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妩看她说话倒还算亲切,做事也规矩,倒是喜欢,有心和她多说几句,又想着人家可能反而觉得奇怪,也就罢了。
毕竟自己在人家眼里是“贵人”,而不是“丫鬟”,自己就算打心眼里还认为自己是个丫鬟,也得努力撑住场面。
过了片刻,就有仆妇上来回禀,却是道:“已经把那些螃蟹送过去给小姐了,没提是姑娘这里送,小姐倒是喜欢得紧,正准备招待几个客人。”
香妩听着,总算松了口气。
她虽然不喜小姐,可人家到底是大小姐,自己只是一个丫鬟。自己虽然凭着伺候了侯爷得了些宠爱,能吃这金贵之物,但自己心里多少不安,现在能把一些螃蟹分给小姐吃,且不让她知道免得她不好受,自己多少心安了。
她自是不知道,就在霍迎云那里,得了那些螃蟹,心中喜欢,当即招待几个朋友,倒是面上很是风光。
但是霍迎云也不是那吃素,便暗地里让人打听,知道这螃蟹竟然是那个“贵客”吩咐厨房,让厨房给自己,当下心里自然起了波澜。
恰好这个时候,楚潭红几个都在夸这螃蟹鲜美,说定远侯府果然和别处不同,如今这个季节能吃到这个螃蟹,可是稀罕。
霍迎云面上有光,想起那住在竹楼中“贵客”,倒是没那么不喜欢了。
她心想,这人如果真是自己父亲以后“续弦”,她倒是可以考虑下,看上去对方还算会做事,对自己也不错。
到时候好生拉拢一下,再趁机把自己婚事和这位“续弦”提了,没准对自己反而有益无害呢。
这么一盘算,她都开始想着,也许她应该想办法和这位“贵客”搞好关系了。
她略一沉吟,恰好自己带着一把绣扇,那绣扇还是去年让香妩给绣,绣时候颇用了一些功夫,上面山水诗文都清雅精致,见到人都说好,她不舍得经常用,只是偶尔拿出来看看,这次出来游玩,因为要见楚潭云,才特意拿出来了。
她是想着,若是送个别什么金银首饰,人家未必就看得上,毕竟燕京城来,什么眼界没有,送不好反而惹人笑话,倒是不如……干脆把这个送给这位“燕京城贵客”吧?
这种东西,燕京城里也未必就有了。
至于自己想要,可以再让香妩绣,大不了多花一些功夫嘛。
霍迎云当即兰若将这绣扇用巾帕抱好了,嘱咐她送过去给那位“燕京城贵客”。
兰若领了命,自然是过去,到了竹园前,先请人通禀了。
那家丁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自然是上楼告诉了香妩。
香妩一听,小姐竟然给自己送礼?真是意外又觉荒谬,这是怎么也想不到!
之后俯在那窗棂处一看,派来人竟然是兰若,更加觉得想不到。
她思忖片刻,想着如果不收这礼,只怕是小姐回去更加恼怒了,认为自己看不起她,只能先收下,等侯爷回来,和侯爷说说,再做计较了。
当下便命人接了过来,谁知道等到仆妇拿上来后,她吃惊又好笑。
竟然是自己绣那绣扇!
她可是记得这绣扇,当初是小姐提要求,要她这样那样,好生费了一番功夫,熬了不知道多少灯油才绣好,绣好后就被小姐拿过去了。
万万没想到,这东西竟然阴差阳错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香妩感慨之余,又觉得荒谬,不过看着自己昔日亲手做下绣扇,到底是不舍得,想着这东西竟然能重新回到自己手中,也合该是自己,自己就干脆留着吧!
她不知道是,兰若将那绣扇送了后,回去禀报了霍迎云,霍迎云自然是欣慰,觉得自己“干成了一桩大事”,为此还赏了兰若,把兰若高兴得倒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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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妩是打算着侯爷回来如何如何和侯爷提起这件事,谁知道接下来两日,根本不见侯爷踪迹,就连白简都不见了,她也没法,只好继续住在竹楼上,好在每日山珍海味不断,更有燕窝吃着,香妩也是乐不思蜀。
唯一不好是竹园外住着小姐,让她不敢随意走动,只能偶尔间在竹园内走动散步。
如此过了两日,总算霍迎云打道回府,离开了,香妩才算松了口气,正想着可以到处走走看看,谁知白简和朱衣带着侍卫轿夫过来了,说是奉侯爷命令,接她回府。
香妩听了这个,不免有些疑惑,回府,是继续回去小姐身边当丫鬟,还是留在侯爷身边了?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白简,白简却面无表情,很严肃样子。
香妩软软地唤道:“白简姐姐……”
白简眼睛看着别处,仿佛没听到香妩唤她。
香妩纳闷,心想白简姐姐怎么不理我,难道是我得罪了她?
