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随你。”赵衍皱了皱眉,像是有些生气。
这人果然是装的。季岚熙在心中撇了撇嘴,脸上仍然挂着甜笑儿。
“对了,进京之后不要乱走动,留在王府,也不要吃街边的东西。”
“... ...知道了。”
季岚熙看着赵衍离去的背影,微微从胸腔中呼出一口气,压制住悸动的心跳。
剧情的最后一部分,也就是盛京之变... ...就要开始了!
之前做的所有准备,也应该派出用场才是!
“来人!”她朗声说道:“备车,咱们去火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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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环女的脚步轻巧,布纳的鞋底像是猫儿一般,踩在青砖上不发出一丝声音。
她七拐八拐地走进房中,地上的水晶香炉散发出袅袅的烟气,屋内翻涌着的甜香腻腻的,加上炭火蒸腾起的暖风,叫人有些反胃。
丫环压抑住喉咙中的酸水,轻轻地跪在拔步床前。
一时间,屋内只能听见火炭爆裂的“噼啪”声。
过了半天,只见一只白润细嫩的胳膊懒洋洋地从纱帐中伸了出来,旁边伫立着的其他丫环这才仿佛活了一般,连忙拿起水盆、皂角、白绒布等物围上去。
地上跪着的侍女低着头,紧紧地咬着嘴唇,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说吧。”一道清丽婉转的声音传了出来,沈婉若一只手扶上肚子,另一只手托腮,柔柔地道:“我的那好大姊,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回侧妃娘娘的话,”丫环恭敬地把额头贴在地上,“老爷叫我回侧妃娘娘,肃王妃再有十多日便能进京了,请侧妃娘娘不必担心。”
“哦?这么快?”沈婉若漫不经心地摆弄寇红的比甲,笑着说:“他还说什么了?”
丫环大着胆子抬起头,被帐中的那个清丽美人惊的说不出来话来,老天爷,这侧妃娘娘有孕,还如同秋水一般动人,这样的人物怕是都能做得宮里的娘娘了吧。
也不知道那肃王妃是何等的明艳,才能从她手中夺取盛京第一美人的名号啊!
她是瑞王妃新提□□送给侧妃的大丫鬟,见着沈婉若和蔼,一时间竟忘了在仆人中传的侧妃不好 相与的事,连忙讨好地笑了笑,附和道:“老爷还和我说,叫娘娘不要忧思多虑,只安心养胎,顺顺利利地生下小世子才好呢!”
说罢便喜滋滋地站了起来,等着侧妃娘娘给自己的赏。
“这样啊... ...”沈婉若垂眸看向自己的小腹,忽地捂着嘴柔声笑道:“你叫他什么,老爷?”
丫环听到她的笑声,有些惊骇地抬起头来,见到沈婉若面色无虞,眼底却一片冰冷,顿时膝盖一软,整个人伏在地上,哭着道:“娘娘,娘娘,奴婢知错了!是季公公,是季公公说的!”
沈婉若懒懒地站了起来,她已经怀孕四个月,却还是不显怀,腰肢仍然纤细如扶柳,“老爷... ...”她轻轻地重复,忽地厉声喝道,鲜红的指甲戳向丫环的眼睛:“他一个阉人,也配做我的父亲?”
丫环早已瘫在地上,口中讷讷只道错了。
沈婉若懒的给地上一个眼神儿,“打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四十个板子,不准叫人来医治。”
侍卫们无声地把侍女拖了出去,沈婉若在大丫鬟的搀扶下坐到美人榻上,目光盈盈望向窗外,如同一副秋日侍女图。
她打开桌上的匣子,用手抚过其中的一封封信,眼中有精光闪烁。
季岚熙... ...我可是很早就等着有那么一天了!
第四十八章 火绳
要说现在关宁城内哪个官府最有钱有势, 连三岁的光屁股小娃娃都能边吮着手指边含含糊糊地给出答案:
当然是火器局!
火器局现在可是一块香饽饽,不仅王爷重视非常,连着从盛行商行那里聘请了几位老师傅, 只十几人就能拨下来万两银子,管辽东钱粮的户部大小伙子们羡慕得牙都要酸了!
季岚熙今日从王府出来得匆忙,也没来得及换上男装, 用了肃王府的仪仗车马,王府的绛红色绣金凤的车轿甚是惹眼,引得不少广宁的百姓们纷纷伸头驻足观看。
待马车停到火器局门前, 月明偷偷地和季岚熙咬耳朵:“我听说这火器局一日早晚都在鼓弄那个叫什么‘实验’的新鲜玩意儿,要改老祖宗的火.药方子呢!”
