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思思停下转身,见一位面容苍白五官俊逸的男子将手伸向自己,掌中正是她的金簪。
“多谢。”她将金簪接过来。
没作犹豫,男子扭头便又离开,步伐飘虚无力。
冯思思盯着这羸弱的背影多看了两眼,随即赶紧去找冯恪之。
农家院里,白胖子和老者有说有笑往门口走,看样是谈的不错。
冯思思片刻不停的跑到二人面前,扶着腰气喘吁吁问:“张大人……可……可愿官复原职?”
老者捋着胡子笑道:“圣上都亲自登门拜访,小老儿若是不答应,就有点过于不知好歹了。”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六部?”
“回殿下,臣打算下个月初一便回朝为国效力。”他看向自己的菜地,“这块的草还得再除除。”
冯思思都快哭了:“别想着种菜了,您赶紧带人去赈灾吧!明天就去!不对今晚就去!百姓都快不行了!”
前任户部尚书张玄礼,以清正廉洁闻名于世,以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作为座右铭。总之,凡是沾着粮款的事,只要交给他,保管放一万个心。
从农家院出来,冯恪之扶着自家妹妹好生心疼:“你说你跑那么急干嘛,摔着了怎么办?再说就算没摔着,扭到脚也不好啊。”
冯思思抓住他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你先别管我,你就告诉我先前是派哪个人才前去赈灾的!”
冯恪之瞧她气的脸红脖子粗,不安道:“户部侍郎陈经啊,怎么啦?”
“把、他、给、我、砍、喽!”
冯老六被冯思思拉到城门口去见百姓争食馒头的惨状,看的他是沉默不语郁郁寡欢。
回去的马车上,冯思思看着心事重重的皇帝老哥柔声道:“皇兄,这都还只是冰山一角啊。你整日呆着宫里,外面的情况不知道,又不爱听别人说实话,单留下一帮子惯会用花言巧语蒙蔽你的人,时间久了就该出大乱子了啊。”
冯恪之长舒一口气:“妹妹说的对,这么久以来是皇兄糊涂了。”
“还好,现在都还来得及!”冯思思笑道,“思思陪皇兄回到以前的样子。”
傍晚,养心殿。
桌子上摆着一颗水煮蛋,一小碟水煮鸡胸肉,以及一大盘没油的青菜汤。
冯恪之望着菜,泪珠子都快下来了:“妹妹不能就让朕吃这些啊,朕都累了一天了。”
“就是因为累了一天了所以才不能吃回去,不然路都白跑了。”冯思思道,“我说让你回到以前,可不止是指你的业务能力,还有体型啊!”
兆国皇室的美貌基因不是盖的,就算这老兄现在肚子都挺老远也还是能看出来五官不俗。
想当年冯老六也是风度翩翩的少年英才。
可惜放纵几年,不仅磨灭了斗志,还发福了身材。
“干嘛一定要减肥啊!朕觉得现在就挺好的!”胖子无语。
冯思思眼珠一转,语重心长道:“皇兄,你不能只看现在,你想想啊,万一哪天你被人毒死了,仵作要验尸,一割开肚子,好家伙!全是油!你说你好歹一真龙天子,真到那份儿上多丢人!”
见冯恪之表情犹豫,冯思思凑近掩嘴道:“而且啊,这人要是越来越胖,某些地方它也就越来越短!”
“胡闹!这都谁教你的!”冯恪之脸臊通红,“你一个小孩子,哪懂的这些!”
冯思思翻白眼:“我可不是小孩子,我都成亲了。”
她故意激他:“确定还不减?唉,不减就不减吧,可惜你后宫那么多美人了,来人,将菜撤——”
“减!谁说朕不减!”冯恪之夹起一筷子鸡肉就塞嘴里,表情扭曲三秒后心一横咽了下去。
“嘿!这样才对嘛,以后你就每天早上提前半个时辰起床跑步,跑完正好上朝,上完朝正好吃我为你准备的营养早饭,完美!”
在她尽情规划的时候,太监小跑进来:“回陛下,驸马爷觐见,说有急事禀告。”
“让他进来吧。”天子愁眉苦脸道。
太监退下后不久,一袭鸦青长袍的俊美男子快步入殿,进来便跪:“臣恳求陛下开城门放灾民进城谋生!”
