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曹承本来就住在太极殿中,离曹恒所在的宫殿近得很,路总有走到最后的时候,曹承却站在了门前,他这一辈子从来没像这一刻这样害怕走入这个门。
“殿下。”曹承那样站住了,胡平回过头只能再唤一句,想让曹承继续走下去。
曹承摇头,抗拒着再入,他不进,难道曹恒就不能出来了?
等得已经够久,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曹恒立刻走了出来,一眼看向曹承,曹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母皇!”
曹恒没有回应他,只是一步一步地迈出来,她每走一步,曹承便退一步,摇着头想跟曹恒解释,“不是我,母皇,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
“知道朕找你来是因为什么。你说不是你,那你告诉朕,会是谁?”曹恒并没有因为曹承的否认而相信他说的话,只是再一次地追问,等着曹承给她答案。
“我不知道,可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曹承拼命想要曹恒相信他,可是曹恒步步地紧逼,突然伸手掐住了曹承的脖子,曹承吓得直接跪下了,惊诧地唤道:“母皇,母皇。”
“陛下。”这个时候夏侯珉不知是从何而来,伸手将曹恒掐住曹承的手给挥开了,曹承惊喜地唤道:“父后,父后。”
曹恒叫夏侯珉打得一个措手不及,跄踉得站不稳,半跪在地,莫忧和赤心都同时扶住了曹恒,“陛下。”
“承儿没事吧?”夏侯珉关心地问着曹承,回过头注意到曹恒的狼狈,人一下子傻了,他想上前解释一句,结果话到嘴边却成了质问,“陛下是要杀了承儿吗?”
“他敢杀了睿王,朕就敢杀了他。”曹恒没有一丝犹豫地回答,脚下传来阵阵抽痛,看样子是扭伤了。
“陛下素来都要求捉贼拿赃,承儿杀人的证据何在?”夏侯珉很理智地询问曹恒,曹恒一声轻哼,“朕若是找到证据了,你以为他还能好好地呆在这里?”
“既然陛下没有证据,还请陛下克制。”夏侯珉怕是生平第一回 这样的跟曹恒说话,曹恒道:“你要为他,与朕作对?”
直接找出重点所在。而夏侯珉面对这样的质问,只回答道:“陛下当日砍断承儿的手时说过,承儿是罪有应得,现在呢,睿王是被人刺杀身亡不假,并无证据证明是承儿做的,陛下不该私自定刑。”
曹恒一眼瞥过夏侯珉,“朕如何私自定刑了?”
“那么适才陛下为何掐住承儿的脖子,陛下刚刚做的一切,不是私自定刑?”
夏侯珉从来不是无用之人,他不慕名利,只愿做曹恒背后的人,那是他心甘情愿的。可是,曹恒对曹承的心狠让他惊心,他做不到如曹恒那般,将大魏的天下视为最重,不容任何人毁灭,一般有人犯了错,她会第一个处置那人。
曹恒刚刚做的事夏侯珉都已经看到了,曹恒自然不会否认,看着夏侯珉道:“现在,你是要拦着朕审他?”
不曾正面回答夏侯珉的问题,而只追问夏侯珉现在是想怎么样,是不是要跟她对上?
夏侯珉道:“陛下所谓的审,是要严刑逼供?”
询问的语气,也是在等着曹恒给个肯定的答案,而曹承冒头喊道:“母皇,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承认我想杀睿王,但是我还没来得及行动他就死了,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看看曹承这副怕死的样子,他说的话有多少的说服力?
“你相信?”曹恒问了夏侯珉,夏侯珉点点头道:“是,我相信,我相信。”
“一个打了刚出生不久的妹妹,嫁祸给亲弟弟的人,他说的话你就那么相信了。”曹恒讥讽地提起了多年前发生的事,曹承已经绝望了,当年他做的错事,那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没在曹恒的心上过去,证明曹恒的心里,一直都是不信任他,不相信他的。
此念一起,曹承满脑子只有绝望。
夏侯珉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陛下难道就从来没错过?”
曹恒的事夏侯珉是最清楚的,曹恒自己都曾犯过错,怎么就要求曹承不能错,而且不会改?
