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这些年过于太平,场面大的争论再没有,曹盼是真想再看看当年铜雀台上百家争鸣,各抒己见的场景。
“咳咳。”墨问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提醒曹盼不要过于情绪外露,哪怕是想看戏,难道就不能藏着点?
曹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题目都定下了,都去安排吧。”
“诺。”一个个都应声退了出去,科考开始了,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曹恒是不用退,偌大的宫殿随着朝臣散去便只剩下她们母女。曹盼冲着曹恒扬眉,“不错。”
得了曹盼的赞许,曹恒难得露出了一抹笑容,曹盼道:“好戏还在后头,开始不错,结局能让人叫好才算圆满。”
“会圆满的。”曹恒挑了开头,后面她也自信能掌控。
曹盼与曹恒提个醒罢了,她自己心里有数,曹盼不再多言。
倒是出了太极殿,墨问开心地笑出声来,一个个都看向了他,墨问面对一干注目摆摆手,“不用管我,你们先走。”
他这笑什么的,其实但凡不蠢的都知道。
荀辑作一揖带着人走了,剩下的便就是周不疑这几个丞相了。
“陛下后继有人,我为陛下高兴,也为自己高兴,更为大魏高兴。”都是心里有数的人,墨问笑着道破自己心里那份高兴。
秦无走了过去,“若无夫,难道要让公主殿下像陛下这样?”
此话一出,引得墨问摇头,“子阳且看着。”
另有所指而意味深长的,秦无其实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拿眼扫了墨问,“你也不知道该如何?”
墨问摊手道:“这是陛下的事,我不需要知道,陛下知道,公主殿下知道就行了。”
听听这光棍的语气,秦无的眉头直跳,正要说话来着,周不疑已经打断了他们继续讨论,“如今是我们讨论这些事的时候?”
他们讨论出个所以然了,等同于曹盼心里想的,曹恒要的?
而且过早的说破了答案,不过是让别的人知道了答案,倒是对其他人不公了。
一群都是人精的人,听了周不疑的话,一个个都住了口,墨问站了起来道:“是该忙去了。”
他这个笑得引得众人都停下的人,如今倒是表现得最积极,杨修就忍不住地道:“说鬼是你,说人也是你。”
墨问扬眉问道:“是又如何?”
他原就是这样的人,一个个又不是今日才认识他,如今也莫要嫌他会变脸。
周不疑也已经站起来走往他们办差的尚书省,杨修朝着墨问吐道:“老不羞。”
“哈哈。”被骂的一句老不羞墨问丝毫不以为然,昂首挺胸大步往前走。周不疑从不管他们如何吵闹争执,他其实更在想曹恒提的另一个问题,大魏与各部。
有些问题早年曹盼就提过,提了却也一时顾不上解决,如今曹恒去了一趟北地,显然是有所发现,既然是有所发现,曹恒一定也有了相关的章程,只怕是还有什么地方没想通,所以她要集思广益。
而女帝之夫这一道题,女帝,之夫。周不疑想的是,会有多少人看不懂这道题?
想到这里,周不疑勾起了一抹笑容,曹恒啊,虽然相貌不像曹盼,但这处事为人,却与曹盼如出一辙,诸葛瞻,那样一个自以为是,真以为旁人的夸赞他有余父之风,他就真的像诸葛亮了?
曹盼也罢,曹恒也好,对于他的无视,便是对他的极不认可。
可惜了诸葛亮早逝,否则真想让他看看诸葛瞻,再看看曹恒会是什么模样。
科考在即,大魏上下忙成一团,随着科考的日子越来越接近,士子们纷纷抵达洛阳。
洛阳城人满为患,街道随处可见都是身穿青襟的士子。忙里偷闲曹恒出了一回宫,曹庆与曹福这一次没随她去幽州就是留下帮她看场子了。
进了马球场,曹恒才知道曹盼那一句马球场的生意不错并非夸奖,而是事实,曹恒不在的时候,洛阳的马球那是揪起了一场新的潮流,斗球。
早先曹恒马球场的生意极好,旁人不如的,自然心生斗志,见曹恒马球场里撑场的匈奴人随丹阳离开了洛阳,胆由心生,开始向马球场挑战。
彼时曹恒不在,马球场的事之前是交了给选好的人打理,来了想砸场的人,主事的人不解决问题怎么行。
想砸场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人打服了。曹庆二话不说地叫上曹家一群吃喝玩乐一直都在努力练马球的主儿。二话不说地接下挑战,第一次输了,被人好一通的笑话。
既失了面子也失了里子,曹氏一群郎君那叫一个蔫头耷脑的,还是曹恒安排的主事的,也是曹恒的同窗之一,山并给他们出了主意。
打马球这事,匈奴丹阳公主的手下精通,最最通精的人当数他们女帝陛下,想要斗赢踢场子的人,曹氏子弟进宫名正言顺的跟女帝陛下讨教,有什么不可行吗?
