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找许子阶来,并不是为了与他商议,只是为了让他劝服自己。
但结果不如人愿。
许子阶去后,沈墨靠在椅子上出神了片刻,随即从巾箱中拿出那个兰花香囊,他伸手翻过香囊内面,指腹轻轻抚过那个‘墨’,神情莫测。
把玩了会儿,他犹豫了下,却将香囊系在了腰上,微微一笑,随即检出纸张,翻开砚匣,慢慢磨了墨。
磨好墨,沈墨将笔蘸饱,沉吟片刻,开始草疏奏本,草疏完后,沈墨将笔放回五峰兽面纹笔架上,面色凝重地起身,踱出书房外,于廊下而立,抬首望向云影寂寥的夜空,长长吁了口气。
这一夜,沈墨几乎一宿未眠。
次日一大早,沈墨穿好朝服,上了朝,在百官面前,上奏自请罢去吏部侍郎一职。
这明着看似向柳阁老和言官示弱,实际上却摆明了要与柳阁老撕破脸皮。
柳阁老乃百官之首,权柄最重,得罪了他,今后的日子恐怕如履薄冰。
几日后。
即将入秋,天气仍十分炎热,到了晚间,阁楼上还弥留着白日的暑气。
白玉是个极怕热的人,这几天不知是因这炎热天气还是因为听到了某个消息,她的心中总是有些烦躁。
这天夜里,白玉独自来到后花园的亭轩里纳凉,她摇着团扇儿,美眸恍惚地仰观满天星头,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忽闻墙那边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是一声猫叫,却像是人摹拟出来的,她好奇地探首过去,只见一抹倩影飞速地穿花而过,然后又是门闩被拨开的声音。
‘咿呀’一声,门被打开,有人出去了。
白玉侧耳倾听,像是一对男女在低语交谈,白玉当即好奇,扔了团扇,蹑手蹑脚跟了出去。
花园的后门外面是京河,那里白日停着很多船只,载客运货来往于各州之间。
白玉跟了出去之后,怕被人识破行径,便踅到了一棵高大的柳树后,探头往外看,只见那河边树荫下泊了一只船,那对男女背对着白玉,看不清面貌,白玉隐约觉得熟悉。
不知发生了何事,那女子忽地停止上跳板,与男子咕哝了几句,便想往回走,却被那男子阻止,女子似乎在与他争执,紧接着男子放开了她,只好任由她了,那女子刚转过身,白玉便认清了那两人的面貌。
竟是翠娇和小潘安。
白玉大惊失色,翠娇这是要与小潘安私奔?
亏她还自称翠娇的好姐妹,连翠娇什么时候和小潘安好上的,她都不知晓。
白玉黛眉微颦。
他们这般贸然私奔,莫说以王九娘势利的性子,绝不肯轻易干休,就说她一位十指不沾阳春水,娇滴滴的俏佳人跟着一穷经纪哪里能受得住苦?
翠娇这傻姑娘也真是的,就算是要私奔,也不知与她商量一下,亏还说是她的好姐妹。
白玉正犹豫要不要去干涉此事,眼前忽投来一暗影,随即手腕蓦然被人抓住。
白玉做贼心虚,被这么一吓,差点惊呼出声,却被来人及时捂住了唇,才没脱口而出那一声尖叫。
“是我。”
低柔悦耳的声音传来,令白玉紧张的神经蓦然松下来,她回眸一看,便撞进沈墨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里。
第62章 温存
“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跑这来做什么?”
沈墨在她耳畔低语道。
白玉见翠娇正往回走,连忙拽着沈墨藏到树身后,一边压着声儿严肃道:“大人,你先别说话。”
她越是严肃,沈墨越觉好笑,却由着她
指使自己,手极其自然的轻搭在她腰间,视线微垂,在她身上留连,只见她衣衫轻薄,春光微泄,心中隐约有些不悦,一个姑娘家三更半夜穿成这般就跑出来,也不知道注意安全。修长的手刚要伸过去帮她拢紧襟口。
白玉忽伸手抱住了他,整个人都紧贴入他怀中。
沈墨身子微僵,目光却柔和下来,低唤了一声:“白玉……”
“大人,别说话。”白玉又提醒道。
沈墨唇微弯,无奈微笑。
不知道是不是衣料较为薄透的缘故,沈墨能感觉那柔软浮凸,心神微荡了下,忽然想到了自己好些天没碰她了,之前她来葵水没做成,上次在马车上,他也有想法,谁知道她忽然催促他成亲,便没了兴致,这几日又一堆杂事缠身,根本没空想那事。
而今软香温玉在怀,不禁心生了念头,那搭在软腰上的手轻轻摩挲着,目光有一抹沉思,却是想着待会儿要用什么姿势。
白玉不知晓沈墨此刻想法,只一心关注那一对私奔男女的一举一动,见翠娇返回去,而小潘安却进了船舱等待。
看样子,或许是翠娇落了什么东西,要返回去取。
白玉沉思片刻,忽然轻叹一声,改变了想法。
既然这是翠娇的决定,就由她吧。
能逃就逃,就跟自己当初拼命逃出吴府一般。
见她叹息,沈墨回过神来,目光专注而深沉地看她。
白玉这才将心思放到他身上,看着他反问道:“大人,你不睡觉又跑出来作甚?”
