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生,无论是父亲还是母皇,皆无悔。”曹恒点出这一句,诸葛瞻未必听出来曹恒话里或多或少对诸葛亮的丝丝怨恨,夏侯珉相伴曹恒几十年,称得上是最了解曹恒的人,自是听出来了。
“人生求得无悔极难。”一声感叹,诸葛瞻亦有悔之而不能改的事。
曹恒却道:“公在心中,再以仁义,不悖自然,不违天道伦理,自能无悔。”
人不应该在失去后悔的时候才去恍然大悟,而是从小到大,一点一滴地学着,怎么样让自己才能无悔。
诸葛瞻怔了怔,随之又笑了,“陛下没变。”
一句一怼的,怼得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曹恒这下倒是听得顿住了,“没变吗?”
“没改,一如当年瞻在益州初见陛下时的模样。”诸葛瞻说的都肺腑之言,绝无半分虚假,曹恒道:“十数年了,朕一直怕自己变了。”
曾经的她是什么样的,曹恒努力想要去记住,最后却发现记忆中的自己越来越模糊。可是,一开始的那一颗心,曹恒记得住。或许也正是那一颗不变的心,让她能不变。
“陛下不会变的。”手撑天下,人人只看到曹恒手握大权,以为曹恒为着这些权力一定会高兴的,却不知曹恒这些年是多么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曹盼的辉煌成就,时时刻刻都有人在她的耳边提起,她不仅要撑起这个天下,更要面对许许多多的人对她或多或少的质疑。
曹恒不想变,是怕自己失了曾经为家国天下的一颗心,她不想自己成为从前的那些帝王那样,目空一切,以为大权在握,便觉得天下都是她的。
天下从来不是她的天下,而是无数百姓的天下,帝王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利,更是千斤重担。
“朕可不敢说这样的大话。”曹恒说的是实话,岁月如梭,时光流逝,人心思变,如曹盼一般做到数十年如一日的帝王何其少,因而方有她驾崩多年,依然叫无数人怀念,更盼着曹恒能与她一般。
曹恒何尝不是以曹盼为目标,文治武功比不上,至少克制她要做到。
但这一生还长着,曹恒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能不能做到自己对自己的要求,只能说是尽量。
诸葛瞻笑了笑,“夫人有此心,一定能做到的。”
话音落下,突然叫曹恒往后扯了一把,诸葛瞻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往后退,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咚的一声,只见一支箭落在诸葛瞻刚刚的位置上。
看到那支箭,诸葛瞻的脸色都白了,这是第二次,第二次曹恒从箭下救了他的命。
“动作很快啊。”曹恒轻声吐了一句,紧接着一群黑衣人涌了出来,将曹恒团团包围住。
曹恒本就是轻装而行,前来祭拜诸葛亮更是没有多带人,也就夏侯珉加一个胡平和莫忧。
黑衣人冲出来至少也有三十个,诸葛瞻已经傻了,要是曹恒在南阳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诸葛氏就算拿九族来赔也绝对不够。
“曹恒,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黑衣人似是十分得意昂着头吐了这一句。
不想曹恒听着目光一瞥过去,“很自信啊,那很好。”
黑衣人亮出剑便要去曹恒刺了过去,在他身后的黑衣人也都一道拥上,嘶叫着要杀曹恒。
“陛下快走。”诸葛瞻的武力值不错,但来了那么多的黑衣人,一对几十,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他是本能的就护在曹恒的面前,想着让曹恒赶紧离开,曹恒已经自腰间抽出了剑,同时剑已经刺出,隔着一个诸葛瞻刺入了冲在最前面,离得他们最近的黑衣人的身上,血溅四射,胡了诸葛瞻一脸。
“不把这些人杀了,你以为我们能去哪儿?”曹恒杀完了一个人,再一把推开了诸葛瞻,“你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诸葛瞻的脑袋是直接当机了,什么地方是什么意思。
“南阳之地,诸葛丞相的墓前,诸葛丞相一生忠汉,纵然身死,照样杀了曹家这等窃汉之贼。你说这是不是让诸葛丞相的名声更盛了?”曹恒一边与黑衣人相斗,一连问着诸葛瞻这些问题。
总算诸葛瞻是明白了曹恒那一句这是什么地方饱含的意思,嘴角抽抽,他想到更多的是,如此一来,把杀人的罪名扣到已故的诸葛亮头上,诸葛氏的人还能幸免,弑君之罪,有了顶罪的人可不就是让他们这些真正的杀人者平安地度过。
真是打的如意好算盘,诸葛瞻那是越想越觉得这人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他武力值还是可以的,如眼下的情况果断地夺过黑衣人手中的刀,跟着曹恒一道杀了起来。
当然,他没忘多看夏侯珉几眼,当年他们就讨教过,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养尊处优的夏侯皇后,身手还有没有当年的厉害。
结果,想要露一手的余地是没有,夏侯珉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不假,身手只比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曹恒打着打着,突然冒出一句,“差不多了。”
什么东西差不多?