“这是朝事,不是你该管的。”叫夏侯珉捅了心,曹恒立刻出声喝斥,不想再跟夏侯珉争执下去。
“既是朝事,也是家事。陛下怎么处置旁人我管不着,我的儿子,陛下自该给我一个说法,而不由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夏侯珉这般庇护于曹承,完全不容任何一人伤着曹承的样子,叫曹承看到了希望。
“父后,父后救我,父后,母皇会杀了我的,如果让母皇捉到我,母皇会杀了我的。”曹承是当着曹恒的面上眼药,曹恒冷冷地道:“你倒知道。”
正是印证了曹承刚刚说的话,夏侯珉道:“陛下若是有证据,你要如何处置承儿,我都无话可说的,可是陛下无证无据就想伤害承儿,恕我不答应。”
“朕做什么需要你答应?”曹恒不满夏侯珉这副要与他抗衡的样子,不善地盯着曹夏侯珉。
“陛下不需要我不答应,总需要满朝文武点头。”应着夏侯珉的话音落下,传来侍卫禀告,“陛下,门外以羊侍中为首的文武大臣一道求见陛下,道是有急事,请陛下务必召见。”
曹恒半眯起眼睛扫过夏侯珉,夏侯珉一步不退地迎着曹恒,似在无声地说着自己绝不后退。
“让他们进来。”曹恒还能不见这些人?
既是要见的,曹恒也是分外干脆,没一会儿,羊祜为首,以夏侯氏的重臣最多的十几号人急步行来,全都喘着气,显然行来得十分的着急。
“陛下。”赶紧与曹恒见礼,目光更是往曹承的身上飘去,见到安然无恙的曹承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再看夏侯珉那护着曹承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们急着要见朕,所为何事?”曹恒懒得跟他们打哈哈,出言相询,想着这些人有话直说,不必浪费时间。
羊祜喘匀了气一马当先地道:“睿王遇刺,臣等知道陛下心中悲痛。然此事既未查明,就算大皇子是最大的嫌疑,也不代表这件事就是大皇子做的,还请陛下彻查。”
理是那么个理,一点毛病都没有,曹恒道:“依你们所见,何人去查明此事?”
“已辞官致仕,在家休养的太师崔申崔子长。”这样的关系重大的大案,想让他查出来的结果叫天下人都信服,崔申就是最好的人选。
曹恒沉色不吱声,似是在思考,这时候夏侯珉也出声了,“陛下信不过自己的儿子,总信得过崔太师。那是先帝时的旧臣,最是公正廉明,大公无私,陛下亦曾为君,该知道崔太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太师是正一品,却是一个虚衔了,崔申与墨问几个还活着的政事堂诸公啊,这么多年再不掺和朝中的事,此时请他们出来,请的将不再是一个人。
“好!”曹恒松口,“大魏的亲王,大魏的右仆射,竟然在洛阳城被刺身亡,这件事案子必须查一个水落石出。”
“所有涉及此案的人,无论是哪一个,都不能放过。”曹恒撂着狠话,目光从曹承的身上掠过,曹承往夏侯珉的身后闪过去,不敢迎视曹恒的眼睛。
“陛下圣明。”曹恒既然松口说了让人去查,那一切都好办了,曹承的小命算是保住了,他们今天来的目标不正是想保住曹承的小命?
夏侯珉在这个时候出声了,“承儿年岁渐长,请陛下以辟府。”
曹承一听眼睛都亮了,辟府出宫,往后无事他便不进宫来,再也不用像今天这样,突然要担心自己的一条命没了。
“好!”更让人想不到的,曹恒竟然立刻就答应了。
“你最好是什么都没做,一但让朕查出来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朕必取你性命。想出宫,想离得朕远一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永远都逃不了。”曹恒后面的话算是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同意给曹承开府。
“既是皇后的提议的,府邸就由皇后去挑,不需再禀于朕。”曹恒丢下这一句,挥袖而入殿内,只给他们留一个背影……
第157章
曹恒一走,羊祜等人心中的大石算是彻底放下了, 夏侯珉赶紧与他们作一揖, “多谢诸位。”
谁敢受夏侯珉这一谢礼啊,连连拱手道:“皇后言重了,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皇后了。”
虽然他们都愿意相信曹承什么都没做, 相信是一回事,最后能不能查出来证明曹承的清白, 甚至让曹恒完全相信曹叡之死与曹承并无关系,就没那么容易了。
夏侯珉明白, 与他们再作一揖, 送他们离开,曹承死里逃生, 没了外人在, 再也撑不住瘫坐在地,夏侯珉看着这样的曹承,“你既没有那胆子,又不想死, 偏偏处处犯你母皇忌讳, 你欲何如?”
“父后,我只是难过。”曹承被问, 可怜巴巴地看着夏侯珉, 夏侯珉道:“所以, 如果我告诉你说, 你喜欢的那一个人确实沾了人命, 她就该死,你也不信我?”
