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亲王着急忙慌地赶紧冲过来伸出手搀他。
柳一志既不恼亦不觉尴尬,反是有些无奈:向兄平日里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这醉了酒后就跟个乱撒脾气的孩子没个区别!这一路回来不知撒气地甩了他多少回手了。
向兄原来还是这样的向兄!
“说了无需你搀着我,我能自己走。”向漠北低头盯着那又搀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极为没好气道。
说罢,他抬起头,瞪向眼前人。
然在瞧见眼前扶住他的人乃宣亲王而非柳一志时他愣了一愣,尔后眨了一眨眼,不确定地喃喃道:“爹?”
宣亲王看着此刻面上并非冷淡反是一脸孩子气似的向漠北,忽想起从前怀曦还在时,他的珩儿总是笑得一脸阳光地唤他的模样,眼眶蓦地便红了,大有要哭的趋势。
“爹您怎么了?”看着宣亲王倏红的眼眶,向漠北微微蹙了蹙眉,关切地问道,“可是又在为珩儿的身子挂心了?”
向漠北话音才落,宣亲王的眼泪登时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爹怎又哭了?”向漠北并不诧异,亦不紧张,只是心疼道,“珩儿无事,爹无需为珩儿挂心,爹莫哭,若是让娘知晓,该又心疼了。”
向漠北边说边抬起手为宣亲王拂去眼角及脸上的眼泪。
然而宣亲王非但未有止泪,反是泪落得更甚。
柳一志在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虽知宣亲王是个爱哭的,却不晓他竟是如此爱哭。
宣亲王妃面上满是温柔,丝毫不觉自家丈夫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人了还这般爱哭有何丢人的,甚至未去理会他们父子二人此时如何,而是对柳一志道:“小柳辛苦了,快去沐浴一番尽早歇息,明日还有礼部赐的琼林宴要参加,往后几日还有各项事宜要忙,需养足精神才是。”
宣亲王妃话音才落,当即有下人上前来为他引路。
柳一志受宠若惊,连忙摆手,正张口要说什么,宣亲王妃却未给他机会,只听她又道:“万莫与我说见外的话,你是珩儿珍视的朋友,亦对珩儿照顾有加,我与阿昭亦喜爱你这孩子,若你不见外不介意,只管拿我们这宣亲王府当你的第二个家便是。”
这会儿连柳一志都红了眼眶。
宣亲王妃笑了,却是愈发温和慈蔼道:“好了,怎的都跟阿昭似的,你们若是都哭了,我可哄不住,快去歇息,明日的琼林宴还需你照顾着些珩儿。”
听及宣亲王妃说及自己明天的“重任”,柳一志立即搓了一把眼睛,点点头,不再与她客气,而是感激道:“多谢王爷与王妃看得起晚辈,晚辈定会将向兄照顾好!”
柳一志离开后,宣亲王妃这才看向这会儿面上孩子气如出一辙的宣亲王与向漠北,只见向漠北蹙眉与她道:“娘,爹又哭了,我哄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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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他是太高兴。”宣亲王妃温柔浅笑道。
却见向漠北非但未有舒眉,反是将眉心蹙得更紧些,愧疚道:“是珩儿不孝,让爹娘担心了。”
他话音才落,宣亲王倏地抱住了他,边笑边抽噎道:“有珩儿你们兄妹几人做儿女,是爹娘这辈子最大的福分的荣光!”
向漠北怔了一怔,尔后抬手抚抚宣亲王因抽噎而一耸一耸的背,不再蹙眉,而是笑了,模样愈发孩子气,如哄小儿般哄着宣亲王道:“爹,既哭又笑的模样很难看的,当心娘不喜欢你了。”
“不可能!”宣亲王以急,当即松开了向漠北,飞快地转过头来看向宣亲王妃,撒娇似的唤她,“皎皎……”
且见他眼眶及脸颊上挂满了泪痕,一副着急又委屈的模样,竟是比此时的向漠北瞧起来更为孩子气。
“珩儿胡说。”宣亲王妃笑着拿帕子轻轻地为他揩去眼角及脸上的泪,“就算阿昭哭成了花脸小狸奴,也还是我最爱的阿昭。”
宣亲王破涕为笑。
向漠北眸光深深地看着自家爹娘这对深情的伉俪,忽尔抬脚离开,边走边喃喃般道:“爹娘约莫是故意让我拈酸,我要去找我的小鱼。”
宣亲王妃听得他如是说,先是一怔,尔后“噗嗤”一笑。
原来他们的珩儿饮醉之后是这般模样,竟比阿昭还要孩子气。
向漠北饮醉了,走起路摇摇晃晃踉踉跄跄,随时都会摔倒的模样。
宣亲王见状,着急得就要上前将他扶住,却被宣亲王妃拉住了他的手,将他拦住了,一边嗔道:“阿昭你去做什么,你送珩儿回屋不是叫小鱼那孩子不自在么?”
