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边是陆萧,右手边是陆菱,阿耶和阿娘则是坐在一起。
房外落雪无痕,室内温暖如春,桌上还摆满了众人喜好的美味佳肴,一家人笑语盈盈。
虽然这些原本都不属于她,也只不过是存在书里的假象,她还是很欢喜。
陆菀细细嚼着口中的食物,垂着头不让人看见她眼中的晶莹水色。
谢瑜如今的好感度已经到了60,很快她就能回去了,这大约也是最后一次跟陆家人一起过年了。
一滴泪珠滴落,无声地融入了盏中黄白色的金玉羹里,彻底消失。
她笑着抬起了头,继续与他们叙话,贪婪地享受着温馨的片刻。
子时已过,新的一年,已经到了。
*
自过了年,陆菀就琢磨着要不要找时间再去趟谢府。
可也只是想想,一直没能成行。
原因也简单,年后虽不比年前忙碌,但阿娘那也是有不少事情需得她去分担一二,她也是忙进忙出的,没个闲功夫。
再者,她上次甩了谢瑜脸子,若是没有个什么必要的借口,还能再巴巴地贴上去,让他回个冷脸吗。
最重要的是,谢瑜之前就邀了她去上元夜出游,左不过没几天就到了,趁此机会,冷冷他也是不错。
左思右想这么一来,再见到谢瑜,就是上元的傍晚了。
婢女来禀告说谢瑜来了的时候,陆菀正跟家人聚一起吃元宵呢。
一听了这通禀,其他人就对着陆菀笑了起来。
“谢郎君好生心急。”陆萧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怜我们阿菀,连晚膳都没用完。”
“你可别吃了,快些去,可别让别的小娘子截了胡。”他笑着轻推了陆菀一下。
陆菀作势拍了下他的手臂,嗔怪着,“阿兄净会取笑我!”
一旁的陆菱则是掩着唇在偷笑。
周夫人别过脸,笑着对婢女吩咐了声,“去把谢郎君请进来,再添副碗筷来。”
过了不多时,一身月白锦袍的谢瑜就到了堂前。
陆菀抬眼望去,就看见他唇角含笑,心情甚好的模样,就好像已经忘记那日之事。
他今日的发上着了玉冠,腰间也还缀了玉,衣不沾尘,气质凌然,一副翩翩世家贵公子的清贵作派。
相互见了礼,陆远就笑着开了口。
“询安来的早,不如与我们一同用些元宵,这可还是阿菀亲自配的馅,味道很是不错。”
陆菀原本以为他会婉拒,没想到谢瑜竟然大大方方地就答应了,还坐到了她的身边。
突然有点如坐针毡的陆菀……
尤其是堂上的其他人都时不时看着他们二人时,脸上就会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笑容。
谢瑜的吃相极雅。
陆菀用余光打量他,就见玉白的手腕微动间,一丝多余的声都没有,就是似乎食欲一般。
陆菀都吃完了,他的碗中竟然还剩了一半。
一见她用完,就侧过脸,温声问道,“阿菀可吃饱了?”
陆菀心里直犯嘀咕,按理说冷战之后,是该有人先服软,只是这个先服软的人变成了谢瑜,就总感觉透着古怪。
但面上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陆远、周夫人他们也用的差不多了,一看陆菀也用完了,就开始安排了下来。
“晚间逛灯,我与你们阿娘一道,阿萧带着阿菱去逛,至于阿菀,”陆远随意地摆摆手,“便由着询安照料了。”
谢瑜闻言,起身一揖,面上都恭敬了些,“我会照看好阿菀的。”
陆远满意地点了点头,越看他越顺眼,“既是如此,便照着这么安排。”
一出了府,谢瑜作了个手势,就有人牵了马过来。
“到放灯的地方还有些路程,阿菀是想走走,还是我带着你过去?”
