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承咽了咽口气,“那么,可怕?”
点点头,曹恒道:“身居高位,本就是如履薄冰,母皇如此,你们也是如此,谁都逃不掉。”
曹承毫不犹豫地拉过曹衍,“母皇,以后让衍儿跟你学,我,我不要像母皇一样。”
在旁边听得入神的曹衍突然被扯过来,再被曹承丢出来的话给炸懵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曹恒半眯起眼睛地询问曹承。
曹承连连点头,“知道,不就是承继将来的天下吗?我,我不想了,母皇你让衍儿来。”
曹恒看着曹承很是认真地道:“在今天之前,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皇子,道这天下都是你的……”
“我,我不知道,原来就算是母皇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以前一直觉得,像母皇这样是大魏皇帝,应是想要什么有什么,想做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曹承啪啦啦把自己先前单纯的想法说出来,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
可惜却被曹恒的、用事实击碎了美梦。曹恒当着大魏的皇帝,只是一件案子而已,曹恒都不能想不去理就能不去理,曹承是感觉到当皇帝的不易,还要面临许多的危险,这样的日子曹承是一点都不想过,一定要,必须得把这么危险的事交给别人来做。
曹衍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曹承捉出来,这下轮到他与曹恒四目相对,曹衍唤了一声母皇。
伸手按在曹衍的头上,曹恒道:“承儿,你现在并不能明白自己放弃的是什么,母皇不能拿你的话当了真。母皇给你十年的时间,十年之后你还是同样的答案,那朕就如你所愿。”
说到这里,目光瞥了曹衍一眼,曹衍这样的聪明人自知曹恒的眼中暗含之意,低下头避开。
曹承睁大眼睛看着曹恒,似是没有想到曹恒竟然还要等十年之后才答应他。
“母皇!”曹承唤上一声。
“十年而已,不必急于一时,你现在还不懂事,母皇和你不一样,母皇不能让你将来怨母皇。”曹恒目光灼灼地看着曹承把自己的心思与曹承说得明明白白的,曹承顿了顿。
“兄长,你还是等十年之的再来回答母皇。”曹衍也帮腔曹恒劝说曹承。
曹承想了想,无论怎么样,他是不该急于一时,那就等十年之后。
“好,我听母皇的。”伸手捉住曹恒的手,曹承一副乖巧的模样。
曹恒牵起他们的手,一道往宫外走去,还没走近便听到一阵阵哭声,声声震天,曹承饶是自己是个嗓门大的,也比不上那几个人一道哀吼。
“陛下,陛下,求陛下为我们作主啊!”哭喊叫嚣着,曹恒皱着眉头,很快注意到一边急急赶来的桥子,自是一眼认出来人。
“陛下。”曹节是急赶慢赶的来,一天之内跑上两遍洛阳宫,曹节也是第一回 ,额头都是汗珠,叫曹恒看着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为母不易。
曹节一脸焦虑,曹恒与曹节意示道:“姨母莫急。”
心平气和地安抚,曹节真是要落下一滴泪,好在记得曹恒是晚辈,生生忍住。
“陛下,曼儿此事,还望陛下手下留情。”曹节与曹恒恳求地说话,曹恒摇摇头道:“凭长乐公主嫁的人,他们怎么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进宫告状,甚至直抵于通天鼓前。”
这是一句提醒,曹节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姨母与朕都知道,长乐公主没本事查出那些通敌叛国的铁证,同理,他一家子人也绝对不会这么快反应过来。”要知道燕舞也才将消息告诉曹恒,曹恒念着曹节打算不管,紧接告状就来,连京兆府和大理寺都不去直奔通天鼓此处,要说没人指点他们,曹恒绝对不信。
曹节也是想起来,这一家子都是什么样的人,她还能不知道,他们如果有这样的见识,也不至于敢对刘曼无礼,敢当他们夫妻是没用的。
所以,如同刘曼揭发人一样,这些人进宫告状一定也是受人指点。
“他们好对付,他们身后的人可不好对付。如果想把他们尽快揪出来,最好的办法,姨母想必是明白的。”曹恒继续指点曹节,曹节这会儿已经完全反应过来,与曹恒作一揖,“多谢陛下指点,妾还是希望陛下能够网开一面。”
“首先得长乐公主认错。”曹恒趁机表态,如果刘曼还是现在这个样子,这样的事就绝对不会是第一次。
为免天下都觉得大魏的律法形同虚设,曹恒是决定杀一儆百。
曹节连忙与曹恒道:“陛下,妾可以保证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请陛下网开一面。”
那么多个儿女,最叫曹节操心的就是刘曼,偏偏在刘曼看来,她这个母亲也好,刘协那个父亲也罢,都是不肯帮她,也不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的人。
然而就刘曼要的那些东西,是曹节能给她的吗?
