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爹爹和娘亲那样牵着手。
看着这个小太阳似的孩子,太子妃的心软得不行,她忍不住躬下身,在小家伙额上轻轻亲了一口。
项宁玉握着她的手,握得牢牢。
正月初十,太子主持为皇孙择师之考试,由内阁大臣来对一众翰林出题作考,这一日,身处宣亲王府里的孟江南紧张得不行,虽知向漠北的才学定不成问题,可她还是忍不住紧张,以致都到翰林院外去等他。
考试结果并非当天便能出,要经内阁商议并由太子做最后决定后才会公之于众。
上元节当日,考试结果出,果是向漠北成为皇孙之师,实至名归,无人不服。
毕竟所有人的试卷都是公开,当日的辩论赛也是众人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辩论赛上任何人都有出题考对手的机会,向漠北独自一人不仅从容不迫地做出了驳正,到得最后,人人皆觉眼前此羸弱清瘦之人胸中有磅礴山河浩瀚江海,若非如此,又怎能做到气势恢宏般的从容不迫!
上元节次日,整座京城鸣起了丧钟。
天子,驾崩了。
整座京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痛之中。
天子国丧,新皇登基,封后大典,册立太子诸般事宜皆稳妥下来,已是一年又将过去。
这一年里,宣亲王府上下皆忙碌不已。
却也不乏令人开心之事,譬如初冬时节,宣亲王府的第一个孙儿在京城今年第一场雪的时候呱呱坠地。
宣亲王府给孩子办满月酒的那一日,新皇项宁玉携皇后及太子项稶亲自到宣亲王府来庆贺,项宁玉更是给孩子赐名项稔。
次年元日,乃新皇明熙帝之开元岁首,内阁老臣上表致仕,新臣入主内阁,不仅身为太子太师的向漠北在列,本为国子监祭酒的项璜亦重回内阁。
然而这明熙帝开元之年却不顺遂,不仅项珪戍守的边地屡遭邻国进犯,春夏之际萧筝两年前才剿灭了匪寇的西州又爆发灾荒,静西布政司则是爆发洪灾。
作为衍国史上最年轻内阁大臣兼太子太师的向漠北被派往西州赈灾,升任吏部主事的柳一志被任命同其一道前往灾地,其立足百姓为民谋福的条条举措无不令百姓感激涕零,年末时,西州虽还未能恢复当初的沃土良田,但一切都已开始恢复井然之序,为此,百姓无不拥戴这位为了他们而数次累倒昏厥的年轻阁老。
项璜与宋豫书则是被派往静西赈洪灾,亦是功不可没。
还朝后,柳一志升任吏部郎中,宋豫书升任大理寺卿。
明熙二年春,宣亲王府与宋府各迎来一道圣旨,到达宋府的是册封宋豫书之妻苏晚宁为三品诰命淑人,赐官服,授俸禄,到达宣亲王府的圣旨则是册封向漠北之妻孟江南为一品诰命夫人。
不仅仅是因为其夫赈灾有功,亦是因为她曾抚育太子有恩。
孟江南手捧鸾锦玉轴的诰命文书,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欢喜得眼泪簌簌往下掉。
这是项氏与天下承认了她与阿睿之间的关系。
这亦是嘉安赋予她的荣耀。
夜里,向漠北下值回到家中时,孟江南抱着她的诰命文书像只欢快的小鸟似的扑进他怀里,献宝一般将怀里的圣旨捧与他瞧,热泪盈眶。
“嘉安,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的这一切,谢谢你让我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可怜变成这天底下最幸运也最幸福的女人。
又是一夜床幔轻摇。
翌日起身的孟江南只觉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难受,尤其是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而此般情况已持续了一个旬日有余,她本想让向漠北给她诊脉,却又怕他担心,便未曾提过。
但今晨她着实是难受得紧,才坐起身便扑在床边吐得厉害,根本不消她同向漠北说上什么,待她缓过来后向漠北便着急地捏上了她的手腕。
他这一捏,久久都未收回手,人更是讷讷着久久未有动静,仿佛痴傻了似的。
瞧他如此反应,孟江南不由慌神,正要说上什么,向漠北忽然俯下身将她用力抱在怀里,竟是像个少年郎似的笑得合不拢嘴,傻里傻气般道:“小鱼,我要当父亲了!”
孟江南先是一怔,随即亦将他抱紧,喜极而泣。
他们成婚四载,终于……终于
真好,真好!
与此同时的花厅里,宣亲王正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局促不安的柳一志,嚷嚷道:“就算你如今是圣上褒奖有加的正五品吏部郎中,也还是配不上我的闺女!”
“把你的肥大雁拿走!”宣亲王边说边要将柳一志提在手上的大雁抢过来扔出门去。
柳一志腰杆绷得笔直,紧张得脸都涨红了,低着头根本不敢抬。
而就在宣亲王的手要抓上他手中的大雁时,同项云珠一道来到花厅的宣亲王妃一掌狠狠拍到他的手背上,严肃地瞪着他道:“阿昭你再胡闹!”
