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震惊了。
“王爷……”他不信王爷会因为惠郡主绝食而答应她。
“惠儿决心已定,只要不能嫁去你家,她,便不要命了。昨夜我与她聊过,惠儿表明心志。”王爷慨叹,“只怪我当初没有意识到,以为去皇宫住些日子,她便会改了主意。”
若是早知道女儿如此坚决,他怎么可能由着曾墨娶妻,刀架曾墨脖子上也要让他娶了自己女儿。
当然,王爷现在的举动,同样是逼迫,只不过逼迫得迟了些。
“王爷,曾墨不配。”曾墨试图劝服王爷。
“曾墨,答应惠儿下嫁,已属无奈,但断然不可做妾。”
这点不用王爷说,曾墨也深切明白。
“王爷,曾墨已娶妻,不想高攀惠郡主。”
“此事,你攀也得攀,不攀也得攀,由不得你。”王爷收刀,慢慢踱了回去,语气威严有力,不是征询,不是要求,而是命令。
曾墨:“……”
王妃拿巾帕印了印颊上的泪渍,慢慢起身,行到曾墨跟前,柔声道:“曾墨,要怪,就怪我养了个不听话的女儿。”
“你娶妻并未对外宣扬,知道的人甚少。便当是纳妾了。这次,婚事大办,我要把惠儿风风光光嫁去你们曾家。”
王爷唱黑脸,王妃唱白脸。
曾墨只字未吐。
亲事就定下了?
曾墨脸上汗都快下来了,他此来,是为母亲求药粒,可不是为了娶妻纳妾的!
一想到林冰琴待他不冷不热的样子,曾墨内心更慌了。
第47章
曾墨身躯笔直地跪在那里,嘴巴像被封住了,半个字不吐。
王妃站在他的面前,王爷在王妃的身侧。
两个人,四只眼睛,全都看着他。
可曾墨就是不开口。
王爷等了一会儿,胸中火气熊熊燃烧。
他女儿是金枝玉叶,自生下来便百般娇宠,从不舍得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现如今为这么个男人要死要活。
虽然曾墨救过王爷,虽然王爷心里很欣赏他,在关键事节上需要他鼎力相助。
甚至不惜认他作义子。
可女儿嫁给他,总归是委屈了。
换作任何人,早就欢天喜地答应,可曾墨,却一拒再拒。
王爷手中刀剑再次出手,擦过王妃耳畔,直逼曾墨颈项。
速度之快,所经之处有发丝飘落。
不知斩断的是王妃耳畔的发丝还是曾墨的。
王妃被吓到,以袖掩唇,惊呼一声:“王爷!”
王爷怒视曾墨:“说话!”
他金贵的女儿,容不得曾墨再次拒绝。
曾墨终于抬起头,仰视王爷怒火滔天的脸颊,“王爷,属下不配!”
还是曾经的四个字,当初王爷听后,心中暗喜。
他堂堂王爷之女,要嫁,需嫁尊贵之人,怎可嫁曾墨此等草莽?
这次,王爷心中却无半丝喜意。
要筹谋大事,需得曾墨生死相随。
既然女儿非嫁,他又离不开这个左膀右臂,成全一段姻缘佳话也未尝不可。
他以为,已经娶妻的曾墨是会答应的。
没想到,他竟然再次推拒了这桩婚事。
王爷嘴唇哆嗦,“为何?”
曾墨眼神坚定,“王爷,曾墨不配。”
翻来覆去只有这四个字。
王爷双目一闭,手往前进了下。锋利的刀剑往前进了一丝。
有血丝渗了出来。
王妃最先看到了血丝,吓得瘫坐地上。
王爷动怒了。
领略过刀光剑影的曾墨,对这点儿血丝完全无所觉。眼神里没有半丝恐慌与惊讶,还是面无表情地看向王爷。
“你,不悔?”王爷缓缓睁开眼睛,咬牙切齿地问。
“不悔。”
“不喜欢惠儿?”
“惠郡主冰雪聪明,美丽善良,曾墨不配。”
“曾墨不配”这四个字像针一样刺耳,王爷问:“若是赏你其他美女,可愿纳妾?”
“不愿。”
“你妻子善妒?”
