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江南已然拉上他的手将他往屋子方向带,一边道:“我已经让向寻将嘉安沐浴用的汤药准备好了,嘉安定是又冷又乏,快去洗洗。”
向漠北不置二话,由她牵着他的手,不过是也握住了她的小手轻轻地捏了又捏。
孟江南将他拉到松鹤屏风后的浴桶旁,浴桶里已然盛满黑褐色的汤药,正不停地蒸冒着热气,她为他准备好的衣裳就平整挂在一旁的木施上,中单则是整齐得叠放在木施旁的方形小几上。
“我为嘉安宽衣。”不过为向漠北褪下了外袍与襦衫后她便收回了手,还余中单在他身上,道,“嘉安你且安心泡着,我就在外边,若是需到我,唤我一声就好。”
说完,她便要转身离开屏风后。
向漠北忽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转过头来看他的眼眸,淡淡道:“小鱼还未有为我将衣裳解完。”
孟江南先是一怔,尔后倏地红了脸。
此时向漠北身上只剩贴身穿的中单,再褪便是再无一物,而孟江南虽与他是夫妻,已与他契合过无数回,自他们成为真正的夫妻后日常也都是由她为他宽衣,可那都是歇息前的宽衣,即便是在行那羞人之事时,也是他自己将自己身上衣裳褪下。
她不曾伺候过他沐浴,更不曾替他宽衣解带至连中单都一并褪下。
眼下这是第一回。
孟江南下意识想要摇头,可对着向漠北那双深墨色的瞳眸,感受着他煨着她掌心的温度,她却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点了头后她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却是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因为向漠北已经松开她的手,于她面前站好。
孟江南面红得指尖在微微打颤,低着头不敢再看他一眼,羞涩紧张地替他解开了衣带,脱下了他的中单,露出他伤口狰狞丑陋的胸膛来。
他的这般模样孟江南已见过无数回,他身子虽仍绷得有些紧,但已不再如初时那般紧张到害怕。
却也只有在孟江南面前,他才能做到坦然面对,不躲不藏。
是她给了他这一份勇气。
然而给了他这一份勇气的姑娘这会儿则是在紧紧捏着他的腰带迟迟不敢扯开。
她耳上的珍珠耳坠将她通红的耳珠衬得如同打了胭脂一般。
她紧张到微颤的指尖亦是羞到泛红。
向漠北垂眸看着她紧捏着自己腰带的一双柔荑,本想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将自己的腰带解开,但转念想到若真是如此,怕是往后的一段时间她连瞧都不敢多瞧他,只好作罢,自她手中将自己的腰带拿了过来。
然他却未转过身去,而是就这么当着孟江南的面将自己的腰带扯了开来。
孟江南登时脸红心跳地飞快背过了身去,羞得就差没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了。
向漠北看着她羞臊得背过身去的模样,情不自禁地低低一笑,知她于这男女之事向来面皮薄,便也不再逗她,兀自将腰带解开后便踩着矮凳踏进了浴桶里,坐下身来让汤药泡过自己半身。
而孟江南听得水声,确定向漠北已经在汤药里坐下身后,这才小心翼翼般地慢慢转过身来。
见着他果真已经泡在了汤药里,这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向漠北可未错过她面上这细微的表情变化,不禁又轻轻笑了,“小鱼又不是第一次瞧见我的身子了,怎的还这般羞?”
他说这话时将一只胳膊搭到了浴桶边沿上,下巴轻枕臂上,被汤药打湿的长发黏在他白净如瓷的颈上肩上胸膛上,再有他那如星亦如月的眼眸与嘴角边上的浅浅小梨涡,孟江南觉得此刻的他像极了坠入凡尘的上仙。
不,不对,应该是在山中修行了成千上万年的男妖!
仙人才不会像他这会儿这般妖冶,只有妖精才会勾人神魂。
此刻的向漠北不是他平日里清冷淡漠的模样,而似一个带着些微痞气的纨绔,且还是个俊俏纨绔。
孟江南只觉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要被他给勾走了,于是只能讷讷地回答他的问题:“不、不一样的。”
“如何又不一样?”向漠北微微歪了歪头,这般才好将孟江南低垂着的面瞧得更清楚。
他本是青白的面色此时已让温热的汤药蒸得有了血色,本就白净俊俏的脸浮着薄薄的绯色,他只用发带松松系着的长发因着他这微微歪头而散下一辔滑在他颊边,青墨色的发使得他面上的绯色更为浓重。
修长的脖子,精致的锁骨,精瘦的胳膊,那在汤药之中半隐半露的胸膛,无一不像是书上描的画中绘的勾了女子魂魄当食物的男妖精。
向漠北是个正人君子,于人前他总是严肃又淡漠,大多时候不苟言笑严肃正经,只有与孟江南独处时的少数时候会咬着她的耳朵或是颈窝道一些令她面红耳赤的话,但如眼下这般微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看着她说些纨绔子弟才会说的轻浮话,可谓头一回。
孟江南红着脸低着头看着汤药里的向漠北,只觉自己心跳加速,浑身气血上涌,以致一张俏脸红得仿佛熟过头的樱桃。
只听向漠北明知故问道:“小鱼的脸怎的这般红?可是病了?过来让我瞧瞧清楚。”
说着,他便伸出手来,抓住了孟江南的手。
孟江南就站在浴桶旁,他只要伸出手,便能抓到她。
他抓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跟前来。
时辰尚早,天光明亮,透过窗棂落在屋内,孟江南将向漠北的模样瞧得更真切,便是那沾在他眉梢的小水珠她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忽地,只见她倏地抬起双手,一并覆到了向漠北脸上,既羞又急道:“嘉安你别再这么看着我!会、会、会——”
莫名被孟江南抬手覆在自己眼前脸上的向漠北怔了一怔,却未将她的手拿开,就这么隔着她细细小小的手掌反问她:“会如何?”
