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医也不敢看赵衍狰狞的神色,也顾不得男女大防,右手稍一把脉,就从医箱里取出一根两寸长的三棱针,对着季岚熙的人中便扎了下去。
季岚熙本来在赵衍怀里躺的好好的,结果忽然感觉到人中一痛,手不由自主地抽动一下。
装病在古代根本行不通,你看人家大夫扎不扎你就完事了。
她只好做出悠悠转醒的样子,正好和赵衍赤红的双眼对了个正着。
季岚熙眨了眨眼睛,自己也没和赵衍好到那种程度吧... ...就是一合作关系,这怎么表现的真和杀了他白月光一样?
她连忙抽抽鼻子,对赵衍笑了笑,拉住他的大手说道,“夫君,岚岚无事,你莫慌。”
季岚熙引着赵衍的手摸上自己的腰侧,“你看,我身上穿着甲呢,这箭上的血都是那匪头的,我受到惊吓才昏了过去。”
他用手指捻了捻,那甲薄薄的一层,贴合着她的腰线,窄窄的一段。
弩.箭虽然撕裂了衣物,但没有穿透甲胄。
旁边的太医捋着胡子说道,“王爷,王妃的脉象僵直细颤,是惊慌所致。我已经用缝针的点刺之法缓解,想必修养几日,便是无碍了。”
赵衍的眉头紧皱着,起伏的胸口逐渐平息。
“下次若再发生这种事情,一切以保全自己要紧。”他的眼神划过季岚熙的脸,在漫不经心地看向王五儿的尸体,道,“这等手段,还伤不了我。”
说罢对着惊慌失措扑过来的月明和满枝说道,“照顾好她。”便起身看打扫战场的情况去了。
话里话外,像是嫌弃她多管闲事似的。
白胡子太医错愕地看着季岚熙生龙活虎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和没事人似的,反倒是她身边那两个大丫鬟哭的厉害。
季岚熙心中有点叫不准,赵衍的反常反而让她有点心虚。这是立功了还是添乱了?无奈领导的脸色太臭屁,叫人拿捏不住。
不过怎么说季岚熙确实是救了赵衍一命,不管有用没用,他总该念自己的情。
这应该比沈婉若在原著中的表现好吧。
书中赵衍领兵打入盛京,原打算杀了太子,再把瑞王随便封个封号,囚禁在京里老死,永世不发封地。没想到瑞王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赵衍与侧妃沈婉若暗通款曲的消息,在正殿持刀抵住她的 脖子来威胁赵衍退兵。
沈婉若见状,咬了咬牙叫赵衍动手,正在瑞王惊慌失措之际,赵衍卸弓连射,直中瑞王面门。瑞王伏诛后,沈婉若也是彻彻底底地获得赵衍后宫中的一席之地,受封沈贵妃。
季岚熙看着赵衍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罢罢罢,大不了到了辽东再做好她的后勤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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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一直到了五月底。一路上倒没发生其他的什么事,只是季岚熙再想找什么事来“增进”与赵衍的感情,他也只是神色淡淡,季岚熙只得作罢。
直到连绵的山脉逐渐变得平坦,一望无际的大地开始显现。季岚熙探出窗外,地平线的尽头一座恢宏的灰砖城楼拔地而起,路边碑石上刻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幽州重镇,广宁卫。
便是要到了,她的目光晶亮。
赵衍的龙兴之地!
第22章 国之大事 在祀与戎
大郑祖制,在地方设立三司,分管行政、军事、监察三职。到了辽东却大为不同,这地界儿三面环夷,神祖便在重镇上设立卫指挥使一职,官居三品,权力巨大,管辖卫所内的大小事物。
是以陈皇后和舒贵妃都放心把赵衍放在这就蕃。这就和季岚熙前世里的大公司一样,部门里突然空降一个领导,就算是大老板的亲戚,最开始也得夹着尾巴好好做人。底下的大小经理早早就自成一派,纠缠不清,没人敢先动这团乱麻。
何况赵衍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那些老兵油子能听他的就怪了。
马车从南门进到广宁的十字大街,季岚熙透过车窗,见城墙都是由砖石砌成,长街宽阔,护城河在墙外徐徐流淌。大郑的砖石虽不算珍贵,但能用万余块砖来修建城墙,在全国都数少数,足可见卫城的重要地位。
辽地民风剽悍,汉夷杂居,有穿着蒙古、女真服饰的百姓见了这一排气势恢宏的大车,满眼惊奇,熙熙攘攘地围了起来,嘴上说着听不懂的异族话。
待到了新的肃王府,门口的早早有一众人等相迎,一名四十余岁的精壮男子着甲站在队首,面带长须,眼如鹰隼,目光如电,一副精干的将军模样。他一见赵衍,拱手道,“下官耿满,参见肃王、肃王妃。”其余兵士也一同高声拜见。
赵衍纵身下马,向前扶道,“卿不必多礼。”他面色无虞,虽然风尘仆仆,身上自有一番沉稳的气度,仿佛对耿满刚才行的平级礼数毫不在意似的。