有疑问的人只有诸葛瞻而已,夏侯珉已经收了剑走到曹恒的身侧,这时候一道道箭声传来,将一群发力攻向他们的黑衣人全都射倒,曹恒继续下令,“一个不留。”
既是不留,箭也越来越快,快得黑衣人想要再扬起刀给曹恒再来一下,手刚起,人已经倒下,他的背早被箭扎成窟窿。
等黑衣人全都解决了干净,一群黑衣部曲才冒出头,与曹恒见一礼,“夫人。”
“把人都收拾干净,莫污了这地方。”无论诸葛亮葬身之地是在哪里,在世人看来这就是诸葛亮的墓地所在,那么这个地方曹恒就不许任何人弄脏。
“诺。”曹恒下令,岂敢违背。
曹恒抬脚就走,诸葛瞻道:“陛下为何不留几个活口,找出幕后主指者?”
“因为还不够,这样的身手,根本不足一提。”像他们这样的人,身边暗卫同样有分,这一批想来杀曹恒的人还弱着,弱得曹恒都不想费心留着他们去揪幕后的人。
“陛下是要以身作饵。”诸葛瞻立刻明白了曹恒的用意,竟然要用自己把敌人给引出来,曹恒是真不怕有个万一?
惊心之余,诸葛瞻却没有要劝的意思,到现在他要是还不明白曹恒在这些事情上的一意孤行,他这么多年也枉活了。
“天下人皆可为饵,朕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曹恒只听到这一句问话,而不是质问她将自己置于险境的,便与诸葛瞻说多了几句,诸葛瞻更不作声了。
“这个地方,往后我是没有机会再来了,你要守住。”曹恒回过头再看了一眼诸葛亮的那座空墓。
“我会的。”有些人在,有时就是一个信念而已,也叫诸葛瞻窥探到曹恒的心里,诸葛亮的位置。
在南阳呆了两日,曹恒便该走了,诸葛均送人的时候那叫一个泪流满面的,许久才吞吞吐吐地道:“夫人保重。”
“你也保重。”千言万语到了最后只化作这一句,诸葛家晚辈们对曹恒一行是十分好奇的,然而诸葛均与诸葛瞻都没有要多说的意思,只让他们都对曹恒恭敬些,无论他们怎么追问就是不肯告诉他们曹恒的身份。
曹恒渐行渐远,诸葛均哭着道:“此一别,恐无再见之日。”
他已是垂垂老矣,曹恒远在洛阳,不便出行,能来南阳这一回已是难得,往后再想来,难。
“瞻儿,往后,诸葛家就交给你了,你要好自为之。”诸葛瞻与曹恒,一个是诸葛亮亲子,一个是嗣子,诸葛均唯愿他们都能好好的。
“三叔放心,我会的。”诸葛瞻这几日与曹恒的接触,越发明白了曹恒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身为大魏女帝的曹恒,需要的是什么。
诸葛氏,诸葛亮一脉但凡在大魏朝都不可能会出仕,占尽诸葛亮名声便宜,自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从南阳离开,曹恒一行急往扬州,路上免不得又遇上了几波刺客,一波比一波厉害。
“何宴他们到哪里了?”眼看再过两日就要到达扬州,曹恒问起另外一行光明正大走的人,他们这会儿都到哪里了。
“三日后抵达扬州。”莫忧立刻回答,曹恒点了点头,“给他们传信,让他们再慢一些,不急着到。”
“是。”何宴一行其实是真的已经很慢了,慢得已经叫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越是慢行越是证明了曹恒看的东西越细,这样下去,毛病一准都要给曹恒挑出来了。
曹恒随口问:“承儿他们几人如何?”
三日一问,曹恒也是习惯,暗卫们守卫曹承,除非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否则也不会突然将信息告诉曹恒。
“大皇子留在水军,训练得十分勤奋,比起去岁征召入营的新军不遑多让。至于二皇子,游走于扬州各地,为民写写信,或是状纸,闲时也会帮县衙整理文书,还会到扬州码头有时候留上几个时辰,与人并无差别。”
“还有永乐。”两个儿子做的事与往日无异,曹永乐就不一定了。
“陛下是知道齐盟主教了公主殿下剑法,每日修炼的方法都不一样,齐盟主也不是时常夸奖人的人,到如今,我们也不知道公主殿下的剑法是进步了还是没进步。”
隔着千山万水,没有亲眼看到万不敢轻下定论,莫忧很是谨慎地回答。
“也罢,还有两日。”说来也好些年没有见到齐司深了,再重逢时齐司深能说出什么好话?
