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珪深吸一口气,决定不与一个小姑娘计较,正要再说话,只听一道突然的马嘶声,紧着只见不远处一匹显然受惊了的枣色大马发狂了一般朝人群中冲撞而来,坐在它背上的人非但未能将它制止,反被它从背上生生甩到了地上去!
熙攘于街的行人顿时惊惶逃窜避让。
然而即便有人避让得及时,却也不过少数,此处路面虽然宽敞,但是摊贩与行人众多,纵是反应得过来想要避让,一时间却也无处可避,是以见得那发狂的马匹横冲直撞不仅掀翻了两侧不少摊子,更撞翻了旁侧不少路人,直往前冲!
项珪等人就在这马匹冲撞而来的前方!
发狂中的健马速度箭矢一般快!
从未见过如此状况的三个小家伙齐齐呆住了,莫说能够反应过来往旁逃开,便是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们都不知晓,就这么睁大着眼愣愣地看着眼见就要踩到他们身上来的大马。
他们面前的姑娘亦是惊得白了脸,一时间不知所措,心突突直跳的惊骇下忘了往旁躲避开去,而是倏地张开双臂将跟前的三个小家伙搂进怀里来!
只见她紧搂着三个小家伙骇得紧闭起眼的瞬间,项珪一个纵身跃到了那失控的马匹背上,继而见得那只差三尺之距就要踩踏到她背上的枣色大马高高扬起前蹄,嘶声狂啼,人立而起!
项稔慌得将小脸埋进了姑娘怀里,项秳睁大着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那陡然人立而起的大马,项稷则是怔怔地看着他们跟前这个明明自己害怕得脸色煞白双目紧闭的姑娘。
项珪坐在马背上,两腿死死夹紧马肚,双手死死收紧缰绳,沉着脸大声叱喝的同时将手中缰绳朝旁侧用力一拽,将那正高举着前蹄的马匹调转了头部。
“踏踏——”马蹄朝旁落下的同时它亦冷静了下来,然而项珪却不敢当即将缰绳松开,依旧坐在马背上勒紧着缰绳,眉心紧拧。
那名为小如的小丫鬟此时才从惊骇中回过神来,想要朝自家小姐扑去,却是吓得软了双腿,还没能迈出一步便跌坐在地。
倒是小项秳面上不见丝毫害怕之色,本是定定看着马背上的项珪的他在瞧见他翻身下马时眨巴眨巴眼,一双与向漠北有着九分相似的大眼睛里亮着仿若星辰般的光芒。
嗯嗯!二伯就是最最最最厉害的!
项稔则是慢慢从姑娘的怀里抬起头来,害怕地朝马匹的方向望过来。
小项稔毕竟比两个弟弟年长两岁,比两个弟弟知晓得稍微多那么一些,自也比较知晓何为危险,何为害怕。
唯独小项稷从始至终都只看着眼前这个不顾一切护着他们的姑娘。
他不似项稔那般知晓危险与害怕,也不似项秳那般甚也不知畏惧,他不害怕,仅仅是因为他知晓他们的将军二伯一定会保护好他们。
小项稷看了一眼已经马匹控制住了的项珪,便又看向仍紧紧搂着他们、害怕到浑身发抖的姑娘,歪了歪小脑袋,乖乖道:“姨姨不怕了哦,二伯已经把凶马马变乖乖了哦。”
“是呀是呀姨姨!没事了哦!二伯是将军,很厉害很厉害的!”小项秳此时也转过头来看向这个保护他们的姑娘。
项稔也想说上什么,然而他一张嘴却是“哇”地哭出了声。
项珪寒着脸站在他们面前,一点没有要哄小项稔的心思,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忍着没给他们三个皮孩子各赏一记栗子在脑门就已经是他最大的温柔了。
“喂。”他不耐烦地看向仍抱着三个孩子的姑娘,没好气道,“你可以松手了。”
姑娘这才缓缓松开手,然她只瞧见小项稷温柔的小眼神,便觉自己狂跳不已的心口一阵刀割般疼,疼痛淹没了她所有的意识,再也无力睁开双眼。
只见她忽地垂下了双手,纤瘦的身子如柳叶一般坠落而下。
“小姐!”双腿软跌在旁的丫鬟小如惊慌失措地朝姑娘扑过来!
“……???”项珪看着这忽然就在自己眼前受惊得昏厥过去的姑娘,本就紧拧的眉心瞬时拧成死结。
这么弱,竟还敢学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折腾!
方才那马匹的主人瞅着此处正乱,无人注意到他,竟悄悄地牵着他那已被项珪制住的马离开。
然他才要拐进一旁的小巷,便被一道凌厉的女子声音喝住:“站住!”
“此人神色可疑,将他拿下盘问清楚了。”女子将人拦住后对自己身后的随行属下道。
“是!萧将军!”属下领命,将那男子押了下去,连同马匹一块儿牵走了。
萧筝才要转身,便有一道小身影撞到了自己身上来,她低头一看,竟是自家崽子,既惊又喜道:“稔儿怎的在这儿?”