沈墨怔了下,随即轻笑一声,佯装随意道:“我就是出来走走。”
他的确就是出来走走。
因为睡不着,便趁着月色出来走走,不料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这里,然后看到了她。
白玉美眸微眯,不信他的话,“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吧?”
沈墨眸中瞬间闪过一丝不自然,他别开眼,柔声道:“来都来了,我今夜宿在你那吧。”
说着径自转身往前走。
白玉微转秋波,停驻在他的背影上。
他一袭白衣,长发高束,步态优雅不失随性洒落,在朦胧月色的映衬下,仿佛一副隔着轻纱的画,有些许距离感,却也让人舒服。
沈墨走了几步,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眸看她,眸盛着温暖的笑意。
他的眼眸里都是她,仿佛将两人的距离一下拉进。
心忽然乱了序。
白玉努力压制那不知名的情绪,忽觉得这男人或许还是适合远着看比较好,近了总让人有种不安的感觉,好像有些东西再无法掌控。
白玉正想着,沈墨转眼间已来到她身旁,伸手轻碰了碰她的脸,轻笑:“想何事呢?如此出神。”
白玉被他亲昵的举动弄得心狂跳了下,不觉摸了摸脸颊,刚要作答,却被他揽入了怀中,紧接着便听他关心道:“夜晚露重,怎么不多穿点?”
白玉不自觉地柔顺地靠在他的怀中,“不冷。”
沈墨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忍不住皱了眉,而后叹息一声,放开她,将自己的外衣脱下,不容拒绝地披在了她的身上,无奈道:“这么大人的,怎么还不懂得照顾自己?”
说着牵起她的手,与她并肩而行。
白玉本欲挣脱他的手,然掌心传来温暖的触感,让白玉忽然有些不舍。
罢了,就与他再行这一段路吧。
沈墨在外间漱洗过后,才进入卧室,见到白玉正于镜台前掠鬓傅粉。
听到声音,白玉回眸,笑吟吟道:“你先在旁坐一会儿吧,待我晚妆完再去陪你。”
沈墨也不回话,脸上挂着温润笑容,径自走到她身旁,在白玉的疑惑下,将妆台前的粉盒合上,浅笑道:“你我都相识这么久了,还不肯‘坦然相见’么?”
白玉眉微扬,“你不嫌我貌丑,我就不妆掠了。”
沈墨微笑道:“我何时嫌弃过你貌丑?我就爱看你素净的模样,看着亲近。”
白玉心微一动,仰头与他深沉的目光对视上,柔媚一笑,道:“那就这样吧。”说着便要起身,却被沈墨按回了凳子上。
在白玉诧异目光下,沈墨浅笑着拔下她盘发的发簪,一头乌云似的青丝便溜过他的指尖,如瀑布般倾斜而下。
指尖穿过她的乌黑秀发,柔软丝滑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沈墨从妆台上拿起凤梳,竟替她梳起头发来。
在镜中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他手的动作,他的动作真的很轻柔,很小心翼翼,一点都没有弄疼她的头。
白玉眸光不由温柔下来,随即微笑打趣:“堂堂翰林院的大学士,竟给一女人梳起头来,羞不羞?”
“也就是你,若换做别的女人,我却不愿。”沈墨一边轻梳着,一边柔声说道,唇角微扬笑意,丝毫不以为羞。
白玉心弦颤动,心中再次浮起熟悉的慌乱感,她能察觉沈墨对她愈发的用心,不知为何,她只感觉有股压力感还夹杂着莫名的愧疚。
想到近来发生的事,白玉脸上笑容渐渐收住。
白玉也没想到自己点的一把火会烧得如此旺盛,直接惊动了朝堂。
她本是爱憎分明之人,人对她有恩,她会报,有仇,她也必报。
秦氏给她下药,让沈霖强-暴她,之后又毁她的名誉,虽然都未得逞,但他们毕竟有害人之心,不以牙还牙一下,白玉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报复之后,她心中也很是痛快,只是她真没想到连沈墨也牵扯了进去。
白玉犹豫了下,还是问了最近一直萦绕在心底无法释怀的那件事,“我听说,你被罢去吏部侍郎一职了。”
沈墨正认真的梳着,闻言手指滞了滞,才若无其事地微笑道:“只是暂罢而已,况且我近日杂事也多,无暇顾及部中之事。”
虽是清淡的语气,白玉仍能从中听到隐隐的不甘,白玉心里暗叹一口气。
沈墨眼眸凝望着镜中那娇艳的脸,忽想到秦氏之事,脸色沉了下,唇微启忽又闭上,心中亦暗叹了声。
将她的头发梳直后,沈墨放下梳子,修长如玉的手轻抚上她的香肩,倾身在她耳畔暧昧道:“可以休息了么?”
