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自己快被晒化了,鼻尖上都凝着一层汗珠。
孰不知这“薄汗轻衣透”的曼妙场景,全落在了假山高处亭子里的一双眼睛中。
少年纸扇一合,弯着双桃花眼笑道:“许久不见曜灵公主,出落的越发绝色无双了,得妻如此,国公爷好福气。”
豆蔻摘来了花,兴致冲冲的插在冯思思髻上,衬的她容颜如玉石般熠熠生辉,眼波流转间不自觉的魅惑直击人心坎。
秦尚瞥了眼那女子,鼻间一哼:“俗不可耐。”
听秦尚这样说,少年不满:“什么叫俗?这才是我大兆最尊贵的明珠该有的样子。”
“尔之明珠我之鱼目,无甚可辩。”秦尚转身回座位。
而远在走道的冯思思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走时抬脸朝假山上瞥了一眼,正好与持扇少年对视上。
见被发现,对方大大方方朝她作揖。
入国公府后宅如进无人之地,此人必是燕王世子——冯临。
他父亲燕王为当今圣上堂兄弟,母亲为秦家嫡长女,秦尚的亲姑姑。
身为藩王世子不在封地而在京城,可想而知他是作为人质被留下的。
不过别看这小子长的人畜无害,实际却是个狠角色。
冯思思若有所思,回过头时勾唇一笑,款款离开。
她回到自己院落后将满头死沉的钗环尽数扯下来,四仰八叉的趴床上准备小憩一会儿。
翻来覆去半天,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梦境中父母痛哭的画面,难受的她心脏直抽抽。
可是怎么办,穿都穿来了,想家归想家,她应该感谢老天爷给她重生一次的机会。否则她以前那么累死累活的工作攒钱,啥都还没来得及享受就挂了,简直亏到姥姥家。
那么问题来了,原来的女二灵魂飞哪去了?
“公主,眼看着就快到老太太寿辰了,您想想到时候送她老人家什么礼物比较好?”豆蔻打断冯思思的发散思维。
老太太往年过寿一直比较低调,但今年她的身体状态急转直下,就想大办一场,本意是借着寿宴冲冲喜。
冯思思记得书里提过老太太爱苏绣,尤其喜爱双面绣,就问豆蔻:“宫里可有会双面绣的绣娘?你说现在为她老人家赶幅花鸟图来得及吗?”
“绣娘有是有,但时间恐怕不够用的……”豆蔻突然灵光一闪,“对了!您库房里不就有件双面绣吗,奴婢去给您拿!”
冯思思坐起来:“我跟你一块去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小金库的门一经推开冯思思的眼就差点被闪瞎。
金银地契成箱成箱的屯在地面,架子上各式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墙上还挂着数不清的字画,署名都是在教科书上能看到的历史人物。
她十分没骨气的腿一软,扶着豆蔻颤声道:“这些……就都是我的?”
“您别怄气啊,”豆蔻完全理解错了她的情绪,“您忘了?您来国公府时就带来这点,大部分都还在宫里呢,要是不够用奴婢回去再给您抬。”
冯思思捶着胸口,痛心疾首:“够用!够用!”
有权有钱颜值逆天,这女二妹妹是有多恋爱脑才会一心扑男主身上?人生的乐趣还有很多好伐?给姐姐支棱起来啊!
找到双面绣,豆蔻仔细收好,一转头见自家主子抱着一堆金银首饰准备回房了。
“闲着也是闲着,数钱能锻炼脑子,让人更加聪明。你看那些账房先生,多聪明。”冯某人义正辞严。
豆蔻懵逼两秒,然后一脸认同的点头,自己也抱了一堆。
于是乎当秦尚来到的时候,看到的场面就是某人左手抓着金子右手抓着房契,两眼放光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
看见他之后,冯思思笑容僵住,一口气提不上来似的:“你咋又来了?”