“娘亲!”小项稔抱着萧筝的大腿,却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眼圈是哭过之后的红肿,“二叔带儿还有阿稷与阿秳出来玩儿的。”
“既是出来玩,稔儿怎么哭了?”萧筝对孩子虽然疼爱却不溺爱,她并未一瞧见项稔的红眼圈便心疼着急,只是温和着问。
正当此时,小项秳也朝她跑了过来,一双小短腿哒哒哒的,边跑边道:“将军伯娘!二伯他欺负人!他把漂亮的姨姨给欺负得晕倒了!”
看见自己大嫂本高兴得正好将自己遇到这不知是个什么事儿的事儿交给萧筝的项珪:“……!!”
“混小三你给我过来!”在战场上英勇无敌的项珪被自家两岁丁点的小侄儿气得七窍生烟,“信不信你爹回来我让你受他一顿好打!”
小项秳顿时跑得更快,刷地就躲到了萧筝身后,哇哇叫道:“将军伯娘救秳儿!二伯要打秳儿!”
“……”项珪决定心平气和,不同一个小崽子计较,他看向萧筝,客气地问道,“大嫂怎会在这儿?”
“军中无事,我便提前回来了。”萧筝自也不会听向来爱胡闹的小项秳一面之词,她看一眼昏厥在地正被焦急得哭得一脸是泪的小如,问项珪道,“发生了何事?”
“方才有马匹冲撞,受了惊。”项珪瞥一眼那不过是受了丁点惊吓竟就昏过去的姑娘,绷着脸道。
萧筝看小项稷蹲在那昏厥过去的姑娘面前不肯走的模样,在看那小丫鬟着急得不知所措,微微点头后朝他们走了过去,问小项稷道:“稷儿,发生了何事?”
项稔是个哭起来连话都说不清的孩子,项秳则是个脑子里总是天马行空的熊孩子,只有小项稷是个懂事又乖巧的,虽然只有两岁,却已显露了向漠北的沉稳与聪慧,以及孟江南的懂事与乖巧。
问他,无错。
“将军伯娘。”小项稷站起身,来到萧筝跟前,扬着小脸巴巴地看着她,“这个姨姨是为了保护大哥、稷儿还有阿秳才受伤的,将军伯娘能不能把姨姨带回家让楼先生给姨姨治病?”
楼先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夫,有楼先生给姨姨治病,姨姨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这个姑娘保护了他们家三个孩子?
萧筝诧异地看向那昏厥过去的姑娘。
只见她面上丁点血色也无,确像是患病了的模样,至于她是受惊而昏厥还是受伤而昏厥
“将军!”正当此时,丫鬟小如松开怀里的姑娘,给萧筝跪了下来,学着小家伙们对她的称呼,请求道,“还请将军救一救我家小姐!只要将我家小姐送回家去就好!我们——”
小如话还未说完,萧筝便在她面前蹲下身来,半眯着眼盯着她,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记得你们家在何处了,对不对?”
“……???”被打断了话的小如一头雾水,忙道,“不是的将军,我家府上就在——”
“好,我明白了,你不记得你们家住何处了,你家小姐我就先带回我们府上诊治了。”萧筝再次将小如的话打断,半眯起的眼神好似带着一股子威胁似的凌厉,根本由不得小如说实话,只能讷讷地点头。
“放心,我们府上有这天底下医术最为强大的大夫,定会医治好你家小姐。”当然,萧筝没忘了给小如吃一粒定心丸。
饶是如此,小如还是想哭。
她该怎么办!该怎样回去告诉老爷和夫人!
小姐的病……呜呜呜……
萧筝说罢,轻而易举地将姑娘从地上抱了起来,对项珪道:“二弟,快去将马车赶过来。”
“……”项珪不情不愿地走了,虽觉萧筝这般不可行,但想到楼明澈,便又觉让他给这个姑娘瞧瞧也较为妥当。
她虽然弱得一丁点不中用,但好歹也算是保护了三个皮孩子,待楼先生为她瞧过了,再差人送她们主仆回去好了。
于是,马车里坐上了萧筝、三个孩子、那个姑娘主仆二人。
项珪亲自在外驾车。
“放心吧,我们府上很快便到,你家小姐不会有事的。”路上,萧筝不忘又安慰着急不已的小如。
这可是第一个见了二弟没像见了鬼似的跑掉的姑娘,坚决不能让她有事了!
这也可是二弟第一次为了一个姑娘挺身而出并为她驾车!
虽然二弟是为了保护三个孩子,现下这车上也不只这姑娘一个,但刨开他们这些不打紧的人,就等于二弟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姑娘!
她得赶紧回去同爹娘还有永明哥哥将这件喜事说了!
