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也不再等他,快着步子便离开了。
崔爻:“……”
敛了敛睫羽,他复又追了上去,喉结滚动两下才颤着鸦黑长睫走到她身后,想也不想地便拉住她的手腕,声音断断续续道:“殿、阿遥,我说的是实话。”
卫长遥脚下的步子愈发快,心中更是认定了他是个骗子,淡漠道:“你又如何知晓?”
崔爻闻言默了一瞬,随后才淡淡开口:“我曾来过这儿。”
卫长遥眸子转了转,反驳说:“说起来你长得更好些,他们要抢也该是抢你才对。”想也没想,她便讲出了这句话。
只是话音刚落,便再也没听见身后人的声音,她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连手腕都没记得抽回。
“……被抢过,被方才那人抢走过一次。后来他发现了我是男子,便放了我。”
卫长遥:“……”
她一时无言,只定定地看着面容沉静的他,等了一会才复又听见他飘忽犹豫的声音。
“他们若是知晓殿下是我的……妻子,便不会再有什么事端了。”
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的她沉了沉眉眼,冷声说了句:“……我知晓了。”
随即便抽出了手腕,继续往前走。
“阿遥……”崔爻颤着手继续拉住她,看着她的眼睛他先是一愣,沉默一会儿,才垂下眸子,轻声说:“别生气。”
听着他的话,卫长遥冷笑一声,转过身子正对着他,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将他逼得退后。
她提着嘴角讽刺道:“我不生气?你对我动手动脚、轻薄我、甚至毁我清誉,你还要我不生气。”
“你不过是欺负我,欺负我不在京城,不是那个大雍三公主。此时我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一切全都须得仰仗你,所以你才这般无所顾忌地算计欺负我。”
“崔爻,我告诉你,你最好让我永远不要回到大雍。”
说罢,她便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崔爻站在原地闭了闭眼,喉结滚了滚,才声音低哑地自言自语:“若是真的让你不回大雍才好,可我做不到。”
他即便是死也会带她回去,她是大雍公主,本该是尊贵的,不曾受过磨难和委屈的,而不是这般随着他东躲西藏。
喘了口气,他沉着眸子跟了上去。
卫长遥说完那些话便后悔了,可也不愿再去多说些什么。
若不是他,自己此时应当已经被卫语棠送去了月氏了。
可同时,的的确确是他欺负自己,她虽不能也不会对他刀剑相向,可让她给他一些好脸色,那是做不到的。
谁让他那样会骗人,从前骗,之后骗,到现在还在骗自己,口中没一句实话。
更过分的是他现在一点都不再遮掩了。
思及,她的唇紧紧抿住,既气自己又怨崔爻,连他来她也没多看一眼。原以为他要上马,可结果他只是慢慢替她牵着马,往前面那一处村落走去。
……
崔爻牵着马一直往前走,直到来到一个灰蓝色的帐篷之外,卫长遥还未下马,便见帐篷之中出来几个人,其中便有今日与崔爻在一起的那人。
复又见到他,她又想起了此前崔爻虚弱的样子,怕他再对他做些什么,她再坐不住,当下便要下马。
可还未动作,便又看见那人对着崔爻笑了笑,随后便又对着身后一起出来的人介绍着崔爻。
按着马鞍的手紧了紧,她抿紧了唇瓣,面上更加慎重几份。
只见那几人看着崔爻先是一番怔楞,随后又纷纷笑开,有的甚至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正当此时,崔爻说了句话便又抬眼看向了马背上的卫长遥:“这是我的心上人,阿遥。”
说罢,便将手伸出来,示意她牵着下来。
她看了一眼众人,才又伸手搭上他的掌心,自马上下来。
几人看了一眼卫长遥和崔爻,复又笑开。
说话间,他们便已经进了帐篷中,而在这个时间,卫长遥也弄清楚了几人的关系。
个子稍矮的夫妇是那男人的父亲和母亲,长相可爱的小姑娘是那男人的妹妹,他们都是崔爻的旧识。
*****作者有话要说:记得我上一章的作话吗,爻妹忘记了~哈哈哈哈哈
第106章 、
进去之后入目是色彩鲜艳的各种毯子,刚落座,便听见主人家热情招待,卫长遥连忙点头接过他们递过来的酒盅还有肉干。
她有些招架不住,面红耳赤地转头看向一旁的崔爻,他嘴角提起,平日中一双浸着冰的眸子中一片温和,见她看过来之后,挑了挑眉,随即将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阿遥若是用不了这么多,便放在桌上吧。”
