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江南看着向漠北将阿睿的小书袋“翻身”,心中感动不已。
这不是静江府的习俗,她也没有同小漠北说过这一事,可向漠北却依着江南一带的习俗给阿睿的书包翻了身,足见他的心细及对给阿睿做西席一事的认真。
阿睿背着小书袋,捧着那只笔管状的粽子开心不已地跑到孟江南跟前,拉着她的手叨叨不停地与她说着向漠北今日都教给了他些什么。
向漠北看着亲如真正母子般的孟江南与阿睿,心底事重重。
孟江南没有再日夜熬着练女红,却又有了新的事情忙活。
每晨阿睿去往书房上课后她先是同向云珠练了一圈身手便开始往集市去,起先向云珠还会跟着她去,但随着天气愈来愈炎热,向云珠便犯了懒,每日只想躺在凉榻上一边喝着冰镇糖水一边看话本子,不再同孟江南出去受热。
她也劝了好几回孟江南这些事情让向寻或是小秋去办就好,不用成日成日地自个儿往外跑,然而她根本劝不住在这些事情上一根筋的孟江南,便也没有再劝。
与小哥有关的事情,真真是谁也劝不住小嫂嫂!
她只好让向寻去寻了一把顶好的晴纸伞来给孟江南,道是:小嫂嫂若是晒黑了可就不好看了!
孟江南领了她的好意,于是每日。她都撑着晴纸伞出门,在阿睿下课之前回来,每每回来臂弯里都挎着好一大包袱的东西,尔后将这包袱放到了向云珠屋里。
是以这些日子晚饭后的时辰向漠北总是见着孟江南往向云珠的屋子跑,总是待到快歇息时才回来,回来之后她总是一靠在他怀里不过小半刻钟便睡着了,像是白日里累极了的模样,让向漠北总想做些什么却又不忍再吵醒她,只能揽着她入梦。
至于她每日每夜都做了些什么,向漠北倒是问过,孟江南只道是闲来无事,到布莊里拿些料子回来做些衣裳,因着向云珠好奇,她便到向云珠屋里去做给她瞧,同时也教教她。
孟江南这些日子的确每日都往布莊去,向漠北并未多想,只让她自己注意着些,别累着自己便是,毕竟家中不缺这些。
一夜,孟江南自向云珠那处回来时已是深夜,她宽衣时向漠北就站在她身后,忽地他从后揽住她的腰,拿过她手上的腰带来为她解开,一边低下头附着她的耳畔低声问道:“怎又是这般晚?”
“给嘉安纳了双鞋子,没注意时辰,就晚了。”孟江南轻声道,觉着由他来为自己宽衣不合礼数,便要从他手中拿过自己的腰带。
谁知向漠北不仅别开了她的手,还张嘴轻轻咬住了她的耳廓。
他温热的鼻息瞬间尽数落在孟江南耳上,惹得她浑身一阵麻痒,由不住缩了缩双肩,声音愈发轻道:“嘉、嘉安?”
“我不缺鞋子。”向漠北声音有些沉,将她的耳廓咬得稍用力了些,仿佛心中有气似的,“也不缺衣裳。”
孟江南愣了愣,尔后抿了嘴,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向漠北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便又问道:“怎了?”
“我知道嘉安不缺这些。”孟江南低着头,有些闷声闷气,根本没有注意到向漠北已将她的腰带放到了木施上,“我只是想亲手给嘉安做一身衣裳鞋袜而已。”
向漠北心中一软,生怕她又胡思乱想说出什么“嘉安不需要我”的话来,将她整个人都揽进了自己怀里来,怜惜道:“那也无需总熬到这般晚,于眼睛不好。”
孟江南乖巧地点了点头。
下一刹,她便觉自己身子一悬,她整个人被向漠北抱到了床榻上。
向漠北俯身盯着她,眸中的光炽热得有些可怕,“小鱼夜里需陪着我。”
而不是陪着小满和那些个针针线线。
孟江南看着他眸光灼灼的星目,红着脸点点头:“好、好的。”
她这比阿睿还要乖巧听话的模样让向漠北喉头猛动,俯下身便咬上了她的颈窝。
悬于床榻上的帐幔这夜里晃了许久才停下。
翌日,孟江南扎着马步的双腿虚得厉害,好几次她都险些摔倒。
她有些委委屈屈地咬着下唇:早知道就不撒谎了。
向云珠只当她昨夜没歇够,便早早让她结束了晨练,拉她来坐下歇息时一把扯掉了她系在脖子上的薄纱巾,一边嫌弃道:“小嫂嫂你没事系这玩意儿做甚?不热得慌么?”
孟江南眼疾手快地想要抓住自己脖子上系着的薄纱不让向云珠扯掉,然而她的动作又如何比得上向云珠快?她只能以手捂住自己的脖子。
却还是迟了,只听向云珠惊讶道:“小嫂嫂,我小哥他又欺负你了!?”