得到的是曹承的沉默。
夏侯珉冷哼一声,“我为你争得开府的权利,往后,你好自为之。”
“父后也不帮我了,不帮我了吗?”曹承没想到夏侯珉竟然也不帮他了,急急地捉住夏侯珉的手追问。
“有崔太师插手查查此案,你没有做过的事,需要谁来帮你?”夏侯珉是何等的聪明人,这件事只需要拦住盛怒下的曹恒对曹承动手,再让一个能让天下信服的人接手查案,曹承就一定能平安无事。
可是曹承却拿眼看了夏侯珉,那不确定的模样,夏侯珉道:“你想说什么,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
“母皇,不会一心要置我于死地?”这不确定的询问,在他的心里是当了曹恒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夏侯珉道:“你是疑心什么,你是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你安心?”
曹承紧紧地捉住夏侯的衣袖,“父后,只有你能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就算母皇派了崔太师查查此案,他们也不一定会相信我。”
“你所指的他们是谁?”夏侯珉这般反问了曹承,等着曹承给他答案。
“曹家的人。”曹承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夏侯珉不解地反问,“理由呢?”
“睿王原是安乐侯的长子,母皇的位子原本该是他的,是皇祖母,是皇祖母从他的父亲安乐侯手里抢走,他难道心里就不会记恨,不会想要夺回这一切?”曹承难得脑子动成这样,一字一句地提出问题来,让夏侯珉同样沉思着。
“一国之主,九五至尊的位子,动心的人会少?”夏侯珉这样轻叹一句,曹承连忙地道:“父后所言极是,所以他们,他们一定有别的准备,我们也应该有所准备。”
夏侯珉回过头再次看了曹承,曹承迫切想要夏侯珉点个头。
可惜的是,夏侯珉并未管反而提醒曹承道:“出了宫安分地己,不该做的事别做,倘若你记不住,看看你自己的手,想想你是怎么会落得今天这模样的。”
抬脚竟然就要走,曹承想要再捉住他,夏侯珉根本不再给他机会。
曹承心里想的却是,果然,这个天底下谁都靠不住,夏侯珉给了他希望,却又让他绝望。而掌握他生杀大权的人,他的母皇,从来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过。在她的心里永远是江山最重,而他一但越过了她的底线,她就会毫不犹豫的对他出手,他的这只手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下子似乎想明白了自己处境,如果他不想将性命交付到别人的手上,让别人来主宰他的人生,他需要如何?
从洛阳宫里走出去,看到张昭在外面等着他,张昭能看出来曹承和这前~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露出了一抹笑容,“看来大皇子已经想明白了?”
“我想明白了,你确定自己能赢?”曹承立刻追问张昭有没有把握稳赢了这一局,真的帮他做到他想做到的事。
“当然。”张昭十分肯定地告诉曹承,他既然说出那样的话来,就是有把握,只要曹承按他说的去做,他就能帮曹承达成他想要的。
曹承冷洌地一笑,“好,我就信你一回,只要你做到了,将来我也不会亏待你。”
张昭露出一抹笑容,与曹承作一揖,“那便多谢殿下了。”
这一颗棋子比起曹叡来可是要有用得多了,张昭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意,“听闻皇后为殿下请得了开辟府邸的要求,不知殿下想好了要选哪里作为府邸了吗?”
这个话才说了多久,张昭居在宫外,竟然听说了这些事,曹承看向张昭,张昭笑着解释道:“殿下应该为我消息灵通高兴才是,毕竟我能知道得越多,越及时,这对殿下来说,好处越发明显。”
曹承道:“或许你说得是对的。总之现在我们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大家好,才是都好。”
“当然。”张昭十分肯定这一点,与曹承作一揖,曹承道:“听起来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张昭看着曹承,谁说曹承蠢来着?就现在几个回合的交手,完全不像是蠢的样。
但是不蠢也好,太蠢的人就没意思了。张昭道:“殿下能选择自己的府邸?”
“应该是能的。”曹承这般地说,但是怎么听着好像不确定?张昭也不细问,只是与曹承道:“若是殿下当真能选,不如就选这一处。”
张昭竟然掏出一张图来,上面那么一指,曹承看了一眼,“这个地方,人很少。”
“人少最方便行事。”张昭这样的地告诉曹承,曹承一顿,随后反应过来,“你想做什么?”
张昭轻声地询问道:“敢问殿下,水军中有多少人是殿下能调动的?”
曹承沉吟了半响才答道:“一万。”
听着这个数字,张昭睁大了眼睛,难掩兴奋,一万的兵马啊,若是弄到洛阳来,何愁大事不成。
“那殿下能调回洛阳?”张昭再问一句,曹承给了张昭一个你莫不是傻的眼神,“水军驻守水域,怎么可能调回洛阳,你是在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