一句话,目的简洁明了。
皇帝想起之前见着的惨状,迟疑半晌道:“其实朕也在考虑这件事情,那就依秦爱卿所——”
“我反对!”冯思思朗声道。
她看了眼皇帝:“你专心吃你的,我和秦国公去外面说。”
接着就站起来下台阶径直走向门口,秦尚忍着怒火跟过去。
到门外后没等他开口,冯思思先说:“我知道你想说我什么,说我自私冷血残忍无情对不对?”
秦尚嗤鼻道:“公主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不过也难怪,您在宫中锦衣玉食享着,怎会知城外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怎么不知道!他们的馒头都是我送的!”冯思思顿时炸毛。
秦尚一时愕然。
“秦尚你是不是觉得把他们放进来就能解决问题了?那我问你,放进来住哪?是让他们闲着还是给他们安排活计?他们会不会给城里的百姓带来困扰?真出了问题谁来负责?是灾民是朝廷还是提议出来的你本人?”
秦尚被她这一连串问题问的哑口无言,仍坚持道:“人进来后自有士兵监管,定不会破坏城内秩序,公主多虑了。至于住处,我会想办法解决。”
冯思思翻白眼:“解决,去秦家打地铺吗?”
“你!”秦尚终于忍无可忍,“在您眼中,难道城里的是人,城外的就不是人了吗!”
“这话应该是本宫问国公爷吧!”冯思思丝毫不示弱,“难道城外的是人,城里的就不是人了吗!”
一瞬间,秦尚看她的眼神冷到了极点,沉声道:“冯思思,你太自私了。”
她自私?她自私?!
她这一天求爷爷告奶奶的是为了谁?!
……好像也是为了她自己。
冯思思略一迟疑后点头:“你说的对,本宫确实自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会写朝堂戏,这篇小说本身就是写个轻松,大家也看个快乐就成,么么啾
☆、男二小可怜
冯思思觉得,如果说秦尚之前对她的好感度为零,干完一架之后就得是负了。
不过没关系,她又不指望他的好感度过活。
她指望民心过活。
所以在秦尚气的头顶冒烟离开皇宫时,她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让御厨下了碗牛肉面当晚餐。
多加了两勺辣子。
在这本书里,她和她那个便宜皇兄是名副其实的反派。
而秦尚虽然在搞对象上比较变态,但对百姓而言还是很有正义感的。也难怪,正义感毕竟是身为主角的基本人设操守。
吃饱喝足天已黑,冯思思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她的寝宫在床上打了一圈滚就进入了梦乡。
明早还有的忙,她今天必须早睡。
入了夜的国公府,秦尚在书房捧着书看了半天硬是烦的一个字看不进去,最后烦的将书一扔,干脆上床睡觉。
结果睁眼闭眼都是冯思思那张跋扈张扬的脸。
他很窝火,这个女人以前哪会这么对他说话?再看看如今……简直岂有此理!
对比之下,温柔娴静的白仙藻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出来的梦中情人,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弦,那种女人才该当他的夫人。
至于冯思思,哼,泼妇一个。
第二天早,贴身小厮阿晋见国公爷双目通红从书房出来,吃了一惊道:“爷您昨晚没睡觉吗?”
“睡了,没睡着。”秦尚说了跟没说一样,他吩咐阿晋,“等会备上几车干粮和干净的水,咱们去城外看看。”
“好嘞。”阿晋利落答应,心道原来是担心灾民所以夜不能寐,自家主子真是外冷内热菩萨心肠。
实际上秦尚一夜辗转反侧想的都是:冯思思没良心冯思思自私鬼冯思思跋扈冯思思蛇蝎心肠……不对蛇蝎心肠算不上她好歹还送了两车馒头……
呵,那对她来说算得了什么,她能送他就也能送。
盛夏气温炎热,阿晋在主人乘的马车里放了两盆冰块,之后才让秦尚上车启程。
马车走到城门,两侧看守见车上刻着秦家的族徽,自然拦都不敢拦。
两盆冰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车厢内照样灼热又沉闷,可想而知外面又是怎样的光景。
秦尚想着冯思思此刻肯定舒舒服服的躺在寝宫里吃着冰酪享着凉风,心情不免又沉了几分。
突然一道清脆明亮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都有都有,大家不要急不要抢,放心排队,绿豆汤管饱!”
