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管事顿时老泪纵横,喜极而泣:“哎!老奴这就去办!”
常松面不改色,心如鹿撞:“……”
主子要娶谁?娶卫姑娘么?定北侯会答应么?卫家十万大军能首肯么?主子这是膨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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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到定北侯府,施言就收到了宫里送来的口谕。
说是皇贵妃病重,让施言速速入宫给皇贵妃看诊。
“哪位皇贵妃?”施言诧异,她以前只知帝王不好.女.色,宫里头除却几位皇子的生母之外,无几人受宠。放眼大周历代帝王,景德帝是最不.重.欲.的一个。
卫二解释:“皇贵妃身子骨孱弱,一直在后宫静养,从未露面,是靖王生母。这些年太医院竭力医治,却是不见起色,皇上知道妹妹是神医之徒,又是个女子,方便接近皇贵妃,这才宣见你入宫。”
箫渊的母妃?
萧渊生母,施言上辈子还是见过的,她是外邦公主,是胡人,身子骨比大周女子结识硬朗多了,此前从未听闻过她有疾。
“二哥,皇贵妃是几时开始病的?”施言问。
卫二稍作思忖:“大约是从十五年前起,突然有一日皇贵妃就再卧床不起,再不见任何人。”
施言内心疑虑一闪而过,倒也没有多想。
稍作收拾,随即就跟着小黄门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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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言对皇宫还算熟悉,却从未来过皇贵妃所居的芙蓉宫。
这个时节,宫内种了大片的芙蓉花,比顾府的芙蓉还要美艳。据说芙蓉花寓意着.爱.情,想来景德帝对这位皇贵妃是当真在意。
只可惜,皇贵妃是外邦公主,即便再得宠,萧渊也与皇位无缘。
施言被宫人领入殿内,尚未靠近皇贵妃,一股充斥着浓郁汤药味的空气扑鼻而来。
一闻,便知皇贵妃是常年用药之人。
施言触目所及,是雪色帷幔,随着殿外吹入的风,幔帐飘浮,隐约可见躺在贵妃榻上的女子。
“卫姑娘,娘娘就在里头,您里面请,若有任何需要,唤咱家一声便行。”立侍态度恭敬,止步于帷幔三步远处。
似乎很畏惧这位皇贵妃,连嗓音都不敢放大。
施言点头:“公公,我省得了。”
殿内的宫婢们一应垂下脑袋,皆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宛若石雕。
施言留了一个心眼,心道:这位皇贵妃倒是个厉害角色,只是这些年皆不曾露面,真是可惜了。
如此想着,施言已经靠近了帷幔,轻唤道:“臣女卫锦言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没有任何动静,回应她的是沉默安静。
施言是奉旨前来,等了片刻,只好亲自撩开雪色纱幔。
然而,就在目光落在贵妃榻上的女子脸上时,施言猛然间怔住,如同被惊雷所劈,三魂六魄少了一半,她脚步如有千斤重,顿时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巨大的疑惑与不解,还有对至亲的思念,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将她噎住。
下一刻,她似乎就要被活活噎死。
母……母亲?!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贵妃榻上侧躺着的女子缓缓睁开眼来。
她拥有一张倾城绝艳的脸,看不出任何岁月流逝的痕迹,她脸上模糊了年纪的存在,五官秀丽。因为常年不见日光, 肤色白如陶瓷,那双仿佛会说话的丹凤眼中先是出现了一刻的迷离,随后是诧异、惊喜、不解。
但很快,取而代之的是清泪两行。
她与施言皆是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彼此,谁也没有先说话。
须臾,内殿立侍轻声提醒了一句:“卫姑娘怎么了?可是皇贵妃哪里不适?”
施言没有转过身,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压制住了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她几乎咬破了唇,这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甚波折,“无事,我这就给皇贵妃娘娘看诊。”
施言迈了几步,垂地的帷幔落于身后,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皇贵妃躺着没动,施言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了身子,她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又或者一星半点的不对劲,即刻会给她与母亲带来杀身之祸。
她颤抖着手,握住了母亲的手。
母亲的手曾经温软细柔,如今却清瘦冰冷。
两人相顾无言,施言不确定母亲是否认出了她,只见母亲泪眼朦胧,直直看着她,近乎失了焦距的眼中,映着她的泪流满面的脸。
施言大惊,立刻抹了泪。
不能哭!
她不能哭!
