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相公不好惹/高攀——炽凤
时间:2021-01-24 09:14:52

  向云珠听得推门声,抬眼瞧见是孟江南,无甚反应,而是举起左手的酒瓶昂起头喝了一大口酒。
  她喝得很快,以致酒水涌出瓶口,顺着她的嘴角与下颔往下淌,顿时就淌了她满脖子,湿了衣襟。
  孟江南见状,连忙上前来抢过她手中的酒瓶,紧着掏出帕子来为她擦掉下颔以及脖子上的酒水,紧蹙着眉担忧道:“小满你这是做什么?怎的大白日地便饮起了酒来?”
  孟江南每隔几日都会到向云珠的屋子里来一趟,因向云珠不喜收整又不喜下人入她屋,是以孟江南隔三差五会到她屋里来,替她将胡乱的屋子收拾一番,每每这时向云珠都会伏在桌上双手托腮笑盈盈地看她,道是她这方面上与宣亲王妃可真相似。
  宣亲王妃也最是受不得自家女儿总是扔得胡乱的屋子,偏生她又不让下人进屋收拾,道是她们会乱了她的话本子与“墨宝”,宣亲王妃可不想女儿的闺房乱成鸡窝,不得不亲自为她收拾。
  而向云珠丁点不愿意她的亲娘给她收拾屋子,因为每每宣亲王妃给她收拾过屋子后她的一些东西总会不翼而飞,便是宣亲王妃自己都不知自己将其放在了何处。
  这一方面上,孟江南可比宣亲王妃强上不止丁点,她不仅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所摆置的物件也井井有条,更是依照向云珠的喜好与习惯来摆置每一样物什,经她收拾的屋子,向云珠不仅不会找不到自己的东西,反还觉得但凡她需得着的,总能随时都能找得到。
  这也是向云珠喜欢极了她这个小嫂嫂的其中一个原因。
  她不曾刻意去打听旁人的喜好,她只是在寻日的相处之中留心所有人的脾性与喜恶,哪怕是那只小小的花狸奴,也都因着她的细致心思而喜爱极了她。
  无论是阿乌还是阿橘它们,这座宅子里除了向漠北之外,它们最喜爱的人便是孟江南,而非平日里照料它们最多的廖伯与向寻。
  孟江南昨日才来过向云珠的屋子,才为她将随处放置的话本子与扔了满地的绘着武功招式小人儿的纸张收拾好,今日过来只是为了给她送茱萸囊而已,不曾想一日还未过,她这屋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糟乱。
  昨日才给她全都整齐置于架子上的话本子全都被翻了下来,扔了满地,被揉搓成团的宣纸亦是扔了一地,近了她身材,孟江南才发现她这屋中之所以酒味直扑门外,不仅她手里拿着的酒瓶而已,地上还歪倒着两只酒瓶。
  没了瓶塞、已经空了的酒瓶。
  孟江南抢似的拿过了向云珠手中那又正要往嘴里倒酒的酒瓶,眉心拧得紧紧,眸中担忧更甚,以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重:“小满!”
  前边阿睿过来给送柿子时并未与她说过什么,证明那时候小满她还好好儿的,这才不过短短半个余时辰,怎就喝成了这般模样!?
  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向云珠被抢走了酒瓶也不恼,她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孟江南,也没有伸出手来将酒瓶抢回去,而是将拿在右手的那只大柿子拿到嘴边来,大口大口地咬,吃得脏了鼻尖脸颊也不在意,吃完了手上这个又拿起剩下的一个来飞快地剥了皮,继续大口地吃。
  孟江南从未见过向云珠这般模样,只觉她仿佛心中压着千斤巨石不得纾解,唯有以某一种近乎疯狂的举动来宽慰自己一般,与寻日里性子欢脱得时刻都有如一朵向阳花似的她判若两人。
  她这般模样,令人心慌。
  哪怕她手上拿着的不是酒瓶而是柿子,孟江南依然伸出手,用力地抓上了她的手腕,以制止她猛吃的动作。
  谁知向云珠却是在这一刹那将吃得还剩一半的柿子一口气全塞进了嘴里,吃得两侧腮帮子胀鼓鼓的,且还要用双手用力捂着嘴才不至于自己吃不下而吐出来。
  她将塞在嘴里的半个柿子使劲往下咽,像同自己赌气似的,憋得自己满面涨红。
  孟江南怕极了她会噎着自己而出事,忙让她赶紧吐出来。
  可她偏是要往下咽,以致她咽喉被堵得眼角都沁出了泪,急得孟江南险成热锅上的蚂蚁。
  待得向云珠终是将嘴里的柿子咽下后,孟江南担忧得生气,语气又急又重:“小满你这是做什么!?非要急死我么!”