也不算远吧,陆菀估算了下,大约也就走个两盏茶的时间。
骑马的话,其实对刚吃完饭的她来说,是会觉得有些颠的。
“才用过饭,我倒是觉得走走也不错,也可消消食。”
谢瑜顿了顿,他原本是想故技重施,抱着她再哄上两句,两人也好早些重归于好。
谁知道会被陆菀拒绝了,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这还是那日徐凛教他的。
那回除夕夜,素来自诩多情的徐凛拉着他足足说了一宿,除去他过于丰富的情史,还有衍生出的无数风流手段。
一直说到了快天明,徐凛才猛灌了口茶水,面露疲惫地最后支了一招。
“无论如何,你上元时先好好哄哄陆菀,让她消消气。去之前记得好好收拾下,人靠衣裳马靠鞍,小娘子么,哪个不多看俊俏郎君两眼。”
可他今日准备了许久,陆菀也没多看他几眼,这会还拒绝了与他同骑。
他微微蹙眉,难不成,那日是他表现得实在太过了些。
见谢瑜似乎有些不悦,陆菀撇撇唇,不就是骑马过去快些,走路慢些么,至于不高兴么。
算了算了,就当她给谢瑜顺毛了。
陆菀柔声,“不过好似路途确实有些远,我们还是骑马过去吧?有劳玉郎了。”
谢瑜微滞,不太明白她如何这么快又改了主意,不过这正合他意。
“你的事,又如何能说是劳烦。”
他弯了弯唇,翻身上马,如上一次一般,俯身伸出了手。
见陆菀上马之后自觉地环住自己的腰身,他微微一笑,轻唤了声,“阿菀?”
这一声格外的温和柔情。
待到听见怀中人有些疑惑地答应了一声,他才唇角噙笑地策动缰绳,往长街行去。
被抱在他怀里,陆菀现在心里乱糟糟的,总感觉谢瑜不按套路出牌,难道这就是好感度60的表现?
她抱着他劲瘦的腰身,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前,心里飞速地转着念头,甚至都没注意到他身上又恢复了以往清冽微苦的气息。
不再是与施窈身上如出一辙的伴月香气。
又行了片刻。
“上次之事,都是我不是,阿菀,对不住。”
夜色昏暗,华灯初上,却是一道霹雳。
谢瑜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直接炸开在陆菀耳边。
这些时日的来往,她对谢瑜还是颇有了解的,这人面上温和冷清,骨子里却不是个轻易会认错的人。
她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说,“那日,我只是希望你能留下来陪我守岁,却忘记了你还有家人在府内等候,又因着你不答应,便冷了脸,实是我的不对。”
陆菀的脑子都空白了几息,才回过神。
她从谢瑜怀里抬起头望着他,正巧谢瑜这会也低下头来看她,两人离得极近,四目相对,声息相闻。
在这个暧昧的视角,她甚至都能数清谢瑜的眼睫。
陆菀来不及多想,也没时间思索他态度居然能转变得如此之快,她的睫毛颤了下,就慌慌地将目光移到了谢瑜的下颌处。
随后抿着唇答道,“我也不过是一时气急罢了。”
“谁叫玉郎一言不合就冷着脸凶我,”她形容得夸张极了,随口编道,“我那日回来可是哭了一场呢。”
“辛辛苦苦做了好些吃食,想让你在佳节下开心些,可你居然还……”
她似乎是气急了,眼睛亮晶晶的,脸都涨红了,两颊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越发娇艳。
“若是你今日不来,我就再不去寻你了。”
那是不可能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他就是不来自己也得去,陆菀突然有点惆怅。
谢瑜顺着她的话,眼前就仿佛看见她在除夕那日,回了府哭泣时的场景。
大滴的晶莹泪珠从她的眼里滚落,她哭得可怜极了,眼儿红红的,声都哑了。
他的手上仿佛还残留着重伤时,陆菀的泪珠滴落在手背的热度。
谢瑜的声音都涩了些,“是我不好,让阿菀难过了。”
居然信了,陆菀心中暗笑,自以为得计。
她重新扑到谢瑜怀里,埋住脸,闷闷地说道,“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这是要原谅他了,谢瑜听出了这个讯号。
没想到阿菀如此好哄,他心头一软,温声许诺着,“定不会有下次的。”
如此,这事便算是过去了,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
陆菀不吭声,心里却是有些高兴的。
明明是她编了谎,到头来却是谢瑜软着声与她作保证——他这般会说话。
陆菀轻轻蹭了蹭他胸口的衣料,仔细地数着他的心跳声,笑得像偷到了鱼的猫儿。
冬日里天黑得快,等他们望见了长街上浩荡如星河的灯烛,浓郁的夜色已经浸透了天空。
长街上正是热闹着,年少、年长的人流挤在了长街上,各式小贩也都占满了街边。
地上时不时就有无人认领的帕子荷包,还有些亮晶晶的女子饰物,大约都是无意间被人流挤掉的。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各式的灯笼。有悬在街边檐角的,有在木质灯架上挂成一排一排的,还有吊在半空中体型硕大的繁复彩灯。
“真是热闹呢!”