施言抹了一把,又抬袖重重拭泪,随后就给母亲把脉。脉象虚弱,身子骨实在糟糕,无论表面看上去如何华贵倾城,可母亲的身子仿佛掏空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
母亲的唇在动,却发不出一个声音来。
她冰凉的手抬起,触碰到了施言的面颊,久久不语。
“卫姑娘,如何了?”立侍太监又低低催促。
施言仰面深吸了几口气,忍了又忍,拿出所有力气来压制自己的情绪,顿了顿,方发出平静无波的声音:“就快好了,公公莫要崔。皇贵妃身子孱弱,还需得好生调理,我正在想方子。”
立侍公公闻言,即便察觉到了一丝古怪,但也不敢催促。
皇贵妃是帝王的心头肉,这些年无数名贵药材吊着皇贵妃的性命,卫姑娘是侯府千金,又是神医之徒,当然不是他能够得罪的。
若是皇贵妃的身子有所好转,那真真是这位卫姑娘的造化了。
施言不敢久留。
她如今的这张脸和十五年的琼华郡主太像了。
否则母亲也不会一眼就认出她来。
旁人历经岁月,或许会淡忘了她的模样,但母亲不会。
情绪难以自制,施言被母亲紧紧握着手,但她体虚无力,施言稍稍挣脱,就从母亲手中.抽.离.。
“言……言儿……”
细微的声音自喉咙里发出,皇贵妃双手捂着唇,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她的言儿回来了么?
可怎么可能?!
十五年过去了,阿言早就不是这般少女模样。
施言站起身,轻颤的手抹干了脸上的泪痕,她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去做,眼下没有煽情悲愤的资格。
“皇贵妃娘娘保重,臣女会再来给您复诊。”
她咬重了“复诊”二字。
皇贵妃听懂了,就当是个梦吧,梦里她又能看见挚爱的 夫君与儿女们,这些梦是她身陷牢笼里唯一的寄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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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芙蓉宫。
施言眼神涣散,外面日光大好,京城的盛暑眼看就要到了。她却浑身冰寒。
母亲成了皇贵妃?
可母亲是帝王嫡亲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啊!
老天这又是跟她开了一个什么天大的玩笑?!
浑浑噩噩的走在千步廊下,施言只觉一阵头昏目眩,她仿佛听见耳侧有小黄门的声音传来。
“卫姑娘?!卫姑娘你没事吧?!”
施言头重脚轻,然后就看见眼前出现一人,这人眉目俊朗,眉头微锁着,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又对她身侧的小黄门道了一句,“卫姑娘交给本官,你下去吧。”
那小黄门一看来人是首辅大人,且又联想到首辅大人与卫姑娘之间的传闻,不免觉得首辅是来当护花使者了。
遂不敢强行与首辅置喙,只好将卫姑娘交了出去。
施言被顾九年牵着手臂,她不知道顾九年要将她往何处带,步子不受控制的跟随。
直至行到一处假山,顾九年长臂突然用力,将施言摁在了石壁上,此时此刻,他再不需要什么证据,就那么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高大身影将施言几乎罩住,凸出的喉结滚了滚,嗓音喑哑,带着几丝委屈:“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我?!”
第四十八章 登门求娶(二更合一)……
“你几时回来的?怎么不来找我?”
顾九年那双幽若深海的眼微微泛红, 喉结不住滚动。他将施言困在他的胸膛与假山石壁之间,双臂撑在她身子两侧。
是绝对禁锢的姿势。
半点缝隙也不想空出来。
生怕一个不小心,他的美梦破空,阿言又会化蝶而去。
他列位首辅, 掌内阁之权, 毫不夸张的说, 呼风唤雨也不是难事。
但这十五年来, 他如行尸走肉, 除却争权夺势, 日子毫无波澜, 如一潭死水, 发烂发臭。
他的小蔷薇回来了。
且不说到底是如何回来的, 顾九年不信鬼神之说, 但此时此刻,他相信世间的一切。
施言神情飘忽, 唇角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她没有制止, 触目所及, 是顾九年轻颤的睫。
这个吻,细腻而柔软,带着虔诚与仰慕,还有无边的珍惜。仿佛是在吻着这辈子最为挚爱的东西,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吻碎了她。
没有回应。
顾九年独自沉迷。
倒是没有进一步深入,只是唇贴着唇,感受着肌肤之间热度的传递。
这时,顾九年的唇角察觉到了一丝凉意, 他睁开眼,对上了施言清澈湾湾的眸。
她哭了。
顾九年其实当真鲜少见她哭,她素来倔强顽强,虽是蔷薇,但浑身是刺。只有她伤别人的份。
他挨着她,想将娇娇小小的身子拥入怀里,但又不敢太过用力,这世上,他始终怕了一个人,不敢凶,不敢肆意。
“一切有我。”顾九年低着头,身段过高,他只能稍稍弯身。
施言终于抽回 了几丝理智。
母亲还活着。
无论是何缘由,只要母亲还活着,那就比什么都好!