曾墨顿了下,“不是。”
“那究竟是为何?”王爷似乎非要听个答案。
“曾墨乃一草芥,得一妻足矣,不妄想其他。”
“若是今日非要你答应呢?”说话间,王爷刀剑再次逼近,血丝渗得更多了。
王爷在逼迫他。
血腥味在屋内漫开,曾墨眼睛动了下,声音低沉有力,“属下不配。”
誓要抗争到底了。
王爷眼睛再度闭上,脸色沧桑憔悴。
“咣当”一声,刀剑落地。
王爷踉踉跄跄走向桌畔,声音无力地下令:“把曾墨关入地牢。”
外头侍卫惊了下,没有动作。
王爷声音陡然拔高:“把曾墨关入地牢!”
侍卫们如梦初醒,纷纷进入,七手八脚押着曾墨往外走。
这个过程,曾墨没有反抗,任由几人拖拽自己。
在闺房不吃不喝努力抗争的惠郡主得到了消息。
侍女俯在她耳边,小声将事件过程复述了遍。
“什么?把人关到地牢了?”已经饿得软弱无力的惠郡主刹那间有了力气,她噌地坐了起来,“关在哪个地牢,带我去看。”
她努力抗争是要嫁给曾墨,可不是要折磨他的。
要折磨也是她自己折磨。
侍女忙扶住她的胳膊,小声道:“郡主别急,王爷说了,任何人不得进去探望,郡主即便是想去,估计也进不去。”
王爷下令,谁敢违抗?
惠郡主眼珠一转,“我要去找父亲。”
可她饿得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刚要下床,便眼前一花朝后晕了。
侍女吓得惊慌失措,一边扶她一边喊:“快,惠郡主晕倒了。”
没有多久,王爷夫妇便急匆匆赶来。
王妃未进门先哭,“惠儿,我的惠儿,你怎么样了?”
她奔到床边,双手惊慌失措地去摸女儿的脸,“惠儿,惠儿怎么样啊,你睁开眼看看娘。”
还是王爷头脑清醒,他伸手轻拍女儿脸颊,接着屈起拇指去掐女儿的人中。
惠儿悠悠转醒。
王妃转悲为喜,“惠儿,惠儿,你没事吧?”
惠郡主长长呼吸几下,抓着母亲的胳膊抬起头来。
“父亲、母亲,饶过曾墨吧!”
“是我们与曾墨为难么?”王爷恨铁不成钢,“你绝食相逼要嫁他,你可知他是怎么说的?”
惠郡主怔然:“怎么说?”
“曾墨不配!”王爷气咻咻地坐到侧旁的椅子上,“你歇了心思,曾墨宁死不娶你,所以才将他押入地牢。”
“他当真这么说的?”惠郡主眼眸湿润,楚楚可怜地问,“已经这般样子,他还是不娶我?”
“惠儿,听娘的话,别执拗了。你坚持如此,只会让你父亲和曾墨都陷入两难的境地。无你的事情之前,你何时见过他们起争执?现下为了你,却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爹娘苦口婆心,惠郡主执迷不悟,她使劲瞪了瞪眼睛,“我要去地牢,听曾墨亲口说。”
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她想去,可力不从心,三天滴水未进,身体虚弱无力。
还没下床便已气喘吁吁。
王爷看她这副样子,是又气又怜:“只要曾墨答应,你的婚事,我们不再干涉。你现在这副样子,去了地牢只会遭曾墨厌弃,还是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三日后再与曾墨好好谈谈。正好这几日也让他认真反省,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父母已经表明态度,惠郡主没有了绝食的必要。
为了早日见到心上人,她开始主动要食物,“娘,我要八宝饭,我要吃肉……”
入夜,地牢大门轻轻向里推开,有侍卫举着灯笼头前带路,王爷表情阴沉地跟在后面。
地牢阴冷潮湿,闻着隐隐有股子霉味。
转过两个弯,两人停在了一处牢房跟前。
早有看守过去将牢门打开,王爷弯腰进去,有侍卫送上椅子,王爷稳稳坐在了牢房中央。
几盏灯笼照亮,将牢房映得亮堂堂的。
本来盘腿打坐的曾墨,忙起身跪下。
“曾墨见过王爷!”
起坐之间,铁链间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你见我,可有话要说?”王爷眼中显出怜惜之意,“墨儿,我视你如子,才会这般生气。”
经过将近一日的反思,王爷怒气已消。
此来,他愿意与曾墨敞开心扉,好好聊聊。
曾墨却突然冲着王爷“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王爷:“你这是?”