字里行间都透着嫌弃……
“你的帕子落在祖母那儿了,她非让我亲自带给你。”
秦尚没好气的将帕子往桌上一扔,转身走时似乎咽不下那口气,对她冷笑一声:“国公府是我家,我想去哪就去哪,殿下管不着。”
冯思思瞧着那愈来愈远的高大背影,一字一顿道:“有病。”
☆、女主的魅力
寿宴当天冯思思起了个大早,梳妆时还特地戴上了老太太给她的簪子以示尊重。
她这个公主不管家不问事,里外有两位嫂嫂操持,她陪老寿星唠嗑打趣儿就行。
因为顾虑着老人家精力有限,再加上来往的宾客多,特地将开宴时间定在正午,地点就在国公府前院客堂。
像这种钟鸣鼎食之家办起宴来必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尚未开始便隐隐响着乐声,气氛想不热闹都难。
待到正式开宴,丝竹管弦之音更是萦绕于梁。
老太太坐在正中软塌上拉着冯思思的手,慈爱道:“好孩子,祖母这不要你伺候,你去陪陪既明罢,瞧他一人坐在那,多可怜。”
“既明”是秦尚那货弱冠时取的字,书里说是特地请高僧算出来的,但她怎么读怎么像“鸡鸣”。
冯思思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儿,心道他可怜个屁,面上却甜甜说:“好,思思听祖母的。”
大兆民风开放,两边宾客皆是成双成对,即便是尚未成亲,领着未婚妻赴宴的达官贵人也大有人在。
就秦尚孤零零一个杵在二人席上。
她身体略僵硬的坐在他旁边的软垫上,还不动声色的把距离又拉大了点,中间的空儿简直能再塞进去一个人。
她别扭,秦尚也别扭。
他发现自己似乎习惯了旁边这位庸脂俗粉的殷勤与讨好。
若按平常,这时候她早靠过来与自己搭话为自己夹菜了不是吗?
如今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哼,随便,这样正好,省了惹他烦躁。
在他胡思乱想的功夫里,冯思思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好无聊好无聊好想玩手机好想玩手机早知道带豆蔻来了起码还能扯扯犊子靠靠靠好无聊……咦这个东西好像挺好吃!
她津津有味的品尝着盘中神似红烧肉胜似红烧肉的东西,心情不自觉放松了许多。
抬眸时,目光穿过舞姬柔软的腰肢,与坐在对面正在看她的冯临视线碰个正着。
眉目含情的少年郎对着她举杯,冯思思有样学样也举起杯隔空敬了下,然后小呡了一口,呛的登时便咳嗽起来。
这酒对她这个喝惯鸡尾酒饮料的人来说忒烈了点。
就在她咳的脸红脖子粗的时候,她听见秦尚这逼似乎还笑了一声?
但凡有点人性的人这时候也该给她递块帕子吧,他啥也不干他还笑?是男主了不起啊!
缓过来之后,她丝毫不怂的白了秦“鸡鸣”一眼,坐的离他更远了。
在场人注意到他俩之间的诡异氛围,各自都在心里犯嘀咕。早就听说曜灵公主和国公爷貌合神离,今日一见哪是貌合神离,简直就是貌离合离水火不容啊!
况且这还是在老太太的寿宴上,真难以想象这两人私下能厌恶对方到什么地步。
啧啧啧,可怜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公主了……
第一曲舞停,老寿星颇感无趣道:“一年到头就这么点花样,聊胜于无,聊胜于无。”
顾夫人笑道:“就知道您老人家看腻了这些,我和大嫂前儿个特地去平康坊挑了几个舞姬,下一场您定能看个新鲜。”
老太太笑道:“这是在玩‘抛砖引玉’罢?你和老大媳妇越发乖滑,都知道戏弄我这个老婆子了。”
满堂哄笑中,只有秦尚在听到“平康坊”三个字时神情一滞。
冯思思当然知道原因,因为女主正是“平康坊”舞姬中的一员。
她早年身世坎坷,父母双亡后被无良亲戚卖到青楼做清倌人,后因容貌绝俗身体又天生柔软,被京城第一舞坊平康坊坊主相中,为其赎身有意将其当做接班人培养。
书中女二以为男主喜爱淡雅之风,就拼命把自己往小白花靠拢。其实他哪是喜淡雅,他是喜清丽绝尘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主。
不说别的,就单论人家的名字——
白明霜,字仙藻。真是未见其人便感其仙。
冯思思默默凑近秦尚,低声道:“咋滴?担心你意中人在里面?”
对方冷冷瞥她一眼,并不做声。
“我是肯定不会搞事情的。”冯思思道,“但我希望你能淡定一点,不要被祖母瞧出端倪。”
毕竟她老人家还指望着他俩早日给她整出来个热腾的重孙子,应该受不了cp被拆的打击。
秦尚看都不看她,语气不带温度:“管好你自己。”
冯思思的心情真是哔了个狗了,合着她好心好意提醒她还有错了?
再说她当然能管住自己啊,她是担心这狗东西占有欲作祟大庭广众之下把女主抱走!