一群平日里只会吃喝玩乐的主儿一听山并这主意,自知是可行,然而一群学渣平日里除非是胆子大得没边的,否则哪个敢往女帝陛下面前凑?
最后不约而同地推了曹庆,反正曹庆也算是他们一群只知吃喝玩乐的人中胆儿肥的一个,又自小跟在曹恒的身边,在女帝面前那是早就混得脸熟了,这种要胆的事,必须他去办。
曹庆吧,虽然腿肚子也直哆嗦,想起曹恒那为了钱为难的样子,再想曹恒这会儿北上打仗,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要是等她回来知道借钱开的马球场被他们搅黄了,得有多伤心?
哪怕再怕,如果有办法能解了这个困境,刀山火海他都上。
然后,曹庆就那么颠颠的进宫,巴巴地盼着曹盼有空能见他一见。曹盼他是没空见着,但是得了曹盼赐下教他们打马球的四个人。
进宫见曹盼不就是为了求指点打马球的技术。既然女帝陛下都把人给了,见不见到陛下也就无所谓了,高高兴兴的带人出了宫,二话不说开始练打马球。
说是练,不如说是被人虐,能陪曹盼打马球的,自然是个中好手,就他们一群自习想成才的,要想最快教会他们打马球,有什么比先让他们挨打更快的。
被打了好几日,顶着鼻青脸肿的接受挑战,这一回,终于是扬眉吐气了。
从此,在挨虐和虐、人之间转换自如,马球场的生意是越来越好,每日座无虚席,数钱数得手软,毕竟挑战的一方输了也是要给他们钱的。
“殿下,殿下终于来了。”曹庆见着曹恒那叫一个高兴的,曹恒正要跟他打招呼,结果一眼看到夏侯珉,“阿珉病了?”
小从一起长大,曹恒一眼就看出夏侯珉比她离开洛阳前瘦了很多,而且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得更坚韧。
曹庆道:“可不,殿下离开洛阳他就病了,也是前几日才下的床。”
前几日才下的床,那是病了许久了,曹恒道:“无妨?”
夏侯珉与曹恒露出了一抹笑容,“殿下放心,无妨。”
“对了,对了,殿下,阿珉也要参加这一次科考。”曹庆继续将夏侯珉要做的事告诉曹恒,曹恒赞赏地点了点头,“很好。”
别的话也不多说,曹恒问起曹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知道马球场差点要关了,多亏曹盼出手,再次觉得赚钱不易,她那一天一颗的糖,是不是应该戒了?
正想着,耳畔响起夏侯珉轻唤殿下,曹恒寻声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屋里就剩下她与夏侯珉。
夏侯珉又拿出了一个荷包来,“殿下。”
熟悉的糖味,曹恒一闻就闻出来了,只是这一次曹恒没有接过,“阿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从他第一次把糖给曹恒,曹恒就问过,如今再次地问夏侯珉很认真地道:“知道。”
有些事心照不宣,曹恒轻轻一叹,“为何被罚?”
夏侯珉一顿,看向曹恒,“殿下,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殿下不必有负担。”
“曹氏与夏侯氏,原是一体的。”曹恒这样说了一句,夏侯珉抿了抿唇,吐字道:“我知道,殿下说的我都知道。我也明白,殿下此时不会考虑这些事的,我会等。”
他会等的,等到那一天,无论曹恒愿不愿意要他,他都会等曹恒给他一个答案。
“你上次给我的糖我还没吃。”曹恒瞧着夏侯珉那越发坚定的目光,吐了一句。
“没关系,这是我给殿下备的,殿下吃完了再吃。”夏侯珉很认真也很执着的要将糖给曹恒,曹恒望着那一荷包的糖,这是第三次了。
终究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夏侯珉露出了一抹笑容,对他来说,曹恒愿意接受他的靠近,愿意让他就像现在这样呆在她的身边,那就够了。
科考在即,曹恒不便久留,很快地回宫。日子越来越接近,得知这一切的主考竟是大魏公主曹恒,士子们皆心存疑虑,然得知曹恒在朝堂之言,却又觉得曹恒主持此次科考其佳。
曹恒虽是大魏公主,却上进好学,不求甚解,乃大魏之幸也。
身为帝女且是大魏女帝唯一的子嗣,只知其无才而好学之,无形中得到了诸多士子的认同。
八月十八日,贡院开考,随着贡院的正门大开,守在门外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排队等候检查走进贡院。
此时天尚未亮,曹恒已经站在贡院的面前,看着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曹恒打从心里觉得沉甸甸的。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寒门士子想要出人头地唯一的办法只有参加科举。
这条路还是曹盼他们开辟的,须知自汉以来,士族垄断,世禄世卿,寒门想要出仕比登天还难。
而士族得天下藏书,又有良师益友,非寒门可比。
曹盼年少时制纸,兴建书楼,办私塾,历二十余年之功,寒门崛起,渐渐强大,如今参加科考的人中,士族与寒门参半,但最惹人注意的还是曹氏夏侯氏。
只因这一次的科考之中,曹氏与夏侯氏的人,竟然以女子最多。
尤其是诸王之女,一个个原就是郡主了,竟然都来参加科考。礼部收到一溜的名单时也是吓了一跳,想到先前端午节后发生的事,莫不是这些郡主都被那件事刺激了,所以都不打算安享荣华富贵,而是选择自立自强?