曾墨仰头,颈间伤口未愈,额间再添红肿,他言辞恳切,“王爷,曾墨有事相求。”
王爷静静看他,待他开口。
“母亲心脏有疾,时日不多,唯有一药可以勉强延长她老人家的寿命,那就是合香珠串的珠子,母亲如今的日子,全靠它维持,恳请王爷再赐赏一些。”
“合香珠串可以保命?”王爷头一回听说,他倒没有为难曾墨,“合香珠串乃是皇上所赐,我明早便派人打听,但凡能找到,定不会让你失望。”
王爷如此配合,曾墨心中感激,再次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还有何事?”王爷问。
与白日相比,王爷口吻平和亲近,如同长辈。
“曾墨已与林冰琴成亲,此生便只她一个妻子。惠郡主之事,还望王爷多加劝慰,为表对王爷感激之情,曾墨甘作王爷大计之死士。”
王爷:“……”
“只要王爷寻到合香珠串,曾墨便一心一意为王爷大计奔波,死而无憾,唯有一件,曾墨死后,请王爷善待属下的家人。”
王爷:“你,想好了?”
“想好了。”
“不悔?”
“不悔。”
“此事可有与妻子商议?”
曾墨踟蹰半晌,答道:“未曾。”
王爷长叹一声,“你可知,死士人选当中,我从未把你加入考量的范围?”
他喜欢曾墨,才会收他作义子。
他欣赏曾墨,才会同意女儿荒唐的要求。
曾墨竟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王爷,请同意属下要求。惠郡主绝食一事,早晚会传扬出去,有失王府体面。属下死了,反倒有助于惠郡主的名声。属下生死乃是小事,只要母亲妻子安全无虞便可。”
曾墨看起来像是鲁莽之人,内心考量事情却缜密细致。
惠郡主不绝食还罢,一旦绝食,于他,便是百害而无一利。
要么娶,要么,只有以死谢罪。
他在娶与死之间,选择了死。
王爷起身,在牢房间慢慢踱步,“曾墨,惠儿非要嫁你并做出绝食这等荒唐之事,我无奈答应,可你这厢却不配合。我要不将你关入地牢,怎能保全颜面?”
他甩甩袖子,“罢,罢,罢,事情闹将到这种地步,你还是,走吧!”
王爷故意要放他走,曾墨却纹丝未动,“王爷,曾墨决心已下,况且有义子身份,做死士,更宜成大事!”
王爷缓缓转身,居高临下睨他,“当真?”
“当真。”
“不悔?”
曾墨掷地有声:“不悔!”
第48章
王爷面无表情地盯着曾墨。
他惜才爱才,知道曾墨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人选。
他要筹谋大事,曾墨是必不可少的助力。
这份助力,他想用得长久一些,从未打算成大事之际牺牲了他。
可曾墨所言,令他微微有些心动。
成大事之前存有凶险,成则万人之上,败则死路一条。
若是曾墨以死士身份前往,成事的概率必定大增。
任皇上千思万虑,也绝不会想到,身为王爷义子的曾墨会是死士的身份,会是抱着必死的心前往皇宫的。
王爷眸子渐渐温热,“终究是难为了你!”
曾墨:“不为难,能为王爷大事助一臂之力,曾墨心甘情愿。”
“陈大师为我卜算过,二十八岁有女,四十六岁掌管天下,五十岁有子,九十一岁宾天,步步都算对了。刚成亲那几年,为求子遍寻天下良方,可无济于事。果然在二十七岁那年,王妃有喜,顺利生下惠儿。陈大师说过惠儿虽为女孩子,却是本王的吉星。她在,前程在,她若是去了,恐怕掌管天下的事情难以实现。”
曾墨静静地听着。
“还有一月是本王四十六岁的生辰,”他表情凝重,“大日子,应该是到了。”
陈大师是著名的卜卦师,等闲人不给卜卦,但经他手卜算过的,都一一得以实现。
王爷对他的卜算深信不疑。
“本王与太后的生日相差二十天,太后生日那天,便是动手之日。”
杀兄夺位,势在必行。
这一天,筹谋多年,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刺杀皇上一事,交予他人我还忧心忡忡,交予你,本王便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