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母身上,她花费了太多的心血。
每每照顾她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浮现出父亲的影子。
现在她老人家走了,她对父亲的那种缺撼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弥补。
她有点儿想家了,想钢筋水泥世界里的车水马龙,想大千世界的繁华与诱惑。
可曾墨说他们以后永远都不要分开了。
不分开么?
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
她的沉默,曾墨当成了默认,他慢慢拉着她的手,将她拥入怀里,粗糙的大掌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
久违的怀抱。
虽然有脏乱的气息。
但,这个怀抱里,有足够的安全感。
“皇上体谅你孕期不便,咱们此次一同坐马车走,快马加鞭一两天就能到,坐马车的话,快则十天,慢则二十天,我们不急,慢慢来。”
“还有,皇上派了成广来接我们,这会儿差不多该到了。”
“成广是谁?”
“是先帝手下的一名将军,新帝登基后,颇得新帝器重,此次派他来,一是护送你我归京,二是协同我统管一万精兵,为朝廷所用。”
“一万精兵不是听命于你?还需要他来协管?”
“之前有兵符调兵,现在只能我亲自出面调兵,调遣不如兵符迅速。成广擅长用兵管兵,所以皇上才特别让他来帮忙。”
林冰琴隐隐觉得皇上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只能听之任之。
上午,马车行礼全部备齐,一辆马车用来装行李,一辆马车载红花、彩叶几个,一辆马车他们夫妇专用,星辰几个便策马相随。
准备工作做好,准备出发的时候,一匹骏马载着一人自远处哒哒而来。
走到近前时,那人翻身下马,冲着曾墨微微一抱拳,“曾兄,成某来迟了。”
曾墨同样一抱拳,“成将军!”
成广转向立在曾墨身旁的林冰琴,“想必,这位就是嫂夫人了。成某见过嫂夫人。”
成广浓眉大眼,额高脸阔,身形粗壮有力,一看就是常年练武之人,不同之处在于,他眼中透着精明之光。
林冰琴微微垂头,“见过成将军。”
曾墨:“成将军,你一路辛苦,还是略作休息再出发吧。”
“习武之人,受这点儿累算什么,我们还是慢慢出发吧。有事路上谈。”
曾墨也没客气,他扶着林冰琴上了马车,低声道:“我与成将军有事商谈,你自己乘车先行。”
猛然间落单,林冰琴不太习惯,她问:“要多久?”
曾墨挑眉看了她一眼,稍顷说道:“我尽快。”
曾墨放下车帘,骑马与成广并行。
因为是商谈正事,两人故意落后马车一大段距离,慢悠悠前行,边走边谈。
“成将军,皇上派你来,有何指示?”
“曾兄过虑了,哪有什么指示,皇上器重于你,担心你受家事牵绊,不再回归朝廷,特意派我不远千里来迎,至于一万精兵,归你管辖,我成广无心介入,但若是曾兄管兵用兵上有困难,成某愿意竭力相助。”
成广言辞恳切,并无破绽露出。
曾墨神色淡然,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成广小心觑眼他的神色,问:“皇上意在让曾兄将一万精兵带回,并在皇宫外围辟出了单独的一方天地,供一万精兵安营扎寨。”
由精兵护卫,皇上内心肯定踏实。
曾墨面露难色,“兵符失效,唯有我本人出面才能召集。现在人马四处散去,要召集,非短时间内可以办到。”
“竟然这么麻烦?”成广痛心,“早知如此,曾兄何必如此下令?要知道,散兵容易召兵难。”
散,犹如雨丝飘落大地,纷纷扬扬便各寻归处。可若想将它们重新聚拢,简直比登天还难。
曾墨遗憾地说道:“是我当初想得简单了。”
两人简单商谈了会儿,曾墨让星辰陪成广稍事休息再策马追赶,他则到前面坐上了马车。
掀开车帘,曾墨慢慢坐了进去。
林冰琴懒洋洋地歪在车内的凳子上,伴随着马车摇晃,头一点一点的。
曾墨坐到她的旁边,用手扶着她的脑袋,让她靠到自己身上。
只一靠,林冰琴便醒了。
她坐直身子,“谈完事情了?”
“嗯。”
“皇上有什么新的旨意吗?”
“没有。”
“就是你说的那样?”
