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如愈想愈伤心,再看榻上昏睡的姑娘,她更是泣不成声。
楼明澈可不管这丫鬟小如怎么哭,他收回手时发现不仅宣亲王妃与萧筝在盯着他看,便是乖乖站在一旁不吵也不闹的三个小家伙也在巴巴看着他。
只见小项稷慢慢走到他跟前,小小暖暖的手抓上他的大手,扬着天真纯净的小脸看他,奶声奶气地问他道:“楼先生会医治姨姨的哦?就像楼先生医治爹爹和稷儿一样,楼先生是天底下最最最厉害的先生了!”
楼明澈盯着他那张生得同向漠北九分相似的小脸,将眉心拧成了死结。
“烦死了!”楼明澈烦躁似的抬手用力揉了揉小项稷的脸,“你们全家都烦死了!”
宣亲王妃同萧筝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项珪顿在暖阁门槛内的脚一并跨出了门槛来,朝外走去。
听闻自家老二带回来一个姑娘而匆匆赶到雪香轩来的宣亲王正好同项珪打了照面,当即拦在他面前,虎视眈眈般盯着他,二话不说便道:“好不容易有姑娘瞧得上你,你必须给我抓住了!否则往后就别再管我叫爹!”
“!”项珪一口气被自家爹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们全家是不是都有撰写话本子的本事了!?
项老二心里苦,觉得自己不仅是哑巴吃黄连,而且还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的感觉!
明明就是那丫头多管闲事!干他什么事!
项璜今日下值稍早一些,因为他答应今日带三个小家伙到勇义侯府聘一只猫儿回来。[1]
勇义侯府养了一只虎斑猫儿,上个月下了五只猫崽子,家中三个孩子尤其是老大项稔一直念着想要一只猫儿回来给小花作伴,否则小花太孤单了,项璜上月无意间听闻勇义侯府养了只虎斑猫儿且准备生产,便寻上了勇义侯说及此事。
勇义侯自是答应了,道是下月让他带孩子们到侯府上来挑选。
项璜回府后将此事告诉三个小家伙,三个小家伙不仅高兴得不得了,还在孟江南的指点下亲自晒了些小鱼干,道是届时聘小猫儿用,好不用心,无不期待着能快些将小猫儿聘回自家来。
然而项璜没想到的是,他才在宣亲王府门前下了马车,便见到勇义侯自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他连忙上前去搀扶。
勇义侯而今已是花甲老人,但因其乃武将出身的缘故,虽然须发花白但精神依旧矍铄,身子骨也仍是硬朗,但因近些年朝中人才辈出,上了年纪的他便听其老妻的劝,致仕在家,不再管朝中之事。
虽然同朝为官,但勇义侯府与宣亲王府鲜少有往来,倒不是两府之间有龃龉,而是无事会有交集罢了,但眼下勇义侯竟出现在宣亲王府门前,如何不令人诧异?
不仅如此,向来严肃稳重的勇义侯此刻面上写满了焦急与慌乱,仿佛头发更多了数分白。
甚至,勇义侯见到项璜连客套都顾不得,抓着他的手便急急道:“项大人回来得正好!快,快带老夫去见王爷!”
项璜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老侯爷如此焦急,也不便相问,问了府中下人宣亲王何在后便将老侯爷带往了雪香轩。
宣亲王夫妇皆在雪香轩中。
到了雪香轩,项璜方知老侯爷的独女甄宝珠竟在他们府上!
老侯爷此生只娶一妻,并未纳妾,两口子直至四十有余才抱上孩子,说来算是老来得女,可把老侯爷给高兴坏了,将那女儿金娇玉贵地捧在手心里养着。
只是勇义侯府的这位掌上明珠自小身子骨便不好,需以药石续命,说来与项珩的情况颇为相似,这在京中是众所周知之事。
但勇义侯府的千金缘何会在他们府上?项璜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宣亲王夫妇同老侯爷说话间,暖阁里一直趴在甄宝珠身旁等着她醒来的三个小家伙齐刷刷自暖阁后探出小脑袋来,然后排队儿似的打老侯爷身后朝项璜跑了过来,或拉着他的手,或抓着他的衣角,将他从雪香轩里带到了外边来。
“爹爹您回来了!”小项稔一脸欢喜,“爹爹肯定不知道二叔带回来一个漂漂亮亮的姨姨哦!”
“是二伯把漂亮姨姨吓晕了,所以带回来的!”小项秳补充道。
“姨姨有保护大哥、稷儿和阿秳哦!”小项稷也紧跟着道,“可是二伯凶凶,把姨姨给吓晕了!”
“楼先生来给姨姨看过了!”
“楼先生说姨姨有心疾!要好好好好——地静养才行的!”
“姨姨还没有醒来。”
本是不明缘由的项璜这会儿从小家伙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大致了解事情,虽然小家伙们的话不尽可信,但也说了个十之五六。
只是,二弟那从未正眼瞧过外边任何一个女人的性子竟会将人带回府来?