她轻巧地把季岚熙引下车, 抿嘴 笑道:“王妃来了可别吓着, 火器局里面天天隆隆的, 街坊邻居们原以为是晴日打雷,都怕的要死, 后来竟都习惯了。”
当真是那日没看错了袁吉那位老师傅,不过几个月还真把新的火.药配方给配出来了。
季岚熙点点头道:“咱们先进去看看。”
火器局的门子一见到是王妃来了, 连忙擦着汗向里面通报,请王妃先在里间雅座稍待。
季岚熙在座位上悠哉喝着茶水,一边打量着火器局的一应设施。
火器局一共分为三门, 前二进是工匠们的生活起居、待客办公的地点,三进门便是火器局的实验室,直接连着城郊的后山, 整个火器局由广宁城兵马局直接负责,非王爷的旨意,不准任何人靠近。
火器毕竟为重中之重,怎样小心也不为过。
不过几分, 只见一个佝偻的人影匆忙地踱步进来,他进来便直直地跪下,口中颤声道:“臣袁吉,参见王妃!”
来人正是那位火器局的老师傅袁吉,季岚熙连叫月明将他扶起来:“老师傅不必多礼,我今日来是问问,那手铳可有进展了?”
袁吉站了起来,搓着手喜道:“王妃今日来的正是时候!多亏了王妃画的图样,还有铁器局那边提供的好钢,不下半月咱们火器局就做成了!只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儿突发奇想说要改进一番,昨日便刚刚实验备好!”
“哦?”季岚熙倒是有些稀奇,她叫赵衍给火器局挖几个人才来,莫不是一下就来了个能改图纸的天才?
“王妃请。”袁吉虽然口中自谦,但季岚熙看他合不拢嘴的笑容,就知道他是对那改好的手铳和徒弟是相当的有信心。
两人一路弯弯绕绕,直到了三进门,人还未到,季岚熙便听到前方一阵高过一阵人声:
“不对不对,这硝石和木炭的比例应该换成三比一,三比一!”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掉牙的方子还在火器局里显摆!拿来给我!”
“你说甚么!你再说一次,这可是俺家的祖传配方!... ...”
“兄台,兄台,莫吵了,和气生财嘛... ...嗳呦!哪位打我的头!... ...”
真是一片吵嚷,沸反盈天。知道的这里是广宁卫火器局,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酒馆里打起架来了。
袁吉的面上显然也有些挂不住,他脸红脖子粗地咳了咳,对着房内大吼道:“王妃驾到!你们怎生这么不讲规矩,在王妃面前吵嚷!小心我叫兵马司的人押你们去大牢,一人打上四十板子!”
里面的诸人仿佛是被掐住脖子,顿时没了声响。季岚熙只见到门口呼拉拉地拥上来十几位来,个个儿脸黑得如同煤球一般,身上还带着硫磺的烟气,挤在地上请安。
“来,小东儿。”袁吉这才觉得自己挣回来几分面子,故作严肃地咳嗽,好半天才笑着招呼跪在地上的其中一名青年道:“把你改过的手铳拿来给王妃瞧瞧。”
青年似是有些顾虑,磨蹭了一会儿,才低低地道一声“是”,便慢吞吞地走进屋内取出一个匣子来交于袁吉手上。
那盒子有成人两只手掌相对那样长,袁吉“吧嗒”一声打开扣锁,从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更小巧的手铳来。
他长出一口气,激动地道:“这便是根据王妃图纸所改的火绳手铳!火器局上下三十余人,不负王妃所托!不负大郑所托!”
周围的工匠们“轰”地炸开了锅,他们第一此见到这手铳图纸的时候纷纷称赞其精妙,甚至还有几位老师傅只是看到这图纸,便二话不说从老家赶到火器局,这居然是王妃转交给袁老师傅的?
没想到这盛京里的贵女不仅要学笔墨书法,连这下九流的东西都知道不成?还是说这位绛姑仙女异于常人,就爱玩这些火器火铳?