曾墨再次嗯了声。
林冰琴眯眯眼睛,靠到他的肩上,“皇上真是能折腾人,有成广这样的将军,干嘛还非把你拽回宫里。放你在外面当个小官,多好?”
林冰琴没有当官夫人的期望。
她希望的生活就是简简单单,吃饱喝足,没烦恼。
皇宫重地,她一点儿也不想去。
此一去,还不知有没有命活着回来。
久坐马车并不是件舒服的事儿,哪怕有曾墨这种人形抱枕,林冰琴还是觉得难受。
赶了一天,幕色降临时,曾墨让马车停靠在一处客栈,他要了几个房间,休息一晚再走。
成广和星辰早就赶了上来。
晚上住宿时,成广单独一间,曾墨夫妇一间,彩叶和红花几个女眷一间,星辰几个守在走廊里。
林冰琴很累,吃过饭,想叫彩叶过来侍候自己,被曾墨给拦住了。
“不用她们,有我。”他淡淡说道。
有他?
林冰琴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他。
多日的操劳,他神色显得非常疲惫,眼睛里有浓浓的倦意,但还强撑着。
“你太累了,咱们都早些歇息吧。”
林冰琴打消洗漱的念头,躺到床上准备抓紧时间休息会儿。
曾墨看来也的确是累了,他没有拒绝林冰琴的提议,熄了屋内的灯,拽过一床被子,躺到了地上。
林冰琴一愣:“你?”
他竟然要跟自己分开睡?
“娘走了,我人不能守在她的墓碑前,但该做到的还是要做到。”黑暗里,曾墨已经躺下了。
林冰琴恍然间明白,他意指的是,守孝期间不行房事。
不行房事,也不非得分开睡吧?
他的言行多少有点儿迂腐了。
林冰琴将被子拉到下巴处,闭上眼睛。
赶了一天路,屁股根都快麻掉了。
能平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她有种难得地幸福感。
可一个人睡觉的恐慌感还在,没有曾墨相陪的三个月,她勉强习惯了抱枕,可住在陌生的客栈里,没有抱枕,她怀里空落落的。
但又不能要求曾墨上床来陪自己。
他要做个守礼的孝子,她不能去破坏他。
但睡不着就是睡不着,林冰琴躺一会儿,悄悄翻个身。
再不行,就翻回来。
像烙饼一样,烙完正面烙反面,要么再来个几个侧面。
不停翻腾的动作,打扰到曾墨。
他在黑暗里坐起来,轻声问:“怎么了?”
林冰琴:“没事。”
有事她也不想说。
曾墨身子重重倒回地上。
稍顷,一只粗粝的手掌慢慢挨近床边,沿着林冰琴所盖的被子轻轻游走,他清清嗓子,“把手给我。”
林冰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乖乖伸出手。
他便握住了她。
他手掌宽大粗糙,她的细嫩娇小。
他一只大掌轻松将她的包裹住。
握住之后,他再无动作,而是柔声劝道:“睡吧。”
说也奇怪,握着他的手之后,林冰琴内心大安,闭上眼睛后,心中再无杂念,没过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几天,几辆马车缓缓前行,成广和星辰几个默默在后面跟随。
曾墨好像忘了一万精兵之事,只管前行,未见有任何动作。
成广有些沉不住气,有天晚上,当大家歇在客栈之时,成广将曾墨给叫了出来,“曾兄,这眼看路程都走了一小半,咱们连一个精兵的影子也没见着,是不是,得抓紧了?”
曾墨显得有些为难,“调遣的确有难度,我再慎重考虑下。”
成广也不绕弯子,“皇上很看重这批精兵,这次归京,无论如何,必须带回去。”
曾墨:“皇上有旨意?”
成广脸色微微涨红,“这个,算是有吧?”
曾墨:“……”
如果有圣旨,理应宣读给曾墨听。
成广吞吞吐吐,“只有皇上口谕,所以,算是有旨意。”
原来如此!
曾墨垂眸思考片刻,“好,明日我想想办法。”
成广见他答应,不由得大喜过望,之前紧蹙的纹路渐渐舒展开来。
聊完之后,曾墨去往房间。
轻轻敲门之后,双手摁到门上轻轻往里一推。
没推动。
他愣了下,高声喊道:“冰琴!”