将心头蹭蹭的小火苗压下去,她再次凑近秦尚,鸟悄道:“要不你努努力早点把小白姑娘追到手生个娃先,反正你俩早生晚生都是生。”
话说完秦尚一记眼神杀的她汗毛一竖,吓得她赶紧继续保持距离,发誓再对他说半个字她是狗。
愣神间,伴随着一声击鼓,数十名身穿胡旋舞舞服戴面纱的舞姬飘然入内,体态个个轻盈如燕,腰间雪白晃的人心猿意马。
胡旋舞节奏欢快舞姿刚劲,让场内看惯了轻歌曼舞的贵族们连连拍手叫绝。气氛热闹了,老太太也就高兴,还不顾儿孙劝阻多吃了两杯酒。
舞毕,老寿星给完赏赐,又道:“领舞的那位留下来。”
舞姬们陆续出去,只剩下领舞的独自站在中间。
“你舞跳的甚好,叫什么名字。”老太太问。
“回老祖宗,小女名为白明霜。”女子声音娇柔甜美,音量又细细小小的,格外撩人心弦。
“将面纱摘下来,让老身看看你。”
此言一出众人便知这姑娘今日是走大运了,秦老夫人喜舞喜乐又尤为惜才,若是能得她青眼,直接进宫中教坊都是有可能的。
只要她长的不是那么差强人意。
结果,面纱一落,满室寂静。
这女子的五官若说名字不外乎就是杏目桃腮,一个人即便美到极致也尚有瑕疵可寻,不足以引发所有人震惊。
能让众人顷刻息声的是她的神态气质。
说是清丽绝尘都是污了她,简直就是不该出现在这里受俗人亵赏,她应该喝露水吃花瓣受凡人供奉才对。
若非刚刚见她跳那一舞,真能让人以为她是天上飞仙下凡普渡世人。
冯思思觉得自己就是那该被普渡的麻瓜。
事实证明再多的文字描写都不如当面看一眼来得震撼。
仙女爱哭怎么了?仙女的泪不是泪,普度众生的银河水!
秦尚是个什么东西能配得上这种仙女??
他居然还想强她???渣渣!禽兽!不要脸!
待到所有人都从震惊中抽离出来,冯思思还在捂着扑通扑通的小心脏直勾勾的盯着人家。
怎么办,好美好温柔好干净……
好想泡她……
“不错,尚可入眼。”老太太淡定道。
冯思思不淡定了,心道妈呀就这还尚可入眼呢???她都想掐死秦尚自己当男主了还尚可入眼呢??
老太太一定是太见多识广了。
冯思思呼了口气,好容易从小鹿乱撞的心情中缓过来。老太太之后又问了白明霜几句话她也没听,低头专心吃她的肉肉。
吃着吃着她口渴了,视线放到水杯上停顿一秒顿感奇怪。
这水杯……怎么好像在晃?
是桌子不稳吗?
她低头看了看桌腿,觉得没问题。
结果杯子没再晃了,桌腿开始晃了。
宴席中不知谁大喊了句:“不好!要地震了!大家快跑!”
所有人顷刻间乱成一团,此时也没人顾得上什么身份礼数,一窝蜂的都往门口挤。
屋子晃的越来越厉害,电光火石间,秦尚冲到最里面背起老太太就往门外冲,大吼道:“通通让开!否则房子没倒我先一刀劈了你!”
冯思思本想借机跟着一块出去,扭头时眼角余光看到白明霜被人撞倒在了地上,一咬牙又跑回去冲她伸手道:“抓住我的——”
话没说完,她就感觉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向一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等抬起头,她看到的是秦尚抱着白明霜往外冲的背影。
脚腕疼的厉害,应该是刚才被推的时候扭到了。
她心一横,爬起来继续往外跑。
片刻后,回归平静的门口,方才还潇洒风流的贵族们皆是狼狈之态。
这地震震的怪,明明震感强烈,可晃了一会儿就又停下了,连片瓦都没掉下来。
虽是白逃一场,不过危急之时倒是让很多藏在暗处的东西浮出来了。
比如山盟海誓的枕边人会抛下自己独自逃命。
比如昔日不起眼的丫鬟小仆会第一时间保护主人。
比如驸马爷秦尚,会在生死存亡之际抛弃公主怀抱一舞姬出来。
嗯……就很有灵性。
老太太惊魂未定之际见秦尚与那舞姬举止亲昵,便知这二人早就认识,并且关系绝不简单,当下便勃然大怒。
秦尚一句话没说任由责骂,白明霜娇弱的身躯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
骂了没两句,长房突然着急道:“不对啊!公主呢?!你们谁见到公主了!”
秦尚一愣,想起来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推倒的那个人,似乎和冯思思穿着一样的衣服。
老太太面色顿时煞白,声音都哆嗦了:“公主怎么能不见了?!赶紧的!快找找!”
一只素白的小手从下面伸起来:“别找了,我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