话音一落,整个场面便是一静,先前忙着说话的妇人亦是停住。
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她身子僵硬一瞬,随即敛下了眼皮,抿着唇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崔爻看了她窘迫通红的耳尖一眼,之后才继续同那些人交谈。
察觉到这些,卫长遥才坐得放松了些。
她抿了一口酒之后抬眼看向桌旁的几人,听着他们的话才知晓了一些事情。
那高个男子名叫扎格,小姑娘叫那卓,连同拉那夫妇,他们都与崔爻认识。
思及,她垂了垂眸子,有些怕他们来此会不会给别人带来祸端,等到用完膳食之后,她将崔爻拉到了帐篷外,拽着他的衣袖,神色担忧地说:“我们躲在这儿会不会给他们找来祸端?若如此,我们还是尽早离开吧。”
崔爻肩膀微微往下倾斜几分,视线与她平齐,紧紧盯着她她澄澈的双眼,沉默一瞬后才道:“无事,那些人不会知晓我们在这儿的。”
说罢,他眸光幽深,可到底只是喉结滚动了两下,克制地动了动指尖之后便将她带了回去。
卫长遥回去之后才发现帐中早已没了人。
她坐在毯子上发着呆,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只是下一秒,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
“姐姐,你真的是崔爻的妻子么?”
声音稚嫩可爱,清透响亮,卫长遥好奇地转过了头,只见小姑娘坐在了一旁用手撑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微微愣了一瞬,她眸光转了两转,才道:“我是。”
“怎么,不像吗?”
小姑娘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后移动位置来到了卫长遥的对面,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道:“不像!一点儿都不像!”
“为何?”看着小姑娘如此笃定,她倒是有些好奇了,想也没想其他,便开口问了出来。
小姑娘闻言机灵地转了转眼睛,随即将手放在膝头,招了招手示意卫长遥过去,等到卫长遥依言做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贴在卫长遥耳边轻声道:“他那样凶巴巴的,怎能讨来姐姐这样温柔好看的姑娘做妻子?”
凶巴巴?
听到这个孩子气的形容,卫长遥抿唇笑了笑,之后才反问:“你怎知晓他凶巴巴的?你们隔得这样远又是如何认识的?”
小姑娘此刻神情更加谨慎,悄悄看了一眼门口之后才复又大着胆子道:“他是我哥哥小时候带回来要做我的勃勒根的,可……谁知道他竟是个男子。”
“最后便做不成了呗,哥哥为此难受了很久呢。”
卫长遥听完她说的话之后愣了愣,随即才想起崔爻此前哑着嗓子说的话。
【被抢过,被方才那人抢走过一次。后来他发现了我是男子,便放了我。】
她一时哑言,心中呐呐。
原来……真的被抢过啊……
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裳,心中不由得反问自己这次是不是又误会了他了。
看着小姑娘不以为意的脸庞,卫长遥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有些羞愧,僵持了半晌,她又问小姑娘:“那……他为何会到这儿来,这儿离大雍不是很远吗?”
小姑娘听了她的话,偏了偏头思考了一小会儿才道:“听哥哥还有阿爸讲,他是被人当做奴隶卖到这儿来的。”
……卖、卖来的。
小姑娘说完这句话之后并未再听见声音,好奇地抬眼看向卫长遥,只见她紧紧抿着唇,眉目紧锁着,目光之中满是纠结还有内疚之色。
“姐姐不信么?那卓说的可都是真的,他来时可可怜了,”说着小姑娘目光看向了外面的天空,似乎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怀念:“当时哥哥将他带回来对他可好了,给他漂亮的头饰还有衣裳,可他凶得要命,像一只狼崽子,把阿爸都咬伤了。”
说到后来时,小姑娘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有些哀伤:“不过我哥哥不怪他,阿爸也不怪他,因为他真的很可怜。”
“姐姐知道吗?他小时候可是个哑巴呢!”