“会——”孟江南用力抿了抿唇,皱着眉一脸的着急苦恼,“会要人命的!”
向漠北又是一怔,旋即轻轻笑出了声。
孟江南挡住他双眼的手蓦地一僵。
向漠北的手又搁在了浴桶边沿上,另一只手泡在汤药里,仍旧没有拿开孟江南的手,倒是孟江南想要把手拿开了。
他的笑声太好听,她想看他笑着的模样。
于是她心中一阵天人交战后慢慢、慢慢儿地将手从他面前拿开。
此时的向漠北眸中含笑,露着嘴角的小梨涡,向来冷毅的眉峰好似都柔软了下来,轻笑着问她:“小鱼此话怎讲?”
孟江南没法儿将自己的目光从他面上移开,她抿了抿唇,低声细语道:“嘉安这会儿的模样就像男妖精一样。”
向漠北压根没想到自己在孟江南眼中已经化身成了男妖精,不由再次一愣后又笑问她道:“不应该是男神仙?”
“才不是。”这个问题,孟江南回答得不假思索,“神仙才不会勾人魂魄,妖精才会!”
嘉安就是要勾她魂魄的男妖精!
不对,不是要勾,是已经勾了。
孟江南红着脸的认真小模样让向漠北只觉心情大好,不由又一次轻笑出声。
只见他抬起手来,勾住她及腰长发的其中一缕,边绕在修长手指上边反问她道:“那小鱼可愿意让我勾了小鱼的魂魄?”
在自家相公的美色面前,孟江南的头脑哪里还能思考问题,闻其问后只乖乖地点头:“愿意的。”
她这副呆呆讷讷的模样,倒真像是被向漠北勾了神魂似的。
向漠北则是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着往自己的方向弯下腰来,附着她的耳畔吐着低沉的鼻息:“那小鱼还需稍等我会儿,我需浸过这一回汤药才能有力气专心地勾小鱼的魂魄。”
孟江南又是乖乖地点头。
点了头后她才又发觉过来向漠北说的究竟是什么话。
她蹭地直起身子,从浴桶旁退开,羞得不仅是双颊与两耳发烫,而是浑身都在发烫。
嘉安又、又说荤话!
好在向漠北未有再说什么,否则孟江南怕是会臊得夺门而出。
她本是要退到屏风外,可她张嘴却是:“嘉安,我帮你洗洗头,可好?”
然而这回倒是向漠北拒绝了,“小鱼不必累着,替我将向寻叫进来伺候着便行。”
孟江南没动,只又道:“嘉安,我不累,我能做得好的。”
向漠北看向她含光的眼眸,微微颔首道:“那便有劳小鱼了。”
孟江南顿时抿嘴笑了起来。
她先从一旁的木桶里舀出来干净的热水放到铜盆里,用手试了水温并不会烫人之后便将棉巾浸了进去,绞至半干后将其覆到了向漠北面上,认真细心地为他擦脸。
温热的棉巾覆在脸上,让向漠北觉得舒服极了,尤其是眼睛,这三日来的疲劳都褪去了不少。
为他擦了脸后,她从腰间抽出来帕子,叠得整齐后放在向漠北靠在浴桶边沿微微往后仰的额上,尔后才用棉巾浸了水慢慢将他的长发打湿,放上胰子,揉搓出泡,这才为他轻抓起头顶的发来。
偶尔有水自他额上往脸上流,皆被那放在他额上的帕子吸去了,不至于水会流进他的眼睛里。
孟江南很细心,手上力道亦正正好,不轻不重,恰好让向漠北觉得舒服。
她从前一直帮小阿睿洗头,知道抓揉的力道如何掌握,只不过小阿睿都是站在或蹲在井边弯着腰让她洗,她不舍得让向漠北也难受地躬着腰罢了。
“嘉安,昨日我去喜雀胡同见过我二姐了。”她一边为向漠北轻轻抓着头,一边轻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两口要谈两章恋爱!