“夫人,我们来送吃食。”曹恒心下想着,这时门外传来了声音,胡平离得门口最近,立刻前去开门,外面送饭来的女眷立刻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几位客官请用饭。”
将饭菜放好就准备离开,夏侯珉代为颔首,女眷在看到夏侯珉时似是被惊吓得整个人往前扑来,方向却是曹恒的方向,曹恒伸手将人扶着,女眷连忙道谢:“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技俩有些拙劣,莫不是在你们看来,朕是手无寸铁之人?”曹恒说着话一下子紧紧地扣住女眷的手,另一只手同时将人牢牢地固住。
“夫人,夫人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多谢夫人救我,只是夫人能否放开我,夫人捉痛我了。”开口带着哀求,更是奋力想要挣扎开曹恒扣住她的手,都挣得红了一片了。
“明刀杀不了朕,准备来暗的了,看来你们都急了。”曹恒压根不管女眷说什么,只盯着她打量了许久,突然用力将人一挥,直接将她袖中藏着的匕首甩了出来。
“这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匕首都落在地上了,曹恒想看看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穷乡僻壤,为怕不安全,我特意带了匕首护身,这没什么错吧?”反问一句,带着几分不满。
“你也说了穷乡僻壤,这么好的匕首,是穷乡僻壤能做得出来的?”曹恒刚说完,莫忧已经将匕首捡了起来,再双手奉到曹恒的面前。
“别惊了人,从现在开始,让人进入客栈,把客栈里的人,一个一个的查,一个一个的问,至于她,绑了关进柴房去。”曹恒一连串的叮嘱冲的是莫忧。
女眷本来还装着的,见曹恒直接就要将他们捉进去了,立刻拔出发间的发簪便要朝曹恒刺过去,曹恒连都没动,莫忧已经利落地将女眷一个折手,同时在女眷要叫出声前,一下子将她的下巴折得脱臼了,让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啊……”这样的声音叫唤着出来,却是很轻,莫忧已经将人拉起,“陛下歇息,奴这就去把其他事情办好。”
曹恒点了点头,是信得过莫忧的,至于莫忧是怎么查,曹恒不问经过,只问结果,天明时准备起程,莫忧已经让人将四下都收拾了,整个客栈的人都落入他们手里。
“陛下,人是扬州派来的。”莫忧走近曹恒,小声地将事情与曹恒说。
“嗯,余下的交给你。”扬州的什么人,曹恒亦不问,因为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好戏,都等到了扬州之后才好开场,现在,攒着。
“是。”莫忧知晓先把人都留着,等到了扬州,这些账再一次算。
“引蛇出动,收效甚微。”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什么重量级的人,曹恒是有些遗憾的,看着扬州的方向,曹恒想着曹衍那里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曹衍这些日子既忙着挣钱养活自己,也不忘将扬州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越查,曹衍就越是惊心,手里记出来的东西也越发的多,想到还好曹恒很快就要到扬州了,曹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二兄,二兄,你知道吗,明天,明天母皇就要到扬州了。”曹衍才想着松一口气,外头传来曹永乐高高兴兴的说话声。
曹衍听着这确切的时间,一下子看向曹永乐身后的齐司深,“又是齐盟主告诉你的?”
“对啊,没错,就是齐盟主说的。齐盟主还说,母皇在来扬州之前还去了一趟南阳,南阳诸葛氏,那是我们原要去的地方。”曹永乐高兴地冲到曹衍的案前,扒在案上与曹衍说的话。
“并不意外,诸葛氏这些年的表现确实不错,诸葛瞻,教书育人教得是真不错。”曹衍用着公正评价的口气说着,引得曹永乐笑了,“二兄,你能不能别这么老气横秋的。哎哟!”
话音落下,立刻收获曹衍往她头上敲了一记,痛得曹永乐大叫了一声,同时跳起来,“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二兄你怎么这样。人家就是说一句实话而已。”
“实话更是,我是你二兄,你是我妹妹,不许跟我没大没小的。”说着用手按住曹安乐的头,将她的发头都弄乱了。
“啊,二兄,让你不动手你还非动,越动越多,是不是欠打,欠打。”曹永乐叫曹衍揉得头发都乱成一团,气得大吼一声。
“想打,尽管打。”曹衍不拿曹永乐的叫嚣当回事,架不住外头有一想看热闹的主儿,齐司深。
第137章
“他不是你的对手,说不过直接打。”齐司深一副嫌事不够大的样子, 曹衍半眯起眼睛, 透着威胁,齐司深根本不拿他那威胁的眼神当回事, 只是再次地开口, “你,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不想叫人用武力压你,你便学得文治武功如同先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