宣亲王当即停脚不动,而是急忙唤了向寻一声。
向寻即刻上前扶住往听雪轩方向去的脚步虚浮的向漠北。
直至再瞧不见向漠北的身影,宣亲王才依依不舍般将目光收回,转过头来看向宣亲王妃时却发现她微红了眼眶。
“阿昭,我们的珩儿而今的身子竟是能浅浅饮些酒了。”宣亲王妃仍握着宣亲王的手,亦仍看着听雪轩的方向,红着眼欣慰道。
“嗯。”宣亲王握紧她的手,微微低下头来,轻吻她的眼,含笑温柔道,“我们的珩儿会愈来愈好的。”
宣亲王妃用力点点头,忽尔转过头来,双手抓上宣亲王身前的衣衫,将他扯得朝自己离得更近,扬脸便吻上了他的唇。
今夜苍穹晴朗,藏了一整个冬日的明月不知何时从云层后边慢慢露出了大半个脸膛来,这会儿瞧着这并不温柔却又情意绵绵的一幕,又悄悄地将脑袋缩回了云层后,仿佛羞了一般。
门房以及巡守而过的侍卫瞧见这一幕,也飞快地正回了脸去,只当自己甚也未有瞧见。
京城的春夜寒凉依旧,然而孟江南坐在屋里,却是将窗户大开着。
她就坐在窗边,这般一来她便能第一时间瞧见入得院中来的向漠北。
她在窗边给向漠北以及阿睿缝制新香囊,因为去岁乞巧节那个香囊怕是里边药材的静心安神效用淡了,且过了大半年,香囊也是旧了,该换一个了。
不过她今夜很是心不在焉,总念着向漠北,大半晌过去都未能绣成一片翠叶,总是不由自主地抬头朝窗外望。
当她已不知多少回抬头望向窗外时,隐约瞧见那由从前的小项珩栽了满院的草木后边有人影,正将手中针黹放下时,只见小秋飞快地穿过院子,朝她这儿跑来。
不待小秋来至跟前,她便扔了手中针黹,急急从屋里出来,提着裙裾迫不及待地朝院门方向迎去。
于那条铺陈在青翠草木之中、由院门处朝院内延伸的小道上,孟江南瞧见了正不耐烦似的拂开向寻搀扶的向漠北。
小道旁的盏盏风灯晕出暖黄的光,映在向漠北面上,将他本就染了醉意的脸映得愈发绯红。
孟江南三步并作一步来到他跟前,朝他伸出手,将摇摇晃晃的他扶住。
当她带着温暖的双手搀住向漠北时,他本是微蹙的眉心瞬间舒开,方才对旁人的所有不耐烦亦尽数散了去。
这一回,他并未像拂开他人那般将孟江南从自己身旁拂开了去,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小秋,快去将醒酒汤端来。”孟江南扶住向漠北时一边吩咐道,“向寻,快去打些热水来。”
小秋与向寻退下了,整个听雪轩中只余夫妻二人。
孟江南甚也未说,一心只想着将向漠北搀回屋让他坐下,待醒酒汤来让他喝下后再为他擦洗一番让他好好歇息。
她的嘉安不胜酒力,身子骨更受不住酒,只是这些宴席这些酒却是推却不掉的,因为那是荣光,她唯有将醒酒汤准备好,将他照顾好,莫教他的身子出了差错。
然而她搀着他才跨出一步脚,便被他反手将她手腕一抓,将她扯进了自己怀里来的同时将她背抵到了小道旁的海棠树上。
“小鱼。”向漠北一手抓着孟江南的腕,一手揽着她的腰,将额抵到她的额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他鼻息滚烫,吞吐之间满是酒气,却不浓郁,夹带着他身上本有的药味,并不惹人厌。
孟江南呼吸着他的味道,轻声应他:“嘉安。”
“我在的,我回来了。”向漠北点点头,忽然委屈巴巴道,“可是爹娘酸我。”
“嗯?”他这般带着满满委屈的语气与眼神令孟江南呼吸一紧,心跳得有些快。
她见过向漠北饮醉的模样,与寻日里的他相比,就如同变了个人似的,且还有如个孩子一般,胡闹又撒娇。
因此孟江南这会儿并不觉太过诧异。
不过是有些难以抵住他这般孩子气的模样罢了。
“爹娘在我面前恩恩爱爱。”向漠北微扁着嘴,腮帮子还有些胀鼓鼓的,瞧着直是吃味又委屈。
孟江南想笑,爹与娘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恩爱着呢么?
她张嘴正想要说上什么,向漠北忽地朝她凑得更近,那拂在她面上的气息愈发的热烫,“小鱼,我也要。”
孟江南:“……???”
“……!”