  一直低着头不肯抬的向云珠此时缓缓抬起头来,满脸脏兮兮地看着孟江南,眼圈发红,红得厉害。
  孟江南蓦地一怔。
  “小嫂嫂……”向云珠用力一吸鼻子,眼泪在发红的眼眶里打转,“他要走了……”
  她忽然道完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又低头去看摊开在她面前的那幅话本子插图。
  有泪滴落到那页插图上,晕湿了纸张。
  孟江南又是一愣。
  她张张嘴,显然想要说上些什么,可看着那插图之上将其晕湿的泪痕,她却又甚话都说不出来,只一言不发地坐在向云珠身旁,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是啊,嘉安说过,楼先生终究是会离开的。
  如今嘉安心结已在慢慢解开,身子也在慢慢恢复,楼先生这一回离开,怕是……再不会有归期。
  
  楼明澈确实是要离开。
  从他第一次同向漠北道别时起,向漠北便知他与楼明澈之间,将会一直都在道别。
  楼明澈今次之所以会在静江府久留,只是为了助向漠北自心中高墙走出,走向他与怀曦曾经共同追逐的梦湾。
  这是他答应过怀曦的。
  要救向漠北的身病,也要救他的心病。
  如今,向漠北不仅前去秋试,更是一举中了解元,在棘闱之中的九日安然无恙,可见无论是他的心疾还是他的心病,后恢复得极好。
  他已亲耳听到了向漠北名登桂榜的好消息,有他心病的良药孟江南以及热情似火的柳一志在他身旁,他这个真正的大夫已经“无用”,当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从未将任何一处地方当做家,他到的任何一个地方于他而言不过都是离开得或早或晚而已,这向宅于他而言亦然。
  他此前并未定下离开之期是因为不确定向漠北的情况何时才能稳定,他而今定下离开之期,是在看着向漠北翘着腿弯着眉笑出轻轻笑出声的那一刻。
  作为一个算不上称职的老师,楼明澈是高兴的更是欣慰的,因为无论他这个于这世上最令他放心不下的学生始终有着与他并无血缘之亲的人来疼他爱他,哪怕他消失于这天地之间,他也是放心的。
  他若是再久留不走的话,怕是就再也不想走了。
  这人啊,是一种有依赖性的动物,一旦对某一个人某一处地方产生了依赖性,便再也不想离开了。
  向嘉安这小子虽说喜好伤人又伤己,可他的心始终都是柔软的善良的,许是这般,老天将这天底下的好人都放到了他的身旁来,无论他变成何种模样,他身旁的人都爱他如初。
  善良之人都会心怀温暖,嘉安小子怕是还未有自知,他的身旁,尽是温暖之人,他所在之处,其实都温暖得不得了,温暖得有如家一般。
  他如今是有些依赖这温暖如家一般的地方了。
  这不好。
  他得离开。
  楼明澈将离开之期定在了明日,过了霜降这日,吃个酒足饭饱,他便离开。
  他与向漠北道这话时,恰巧被好奇向漠北新结交的朋友而来到前厅外的向云珠听到。
  她以为这一个多月来不去想与楼明澈有关的任何事情她便放得下了,不想她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
  
  159、159(1更)
  
  暮色四合时,用罢晚饭后的向漠北给自己倒了一小盏酒,敬了柳一志。
  楼明澈与孟江南皆为拦着,单就柳一志并未先回自家报喜而先到这静江府来同向漠北贺喜的情谊而言,不仅向漠北该敬这一杯,整个向宅的人都该给柳一志敬这一杯。
  柳一志觉着自己受之有愧,偏又推脱不得,只得红着脸受下。
  当初若非楼明澈自桂江府离开之前凑在他耳旁说的那一番悄悄话,他不曾想过要到静江府来。
  楼明澈当时说:这串铜板是雇你留这儿等桂榜用,届时桂榜发榜了,你再雇人将消息送到静江府城南老街向家。
  而这不过是楼明澈为了让柳一志心安理得收下那串铜板而胡诌的理由,却不想柳一志这个自己也中举了的耿直小子竟是自己亲自来了这静江府一趟。
  当然,他在见到楼明澈时已将那半串铜钱尽数还给了他,便是他当时托人将山楂糕与柿子饼捎回家去的铜板以及他这些日子在桂江府停留吃喝所花的铜板也都在他拿到巡抚衙门拨给的二十两牌坊银后如数还了回去。
  见到柳一志时楼明澈既觉震惊,又觉有些意料之中,看着柳一志那笑呵呵的耿直模样,他爽快地收下了柳一志还给他的那半串铜板,即便他不缺这一点铜板。
  向嘉安那死小子可真是交到了一个可交真心的朋友。
  孟江南亦是觉得柳一志这一份情谊难得,他这一个朋友难得,哪怕向漠北的身子并不宜饮酒,也定要敬上他一杯不可。
  酒是桂花酒,是柳一志到得向宅之后楼明澈亲自到酒家打回来的,特意挑的这不易醉人又带着清香的桂花酒,只因他知依向漠北的性子饭罢之后必会与柳一志饮上一杯。
  这对他身子不宜,可这对他的情绪而言却是再好不过。
  向漠北自己是未有察觉,与柳一志相处时的他才像是一个寻常人,喜怒笑闹,都是他本该有的模样。
  花香混着酒香,清新又馥郁,有些微的苦,入喉之后又有些微的甘甜。
  向漠北喝过一盏之后又要再给自己斟一盏,孟江南想拦,可在客人面前她不好越矩,只能着急地去看楼明澈,以期他能够劝阻一番向漠北。
  奈何楼明澈假装甚也没瞧见似的,拎着酒瓶就着瓶嘴仰头咕咚咕咚地喝这于他而言毫无酒意的桂花酒,根本不去管向漠北。
  孟江南正着急间,柳一志忽地抬起手来,抢过了向漠北手中的酒瓶,不仅将他面前的酒盏拿开,还将茶盏给他挪了过来,一边急道:“向兄你不可再喝了,你要是还想喝,就喝茶水好了。”
  向兄不仅身子骨弱,酒量还差得不行,不论甚么酒都是一杯就醉!要是再让他喝,估计向嫂嫂待会儿就能把他这个“罪魁祸首”给撵走。
  他对这静江府人生地不熟的,还指着今晚在向兄家里宿一夜的呢。
  只见柳一志神色不仅着急,且还认真严肃,是真的关心着向漠北、真心替他着想的模样。
  向漠北顿时沉了脸。
  柳一志非但未将酒瓶还给他,反是放得远远的,同时求救似的看向孟江南,“向嫂嫂你也劝劝向兄。”
  孟江南却是被他这忽然一声“向嫂嫂”唤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正当此时,小秋着急忙慌地跑来,神色慌张,先是朝众人福了福身后才对向漠北道:“小少爷,小姐她正吐得厉害,您、您可要去看看?”