“整日坐着既不哭也不闹的。”
说到最后,卫长遥只是呆呆看着小姑娘,而小姑娘也是声音愈发低沉下去,最后竟是低着头,将原本告状的语气换成了吁叹:“他是真的很可怜。”
“不过,他现在有了姐姐这样美丽温柔的妻子,也算不上可怜了,可怜的是我哥哥,现在还没抢回自己的妻子呢。”
卫长遥看着眼前一脸可惜嗟叹的小姑娘一时失笑,无可奈何地摸了摸她的头,正当要说些什么时,一道低沉嗓音自脑后传了过来:“阿遥要想知道些什么问我便好了,我一定全部都说给你听。”
“也就不必劳烦那卓了。”
卫长遥愣愣转过头去,只见他身姿颀长,站在身后便挡住了一室的亮光,玄色的衣裳与身后的光芒相对比,愈发显得俊秀矜贵。
视线自他白皙的脸上掠下,停到了下颌处,只看见那道横亘喉结还有颌骨的疤痕还在那儿,长出了一道粉色的疤痕。
视线颤了颤,她不由得低下了头,不敢投去目光再去看那儿。
心中自觉亏欠他,又因着这些日子对他的冷淡而更加觉得自己是个白眼狼。
一边对他颐指气使,受了好处却不感谢他,另一边还要各种揣度他怀疑他。
闭了闭眼,她心中自嘲想着,怎么会有自己这样的不知好歹的人呢?
明明对于永和帝还有卫语棠一个是其中推手,另一个是根源得人都能做到面不改色甚至陪同他们演戏,可到了崔爻这儿,便……
变得不像自己……
从前两人不相熟的时候,即便有着血海深仇,她也能对他温润有礼,面不改色,可自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仗着他不会对她如何便肆意欺负他,将他逼得后退,甚至不敢违背她一点的意思。
有时候她还在想,他可真能忍。
一阵沉默,那卓看了看低着头的卫长遥又看了看崔爻,觉得无聊的她朝着崔爻做了个鬼脸,大着声音道了句“小哑巴”之后才离开。
听到她的那声小哑巴,原本低着头的卫长遥惊讶地抬起了头,看了看崔爻面无异色的样子才稍稍放下了心,闭了闭眼,她放下了手间攥紧的衣摆,抬头道:“你……不生气?”
崔爻眸光平静,殷红的唇动了动,才道:“不气。”
看着她面色苍白的样子,他的指尖动了动,才敢开口:“那卓他们已经替您准备好了住处,殿下随我过去去歇一歇吧。”
“我们在这儿呆几日便走。”
他神色平静,那双眼睛中却沾着点儿小心翼翼,整个人微微绷着,像是怕她不答应又或者再怀疑他。
见状,卫长遥沉默下来,什么话也没说便起身走了过去。
她走到他身旁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动作,见状她疑惑一秒:“你还不走?”
这时他才动了动唇,转身将她领了过去。
将卫长遥送进去之后没等她开口,他便退了出去。
卫长遥看见后,抿了抿唇,未多说些什么,只是在他离开后的很久,她还是睁着干涩的双眼,一直想着那卓的话。
原书里对崔爻的幼时经历说得笼统,对他说的描述多是长大以后的狠辣绝情、谨慎小心和工于心计,因此她只是知晓他幼时过得苦,而不知晓究竟是有多苦。
今日乍然听说他以前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实在让她有些不能平静,无法将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孩儿同现在清冷淡漠的他放在一起。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渐渐闭上了眼睛。
等到再醒来时,眼前一道道光换换滑过眼帘,等到过了那段视线模糊的时刻,她才看见崔爻正盘腿坐在床榻旁边正为她打着扇。
见到突然她醒过来,他眼中多了几分慌乱,竟不知该放下扇子还是继续拿着,就那么僵着脊背愣愣地坐在那儿。
“殿下?”喉结滚了滚,他木木地将手臂磕在榻边,看着她不言语。
见状,她抿了抿唇,缓缓起身,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上过药了吗?”
愣了愣,他才回神,当即便点了点头:“已经上过了。”
面上一片沉静,可另一只放在身侧的手早已经握得紧紧的,不敢再露出半分旁的心思。
“殿下可是饿了?”看着沉默不语的她,崔爻有些担忧。
这一路上,她一直锁着眉头,多数时候或者说一直都是因着自己。
思及,他心中多了几分黯然。本来她能逃出生天,回到大雍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才对。
可如今,因为自己,连笑颜都没几分……
他从来都是寡言少语,冷着一张脸,此时却比往常更加不安些,看起来颇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沉默了一秒,卫长遥才道:“你方才说的我要是想知晓些什么便直接问你,可是真的?”
隔了一瞬,她才听见他笃定的声音:“自然是,殿下问什么崔爻都会说。”
听着他的话她抿了抿唇,之后才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道:“那你……为何会到这儿来?”
“可是如那卓所言那般,被人……带到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