两人目光相对,皆是没有试探出什么来。耿满的面容倨傲,沉声说道,“王爷恕臣无礼,近日奴儿干都司在边境起兵,可见其狼子野心。臣唯恐生变,集结诸卫所千户商讨事宜,王爷千里而来,可先行在王府休息几日,余事臣自当交接。”
季岚熙听着这话的意思,就是让这个空降的肃王哪儿凉快哪待着去,别打扰人家干正事。
赵衍点点 头,肃穆道,“一切以国事为重,卿可自行前往。”
耿满又一抱拳,也不客气,一行人打马就往着指挥所去了,只留下灰头土脸的肃王家眷。
季岚熙清了清嗓子,把车帘挑开,对着赵衍轻声说道,“夫君,我观耿指挥使的颜色,辽地... ...怕是不稳了。”
赵衍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内忧外患。”
耿满这样匆忙,也不都是给赵衍摆脸色,情况确实危机。一但奴儿干都司真的反了,卫所是否有一战之力尚且未知,辽东这地错综复杂,既有军户,也有势族官宦,本来就是一片烂摊子,这回又插进来个王爷,也莫怪他疲于应对了。
季岚熙垂眸想了想,辽东的镇守太监梁中她倒是认识,季盛那么多义子也有他一个,按道理还要叫她一声长姐。先不管这人品性如何,肃王在辽地也算是有半个助力。
王府是典型的四合院结构,里面也仿照南方造了假石山水,种了些耐寒的植物。可惜辽地比不上盛京,冬长夏短,一年之中也只有短短三个月的景致可看,其余便是光秃秃的枯树枯草,给人萧瑟之感,反而不美了。
正房早早就收拾下了,月明里满枝在旁边手忙脚乱,实在看不惯这样粗犷的家居样式,誓要在入睡之前“给王妃收拾出一个能住的地方。”
季岚熙坐在圆凳上,咬牙切齿地想盛行商行出海的宝船什么时间能回到大郑,她让万掌柜去寻的不是别的,正是两样重中之重的作物——红薯和玉米!
这两样粮食,一个产自吕宋,一个产自佛郎机,高产易于打理保存,一季收可以抵半年粮,远远超过黍稷的产量,在饥年可是能保命的东西。
民以食为天啊。季岚熙悠悠地叹了口气,辽河两岸土地肥沃,她一路走来,却没有见到有几家村庄在耕种,偶尔田里面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影,一问还是势家的耕田,或是卫所自己的屯田,实际农田的耕种率十之无三,入眼的只有一片荒芜。
怪不得卫所如此依赖内地粮运,若是断了粮道,这上上下下几万兵士怕不是真要饿死在里面。
忽地外面闪过一道人影,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季岚熙陡然抬头,美目中一片冰冷,卫所看不起肃王家眷倒也可以,若是在王府内部安插探子,那可真是欺人太甚了!
杨裴从外面拎着一个什么东西的衣领进来,对着季岚熙颇为迟疑地说道,“王妃... ...门口趴着一个小孩子,如何处置?”
一个穿着布袍的小男孩被他拽在手上,约莫也就六七岁左右,奶猫似的,脸洗的很干净,嘴唇紧抿,大眼睛乌溜溜的,里面却不见多少孩童的无邪与天真,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倒像极了一个人。
季岚熙示意杨裴把他放下来,那孩子遭受惊吓,不哭也不闹,只紧紧地盯着她看。季岚熙左看看 右看看,才发现那个孩子像谁。
这个抿着嘴的臭屁表情可不就是像赵衍么!
季岚熙心口一痛,赵衍这个没良心的,说好的无利不起早呢,怎么现在连孩子都能下地打酱油了?关键原著里从来也没描写过他在辽东有个儿子啊,难道是从盛京带过来的?
她靠在椅子上,明丽的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对着小男孩招了招手,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说完就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糖来,递到他手心里。
那孩子摇了摇头,也不答话,只攥着手里散发着奶香的糖块。
季岚熙揉了揉他刺刺的小脑瓜,手感倒是挺好。她把荷包推到身前,“我叫季岚熙,你叫什么?你要是告诉我,诺,这一包糖块都送给你吃。”
孩子的眼神顿时亮了,张了张嘴,哑声说,“我叫赵宗尧。”
好个你个赵衍,直接快进到生世子这个地步了!
季岚熙心里生着闷气,这下可好,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母亲是谁,在赵衍心里有何地位,后续的计划恐怕都要重做了。
“他本不姓赵,”忽地外面有一道声音传来,赵衍站在门口,禀退众人,淡淡地说道,“这孩子的原名,叫施宗尧。”
姓施... ...和赵衍能有联系的唯有一位,难道是那位施琅将军的儿子?季岚熙抬头,两人目光相触。
赵衍没有收回视线,而是盯着她若有所思,“我便一直疑惑,你刚才为何生气?”
第23章 辽东形势 夫君莫要说笑了
季岚熙被他一问,心中有些怔愣。
总不能回答万岁爷你突然有个嫡长子让我这个正妻很难办吧!