众人面面相觑,不禁底下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起来,
季岚熙接过那只手铳,用手把玩了一下,长睫掩下翻涌的情绪。
这只手铳有她的两只手掌大小,枪托由乌木制成,装放火.药的火盘和枪身则由精钢打造,泛着金属冷厉的银光,在手铳尾部则托着一根长长的火绳。
手铳虽重,但比辽东卫所配备的手臂粗细的火铳轻了何止一个量级,完全可以随身携带。
诸工匠只见王妃取过手铳,那手铳在她细白的手掌中如同翻花蝴蝶般游走,转了好几个圈而不落,煞是潇洒好看。
最为关键的是... ...季岚熙用手轻轻抚过冷硬的金属,这火绳手铳与赵衍带来的火铳原理并不相同,是后装火.药。
赵衍带来的火铳在使用时需要由火.枪手在前方用竹竿填入弹丸,再进行点火发射。这种装填方式极为繁琐,在对付女真骑兵时往往要摆开阵型,几排兵士轮流装填射击。
而火绳手铳最与之不同的便是能够后装弹药,只需扣动扳机使点燃的火绳落入火盘中便能发射。不仅方便省事,更是能在战场上节约大量时间,火绳火铳的外观和使用方法也与现代的枪支极为相似。
季岚熙用手掌比了比,火器局做的竟然比佛郎机的燧发枪还更要小巧精致一些。
“请王妃小心。”那名木讷青年袁东突然抬起头开口道,他抿了抿嘴,低头道:“这火绳枪火器局还未研制成功,尤其是火绳一处,点燃的速度并不稳定,若是伤了王妃便不好了。”
“你小子说甚么混话呢!”袁吉急道:“王妃可是火器的行家里手,不比你一个毛头小子懂得多!”他倒是忘了季岚熙的年龄比袁东还小呢。
“不过话说回来... ...”袁吉此时也缓过神来了,也被徒弟的话吓出一身冷汗,连连道:“不成,不成,确实是还有些问题,王妃便不要使了。”
火绳燃烧的速度确实还是一个大问题,麻绳不禁烧,可能不到几分钟绳子就烧光了,这边的兵士还没点火呢,再者经常换火绳也是一个大问题。
最重要的是,要是不稳定的手铳把王妃伤到了,他有几十个头也不够砍的啊!
袁东垂手站在一旁,心都要揪成一团。
还有一点点... ...只需要解决火绳的问题,找到一种燃烧时间长的材料,那么火绳手铳便能进入生产,未来必将成为对付女真的利器!
袁东紧紧地盯着季岚熙手里的铳,指甲缓缓地陷入肉里,他不知道这位王妃所谓何事,他只知道这是火器局的命,这也是大郑的命,在研制成功之前,谁也不能将它拿走!
诸位工匠早发觉袁东的脸色不对,袁东在他们之中年纪虽小,平时也不苟言笑,但心思确是最为活络通明的一个,他 放在火绳手铳的心血是最多的,甚至日夜不寐,只为了火绳一件事。
因而众人都把对王妃熟稔使铳的惊讶抛之脑后,暗暗下定决心不能让王府把手铳取走。
季岚熙笑了笑:“袁师傅,火器局后山是否有靶场?”
袁吉一愣,王妃是要... ...
“有倒是有,只是都是兵痞们平日里的去处... ...”
季岚熙勾起嘴角,笑道:“不拘什么靶场,我观这把铳做的极好,今日也动了试试得心思。”
袁东心中一惊,刚要出言阻止,却被自己的师父拦下了,“成,王妃信咱们火器局,那是火器局的光彩,请王妃随我来。”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勉强把脱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只好随着季岚熙和诸人一起到靶场。
靶场内的兵士们早就得了消息,王妃临时观摩火器局时突然起了兴致,要试试火器局新做的那个什么火绳火铳,这火铳他们这些老兵油子都没用过哩!
尽管王妃出行,诸人回避。兵士们还是远远地围在靶场周围,派了几个眼神好的在前面打探,自己在原地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地瞧。
“你说王妃能用好么?贵女们都是细胳膊细腿的... ...”一个兵士纳闷道。
他身旁的同伴不在意地说:“瞎!你这驴脑袋,这叫与民同乐,王妃能做做样子就是极好的了,你还肖想什么,王妃能开火,还能百步穿杨不成?”
“哈哈,那倒也是... ...”
季岚熙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双手持铳,手臂微微弯曲,站在原地。
“咦!”一个视力好的兵士迟疑道,“王妃好像真的点了火... ...”
还未等他说完,季岚熙侧身踏出一步,双臂持平,整个人呈现三点一线的状态。待滋滋燃烧的火绳至上端时,猛地扣动扳机!
风雷之声,赫赫袭来。
季岚熙附近的工匠们都捂紧耳朵,面容惊异,他们听到一声巨响,五十步之外的一个稻草木人便已然炸开,身首异处!
“王妃真的打到了!”
“什么!”远处的兵士们重新挤了过来,“怎么可能!”
“让俺也看看!”
她是怎么做到的?要知道火铳的弹丸都是呈散射状发射,根本不可能那么精准地对上要害啊!
季岚熙甩了甩震得发麻的小臂,这火绳火铳使用虽然方便,就是后坐力太强,她现在这个 小身板,只怕是只能做到瞄准一发的水准。
她转头对着后面的工匠们笑道:“这把火绳火铳果然稳定,大家都辛苦了。不如今日就交与我吧,我也好给王爷瞧瞧。”
“等等!”袁东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紧紧地盯季岚熙:“袁东已知王妃善用火铳,只是唯独差火绳一事,这火铳便能到达完美,还请王妃再给火器局一段时间罢!”
季岚熙看着他的双眼,忽地笑了笑:“我本想再留一段时间的,只是... ...你是说火绳一事?这并不算什么,只需要在土硝水中浸泡一段时间,便能燃烧得又慢又稳定了。”
土硝水!袁东的心中猛地一震,“原来竟是用土硝水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