陆菀被来往的人脸上充盈的笑意感染了,她笑着凑近谢瑜,稍大了些声,让他能听得清些。
“我们是要一直沿着这条街走吗?”
谢瑜也鲜少逛这等盛会,只觉得人有些多。但看了看身边人正笑得欢快,渐渐也就不觉得吵闹。
他伸手握住她的,俯身到她的耳边,耐心解释着。
“我还安排人在酒肆订了厢房,若是你累了,便可以去休息片刻。”
呼出的气息吹在陆菀耳边有些痒痒的,她耳朵一烫,主动扯了扯谢瑜的手,示意他跟上她。
她拉着谢瑜到处转,看什么都好奇,时不时就停下来,看看歌舞杂耍,再看看幻术占卜。
直到在一个摊位前再也挪不开眼。
是一个极其起眼的摊位,挂满了各式的彩灯,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悬在最高处的那盏琉璃灯。
灯骨是五彩的琉璃,灯面上细细绘了一从葳蕤牡丹,灯座则是一整个牡丹花托,夺目极了。
有点心动,陆菀伸手拨了拨灯上的丝穗。
“阿菀喜欢?我送你如何?”
谢瑜察言观色,笑着问道,却不待她回答,就示意摊主取下这灯。
“郎君有所不知,这灯是不卖的。”
摊主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解释着,“您二位一看就是贵人,自然是慧眼识灯,知道此物不寻常。若是您能在一刻间连猜二十道谜题,还都能猜对的话,这灯您尽管提走。若否,您需得付上些银钱了。”
原来这灯是个赚钱噱头啊,陆菀心下明了,有些好笑。
她看了看谢瑜,眨了眨眼,很是流露出些心动之意。<
早就听说谢瑜才华出众,她还没有亲眼见识过呢,正好看看他能不能都猜对。
谢瑜一看她这般模样,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便让摊主取了谜题和笔墨来。
陆菀也好奇地凑过来看看。
“一八五八,飞泉仰流?”她念出了声,却是不解其意。
随后,就看见谢瑜提笔落下了一个‘井’字。
?
他是不用思考的吗?
还没等陆菀问他如何猜出,就看见他不断落笔,顷刻间,谜题就见了底。
人和人之间的智商,真的差这么多吗?
陆菀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直到看着他从脸色难看的摊主手里接过了灯,她都还有些愣神,觉得脚下都踩着软绵绵的云团。
“玉郎……”
话音未落,谢瑜似乎以为她在催促自己,就把灯递给了她。
陆菀咽了咽口水,接过灯,干巴巴地问道,“你怎么猜得如此快?”
这回轮到谢瑜疑惑了,他垂目看了看愣神的小娘子,突然明了,大概是她想知道自己是如何解出的。
他执起陆菀的手,仔细地护着她避开行人的冲撞,慢慢解释着。
“井字有八角,则为一八,井字可拆分为四个十字,则是五八,飞泉仰流则是从用途上说。至于……”
谢瑜详细地解释了方才二十条字谜,却是让陆菀更懵了。
他方才仅仅过了个眼,居然还都记住了。
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她突然有点恰柠檬……
陆菀认真看了看他,这会突然觉得,单就谢瑜本人而言,他当真是个人生赢家。
不仅有优质的头脑,还有出众的皮囊。
她突然觉得自己攻略的进度应该真的挺快的,毕竟攻略对像实在过于优秀。
又逛了会,看多了各式花灯,陆菀就兴致缺缺了,还觉得有些乏。
一直暗中留心她的谢瑜就提议去休息片刻。
两人才上了楼梯的台阶,就听见楼上有人惊喜地唤了声,“阿菀!”
这喊声有些耳熟,陆菀抬头望去,还别说,真是熟人。
正是那日诗会上见到的南安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 徐凛:你这样不行!你得#%@%&……&*……%,你首先得打扮打扮!
谢瑜:学会了。
陆菀:???
(笑得偷了鱼的猫儿——谢瑜为什么不喜欢猫,大概是因为他叫谢yu吧)
‘井’的这个字谜是鲍照的,李白诗里说的‘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就是指他。
感谢几位小天使的灌溉!(可爱满天飞;哦;四季豆;柯漂靓)
第32章 放灯
“我早就说了, 我们有缘还会再见的!”
南安郡主的手肘撑着栏杆,眉眼弯弯笑得得意,又娇又美, 引得店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多看她几眼。
陆菀也仰着头, 冲她温温一笑,便算是招呼了。
才上了二楼,南安郡主就已经在楼梯口等他们,一上来就挽住了陆菀的胳膊, 跟她打着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