两个人一开始就是交易关系,季家送赵衍登上帝位,赵衍放季盛父女俩一条生路,他这话说的倒像是季岚熙吃醋似的,怪尴尬的。
职场感情可要不得啊。
季岚熙轻轻地咳了一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岚岚哪里在生气了,夫君莫要说笑。”说罢看着底下抓着饴糖的赵宗尧,低声道,“这孩子的身世... ...说到底是我们季家欠他的。只是王爷贸然收了一个义子,不会引起朝廷的怀疑么?”
赵宗尧与她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镇西大将军施琅便是身死与季盛手上,他是忠臣,死的冤枉,只可惜万岁要他死,他哪能不死呢。
赵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辽地错综复杂,军事民生的消息更甚于我。”
季岚熙想了想,说的也是,这地方运送军机消息到盛京都能跑死几匹马,赵衍收了个义子的消息等递到京里得过去几个月,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二门有人来通传,说是辽东的镇守太监来参见王爷王妃了。
两人走到正厅,只见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人正坐在下首,一见到赵衍和季岚熙进来便稽首在地,喜气洋洋地唱了个大诺:“臣梁中,参见肃王爷、肃王妃!”
梁中身材五短,白胖无害,笑眯眯的样子 让人心生好感。他穿着灰色蟒袍,也算是个大太监了,这礼行的不可谓是不重。
一番寒暄之后梁中坐在客位,对着季岚熙拱手笑道,“姐姐到了这地界,天寒地冻的,老祖宗可心疼您,一直惦念着呢。让我好好照顾姐姐。这些年弟也没能进京,老祖宗身体可好?”
季岚熙看着他保养虽好却仍然有些半白的头发,忍不住在心里抖了一抖,这奇景儿也就能在季家看到了,五十六的人叫十六的姐姐。季盛在朝中收了一圈的义子,为此还有人能打破头,反正不管谁,只要扒上他叫一声爹,那官路可就亨通了。
过年的时候那叫一个热闹,季岚熙还得给十几个头发花白的便宜老弟弟发红包。
不过季盛也必然是给梁中打招呼了,叫他关照肃王府上下,免得女儿受欺负,在辽地也算是给季岚熙撑腰了,天高皇帝远的,要是事事都靠着京里,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季岚熙的声音轻柔,笑着说道,“多年未见梁伴伴,梁伴伴风采依旧。老祖宗的身体硬朗,在京里一切都好。”
梁中眯着眼睛,他也只在八年前的时候见过面前的这个小“长姐”,以前只觉得这个小丫头长的可爱,现在一看,真能用姝丽二字来形容了。
那时候他在京里混不下去,凭着师父的面子来求督公给自己外放个肥差,战战兢兢的也不知道能分到哪儿去。忽然垂花门下站着一个小孩子,软软地叫爹来看看自己写的书法。他心里一惊,这个小孩眉眼竟然有七分像督公,真如同亲子一般。
梁中还从未在督公脸上见到如此真实的笑意,督公连声把她叫来夸赞一番,父慈女孝的样子就像寻常的百姓家。
禁内谁人不知道督公爱笑,只是这笑是杀人还是赏人全凭督公一念之间。他斗胆抬起头来,连忙称赞小小姐的书法瘦劲奇崛,如同断金割玉一般,自成一大家。这话倒不假,督公含笑看了他一眼,忽地说道,“你且记挂到我名下,赶明儿个上任辽东吧。”
辽东好啊,不穷不富,虽然蛮子也多,但总算是块留着油的肥肉,关键以他的资历人脉最多能外放做了监矿太监,这下突然做了镇守太监,分管一方,能不高兴么。
这样看来这个小长姐还真是他命里的贵人,要是能让肃王一家在辽东好生待着,说不定督公一高兴就能把他调回京内当个执笔太监当当,这两年在北地油水捞够了,也总想回盛京再拼搏一番。
梁中心思下定,连忙整理下脸上的笑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我这一去就是八年了,白日里时常想着老祖宗的恩德,”他朝南边拱了拱手,情真意切地说,“只是没能承欢老祖宗膝下,我这心里,怎么都不安那!”
季岚熙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懒懒地用帕子掩住自己半张脸,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梁伴伴的孝心,老祖宗自然是知道的。王爷和我到了辽东,怕是只有年节才能回京了,有什么事情都指望着梁伴伴能给递个消息呢。”
梁中的眸光闪了闪,心中有些讶异,心道王妃与王爷看起来像是鸾凤和鸣一般,不像是表面夫妻。难道季盛留肃王有用?不然为何把大女儿嫁给这个闲散王爷?
他连连点头道,“长姐说的可不是这个理儿么!今日里辽东巡抚和总指挥使都去商讨奴儿干都司动乱一事,实在走不开。我便过来给王爷讲讲辽地的风土地貌,也好给王爷解个闷。”
季岚熙知道梁中是要给赵衍讲辽地的军政大事,她现在表面上装作内宅女子,也不便在这里久留,对着赵衍福了福身说,“王爷,臣妾今日也有些乏了,就失礼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