宣亲王顿时委屈地扁嘴:“早知道这小子对我们小满心怀不轨,当初就不该让你进我们家的门!”
宣亲王妃看都不看他一眼,她看向一张脸已然红到脖子根的柳一志,和颜悦色道:“把大雁给我吧。”
柳一志既惊又喜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高兴得竟是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项云珠在后边抬脚踹了踹他的脚跟,一脸嫌弃道:“没见过纳采还是自己来的,你就是个笨瓜!还不快将大雁给我娘呀?”
高兴坏了的柳一志这才回过神,忙将大雁交到了宣亲王妃手里,不待宣亲王妃说上什么,项云珠便将他衣袖一拽,拉着他快步离开了花厅,一边道:“茶楼今日有新故事听,反正你今日都休沐了,跟我去呀!”
心花怒放的柳一志飘飘然又茫茫然,甚也顾不上同宣亲王妃说,便这般被项云珠给拉走了。
宣亲王妃看着总是闹闹腾腾欢欢喜喜的他们二人,忍不住笑了。
宣亲王一脸生气,想要上前将闺女给拽回来,可在自家媳妇儿面前却又不敢,只能继续吹胡子瞪眼。
“好啦我的阿昭。”宣亲王妃放下大雁,轻轻捏着宣亲王气鼓鼓的腮帮子,笑道,“小柳是个好孩子,不论为人品性还是才学都是你我有目共睹的,就别太为难他了。”
“我就是想到我的宝贝闺女要嫁给别的男人了,我不舍得。”宣亲王孩子气道。
宣亲王妃笑着两手揉上他的脸,“就在京城,我们府上也没什么讲究,让小满时常回来不就成了?”
“他要是敢欺负我的宝贝闺女,我就揍他!”宣亲王还是开心不起来。
“他不会的,他会对小满很好的。”宣亲王妃笃信道,“一定会的。”
拽着柳一志衣袖欢欢喜喜蹦蹦跳跳走出宣亲王府的项云珠只顾着欢喜,并未注意到前边有人,一个未注意眼见便撞了上去。
“向小妹当心!”柳一志一个情急之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
她并未撞到对方,可在抬头瞧见对方的容貌时她却愣住了。
对方亦是愣了一愣,尔后笑盈盈道:“丫头,长大了呐?”
“楼……”项云珠眨了眨眼,惊喜道,“楼贪吃!”
项云珠已经长成了即将二十岁的大姑娘,楼明澈却还是几年前的模样,丝毫未变。
岁月仿佛从不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不对,小哥说了,我应该叫你楼先生!”项云珠又道,眸中亦是盈盈笑意,褪去了当年少女的情愫,如今她看着他的眼神只有纯粹的欢喜而已,如见着久别的亲人一般,“你怎么在这儿?”
“走累了,暂时不想走了,无处可去,只能想到这儿。”看着项云珠澄澈的眼,楼明澈亦觉欣喜,尔后抬头看向眼前宣亲王府门楣上额匾,缓缓道。
“好呀!小哥知道楼先生来了一定很高兴!”项云珠由衷道,“你留下,届时还能吃到我的喜酒呢!”
楼明澈看着方才着急拉过她手腕的柳一志,丝毫不觉惊讶,只是笑问:“便是这个小子?”
“在下柳一志,见过……见过楼先生!”柳一志当即耿直地同不修边幅的楼明澈行礼,模样憨厚又老实。
既是向兄欢喜着见到的人,他定要敬重的!
“恭喜你,小丫头。”楼明澈亦是由衷道,“遇到了你的良人。”
“嗯!”项云珠用力点点头,继续拽着柳一志的衣袖离开了,“我们要去听书了,楼先生你就自己进去吧!”
楼明澈朝她挥了挥手。
他将手放下正要抬脚往宣亲王府内走时,只见自照壁后走出来一人忽地定在了那儿。
“嘉安小子。”楼明澈笑得眼角的笑纹深深,“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向漠北慢慢走上前来,怔怔看了他片刻后才扬起嘴角,笑道:“一切都很好。”
往后也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嘿呀!正文结束啦!再有几章番外就全文结束啦!仙女们有没有啥比较想看的番外?