“没有的事。”孟江南红着脸着急地去抢过向云珠手里的薄纱来重新系到脖子上。
“不是我小哥欺负你,那你脖子上怎的全是淤青!?”向云珠瞪大了眼盯着孟江南脖子上的“淤青”,蹭地站起身,气煞煞道,“不行,我得去找我小哥问清楚!”
小嫂嫂娇娇弱弱,哪能由小哥这么样来掐打!太过分了!
孟江南一心想要拉住向云珠,奈何向云珠的速度实在太快,她才站起身,向云珠就已经跑得没了影子!
孟江南又羞又臊,满面通红地去追向云珠,一边抓紧了自己胸前衣襟。
可不能让小满再瞧见了她胸前的这些痕迹。
向云珠带着怒气火急火燎地冲到了书房,也不管向漠北正在给阿睿授课,借着怒气当场就冲了进去。
这要换做其他事情,向云珠在向漠北面前可没这胆量,可她这会儿是真生气,便也顾不得害怕了,一冲进书房就质问他一般道:“小哥你为何欺负小嫂嫂!?”
向漠北沉着脸,一言不发。
向云珠顿时就被他一记冷飕飕的眼神看得怂了,却还是梗着脖子道:“小哥你要是没欺负小嫂嫂,那为何小嫂嫂的脖子上全是淤青!她还不敢让人知道,还拿薄纱系于脖子上挡住了!”
向漠北的脸色更沉,眼神也愈冷。
向云珠好不容易有的一回胆气在向漠北这阴沉沉冷冰冰的模样面前这会儿消散得一干二净,她甚也不敢再为孟江南争辩,像来时那样,飞快地跑走了。
向漠北继续给阿睿讲课,阿睿却是忍不住问道:“爹爹欺负娘亲了吗?”
“……”向漠北默了默,一本正经道,“没有。”
只是那究竟算不算得上欺负,向漠北这会儿也被向云珠与阿睿弄得有些不明白了,因为夜里的时候孟江南着实哭得有些厉害了。
阿睿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他今晨看见爹爹咬娘亲的耳朵了,这是不是爹爹在欺负娘亲呀?
向云珠泄气地从跨院里出来时,孟江南才气喘吁吁地追上她,向云珠一见着她便又生气地哼哼声:“我小哥他不承认!”
“……”孟江南红着脸紧张又小声地问,“小满是怎的与嘉安说的?”
“我就问他为何掐打得小嫂嫂脖子上都是淤青!”向云珠用力哼声。
“……”孟江南臊得恨不得将自己埋起来。
她是该与嘉安好好说一说这事才是了,不能……不能每次都咬她咬得这么用力!
孟江南面红耳赤地拉着单纯的向云珠走了,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移了。
然而被向云珠这么闹了一回的向漠北这一早晨给阿睿授课都有些心不在焉,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昨夜孟江南揽着他的脖子哭哭啼啼的模样。
他是恨不得想要多咬她几口,她却是不管再如何疼都不舍得抓他一抓,心疼他会疼似的。
乖顺得不得了,却让他愈发想要欺负她。
日头热了,向云珠懒了,没了力气闹腾楼明澈。
楼明澈更懒,成日除了吃就是睡。
两人双双咸鱼躺,志趣那是难得的统一。
只有孟江南依旧勤奋地日。日往外去。
她撑着晴纸伞,去了乱糟糟的东市。
她边走边寻思:今日若是在东市还寻不着合适的料子,便只有到西市去瞧瞧了,若是西市也寻不着,那就只能去向那家无字铺面的掌柜打听打听了。
她想得认真,却还是注意到了前方有人走来,她往旁让了让,以免自己撞到人,谁知她还是撞到了人。
只听对方低呼了一声,摔到了地上。
孟江南看着摔倒在地的那人正是自己方才已经把路让开了的那人,她有些发懵。
她明明已经让路了呀,怎的还会撞着人了?
心中虽是这般想,孟江南还是心怀歉意地赔礼道:“对不住,不当心撞着夫人了,夫人您可有恙?”
摔倒的是一名妇人。
只见妇人扶着腰试图站起,却又“哎唷”一声跌坐回去,显然是摔伤了筋骨。
在旁目睹了前后经过的货郎:……这是哪儿来的大婶,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找茬儿?
他方才可是瞧得清清楚楚,是这位大婶自己撞的这位小娘子,自己装模作样摔的!