  向云珠不想瞧见楼明澈,自他们从桂江府回来之后,她便没有再上桌吃饭,每顿饭都是小秋端至房中给她,向漠北与孟江南知她心中所想,并未就此事说上些什么,是以今日这一顿晚饭向云珠亦未到得前厅来用,依旧是由小秋端到屋中去予她。
  小秋这会儿之所以询问向漠北,不仅是因为他是这一家之主,也是因为她知晓向漠北识得歧黄之术,与向云珠又是兄妹,为其看病诊脉无需考虑男女大防。
  孟江南则是听得小秋的话后惊得站起了身,着急地问道:“小满怎么了?”
  “奴婢不知。”小秋摇头,话不敢多,只挑重点道,“奴婢才端了饭菜过去便瞧见小姐她抱着盆儿吐得厉害,奴婢不敢耽搁,当即就过来了。”
  向漠北此时也自坐墩上站起身,作势就要往厅子外走。
  可他才站起身便又重重坐回坐墩上,身子微晃着,本是青白的双颊上泛着绯色,显然是酒意上头了。
  孟江南见他这般模样,更是着急,这一时半会儿间不知该是去看向云珠好,还是留在这儿照看向漠北的好。
  楼明澈此时嫌弃地睨了一眼向漠北,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对小秋道:“我去看看吧。”
  照向嘉安这样儿,不说还能给那小丫头诊脉,他这会儿怕是连走到她屋去的力气都没了。
  方才那杯酒应该不让他喝才是!
  孟江南坐在向漠北身旁观察了一小会儿他的情况确定并无大碍后唤过向寻来将他扶回屋去,她需要亲自去看看向云珠的情况她才放心。
  前边她哄了小满睡下时还好好的,怎的才未过了不过一个时辰而已便狂吐不止了?
  谁知她才要走,向漠北却抓上了她的手腕,虽未说话,但从举动里已表现出来不让她离开。
  总归他这儿只是酒意上头而已并无他事,孟江南一心念着向云珠那儿的情况,毕竟她今日的情绪很是低落,她有些担心她会做出什么令人始料不及的事情来。
  孟江南于是未有多理会向漠北,毫不犹豫地将手腕从他手心里抽出来后朝柳一志福了福身,转身快步往向云珠屋子的方向去了。
  向寻将向漠北搀回了屋。
  厅子里瞬间只剩下柳一志这么个客人。
  廖伯面露惭愧之色,正要解释些什么,却见柳一志先看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廖伯,我自己在这儿多饮几杯不成问题吧?”
  反正向兄醉了是不能再来与他同饮了,楼先生也不知何时能过来,这桂花酒味美,不喝那就可惜了!
  廖伯先是一愣,尔后笑了起来,“柳公子只管喝,若是不够,我老头儿再去给你打回来!”
  此时向云珠屋里,她正抱着个盆儿蹲在床边狂吐。
  她今日并未进过太多食,能吐的此前都已全吐出来了,这会儿再吐也不过是吐出些胃里的酸水而已。
  楼明澈皱着眉拧着脸站在她身旁,沉声问小秋:“她今日都吃过些什么?”
  “回楼先生,奴婢不知,小姐她今日没让奴婢在跟前伺候。”小秋低着头,紧张地回答。
  楼明澈面上鲜少露出正经神色,如现下这般沉着脸的情况就更少有,是以小秋不免紧张。
  楼明澈将眉心皱得更紧,他弯下腰伸出手,抓上了向云珠的手腕,一边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一边道:“小丫头起来,我给你号脉。”
  向云珠吐得天昏地暗,浑身有些脱力,若照往日,楼明澈不一定拉得动她,但这会儿却轻而易举便将她给扯了起来。
  在她抬起头来面对着他的一瞬,楼明澈眸子又是一暗,“你还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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