“不、不行!不能在这儿!”孟江南面红耳赤,从向漠北手中挣出自己的手腕来,环上他的腰,欲将他带回屋,一边急道,“嘉安先同我回屋。”
“不要。”向漠北却是将她又抵到海棠树上,语气坚决,“我就要在这儿。”
他身子羸弱,力气算不得大,孟江南这一年来都在与项云珠练身子习身手,推开向漠北并非难事。
然而她不忍不舍,不舍得将他伤上分毫,哪怕只是让他稍微吃痛,她也不舍。
是以她只能任向漠北将她禁锢在怀,急得要哭。
小秋和向寻很快就会回来,绝不能在这儿!
正当她绞尽脑汁要将向漠北哄回屋时,只听向漠北语气更为坚决道:“我就要小鱼在这儿亲我一下。”
孟江南:“……??”
“……!?”
她还未回过神,向漠北便已将自己的脸颊凑到了她嘴前。
孟江南看着自己面前那向漠北光洁无暇的脸颊,既震惊又茫然。
嗯?就这?就……这!?
她还以为、还以为
向漠北见她久久未有回应自己,不由在她腰上轻轻掐了她一把,委屈地唤她:“小鱼。”
被自己心中所想臊得不行的孟江南回过神,连忙朝他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
谁知向漠北非但不满意,反还愈发委屈了,“太轻了,小鱼可是不喜我了?”
他话音才落,孟江南当即抬手捧住他的双颊,在他唇上重重印了一吻,趁着他这会儿饮醉了,大胆地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抿嘴笑道:“谁说我不喜欢嘉安的?我最喜爱的便是嘉安了。”
向漠北终是笑了,笑得一脸稚气。
他将她紧紧拥入怀,附着她的耳畔呢喃道:“小鱼你说,怀曦他可见到了?”
“怀曦他可会觉得欢喜?”
“怀曦他……会为我觉高兴么……?”
孟江南未有再等到他的下一句话,只等到了他均匀的鼻息声以及他身子的尽数重量都倚到了她身上来。
他竟是……睡着了。
孟江南微怔,轻轻唤了他一声:“嘉安?”
回答她的是已然睡着的向漠北将脸朝她颈窝里蹭了蹭。
她未有动,就这么靠着背后的海棠树,环着他的腰托着他不让他往下滑倒,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等着向寻来将他抱回屋,这般才不会将他吵醒,若是她将他拖回屋的话,只会让他觉得不舒坦。
“怀曦他一直都在看着嘉安,他定会都看到了。”孟江南将脸轻轻抵在向漠北额上,神色温柔,声音轻柔却肯定,“怀曦他定会为嘉安觉得高兴,甚至是自豪的。”
所以嘉安,就这么走下去就好。
说完,她微微转过头来,在他眉心轻轻亲了一亲。
另一处院子前,项云珠朝院门内探了探头,瞧了一番后这才走进了院子里。
此时正有一丫鬟端着一盆水过来,见着她先是一惊,正要行礼,项云珠抬起手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紧着小声问她道:“那个姓柳的今夜是不是还住院里这屋?”
丫鬟点点头,低声应道:“柳公子送小少爷回来,王妃留他住下不教他离开。”
项云珠默了默,点点头,尔后朝丫鬟伸来手,作势要端她手里的铜盆,“给我吧。”
“小郡主不可!”丫鬟更惊,“这是奴婢的活儿,奴婢来就好了!”
项云珠二话不说,直接从丫鬟手中将水盆端了过来,不忘道:“行了,你下去吧。”
丫鬟:“……”
项云珠端着水盆走到虚掩着门的屋子前,甚也未说,抬脚便将屋门给踢开了。
这乍然一声响,惊掉了屋内正穿衣的柳一志手中的中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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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一志错愕地看着端着水盆入得屋来的项云珠,震惊之下连掉落在地的中单都未来得及捡起便朝她大步走了过来,一边着急道:“向小妹快把盆子给我!”
向小妹是这宣亲王府小郡主,可不仅仅是千金小姐,而是地地道道的金枝玉叶,怎能做这般样的粗活!
且还是为他端的水盆,他一介草民,怎配?
柳一志着急忙慌地从项云珠手中将水盆接过放到一旁的架子上,项云珠则是诧异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正赤着上半身子的他瞧。
柳一志虽是读书人,但出身贫苦人家的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之人,相反,他有着寻常读书人所没有的紧实肌肉。
见多了夏日里光膀子操练的习武之人,项云珠这会儿瞧着袒胸赤膊的柳一志并不觉羞,只是觉得诧异。
这笨瓜平日里穿起衣裳来瞧着清清瘦瘦的,没成想这身段还挺不赖,手臂与腰腹瞧着紧实得甚至有些硬邦邦的,这么瞧着倒不大像个读书人了。
柳一志将水盆放下后再看向项云珠时才发现自己正袒露着胸膛与双肩,怕极了项云珠骂他无礼,连忙捡起掉落在地的中单来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