然而目睹了事实的货郎却是挑起担子走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甭给自己找事。
孟江南则是被对方这一跌给惊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觉得我很勤劳?羞涩脸
104、104(1更)
依往日,阿乌总会跟着孟江南一道出门,但这两日天气骤然升温,天热得厉害,孟江南有些不忍它总陪着自己四处跑,今日出门前便摸摸它的脑袋让它在家同楼先生一道在树荫下歇着就好,道是大白日的她不会遇上什么麻烦的,阿乌这才心安理得地留在了家中。
小秋平日也会跟随着孟江南,不过今日向云珠嚷嚷着要吃冰镇的糖水和果子,差了她去买,买回来之后楼明澈说他热得慌,非要小秋在旁给他打扇子,是以今儿个小秋并未跟着孟江南。
孟江南这会儿是独自面对这自个儿撞到她身上来尔后自个儿摔倒的妇人。
她一点儿不疑对方是自个儿撞到她身上来的,毕竟她浑身上下无甚可给旁人欺的,且还青天白日的。
她是真担心自己将人给撞伤了,心中又惊又慌:“您可是伤着哪儿了?我……”
她边说边四下去瞧周遭何处有医馆,“我扶您去医馆瞧瞧可成?您可还站得起来?”
说着,她着急地朝跌坐在地的妇人伸去手。
妇人二话不说就将手搭上了孟江南朝她伸来的手,尔后十分麻利地站了起来。
孟江南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这……可是有哪儿不对?
只见妇人一边以袖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道:“医馆就不去了,我饿了,前边那家馆子瞧着不错,你同我去吃上一顿就成。”
妇人说完这才抬起头来,发现孟江南一脸错愕地看着她,妇人怔了一怔,下一瞬当即朝孟江南身上歪靠去,一边扯着虚弱的语气道:“哎唷,我腰疼,腿也疼,一定是方才给摔伤了!”
明眼人一瞧便知其乃佯装的,此等行为之人,多半是来讹人的,而谁人一旦遇着这般事情,与遇着无赖无异,有理也说不清。
加上这会儿正值午时,正是日头最烈时,路上行人寥寥,唯一瞧见事情经过的货郎已经走远,根本无人知晓这前后是发生了何事,自也无人上前来为此事说个究竟。
孟江南也不是个蠢笨的,这会儿还瞧不出来对方摆明着是装的。
不过她却不气恼,更没有慌张,反是笑了起来,反问妇人道:“夫人说的馆子是前边那家‘知味馆子’么?”
这会儿换做妇人愣住了,还未及回神,孟江南已将她歪靠在自己身上的身子扶好,又笑着与她道:“我也不知那家馆子的厨子手艺如何,夫人既是瞧上了那家,那就去那家好了。”
孟江南说完,将手中的晴纸伞朝妇人头顶处移了移,为她遮去炎炎夏日。
妇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反应出乎人意料的孟江南,像是要从她的眼睛看出她究竟在想什么似的。
“夫人瞧着并非行骗之人。”孟江南被妇人盯得有些不自在,她轻轻抿了抿唇,尔后很是认真道,“夫人之所以这般行事,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与夫人不相识,自是不当多有询问,只是夫人吃好之后定要回家去的,否则夫人家中人该担心了。”
眼前这名妇人绾着堕马髻,身着蓝灰色交领右衽宽袖长衫及深粉色马面裙,即便她衣着寻常,面上不着脂粉也不饰朱钗耳环,然她仅仅是站在那儿不言不语,孟江南依旧能够觉察得出她并非普通人家的妇人。
单她那根本让人看不出其真正年岁的肤脂就已能让孟江南瞧出她绝非来自寻常人家,更莫论她身上那一股即便换上了一身布衣也难掩的气质。
那是一种出身富贵之家的女子身上才会有的气质。
尤其她那一双带着英气的眼,绝非寻常女子所有。
试问富贵之家的妇人又岂会行骗?且还是骗到她这等市井出身的女子身上来。
其中原因她不便去猜更不好去问,不过是一顿饭菜而已,她还是能够做得到的。
况且,她还从未遇见过如此特别的夫人,怪有趣儿的。
孟江南看妇人觉得有趣儿,妇人瞧她也觉得有趣,听得孟江南如是说完,这会儿她果断不装了,腿脚利索地就往不远处那知味馆子走去。
妇人方才说饿,然她在馆子里坐下后听了跑堂的报了菜名后只点了一碗卤肉米粉,还兴致勃勃地与孟江南道:“在这儿我就喜好吃这个。”
米粉是静西布政司任何一家馆子的菜品上都会有的一道吃食,也是各家各户往日里都会在自家做的一道食,孟江南此前在孟家不时会吃到,因为孟岩喜好吃,嫁到向家之后便没有再吃过,因为往日里都是向寻掌厨,他烧的饭菜大多都是北方口味,不过因着向漠北身体缘故,菜式以清淡居多,孟江南倒也无甚吃不习惯的。
倒是这米粉,向寻不曾做过,大多都是做的面条,味道自然是好的,就是口感与米粉全然不一样。
孟江南许久未有吃过米粉,便也给自己点了一碗。
汤水滚烫,天气炎热,孟江南小口小口地吃着米粉,吃得双颊红扑扑的,给她清丽的容貌平添了几分颜色。
妇人亦不紧不慢地吃着,更多时候是盯着坐在她对面的孟江南瞧,不过每每孟江南抬头之前她都能及时收回视线,是以孟江南未有发现她的目光总是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