262、番外01
明熙五年,春。
又是一年春闱时。
作为整个衍国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六元及第、肩负衍国最有才学之人的阁老向漠北自然而然地被任命为今科春闱之总裁。
二月十二这一日,将将来到内阁上值的向漠北甫过门槛便接到钦命圣意,当即便被请往了和天贡院,莫说能回家见上自己的妻儿一面,便是收拾这往后将近一个月所用细软的时间都无,只能差向寻回去知会家中人一声。
至于他这些日子在贡院里需要用到的一切物事,皆是孟江南亲手准备的。
准备这些个物什的时候,她有一种回到当初为他准备参加秋闱所需物什的那会儿,仿佛还在昨日的事情,却已过去了七年。
末了她不忘将自己为他缝制的香囊放进包袱里,让向寻一并带去给他。
从二月十二到三月初十,整整二十六日呢,她要有整整二十六日见不到嘉安,距上回这般久见不到他,都是四年前他被派往西州赈灾的事情了。
“小鱼可是又在想妹夫了?”孟兰茜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孟江南,笑问道。
孟江南并未否认,她微微红了脸,看向怀里抱着孩子的孟兰茜,反问她道:“石大哥时常不能回家,二姐不想他吗?”
孟兰茜终究是嫁给了石山,从前的她一心想嫁个读书人,可嫁给了谭远之后她方知晓这天下间的读书人不见得都是好,她从未想过嫁给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在与谭远和离之后亦未想过要再嫁,更没有想过自己今生还能再做母亲。
但是,正是她从未去想过的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甚至不会写的糙汉融化了她早已对情爱寒透了的心。
石山是个糙汉,也是条硬汉,只为着当年孟兰茜为了让他死心而抛下的一句“你一无所有,拿什么来养我一辈子”的话,他硬是为自己挣来了一份又一份的军功。
如今的他,凭着自己的努力与在军营中磨砺出来的一身本事当上了和天府千户,用自己拼着命挣来的荣耀换来了孟兰茜的心与情。
说来,孟兰茜也并非对其无意,终不过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不值得罢了,她才是那一个一无所有之人,非但已经嫁过人,甚至还流过一个孩子。
可是,糙汉不知疼人便罢,疼起人来是要命,但凡女人,皆受不住。
孟兰茜坐在床上,背靠着软枕,轻轻拍着怀里才来到这个人世不过十日的孩子,笑得温柔又幸福道:“怎能不想?只是想又能如何?总不能叫他甚也不做,日日在家陪着我吧?”
孟江南赞同地点点头。
“诚所谓小别胜新婚。”孟兰茜笑看着孟江南,“妹夫入棘闱的这些天,待再见到小鱼,定会更爱小鱼。”
孟江南不禁想到昨夜向漠北在她耳旁喘息的模样,顿时羞得面红耳赤,臊道:“哎呀二姐!”
孟兰茜笑意更浓:“小鱼而今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般容易羞,妹夫肯定喜欢极了小鱼的这般模样。”
“二姐你不许说了!”孟江南脸红得快冒烟儿,她赶忙伸出手来虚虚捂住孟兰茜的嘴,愈发臊道,“二姐你都快和小满一样了!你们就不该老是写话本子!”
孟兰茜自从写了《薄情郎终有报》后便在话本界小有名气起来,后来她寻思一番又将自己与石山的故事写成了《薄情郎》的后续,果不其然,又是一番大卖,让本是一无是处的她攒下了一小笔银子。
这后续如今还未写完,不过因着她怀了这一次身孕从头到尾身子都不爽利的缘故便停笔不写了,可谓吊足了买家胃口,总是有人到一德书肆去询问这后续故事究竟何时能出,她们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女主角最后到底有没有嫁给糙汉!
孟兰茜没躲,只是笑得愈发欢喜。
孟江南到底也不舍得真拿她如何,她撇撇嘴哼哼声,末了将目光落到孟兰茜怀着的孩子面上,愈瞧愈近,愈瞧愈认真,只听孟兰茜道:“来,小鱼帮我抱抱他。”
“好呀!”孟江南展颜一笑,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到自己怀里来,一边细声道,“泽儿乖,来小姨抱抱。”
“二姐你瞧,他好像冲我笑了!”
看着她眸中的盈盈星光,孟兰茜又忍不住笑道:“小鱼可真还像个小姑娘一般,一点儿都不像个已经做了娘的人。”
孟江南也不臊,反是笑得有些得意道:“在二姐这儿可以这样嘛,在孩子那儿我就不是这样啦!”
“小鱼在妹夫那儿怕是比在二姐这儿还像个小姑娘吧?”孟兰茜揶揄。
孟江南于是又红了脸。
姐妹二人又说笑了会儿,只听孟兰茜问道:“小鱼这些日子再过来的话,把稷儿与秳儿[1]一道带过来,好些日子未见到他们了,想念他们了。”
“不成。”孟江南想也未想便道,“稷儿还好,秳儿太闹腾了,二姐可是在坐月子,不能让他们来吵着二姐。”
孟兰茜本想说不打紧,但看孟江南一副认真极了的模样便作罢,只又问道:“小鱼今日到我这儿来,秳儿没有再像昨日那般非闹着要跟着一块儿来不可?”
“今日有二伯在呢。”孟江南轻轻拍着怀中小儿,笑道,“二哥领着三个孩子到市肆上玩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