265、番外04
项珪去到青竹轩时,楼明澈正捋着袖子坐在屋中八仙桌旁啃酱香鸡爪子。
见着黑着一张脸的项珪,楼明澈一脸好奇,一边嗦着鸡爪上的酱汁一边挑眉道:“啧啧啧,什么风把项老二吹我这儿来了?小向寻才给我做好的酱香鸡爪子,尝一个?”
“不吃。”项珪虽是军营里摸爬滚打的人,寻日里对干净之事并不甚讲究,但看着楼明澈那淌满了酱汁的手心,他还是忍不住嫌弃。
“太好了,我就只是随便问问,没想过真的要给你吃。”楼明澈笑得一脸满意。
项珪:“……”
“楼先生您先别吃了,您先同我去给个人诊治诊治,回头我给你送十盆这爪子过来。”项珪极为不情愿道。
他之所以会亲自到这青竹轩来请楼明澈,纯属萧筝和小项秳给“逼”的。
萧筝道:“二弟你腿脚快,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楼先生给请过来,快去!”
小项秳道:“二伯把姨姨吓晕的,二伯要给姨姨负责的!爹爹说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负责的!”
楼明澈听罢,非但没有动作,反是又拿了个爪子来啃,边啃边漫不经心道:“什么人?在哪儿?男的女的?男的是你兄弟就救,不是你兄弟边去,别烦我,我正吃着,忙得很。”
楼明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宣亲王府上下都清楚,项珪自不会真将他这话往心里去,然而还是忍不住颞颥直跳,脸愈发的黑沉,深吸一口气后道:“女的,就在府上。”
“女人?”楼明澈登时一口气将嘴里正啃到一半的鸡爪子捋了干净,从凳子上蹦了起来,“项老二这种这种万年单身狗居然往家里带女人了!我必须去看看什么样儿的女人瞎了眼看上了项老二这种老男人。”
项珪:“……!”
楼明澈说完,将手上的鸡爪子骨头往一旁的骨盘里一扔,紧着拽过项珪的衣角来擦去站在手上的酱汁。
“……”项珪再深吸一口气。
他要是哪天猝死了,绝对是被这个家里的人给气死的!
那位在萧筝以及三个孩子口中是被项珪给带回来的姑娘被安置在了雪香轩。
雪香轩虽是会客厅,但其中有暖阁,姑娘此刻就躺在暖阁里的黄梨木榻上,丫鬟小如在旁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原本她还眼泪刷刷的,任是萧筝如何安慰都不好使,末了还是宣亲王妃过来劝慰住了她,不忘问其府邸何在,当即让红缨前往其府上告知。
楼明澈过来时狠狠吓了小如一跳,看他那胡茬满脸襟歪带斜的模样,莫说是神医,便是说他是个大夫,她都不敢相信。
只是在项珪那阴沉得仿佛下一刻就能把她和她家小姐给撕了的样儿,她纵是想拦着不让其为自家小姐诊脉,却也没有那个胆子,只能战战兢兢地站在萧筝身旁,大气都不敢喘。
“哟,还真是个姑娘。”楼明澈看一眼榻上面色青白紧闭着眼的姑娘,笑眯眯道,“项老二,给我挪张凳子过来。”
站在暖阁外一步也没往里去甚至打算离开的项珪陡听得楼明澈如是吩咐,本装作听而不闻,不想宣亲王妃自暖阁里出来,瞪了他一眼,他只好任命的亲自给楼明澈往榻边挪过去一张凳子。
小如小心翼翼地上前来,将自家小姐的胳膊自被拿出来,不忘从怀里扯出一张帕子来覆到姑娘腕上。
楼明澈为姑娘搭上脉时项珪转身往外走。
正当他要跨出暖阁的门槛时,只听楼明澈一口无奈的语气道:“我说你们一家子是不是就跟心疾过不去了?竟然连带回来的这么个姑娘都能是患心疾的?”
“不对,我看你们项家一家子是跟我过不去了。”楼明澈又道。
小如听得他的话,只觉腿软。
前边在大门外下马车时她就已经知晓此地乃宣亲王府,府上住着的不仅是皇亲贵胄的项氏,更是凭着自己一身本事入主内阁的两位大人以及战功赫赫的将军的家,是当今衍国的第一门第,百姓无不敬之畏之,然而这位不修边幅的大夫竟敢如此出言不逊!
这、这可是以下犯上啊!
项珪的双脚就停在门槛内外。
他沉着脸蹙起眉,脸色极为难看。
宣亲王妃与萧筝自是万万没想到榻上的姑娘会是这般病情,神色不由变得凝重。
小如顶着一双哭红的眼睛伤心又小心道:“我家小姐自幼患有心疾,受不得惊吓的,所有大夫都说她活不过二十一岁……”
小如说着,眼泪又不由自主地落下,“小姐今秋就要满二十一岁了,呜呜呜……”
要不是想到小姐所剩的日子不多了,说什么她都不会答应小姐帮着她一块儿偷溜出府到街肆上玩儿的,可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