“大伯大伯呀!”小项秳此时拉着项璜的手晃了晃,天真又好奇地问,“这个姨姨能不能做二伯的娘子呀?”
小姑姑说了,二伯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女人当娘子!
姨姨是女人,可以给二伯当娘子的!
项璜:“……”
作者有话要说:注:[1]宋时从别家领养猫儿称为“聘猫儿”,“聘礼”就为一吊肉或一条鱼这些。
266、番外05(2更)
项璜夜里听罢萧筝对今日事的一番念述,方知勇义侯府千金甄宝珠与项珪之间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说来,他们之间确实是甚事也没有,硬给他们加出些甚么事儿来的,全是他们宣亲王府的一厢情愿,尤其是他这淼淼。
“淼淼下回万莫再做这般事情了。”项璜当真是觉好笑又无奈,“这回算是误打误撞让甄小姐遇到了楼先生,说来也算是好事一桩了,但这说到底,却是对一个姑娘家的名声不好。”
“且莫说二弟无心于甄小姐,便是甄小姐也无意于二弟,淼淼这般,与乱牵姻缘有何异?幸而甄小姐正处昏迷中并不知晓,她或是老侯爷若知晓淼淼用意,即便知晓楼先生于心疾方面的医术登峰造极,怕是也不敢接受楼先生医治。”
萧筝静静听着项璜分析,本还以为此番会为项珪觅得一番良缘的她这会儿有些垂头丧气的,一点儿也无身着甲胄立于军中立于人前的英姿与魄力,此时的她仅仅是个倚在自家男人怀里的女人而已。
“永明哥哥这般说来,是我做错了?”萧筝丧气道。
“淼淼无错。”项璜笑了,“淼淼不过是像爹娘一般太为二弟的终身大事操心了而已。”
萧筝这才又笑了起来,她环着项璜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项璜笑得愈发温柔。
“永明哥哥,你说二弟他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萧筝确如宣亲王夫妇一般,操心极了项珪的终身大事,用楼明澈的话说,就是担心他会当一辈子的单身狗老光棍老来孤单寂寞冷,“还是……他喜欢男人?用永明哥哥你们读书人的话说那叫什么龙阳之好?”
“胡闹。”项璜被自家媳妇逗得笑出了声,“二弟断不会有淼淼说的这些怪病,不过是缘分未到罢了。”
“二弟都已经三十又三了,这缘分还没到,难道是要等到他老得掉光了牙才会遇到他的缘分?”萧筝一点不觉得项璜说得有理,不忘想象一番项珪掉光了牙的老模样。
连她这个做大嫂的都觉得嫌弃得慌,何况说外边的女人?
“姻缘这事,可是强求不来的,该来时,自会来了。”项璜轻轻捻着萧筝因时常操练而紧实的细腰,忽尔一个翻身,将她覆到身下,附着她的耳畔道,“倒是淼淼,可是时候该给稔儿一个弟弟或是妹妹了?”
“三弟那儿已经有弟弟了,小满那儿亦是儿子,指不定哪日二弟那儿也是一群兔崽子。”萧筝呼吸着近在咫尺的项璜的气息,笑了起来,“生妹妹吧!”
“好。”项璜笑着覆上了她的唇。
甄宝珠在宣亲王府暂住了下来。
勇义侯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不舍得将自家宝贝闺女留在宣亲王府,奈何他的一身硬骨头为了甄宝珠这个女儿不得不一一放软。
原因只有一,因为楼明澈不愿意去勇义侯府给甄宝珠医治,他倚在门框上懒洋洋地只撂下一句话:要么把人抬走,要么把人留下,就这么简单。
若换做旁人这般来说,老侯爷绝不会受这口气,可事关甄宝珠,对方又是楼明澈,莫说动怒,他便是连个“不”字都不敢说,生怕惹恼了楼明澈而不愿意医治甄宝珠。
旁人或许不识楼明澈,老侯爷却对“楼明澈”三字如雷贯耳。
不因其他,只因他知晓当初的宣小郡王能在九死一生中活下来,便是因为神医楼明澈!
为了甄宝珠的心疾,他曾到宣亲王跟前跪求过楼明澈为他的女儿出诊,奈何他知晓得太迟,那个时候的楼明澈已经离开宣亲王府,这许多年来,老侯爷也曾数次派人各处打听楼明澈的下落,却都一无所获。
他也很想知道神医楼明澈的消息,可事与愿违,他愈是着人打听,便愈是毫无所获,随着甄宝珠离众大夫断言的二十一岁愈来愈近,他不得不断了继续寻找楼明澈的念想。
无所盼头,不如全心全意地陪着女儿走完她所剩下的日子,以致三年前楼明澈回到宣亲王府来的事情勇义侯府并不知晓。
至于宣亲王,对于旁人的事情是个不上心,根本不记得当初老侯爷朝他打听过几次楼明澈消息的事情,因此在楼明澈回到宣亲王府后压根不记得到勇义侯府告知一声。
而今听闻甄宝珠患心疾一事,他这才想起当初老侯爷曾有求于他的事情,招来宣亲王妃好一通训斥。
楼明澈则是将三个小家伙提溜到自己面前,一边啃着卤鸡爪一边拿着鸡爪子挨个指着他们道:“想不想给你们二叔二伯找个媳妇儿?”