只听里面噼里啪啦一阵响,接着是林冰琴慌乱无比的声音,“我,我在!”
曾墨只听到她声音里的慌乱,心中顿觉不妙,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抬脚,砰地一声,门板像脆弱的枝条,拆分得七零八落,哗啦啦摔在地上。
守在门口的星辰顿时挺胸收腹,一副要跟着冲进去的架式。
第59章
屋内,衣服湿嗒嗒裹在身上的林冰琴,表情茫然地看向门口。
她不过是想自己擦个澡,曾墨就这样大张旗鼓地闯了进来。
门板都被卸掉了。
说时迟那时快,曾墨一个箭步冲过来,林冰琴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已经被蒙住了。
曾墨把床上的被子抓过来,不由分说,从头到脚将她给裹住了。
站在门口的星辰只看到了鼓鼓囊囊的一团。
曾墨语气平静地下令,“星辰,这间房的门板破了,找店小二换间房。”
星辰答应一声,转身下楼。
林冰琴被蒙得有些难受,手抓住被子的一角,问道:“可不可以出来了?”
曾墨语气低而柔,“稍微一忍,等换到了新的房间再出来吧。”
林冰琴咬唇忍着。
星辰脚步匆匆地赶来,“爷,可以去旁边的房间了。”
曾墨弯腰,打横抱起棉被裹着的女人,小心翼翼去了旁边的房间。
星辰扫眼地上那盆尚冒着热气的温水和地上那滩水渍,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低头敛息地站到房间门口,不敢再轻举妄动。
曾墨把人抱进房间,随手关好房门后,才把林冰琴从里面给放了出来。
被子弃到地上,林冰琴张着嘴巴大口呼吸,“可,可憋死我了。”
曾墨眼神触到她裸露的肩膀,忙背转过身去。
孝期未过,他要恪守礼仪。
林冰琴缩缩脖子,小碎步跑到床边,掀开被子坐进去,声音呐呐地解释,“我觉得你太累了,所以不想麻烦你。”
就差人端来热水,自己在那里擦澡了。
“你可以让彩叶过来帮忙。”
“我怕你进来时感觉不便,索性就不用她们了。”
说不用她们侍候的是他,说用她们侍候的也是他。
翻来覆去,净是他的理了。
曾墨“嗯”了声,没再言语。
这个小小的风波,很快传到了成广的耳里,他站在走廊里跟星辰低声说话。
“没想到曾兄还是性情中人,对孕期的妻子如此关心照顾。为了夫人的安全,急到踹房门。”
星辰解释,“爷是担心发生了什么意外。”
成广很不以为然,“这种乡野之地能有什么意外?”他旁敲侧击地打听,“星辰,你知道一万精兵分别散在什么地方吗?”
提到精兵的字眼,星辰眼眸里闪过防备的神色,飞快说道:“属下不知。”
成广再问,星辰干脆缄口不答了。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成广悻悻而归。
入夜,曾墨还是躺在地上,手拉着林冰琴入睡。
这个姿势对林冰琴来说不算什么,可对曾墨来说,就别扭得多了。
黑暗里,林冰琴问:“你难受吗?”
曾墨:“不难受。”
“要么,不用拉手了,各睡各的吧?”林冰琴试探地问。
睡不着,多翻几个身就是了。
可曾墨不。
他说道:“这样拉着,我放心。”
他意思是说他放心不下,而不是说担心她害怕恐慌什么的。
林冰琴便闭上眼睛,在男人给予的安全感中慢慢入睡。
有他握着自己的手,林冰琴感觉踏实、温暖,身心像是有了依靠。
不慌,不怕。
安然入睡。
隔日,曾墨照旧赶路。
成广在后面观察了几次,曾墨人始终是坐在马车里,不曾有任何行动。
成广眼神焦燥,但按压着情绪没有追问。
又过了几日,行程几近过半,曾墨还是不急不忙前行,成广连一个精兵的影子也未见。
这日傍晚,成广拉着星辰到一处僻静之地,板着脸问他:“星辰,你可知曾兄最近可有召集精兵的举动?”
星辰垂眸:“这个,属下不知。”
成广无奈,从怀里掏出皇上亲赐的令牌,举起来,“皇上令牌在此。”
星辰慌忙跪下,“皇上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