作为礼部尚书,主管科举的部门长官,荀辑拿着也不敢去问曹盼是不是真让那么多的郡主参加科考。
毕竟曹盼早就已经说过话,参加科考的人,不问出身,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认为自己有本事,那就来考。大魏取士论才论德,更不论门第。
寒门士子都能参加,难道因为姓曹,因为是王爷之女,就要被剥夺了参考的资格,真问出去,保准得被曹盼喷一脸。
荀辑那心里七上八下的,同样想到贡院大门瞧瞧那些阵势,结果看到有人比他更早的呆在那里,见着了也不能不打招呼,乖乖地上前,“殿下。”
“荀尚书。”曹恒听到声音回过头与荀辑作一揖,荀辑道:“殿下很早。”
如今这天都没亮,寅时初刻,曹恒竟然已经到这儿了,荀辑也得称赞一句。曹恒道:“荀尚书也很早。”
荀辑笑笑道:“臣年纪大了,睡得少了。倒是殿下起得这般早……”
“这是我第一次主考。”曹恒这样地回答荀辑,荀辑瞧着曹恒那张郑重的脸,轻轻地咳了一声,“殿下也说了自己尚且年幼,正是该多学多问的时候,是以殿下不必有太大的压力,只管好好地看,好好地学。臣等还有陛下都守着殿下。”
他或许不靠谱,女帝陛下能不靠谱?荀辑以为说出曹盼来,曹恒应该会放松一些,结果没想到曹恒听到曹盼,神情越发凝重了。
“有些事哪怕是母皇也帮不了我。”如同收拢人心,纳人才为己所用,驭人之术,这些曹盼可以教曹恒,但绝帮不了曹恒。
以科举选天下之士,曹恒得要懂得识人,识才。选出来的这些人,即是大魏的栋梁,也会是她将来的左膀右臂。
这些事曹盼懂,曹恒懂,旁的人却未必能懂。荀辑就道:“这天下怕是没有什么是陛下想办而办不了的事。”
对于曹盼的极大认可,极高的推崇,曹恒也不解释,“大魏经科考取士这么多年,有才有能者而取之,为官不作为者弃之。大魏将来会更好的!”
这是曹恒所希望的,取士纳才,皆为治理天下,为官不作为者,自以弃之。
荀辑连忙点头,“那是自然。”
曹恒回过了头,看向荀辑,她本意是自己呆会儿的,为什么荀辑这个时候来了呢。
注意到曹恒的眼神,荀辑也意识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连忙地道:“殿下请便,臣还有事去忙,先行告退。”
至于刚刚为什么来这里,曹恒都在这里这么久了,为什么而来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等这一次科考结束了,大魏必然会炸翻了天。
女帝之夫,这道题必将揪起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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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恒:亲娘没有皇夫,我将来也绝对不要!
第060章
暴风雨之前总是特别平静的。秋试分三日,士子自入考场之后, 三日之内不得离开贡院半步, 唯有会试结束才能离开。
曹恒这位主考官,女帝之女, 大魏公主, 一身墨衣朝服手持考卷,祭香拜祭天地, 随后才将曹盼的诏书当众念起,“乾清六年帝诏曰……”
大意不过是大魏朝于乾清六年再开科考以取士, 天下学子, 全力以赴,展毕生所学, 为国为民而利之。
然后, 曹恒让他们各自入坐,临考的人聚一堂之内,贡院内设的考堂每间设五十人,此次参考士子高达六百人, 共计一百二十多间的考堂, 每一个考堂设四位监考,又有巡考数位, 可以说随着科考开启, 大魏朝中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此, 朝中大部分的官员都倾注于此。
外面更有大魏最精锐的军队守护, 即保证无人能闯入贡院, 也不会让贡院有什么的异动。
随着一阵锣声响起,礼官大声说道:“乾清六年科考开始。”
试卷下发,每人手上都有一份,曹恒一眼看过,熟的人倒是不多,而在此时,周不疑与墨问一起走了进来,考场之内禁止喧哗,见着他们所有人都只作一揖,并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