白玉忽然反身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脸上浮起一抹风情万种的笑意,随即唇吻了下沈墨的嘴角。
沈墨低声笑了笑,便将她打横抱起,径自往牙床走去。
在他弯腰将她放在床上时,白玉凝望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忽然轻声道:“你……瘦了些。”
白玉不觉抚上他的脸,他一向意气风发,这会儿虽然还是温温地笑着,神色间却难掩些许疲惫,眼底泛着青色。
大概这几日没休息好。
她知晓沈墨最近忙得焦头烂额,被一群心怀叵测的言官弹劾,又被秦氏一事所扰。
而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
他这会儿却还来找她,对她百般温存体贴。
想到此,心中又是一阵愧疚。
他对她越好,她越是承受不起了。
明日吧,明日再说清楚,他这会儿需要一个好觉。
沈墨与她并肩坐在床上,又伸手过去握着她至于膝前的手,微笑道:“这几日有些忙,偶尔却忘了吃饭。”
白玉不觉蹙了黛眉,道:“再忙也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你当你是铁铸的么?”
沈墨看着她不觉失笑,心口却因为她的关心变得有些柔软,有些酸涩,又觉得这几日环绕在心头的阴霾全部烟消云散,心中有股说不尽的愉悦。
大概是从来没有人如此简单明了的关心他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按时睡觉。
自他生母去世后,便再无人真正关心过自己,他如饮水者般,冷暖自知。
或许他所做的决定真是对的,她不会负他。
白玉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笑,也不答话,伸手不满地推了推他,嗔道:“和你说话呢,你光盯着人家作甚?”
沈墨抓住推着他胸膛的柔软小手,敛了笑容,神色认真道:“我省的,以后一定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白玉见他抓着自己的手,心跳忽加快起来,正要抽回手,他却紧了下,随即牵着她的手至腰带上。
沈墨目光专注而深沉地看着她,声音有些暗哑,“帮我宽衣。”
白玉纤指微动,抬眸看他,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白玉犹豫了下,缓缓褪去他的腰带,他的衣服便松垮起来。
白玉盯着着他的胸膛,目光有些恍惚。
那藏在中衣下的胸膛是坚硬紧致的,当它绷紧时,极富含男性的力与美。
白玉喉咙微动,正要考虑要不要帮他把中衣也给脱了,却听到他低低的笑声,一抬眸,对上沈墨似笑非笑的脸,连忙转开视线,脸一阵红,一阵热。
沈墨眸色却暗沉下来,伸手温柔扳过她的脸,让她面对自己,随即倾身亲了亲她的眼睛,又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深深吻上她的唇。
深吻结束后,沈墨一手勾着她的粉颈,与她额头相抵,平稳呼吸后,温柔低喃道:“我们有些日子没在一起了……今夜你可能会累。”
又是这般温柔。
白玉忽觉有股郁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她突然跨坐了过去,捧着他的脸,在沈墨微惊的目光中,狠狠吻了上去。
沈墨怔了片刻,才闭上眼,抱着她的手收紧。
片刻,她微撤离,与他鼻息交缠,低声道:“放心,我会撑着的。”
沈墨顺势将她放倒薄衾上,俯身下去,哑声笑道:“那就好。”
第63章 娶我。
翌日,晨曦初露。
白玉醒来,一翻身子,身旁已无人影。
想推枕而起,浑身却酸软无力,那处地方还有些不舒服,白玉纤手抚着额,闭眼缓了缓。
沈墨昨夜弄得有些狠,不纯粹是情动所致,倒像是在发泄情绪什么似的,大概是因为这几日他心底积压了太多的不痛快。白玉心怀愧疚,又觉得大概是两人的最后一次,也有些激动,因而昨夜她一直撑着没有晕过去。
白玉莫名地轻叹了口气,挣扎爬起,掀开床帐。
“你醒了?”沈墨温润柔和的声音响起。
白玉闻言抬眸,沈墨坐于桃花木书案前,浅笑安然,目光温柔专注地看着她。
白玉与他对视着,恍惚觉得温柔也许能够溺死人,她别开视线,淡淡说道:“嗯。”
随即白玉注意到他手中拿起的那本书正是昨日清音给她读的一本诗集,心猛地咯噔一下,暗暗祈祷他千万别翻看,这上面有她胡乱写的批语,字迹又难看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