218、218
午后的天很安静,院子里三黄耳与小花追逐打闹的声音传入屋里来,显得屋子里更为安静。
向漠北静静听孟江南与他说话,并不做声,只是用木瓢舀了一瓢汤药淋到自己并未浸到汤药里的肩上。
“谭府是个大宅子,有四进院子,二姐她住在最后一进院子的偏房,身旁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孟江南认认真真地为向漠北抓头,面上神情很是低落,语气有些闷,“二姐她过得不好,姓谭的待她不好。”
孟江南从不是个无礼之人,只有她厌恶的人她才会连名带姓地称呼,但这会儿她却连谭远的名字都没有道出口,而是用“姓谭的”来称呼他,可见她心中是有多厌恨此人。
而在正旦那日她与向漠北提过孟兰茜并打算要到喜雀胡同去一趟后让人去查过谭府,知晓那是吏部文选司的员外郎的府邸,当时他只听影卫禀报并未将其记下。
但此刻,他在心中记下了“谭远”这一个人。
“他纳了三房妾室,其中一名正怀了身子,俨然将自己当成了谭府的主母。”孟江南一想到柳氏挺着大肚子穿金戴银坐在正房厅子里的模样,她便更厌恨谭远,也更为孟兰茜觉得难过与心疼,“二姐住的偏房简单窄小便罢,烧的炭还很是呛鼻。”
“我去到的时候,二姐正在缝一双小虎头鞋,二姐的女红不好,我看到她指尖上满是被针尖扎出来的血点子,二姐她……怀身子了。”
生命的孕育本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可孟兰茜怀身子的事情却让孟江南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
“二姐说那是姓谭的一次喝醉之后进错了屋子才怀上的,如今二姐肚子里的孩子已有三个月了,可姓谭的还不知道。”孟江南愈说愈难过,一不小心手上的力道便重了。
她吓了一跳,忙着急地问向漠北道:“我可有弄疼了嘉安?”
向漠北微微摇头,道:“力道重些有重些的舒服。”
孟江南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担心自己若是再一不小心又抓伤了他,便没有再继续,而是道:“嘉安再往后稍稍仰些头,我为嘉安将头发上的胰子洗掉。”
向漠北闻言照做。
孟江南动作轻柔又细致,从始至终一滴水都没有流进向漠北眼里。
为他冲净头发上的胰子后为免他着凉,她当即就拿来干棉巾为他将发间的水擦净。
“我将孟家的事与二姐说了,二姐没有怪我。”孟江南接着方才的话又道。
“这本就不是小鱼的错。”向漠北柔声道。
孟江南不再说话。
待她为向漠北将长发擦干得再擦不出来一滴水时,她就着棉巾将向漠北的卷到了头顶上。
看着向漠北头顶棉巾的模样,她忍不住抿嘴笑了。
向漠北则是拉过她的手腕,道:“小鱼再陪我坐一坐。”
孟江南乖巧地点点头,将方才坐着的凳子从他身后搬到他身旁,隔着木桶坐下陪他。
虽是向漠北留她下来,然他却不说话,而是背靠着浴桶微微闭起了眼。
孟江南不敢也不舍扰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旁陪他,认真地盯着他瞧,看着他那早已刻在她心底的容颜,却如何看都觉看不够。
看着看着,她忽然发现向漠北的睫羽上凝了一颗小小的水珠,颤巍巍地挂在他既长又翘的睫尖上,顽皮极了的模样。
孟江南想将这颗“坏水珠”从他睫羽上赶走,于是她慢慢地抬起手来,伸出食指朝向漠北眼前凑,成功地拨上的他长长的睫羽,拂掉了那颗小水珠。
同时也拂开了向漠北微闭的眼。
只见她飞快地收回手,坐直身子脆生生道:“嘉安睫毛上沾了水珠,我帮嘉安拂掉!”
明明做的就不是甚么错事,然而一对上向漠北的眼眸,孟江南就不由自主地着急,急急忙忙得就像个做了什么坏事被大人抓了现行的孩子似的。
向漠北微微颔首,以示自己明白了。
而当孟江南以为他会重新闭起眼继续假寐时,他却是忽地朝她凑了过来,不疾不徐道:“那小鱼再帮我瞧瞧可有哪儿还沾了水珠?”
近在咫尺的距离,近得他说话间的气息孟江南都能感觉得到。
也因着他这忽然的动作,令他头上的棉巾掉落在地,他如墨的青丝瞬间倾泻而下,将他被汤药给煨红了的精致锁骨映衬得愈发晃人眼。
孟江南觉得她的嘉安又在勾她魂魄。
她发怔得根本不记得回答。
反听向漠北又道:“我倒是瞧见小鱼脸上有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