东西,眼下怎么还打起了矿的主意?看来,他日后不能得罪了那位卫姑娘。
温茶入口,舌尖传来久违的清香,自今日起,顾九年又开始对诸事关注,比如他的容貌、财力、府邸……
他的姑娘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他无法留住时光,但在其他方面,他不会输给世间任何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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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耀明蹑手蹑脚回到施府,发现舅舅兀自上药,他偷偷瞄了一眼,瞧见舅舅 伤得不轻,除却脸上带着伤之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也布满错落不一的青紫痕迹。
啧啧,顾首辅下手可真重。
高耀明想要探探舅舅的口风,也不知舅舅有没有对卫姑娘知难而退?
舅舅对他恩重如山,他与高家已无任何情义,对他而言,舅舅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高耀明可以和顾九年去争,但是亲舅舅不行。
他要如何去说服舅舅?
以舅舅的年纪,他和卫姑娘根本就不合适!
高耀明迈入屋,舅舅性情孤僻阴厉,府上的婢女皆惧他,此前有人想要爬床,还没挨近舅舅的衣袖,人就被砍杀了。故此,若无舅舅吩咐,无人敢上前伺候。
舅舅虽然暴戾成性,可高耀明知道,舅舅和自己一样,也是个可怜人。
所以,高耀明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舅舅,你伤势如何?”
施城只淡淡应了一声:“无妨。”
这点小伤,他还不放在眼里。
况且,顾九年也吃了亏。他伤了两寸,顾九年至少也伤了一寸。
高耀明寻思稍许,又说:“舅舅,我没有家了,日后你这里就是我的家,行么?”
施城瞥了他一眼,语气依旧很淡:“嗯。”
他若不收留这熊孩子,二姐会生气。
高耀明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准备好了腹稿,他壮胆道:“舅舅,那外甥的终生大事还得指望舅舅多多操心,有道是先成家后立业,外甥如今已有十五,是时候说亲了。”
言下之意,他现在想女人了,想要娶媳妇了。
作为舅舅,施城不仅需得帮衬他,还不能跟他抢人。
施城放下药酒,身上的中衣大喇喇的敞开着,露出结实的八块肌理,身上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蕴含暴力,他看向自己的外甥,幽眸眯了眯,眼中迸发出危险的情绪。
高耀明被他盯着,心中发慌,不由自主得后腿。
施城步步紧逼,将可怜的外甥逼到了墙角,阴阳怪气道:“外甥,今日舅舅与顾九年交手,你为何袖手旁观?”
高耀明仿佛被一眼看穿,少年清瘦的身板抖了抖,没甚底气:“我、我以为舅舅无需帮衬,舅舅不是一直厌恶首辅么?我不敢叨扰了舅舅的好事。”
施城觉得高耀明很欠揍。
若非看在他是自己亲外甥的份上,他能让高耀明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臭小子惦记谁不好,偏要惦记上二姐!
下一刻,高耀明被捏住了后脖颈,随后他就听见舅舅嗓音低沉,但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好外甥,你要记住了,舅舅没有成婚之前,你也不能成婚,这叫长幼有序。”
高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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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
药膳堂的一场闹剧过后,施言有一事甚是疑惑,就问了二哥与三哥。
“首辅与咱们侯府究竟有什么过节?”施言记得,她上辈子还在世时,顾九年与卫远承关系甚笃,再加上她一个,三人在太学是铁三角。
顾九年如何会与定北侯府结下 了梁子?
卫二与卫三对视了一眼,妹妹太过招摇,顾九年这人又是一头饿狼,是应该让妹妹知道顾九年的真面目。
卫二神情复杂的看了妹妹一眼,这才察觉,妹妹虽然年纪小,但他不能将妹妹当做孩子看待了,皇帝沉迷声色与炼丹,朝政皆由内阁与东厂把持,大周朝堂日后如何还真不好说,定北侯府一不小心就会风雨飘摇。
于是,卫二没有隐瞒,他说了实话:“妹妹有所不知,顾九年此人就是大周的奸佞,与东厂提督狼狈为奸,压榨民脂民膏,压迫忠良。父亲刚正不阿,因着看不惯他,三年前亲手杀了顾九年的手下,此事闹到了皇上耳朵里,皇上听信奸臣一面之词,罚了父亲三十军棍。”
施言:“……”
顾九年和东厂提督曹令狼狈为奸?