白简自然看到了香妩疑惑,不过她瞥了一眼旁边朱衣和侍卫,绷着脸,端起来,依然做面无表情状。
香妩更加不解,但是也听话地上了马车。
马车行到了一半,前面有郊外进城马车坏了,挡住了路,于是香妩马车也只好停下来了。
朱衣便过去查看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香妩就听到有人唤道:“香妩姑娘——”
香妩疑惑,左右看,只看到白简在马车旁,但马车一脸严肃目不斜视,不像是在叫她。
她更加不明白了,只好前后看。
正看着,又听到一声“香妩姑娘”。
这下子香妩确定了,就是这位连看都不看自己白简姑娘发出声音。
香妩简直是无法明白了:“白简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脸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嘴巴却在和自己说话,怎么如此奇怪?
白简其实也急。
她着急和香妩解释明白她误会。
可恨是,朱衣却奉命监视她,不让她和香妩多说话。
她又不愿意和朱衣解释自己和香妩后来那么一串误会,她只能这样了。
白简:“香妩姑娘,我现在和你说,你要仔细听。”
香妩赶紧点头:“白简姐姐,你有什么说尽管说。”
白简:“首先,你不要看我,你要假装不理我。”
香妩:“喔?”
好吧,她赶紧目视别处,假装没看白简,但是耳朵却越发支棱起来。
白简姐姐为什么鬼鬼祟祟,是要和她说什么大事吗?难道,是事关侯爷?不然不至于如此啊!
白简深吸口气,压低了声音快速地道:“香妩姑娘,你一定要听清楚,我是伺候在侯爷身边,但是——”
然而,不幸事情发生了。
她说到“但是”时候,朱衣回来了。
朱衣用怀疑目光审视着白简。
白简回瞪。
朱衣挑眉,用探究眼神打量着白简。
白简深吸口气,重新端起她面无表情样子。
香妩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白简继续说后面话,她看了一眼朱衣,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后,她心想,白简姑娘话可能是“虽然我是伺候在侯爷身边,但是我绝对不想和你争什么,我们可以继续当好姐妹”。
香妩有些感动地想,白简姐姐果然是一个好姐姐。
她暗下决心,回头一定要告诉白简姐姐,她也是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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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侯府中后,香妩并没有被送回去小姐院子里,而是直接被安置在了一处院落,这院落就在侯爷所住正房一侧,而且院落里还有一个小门,可以打开后直接过去侯爷那里。
香妩对此心花怒放,她满意得不行了。
自己单独有一个院落,而不是伺候在侯爷身边,这比她之前所想象好太多了!
等她安顿下来后才发现,竟然还有丫鬟仆人伺候着,丫鬟是两个小,怯生生地过来,让她给取名字,她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给丫鬟取名字,她觉得自己还是丫鬟呢!
不过好在,香妩很快冷静下来。
她想到往日自己小姐都是怎么干,也就摆出样子,想了想,给两个小丫鬟取名了,取是月白和霞红,这是韵书上现成词儿,香妩觉得自己取这样名字,应该不至于跌了份。
月白和霞红两个丫鬟听到这新名字,自然也是喜欢,都忙上前说谢姑娘赏名字。
一时又有一个四个仆妇上前来拜见,为首一个却是秋娘。
香妩这才知道,原来这几个仆妇也要跟着自己在这院子里伺候,当下越发喜欢了,特别是秋娘,她往日说话,觉得秋娘办事妥当靠谱,如今能留自己身边帮着自己,自己自然是放心。
很快这四个仆妇两个丫鬟都纷纷安顿下来,过来香妩跟前伺候,又开始收拾院落,忙得不亦乐乎。
香妩坐在那窗棂前,看着这院落,这处院落竟然归自己住了,而这前后忙碌奴仆丫鬟,竟然都张口叫自己姑娘,对自己规规矩矩。
这对她来说,是从来想不到,几乎是一步登天般。
香妩就这么偎依在窗棂外边,看着这院子,院子里有一棵老枣树,如今已经冒出了星星点点小白花,有结出来米粒大小果子,眼看着下个月就能吃枣了吧?到时候可以摘下来一下,做成醉枣儿给侯爷吃,没准侯爷喜欢呢?
她抿着唇想,现在自己过上好日子,全靠侯爷,侯爷喜欢,她就能过更好日子,所以得拼命地讨好侯爷才行。
一时又记起来自己绣那个绣嚢,当时因为出来得匆忙,根本没来得及拿,绣嚢就留在了小姐那边房中,她开始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取回来?