“楼先生,甚么是媳妇儿?”小项稷不解地问。
“哥你是笨笨!”小项秳边说边爬到凳子上,雄赳赳气昂昂地解释,“媳妇儿就是娘子!就是女人!对不对呀楼先生?”
“聪明!”楼明澈竖起自己手上啃到一半的卤鸡爪,然后将这个鸡爪子递给小项秳,一副爽快又大方的口吻道,“这个爪子奖励聪明的小三秳!”
小项秳一脸嫌弃:“秳儿不要楼先生吃过的!难看又脏兮兮的!”
楼明澈于是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鸡爪子递过来给小项秳,小项秳这才接过,自凳子上爬下来做好,欢欢喜喜地啃了起来。
“小样儿,还会讨价还价了你。”楼明澈哼哼了一声,尔后不忘给小项稔与小项稷每人一个卤鸡爪,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三个排排坐的小家伙津津有味地啃鸡爪。
搁一旁站着的向寻:“……”
二小少爷之所以这么顽皮还这么能说会道气死人不偿命,都是和楼先生学的!
“楼先生,秳儿稀罕二伯带回家来的那个漂亮姨姨!”小项秳边吃边道,吃得嘴边一圈儿都是卤汁。
“嗯嗯!”小项稔点头附和,“稔儿也是。”
小项稷则是食不言寝不语,待吃完了手中鸡爪子才道:“楼先生,稷儿觉得二伯带回家来的姨姨是个好姨姨,二伯也会稀罕姨姨的哦?”
“你二伯稀罕不稀罕的我不知道,总之——”楼明澈飞快地啃着鸡爪,啃得有些口齿不清,“先把人留下再说!”
于是,甄宝珠便这么在楼明澈询问过三个小家伙的意见后给留了下来。
幸而项珪与老侯爷并不知晓此事竟是这般来决定了,否则铁定该气死。
不过后来,不论是项珪还是老侯爷,都庆幸甚至是感激着楼明澈任性地将甄宝珠留了下来。
好在的是宣亲王夫妇待人温和,任是勇义侯夫妇任何时候前来看女儿都可以。
不仅如此,宣亲王府待甄宝珠如同自家女儿一般,可把侯老夫人给感激得老泪横流。
唯一头疼得紧的,是项珪。
明明就是大嫂自作主张将人带回来的,那叫什么小如的丫鬟也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这事情被自家大嫂和三个侄儿打了岔便罢,为何到了老侯爷夫妇那儿竟也成了他对那丫头有了救命之恩!?
老子不想和她有任何干系!
项珪想跳大黄河。
然而事实仅仅是小如听三个小家伙念叨多了,当老侯爷问起她究竟发生了何事的时候她竟秃噜了嘴说是项将军救的自家小姐!
当她说完想要改口时,看着老侯爷这一天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的脸她却开不了口了,只能默默地……将错就错了。
因此除了知情人之外,宣亲王府上下皆因世子带回来一个的姑娘而惊呆了!
不仅后厨的大娘,洒扫的丫鬟,便是巡守的护卫,无一不在谈论这个事情!无一见着项珪不以一种震惊兴奋到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孟江南反应更甚,白日里她才在孟兰茜那儿感慨不知自家二伯哥何时才会遇着自己的姻缘,晚间才回到府上便被两个儿子争先恐后迫不及待地告诉自己他们的二伯带回来一个漂亮姨姨!
她不仅震惊得悄悄去瞧过甄宝珠一回,甚至欢喜得想要给贡院里的向漠北去信说这一天大的喜事,却因内帘官不得与外界有任何联系而作罢。
除了宣亲王府中人,便是已经嫁出去了的项云珠也在翌日听闻这一消息后连自己儿子都撂下了,起身就要回家。
今日特意休沐在家好好陪陪妻儿的柳一志愣愣地抱着项云珠塞到他怀里来的儿子,看着正在丫鬟的伺候下匆忙换衣裳的她,不明所以地问:“小妹这是要到何处去?”
“当然是回家呀!”项云珠一副看笨瓜的表情看他,“你没听到来人说我二哥带了女人回家了?我当然要回去看看了!”
柳一志想到自己那三十好几还是孤身一人的二舅子,觉得项云珠说得在理,不由点头道:“我送小妹回去。”
项云珠喜滋滋的,“说不定我能以我二哥和我未来二嫂的喜事写一本举世无双的话本呢?”
她这些年来倒真未放弃过写话本刊印售卖,虽然屡战屡败,却是愈挫愈勇,连柳一志都对她这一执着心疼得不行了,她却从未想过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