这声音他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谁,仍不可置信的掀起车帘看去——
漫长的队伍尽头是一口大锅,锅里盛着已经放凉发暗的绿豆汤,一只斗大的勺子不断重复舀起来落下去的姿势,而掌勺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冯思思。
她的头饰衣着与往常无异,并没有刻意朴素或华丽,只多系了根襻膊将宽大的袖子收起来,好露出两截嫩藕似的雪白手肘方便干活。
可能是因为太阳太毒,她的皮肤白中透粉,鬓发上都沾着汗珠,汗珠顺着脸颊滑下去,滴落到胸前的衣襟里。
他的视线也不自觉跟着汗珠在走,到最后停顿两秒连忙转移了眼睛。
冯思思早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所在,但她懒得理他。
她此刻正忙着为以后的平安养老做准备。
“相信大家之前也都看见了!”冯思思朗声道,“朝廷已经派了张玄礼张大人前去赈灾,快马加鞭之下估计不出两日便能抵达全州。大家喝了绿豆汤领了干粮,本宫会专门派人送你们回去。放心吧,皇上一直都惦念着全州的灾情,家园会重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席话将百姓们听的是热泪盈眶,集体跪下大喊:“皇上万岁!公主千岁!”
秦尚却冷笑一声,将帘子垂下。
如此大张旗鼓亲力亲为,不就是想借机作苦肉计安抚民心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嘴上说的好听,可当初要不是圣上宠信奸佞,何至于将事情拖到今日这般田地。
“将东西放下,咱们走。”他对外面的阿晋说,语气都透着寒气儿。
而在冯思思眼里,就是秦老三轻飘飘的来,又轻飘飘的走,他挥一挥衣袖,留下了一堆食物。
自己送上门,不要白不要。
绿豆汤即将见底,队伍也只剩下一个人在排。
最后的年轻人捧着被太阳晒的温热的绿豆汤,声音虚弱:“多谢殿下。”
冯思思猛地抬头,看见的正是当日还她金簪的男子。
即便风尘满面,依旧遮不住的通身书卷儒雅。
男子捧着汤便要离开,冯思思见状丢了勺子就去拦他。
“本宫瞧着公子甚是面熟,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清俊的年轻人没料到她的举动,头垂着不敢看她,腼腆又不知所措道:“草民名为何忆安,字永清。”
冯思思心头一颤。
好家伙!果然是他!
她终于逮着男二了!
何义安,白明霜表哥,与白明霜通为全州人氏。其幼时父母早亡,被舅舅舅母抚养长大,与表妹自小青梅竹马。
后二老皆因病亡故,白明霜被族中恶亲卖至京中青楼。报官无果后,他满京城的沿街打听寻找,好不容易找到已经被取字为“仙藻”的表妹。
只不过那时白明霜已被平康坊收留,自是不肯跟他回去,任由他一人返回乡里。几年后,其听闻表妹与国公秦尚成婚,年纪轻轻便抑郁而终。
为什么发现他能让冯思思那么高兴?
因为书里虽然对这男二笔墨不多还净是苦情戏份,但作者大手一挥给了他个“惊才绝艳”的人设!
这说明啥?说明他官方认定的文化水平高啊!
朝廷目前可啥也不缺,就缺人才!
更何况这种人品又过得去的人才!
搞他!!!
冯思思灵机一动,情真意切道:“上回走的匆忙,未来得及报答公子送还簪子的恩德,今日得以再见,本宫必须要请公子吃顿饭以作答谢,请公子务必接受。”
男子的脸颊微微发热,轻声道:“殿下言重了,拾金不昧本是为人的基本原则,何至以此嘉奖,殿下还是收回成命吧。”
她知道男二这是害羞了,并没有挑破,反而装成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称谓都不带了:“公子有所不知,那根金簪……乃是我母后临前为我留下的遗物,对我来说意义非凡非常重要!”
说着还造作的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您将它还了我,无论于情于理,我都是要郑重感谢您的!如若不答应……岂不就是在质疑它对我的重要性?”
何忆安迟疑半天,最后作揖道:“那草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冯思思瞬间乐开了花:“那公子现在就随我走吧。”
何忆安乖乖跟在她身后。
刚才那一套说辞将豆蔻听的一愣一愣的,找着机会就低声问冯思思:“公主您刚刚说的什么啊?什么遗物?什么意义非凡?”
冯思思连忙示意她噤声:“小点声!别让何公子听到了!”
豆蔻纳了闷:“您到底想干嘛呀!”
冯思思偷偷瞧了何忆安一眼,转回头小声道:“我要留住他!”
“您不会……不会看上他了?”
“唉,你就当我是看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