施言抹了泪,忽的一声苦笑。眼中是绝望与希望的交织。她很快让自己镇定冷静下来。
她还有入宫的机会,还可以再见到母亲,一切再差,也不会比之前还要差了。
她要往前走,不能回头。
施言抹泪之后,又抬袖擦了擦嘴,像是嫌弃方才的吻。对上顾九年一双深情的眼,少女忽的勾唇一笑,仿佛方才的失魂落魄刹那间烟消云散。
“首辅,你果然对我别有心机,好在我曾是扬州瘦马,不会与你计较今日之事,但再有下次,恕我不能忍了。”施言还在狡辩,不打算与他相认。
顾九年难免受伤。
但这并不要紧,只要她归来,哪怕他伤得遍体鳞伤,也无关紧要。
顾九年知道,她一惯顽强,总会装作风轻云淡,他心疼她,这次非要将她归为自己的羽翼之下:“别不认我,好么?”
这声音近乎哀求。
施言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曾经任性,但现在不行了。
顾九年,当初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她又如何能信任他?
施言对上男人的眼,两人皆是直直的看着彼此,互不相让,谁也不甘示弱。
施言:“首辅,我要叫了。”
这里是皇宫御花园,只要她出声,立刻就有宫人前来。
她以为,顾九年好歹要顾及权臣的颜面。
然,下一刻,施言就看见顾九年好看的唇微微动了动,他似乎觉得这话很好笑:“叫?那便叫吧,我正好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突然附耳,因为狂喜之故,他竟有些嚣张,仿佛是得意忘形:“你倒是叫啊,上辈子你嫁了我,这辈子也只能嫁给我,你我之间还有些事没有做完。”
“你!”
施言错过了十五年,不像顾九年,经历了这十五年,脸皮明显厚了。
他不再对她言听计从,反而多了强势与咄咄逼人。
施言的确不能叫出来:“我听不懂首辅大人的意思,你究竟想要怎样?”
顾九年毫不掩饰:“我只想要你。”
施言了解他的性子,这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她的前路未知,不想与任何人纠缠不清。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愠怒的女声传了过来。
七公主对顾九年势在必得,得知他今日入宫,便特地盛装打扮,打算与顾九年在御花园来一个美丽的偶遇,最好是能演一出不小心摔倒,又被顾九年英雄救美的画面。
谁知,她会瞧见这一幕!
七公主是金枝玉叶,容貌上乘,从不将任何贵女放在眼里。
可侯府千金一归来,她就觉得光芒不在了。
七公主气势汹汹,很想指着施言骂出来了:既然已经收了五万两银子,还有什么资格接近顾九年?!
但顾九年在场,七公主忍了又忍,万不能丢了淑女仪态。
顾九年的好事被人叨扰,眉目间略过一丝明显的不满。
他站直了身子,几乎将施 言挡在身侧,是绝对守护的姿势。
施言却往外迈了一步,少女刚才哭过,水眸清澈,如同被水洗过的万里晴空,琼鼻微红,面颊点缀着淡淡酡红,未施粉黛,却胜过浓妆艳抹。
施言笑起来有股嚣张的邪意:“公主殿下,实在是抱歉,我又与首辅大人见面了,不过我既然收了殿下的银子,就一定会信守承诺,绝不会与首辅有任何干系,方才是首辅主动靠近,我亦无法,既然公主来了,那首辅就交给公主了。”
顾九年太阳穴跳凸。
亏得他数年的修身养性,否则今日就将施言带回顾府,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什么叫做一个妻子该有的样子!
她将他视作物品,且仅以五万两售出。
顾九年快被气笑了。
七公主面色涨红,看了看顾九年,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却见顾九年眉目低垂,眼里只有身侧的少女。
七公主咬唇,愤恨与不甘交织:“顾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眼下满城皆知,她用五万两买退了情.敌,顾九年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意,却是不曾给过任何表态。
这几日来,七公主一直忧心忡忡。
谁知,顾九年的神色恢复了如常的冷漠:“殿下,本官与你没什么好说的,本官已有心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