真要给了刘曼希望,等于推她去死。曹节是什么难听的话都已经说了,也劝过刘曼无数次,可是刘曼就是听不进去,还口口声声骂她与刘协无用。
刘协早就承认自己就是个没用的人,刘曼骂起来他也不作声,曹节解释,她再怎么解释,刘曼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想到这里,曹节满心的委屈都不知该与何人诉说。如今更得要把眼泪都咽进肚子里,救刘曼要紧。
“陛下,求陛下了。”曹节这一辈子从未求过人,饶是曹盼在世的的时候都没能让她求过一回,这一次,真是为了刘曼,她不能不低头。
曹家的人,不是只有曹盼有傲骨,曹节哪怕一开始作为一颗棋子被送进宫里,到了今时今日,她也从未与任何人低过头。
就是这个骄傲的人,却不得不为刘曼低头求这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曹恒看着曹节,“想必早些年母皇就已经劝过姨母,一定要小心看好长乐公主,只是姨母总以为她闯不出什么大祸来,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于她,直到今日犯下大错。”
说着话,曹恒一下子就想到自己了,回头盯着曹承与曹衍的目光,那叫一个不善,曹承和曹衍本来听着长辈们说话是没什么感觉的,曹恒的眼睛一来,他们立刻打了个冷颤,“母,母皇。”
刘曼一个公主的杀伤力都如此之大,换成他们两个,不说是不是别有用心的人,一但他们长成之后,不知有多少人想从他们手里获利,也就会有无数人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他们手里。
当有人面临那样的位置,就由不得自己想或不想。
曹盼曾说过当年的自己最后为什么会选择成为曹操继承人这条路,因为她手里的权力,一但她不能掌握这个天下,那么这个天下的人都将会容不下她。
如此,曹承与曹衍,他们的性别天生就占有优势。从前她怕她们骨肉相残,如今更是觉得,哪怕没有骨肉相残,也不能容他们不明是非,不知好歹,为祸天下。
“陛下也是为人母,当知道很多事情都不是由我们想就能改改的。陛下,求陛下,求陛下了。”曹节用着同为父母的说辞,只想要曹恒能改一下心意,放过刘曼这一回,眼看曹恒不为所动,曹节便要跪下!
“朕劝姨母想好了,最好别跪。”曹恒并没有伸的阻拦曹节的动作,只是出言提醒,曹节睁大眼睛看向曹恒。
“姨母这一跪,都叫人看见了,无论朕最后怎么判这个案子,朕都是循私。”曹恒目光看向那边哭喊着的人群,她不认为那里面的人,真的就一个都没有看到她们一行人的到来。
曹节抬起头,顺着曹恒的眼睛看去,一下了清醒过来。
“姨母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现在究竟是要如何才能救长乐公主。”曹恒再次提醒一句,让曹节就不要再想留在这里求情,而是干脆直接去找到真正能救刘曼的东西。
“陛下,妾这就去,这就去。”曹节已经明白无论自己再怎么求情都是于事无补,到这个份上,只有自救才可以。
刘曼,她要回去找刘曼,让刘曼把让她揭发曹衮他们通敌叛国的人说出来,这些害得刘曼至此,刘曼若是到现在还不明白,还想要看别人的戏,尤其是曹恒的戏,那就真是蠢得无药可救了。
从一开始刘曼进了洛阳宫,她自己早就已经成了戏台上唱戏的那一个了。
曹节急急而来,又急急而去,曹恒也终于是能走出去,跟外面那些哭喊的人说上两句话了。
“陛下莅临,还不快快见驾。”守在通天鼓里的将士冲着他们喊上一句,提醒来的人的正是他们大魏的皇帝陛下。
一群哭喊的是些四十来岁的人,本来曹恒出来,他们早就看见了,人不来,他们也就不说什么,完了曹节来了,曹节他们自然是认得的。
不管曹节怎么不乐意这门亲事,刘曼非要嫁,还说早与这家的郎君有了私情,曹节也只能风风光光的送刘曼出门。
成了亲家,再不喜欢再不乐意,见上几面还是有必须的,要说多熟这一家子对曹节也没有,脸熟是一定有的。
“她,她刚刚就跟杀死我阿娘的那女人的娘一起说着话,你们竟然说她就是大魏的女帝。那她刚刚是不是收了那个女人的好处,要偏袒那个女人?”其中一个脸上尽是尖酸的女人突然大声地质问一句,直指曹恒。
“好处?你觉得是要什么样的好处才能让朕愿意收下。”一上来被人直指偏袒,曹恒岂能白受这指谪。
“谁知道你们,反正我看到你们在一起说了许久的话,难道不是在说这件案子?”