还有自己一些衣裙,以及侯爷赏给自己金镯子珠花,那些必须拿回来。
可自己现在方便回去吗?
香妩想着问问白简或者朱衣,谁知道这两位根本不见人影,根本寻不着其他人问,至于身边这几位丫鬟仆妇,那更是茫然不知,都是一切听她这位“香妩姑娘”。
香妩看着她们茫然样子,顿时意识到,她不是以前那个处处听人话小丫鬟了,她是一个院子“主子”。
尽管出了这个院子,自己过去侯爷那里伺候,依然身份低下,只是一个陪床丫鬟,但至少在这个院子里,她是主子了。
香妩只好安分下来,想着等侯爷过来,或者白简过来,到时候好歹问问。
谁知道过了两日,好吃好喝好穿好燕窝,日日舒坦,简直仿佛养猪一般,唯一不好是没见侯爷也没见白简,甚至连朱衣都没个人影。
香妩就有些坐不住了,她从小穷困,被养父母收养时候日日干活,后来到了侯府,也是干活命,伺候人命,现在这么被人伺候着什么都不干,她觉得自己快要闲坏了。
一时想起来自己那些珠花和金镯子,不由心痛至极,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扔了。
当下略一沉吟,换了一身寻常不起眼衣裙,也没带丫鬟仆妇,自己出去。
一路上,倒是也没见什么人,她顺利地过去了小姐院子外面。
正想着该怎么进去,或者该怎么说自己处境,毕竟她招呼也没打,就这么离开这里一些日子,大家遇到她难免问起来。
谁知这时,恰好看到兰若出来了。
兰若看到香妩,自然是惊讶不已:“香妩,你不是被带出去府里打发了吗?”
香妩:“啊?”
兰若:“是啊,我听人说,你犯了什么事,被带出去了,为了这个,我和月晴她们还哭了好一场。你这是怎么了,又回来了?”
说着她打量着香妩身上衣裙:“你如今穿得倒是鲜亮,这衣裙哪儿来?到底怎么回事?”
香妩头疼,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自己处境,只好含糊地道:“我是出去了一段日子,如今又被叫回来伺候了。”
兰若自然不疑有他,只以为香妩又回来小姐身边伺候,当下大喜,拉着香妩手:“你难道忘记了,前些日子是你生日,我还做了一个荷包想送给你,谁知道你就不见!”
兰若这么一说,香妩这才记起来,想着果然,自己离开被接走离开侯府时候,恰是自己生日,自己竟然忘记了。
兰若看到香妩自然高兴,和香妩说东道西,又牵着她进院子。
这个时候是中午,正是大家午睡时候,除了门口看门两个打盹嬷嬷外,也没什么了,兰若就带着香妩进了屋。
兰若关上门,小声说:“今日轮到月晴和花梦伺候,正在小姐跟前呢,等回头看看,你怎么过去和小姐好好说说,让她继续回小姐院子里伺候吧,咱这府里,要说起来,还是小姐跟前好,虽说小姐脾气不好,但只要我们自己小心,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香妩咬唇,想着该怎么和兰若解释:“其实我暂时也不想回来,毕竟哪里伺候都是伺候,等回头方便时候,我和你细说。”
兰若却没怎么听心里去,她还在想着和香妩说说如今府里种种。
“你怕是不知道,如今府里可出了大事!”
香妩惊讶:“什么大事?”
她离开了府里一段日子,回来后就住在那小院里吃吃喝喝睡睡,外面事确实不知道。
兰若看香妩那样子,便知道她肯定摸不清状况,当下更加带劲了,开始和她说起来。
“你走了后,小姐自然是气得不轻,不过也没太当回事,后来小姐和大家出去游玩,就碰到了一位贵人。”
“贵人?”香妩睁大了眼睛。
兰若笑了,一脸神秘。
“对,是一位贵人,我听说,那位贵人是燕京城里来,听说是要跟在侯爷身边,可能是要给侯爷当续弦,总之人家身份高贵得很,人家住地儿,吃东西,用东西,那都不是咱们能比……”
香妩听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位贵人,住哪儿?”
兰若越发得意了:“你还记得之前郊外那处百花庄院里有一处竹园吗,竹园里很藏着一些书,听说是一个文雅地儿,那位贵人就住在竹楼里!而且那位贵人心地可真是商量,竟然还特意命人送了这个时节早蟹给小姐享用,小姐自然是喜欢,还回了礼。”
香妩顿时不说话了。
兰若口中贵人……竟然是自己……
她心虚了,羞愧了。
兰若笑着道:“你怕是不知道,还是我给那位贵人送礼,结果贵人收下了,小姐因为这个,还赏了我呢,我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