她明明记得,顾九年最厌恶之人就是曹令。
这时,施言猛然之间想起了什么,此前在金陵府,她与顾九年落下矮崖,顾九年意识不清之际,曾说过,他要让大周江山给她陪葬?!
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施言的神经,对十五年前的真相,对顾九年,她好像都错了。
兄妹三人正说着,小厮前来禀报:“两位公子,大小姐,首辅大人登门了,说是特意为送赔偿金而来。”
他倒是来得极快!
卫二与卫三当即堤防。
瞎子也看得出来,顾九年是看上了妹妹,不然以他天.性.薄.凉.的.性.情,决然干不出登门送钱的事。
加上上回的五万两,唯有傻子才会如此阔绰。
而顾九年和傻子完全沾不上边,这人做事从来都是带有强烈的目的,对他无益处的事,他绝对不会去做。
卫家眼下正缺银子,送上门的雪花银没有不要的道理。
故此,卫家即便对顾九年厌恶至极,还是让人请他进来了。
仿佛请得不是家族宿敌,而是一尊金灿灿的财神爷。
顾九年从药膳堂回去后换了一身簇新宝蓝色簇新长袍,腰间挂了貔貅羊脂白玉,风度飘飘。即便脸上带着伤,也看不出狼狈之态。
十五年了,他身上多了少年时候不曾有的从容与自信。
见到施言,他眉目温和,亲自奉上五万两银票:“卫姑娘,这是赔偿金,若是不够,卫姑娘可一定要告诉我。”
男人毫不觉得心疼,仿佛五万两对他而言不值一提,只差昭告天下“本官很有钱”。
五万两就摆在眼前,施言没有不收下的道理。
她坐在堂屋下首的位置,没有顾及男女大防,就这么直接见了外男。
顾九年幽眸映着星子。
他早该猜到了。
这世上除却他的阿言之外,还有哪个女子会如此行事?
他的眼神直接而赤城,像点了火,沾了星光,是迷途之人重新看见了光束的样子,璀璨生辉。
定北侯不在府上,卫家两兄弟“招待”了顾九年,虽然对顾九年痛恨不已,但银子终归是好的。
拿人钱财,自是不能做 得太过。
卫二与卫三绷着俊脸,暂时没有驱客。
施言却不太好说话:“首辅既然已经送来了赔偿银,若无他事,首辅大人可以走了。”
卫二、卫三:“……”小妹真绝,比他们狠多了。
顾九年不怒反笑,带着伤的唇角微扬,风流但不失儒雅:“本官今日除却送赔偿银,还想接一个人回去。”
站在施言身后的常鸣顿时感激涕零,主子终于想起他来了。
主子从进门起就没有正眼瞧他,他还真以为自己被彻底摒弃了。
施言又想讹一笔:“首辅大人想要回自己的随从?那可真不妙,此人夜半鬼鬼祟祟,被我侯府捉个正着,这几日吃喝皆在侯府,首辅即便不解释清楚,你的人为何深更半夜在侯府周围游荡,也该拿出诚意来。否则,恕我侯府不放人。”
卫二、卫三:“……”小妹果然狠,也不知道顾九年今天有没有带足银子?
常鸣怔住,他可不想让主子破费,卫姑娘怎么一瞧见主子,就想狠狠宰呢?
顾九年看着施言的眉目,爱惨了她“唯利是图”的性子。
“卫姑娘误会了,本官是来接奎老的。他是内人的老师,本官……很是敬重他,不放心让奎老待在贵府。”顾九年咬重了“内人”二字。
闻言,卫家两位公子的面色甚是难看。
奎老正在给大哥治腿,这一个月皆是关键之时,如何能让奎老离开?