据曹恒所知,刘曼选的这一家子姓陈,虽说也算陈氏,但早已家道中落,远离名门世族之列。其家读书者独独刘曼所选的陈大郎而已。
陈大郎姐弟八人,他虽为大郎却是家中最小,父母为了生他这个儿子可谓是拼尽所有。
好不容易把人生下来,当时逢得曹盼大兴教育,陈家人听着读书好,便卯足劲供这么一根独苗苗读书,指着他能够光祖耀祖。
陈大郎一开始不负众望,书读得颇是不赖,叫人先生一再夸赞,慢慢长大了,倒是显得机灵有余,好高骛远,却不肯下苦功夫。
彼此科举未开,还是大汉天下,曹盼纵然暗戳戳的选人,那选的也是万里挑一的人,陈大郎这样的人还小得很,又不是神童,自是入不了她的眼。
再后来,大魏新建,曹盼开了科举,天下皆知但凡会读书有本事的人,都可以出人头地。陈大郎自视甚高,眼看自己年纪合适,便于乾清六年参加科考,不意外地落了榜,但也同时入了刘曼的眼。
恰巧那个时候刘曼刚叫曹恒给拒了,一心想要让曹恒另眼相看,她以为自己凭本事必能叫曹恒知道她错过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才。
在她想要大干一场时,曹节是想赶紧将她的心安定下来,看她年纪不小,便想定下她的亲事,给她选了好几家人,刘曼自然是一个都看不上。
眼看曹节逼急了,当时的陈大郎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刘曼突然就决定选这个人为夫婿。
彼时刘曼打的主意是,无根无底的人好拿捏,如此她成了亲之后,谁也管不不了她。
陈大郎落榜,愿以为只能灰溜溜地归乡,没想到天降喜事,送来了一个刘曼,他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自是紧紧地捉住刘曼。
在知道刘曼更是一个公主时,使出浑身解数,直哄得刘曼心花怒放,亲事即被定了下来。板上钉钉,陈大郎就立刻与刘曼提出要接自己的父母姐妹进洛阳来安顿。
亲事都要定下了,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刘曼也只能让曹节安排人去办,曹节能怎么办,刘曼都疯了一般非嫁这个陈大郎不可,她不把人接进来,是要让天下的人都看他们家的笑话?
两家成亲,男方的父母不在场,这还成的哪门子亲。
曹节纵是一肚子的火,谁让刘曼是她生的,再多的火她都得自己忍。
等接人的人回来了,再看陈家都是些什么人,曹节气得是真想把刘曼塞回肚子里重新生过。
气极曹节直接让刘曼自己去看看她选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打量着刘节能知难而退。
刘曼从未见过曹节生那么大的气,却还是乖乖去看了一回所谓的陈家人。
鸡飞狗跳的阵式,叫刘曼看得差点没厥过去,可是,这个时候的陈大郎依然发挥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让刘曼忍了这一家子,嫁进了陈家。
这下更是把曹节气得不行,刘曼是疯了,不成见到这样的人家竟然还死不悔改,非要嫁进去,她这是在作践自己。
曹节苦口婆心地劝刘曼,越劝越叫刘曼打定主意死不肯改,曹节这辈子就没那么气过,冲着刘协发了一顿脾气,刘协连自己都管不好,挨了骂除了受着也没有其他办法。
最后被曹节骂急了,刘协怼了一句,“想嫁就让她嫁,吃到了苦头了,和离再嫁也不怕嫁不出去。”
这话一点问题也没有,和离再嫁再是平常不过的事,刘曼怎么说也顶着公主的头衔,再嫁绝对没什么问题。
想通这一点,曹节也就松口,刘曼要嫁就由着她吧,吃尽苦头了再和离也好。
没想到这一嫁就弄了今天,明明刘曼心里也是极恼陈家一家子,曹节不是没劝过她和离,偏偏刘曼非不肯。
一天两天拖下来,拖到今日,犯下大错。
曹恒知道要是让曹节料到会有今天,一准从一开始哪怕叫刘曼恨死她,她也绝对不会让刘曼出嫁。
陈家这些人,曹恒目光扫过他们,“朕适才是与姨母在说案子不假,可你们既然一心以为朕会偏袒,就不该来朕讨回公道不是?”
反问上一句,一个个都没多少见识的人面面相觑,“都说皇帝跟刘曼是一家人,刘曼是公主,我们来找皇帝主持公道有什么用。”
当着曹恒的面讨论这些事,曹恒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好。
曹承可是听明白他们不信曹恒了,奶声奶气地喝道:“我母皇是不会偏袒任何人的,就像我犯了罪,母皇该罚就罚,从不会徇私。”
曹恒一眼看向曹承,曹承挺起胸膛想要为曹恒做证的样子,很是可爱。
“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一边去。”那头的家人里这般跟曹承说话,曹恒真是想问问刘曼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选这样无知无觉的人家。
“这个案子你们是告还是不告?”曹恒是不想再跟他们多说,只直问他们究竟还要不要告?
众人面面相觑半响,很久没有说话,相互交换了眼神,一开始出了事,他们便觉得案子没有告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