可奎老不是常鸣,他并非是仆从,他们无法直接扣人。
奎老是顾九年府上的人,顾九年登门要人,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常鸣觉得自己受到了创伤,“……”
施言小脸一沉,正准备与顾九年唇枪舌战,下一刻,这人却笑得一脸正经:“卫姑娘每日去将奎老接过来就是。”
卫二、卫三:“……!!!”
瞧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不愧是首辅,离不了老奸巨猾的本性。什么送银票、登门要人,都是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就是冲着妹妹来的。
卫二当即否决:“不必妹妹亲自去,此事交给我行。”
顾九年从不将谁放在眼里,卫家两兄弟的眼神威胁,对他不起任何作用,淡淡笑过:“卫二公子,本官以为,这件事只能是卫姑娘来做方显诚意。”
施言如何还能不明白?
顾九年开始怀疑她了,甚至认定她就是亡妻。
这个时候越是躲避,就越显得心虚,再者,她必须让奎老继续给大哥治腿:“好,我答应。”
顾九年很满意这个结果,卫家两位公子又开始逐客,他目的达成,再留下就真得惹人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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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老被带上了马车。
他是很怕顾九年的,这人狠起来,就连地狱罗刹也比不上。
马车内气氛诡谲,然而,就在奎老担心受怕之时,顾九年突然对他一笑。
笑意很淡,却是惊得奎老险些落荒而逃。
顾九年盯着他看,似要从他脸上看出端倪:“老先生,你觉得卫姑娘如何?卫姑娘 的医术是否似曾相识?”
奎老:“……”相似又如何?即便相似,他也不能说。
免得顾九年祸害人家小姑娘,奎老否决:“不相识!不曾见过!”
顾九年不以为意:“你也在说谎。”
所有人都知道实情,唯有他最后一个察觉。他要怎样直接,却又不失温柔的揭穿了她呢?
奎老急了:“不是!没有!老朽不曾扯谎!”
第四十七章 入宫惊魂
次日, 施言一大清早就来了顾府。
府门大开,守门小厮仿佛事先就为了等她过来,一看见她就立刻领入府内。
正当孟夏,庭院中的芙蓉花开得灿漫, 顾九年坐在八角亭饮茶, 他的对面放置着刚刚倒好的温茶, 茶气外溢, 一刀一枪, 是上品君山。
顾九年侧过脸来, 月白色锦缎长袍衬得他面若冠玉, 如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 儒雅清隽, 透着书香气息。
“你来了。”他语气温和。
施言对眼前的顾九年是陌生的。
曾经的他青涩、好胜、锋芒, 但从不在她面前表露,他对她是绝对的爱慕, 唯她是从。
像可靠又忠诚的猎犬。
可当下,施言知道, 顾九年已经是一匹称霸山林的饿狼, 此刻的他只是暂时收起了他的獠牙罢了。
施言不敢放松警惕,难得重生一次,她这辈子的使命只有复仇。
“首辅大人,老先生人呢?我要请他去给兄长换药。”施言语气疏离。
顾九年也不恼,对手下眼神示意,道:“将老先生请来。”
须臾,常松即领着奎老来到了庭院,奎老一把年纪了,着实经不住折腾, 再者,住在定北侯府,他要惬意得多,当真不想被顾九年困在此处。
施言内心画了一个圈圈,将顾九年圈了进去,又咒骂了几句,这才带着奎老离开,“多谢首辅。”
顾九年似乎压根就不在乎少女的冷漠,“你与本官,无需客气。”
施言:“……”
她突然想起曾几何时,她与顾九年好到了同穿一条裤子。可他比她高大太多,每回在太学穿上顾九年的衣裳,她都像个唱戏曲儿的。
顾九年却总昧着良心夸她:“你穿什么都好看。”
施言头也不回的走了,以前是她.撩.拨.顾九年,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深得她的“调./教”,如今也格外会撩人。
施言和奎老彻底离开,顾九年才收回视线,又让人将崔管事叫了过来。
“大人,您有何吩咐?”
顾九年饮了口茶,十五年的沉淀,让他凡事皆不会轻易表露情绪:“今日起开始修葺府邸,东苑那边再往外扩一扩,修一片桃园,年底我要娶妻。”
崔管事:“……”
他方才听见什么了?大人要娶妻了?铁树当真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