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我还去过不止一次呢这回收站啊,可收着不少被抄出来的东西,那些金银珠宝自然是被好好收归国家了,剩下的那些字画什么的,没撕掉烧掉地都给扔到回收站了!”薛柠小声解释道。
薛柠家的成分很好,但是没有人知道的是,她的外公以前还是个举人呢,后来改了名字,参军打仗,街坊四邻都在战火中身亡了,也就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薛柠小时候就是跟着外公长大的,对封建社会的字画之类的很感兴趣。
可是碍于形势,喜欢也不敢表露出来,薛柠虽然有些清高,但绝不是蠢人,她自己在机关上班,她丈夫也是个军官,她不可能大咧咧地露出个把柄,成为别人攻讦自己的借口!薛柠在回收站找到没被烧毁的字画已经是意外之喜,但是也不敢带回家,只能在那边看看。
“也不能带回家,我们倒是可以过去看看。我看你画的画就很不错。要不是现在是这个形势,多学几年,以后也说不准也是个大师类的人物了。”薛柠摇摇头,十分为清萱可惜。
“其实,我之前也去过回收站呢,只是先前是想着给店里装修,找的是一些木料之类的,倒没注意这个。”清萱笑道。
事实的真相是,那里的很多字画已经没有了收藏的价值,损坏太过严重。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当时她们的主要目的不是寻找字画,而且面对一堆残破的书籍字画,实在是太令人伤心,什么抄家啊,那完全是破坏东西,还能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呢?
“英子原来你也去过啊?一看你就是没仔细找过,我跟你讲,那些东西都放得很不起眼的。人家呀,都是盯着那些金呀,玉呀的,根本不把那些所谓的废纸当一回事。”薛柠本以为清萱也发现了回收站的秘密,没想到她都没注意到,顿时觉得对方暴殄天物。“走走走,我带你去看看。”
“好呀,那就要柠姐带我开开眼界了。”清萱轻笑。
两人搭了公交,又七拐八拐才到回收站。
这个回收站的地点更为偏僻,门口立着一个生满铁锈的大门,门内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老爷子正眯着眼睛坐在小马扎上晒太阳。
薛柠上前,打了声招呼,“秦大爷,我今天过来了。”
老爷子听到声音,慢悠悠地抬起眼皮,“是宁老师啊!今天又来看看有啥书吗?”
“对,麻烦您了。”薛柠从包里掏出一把米花糖和五毛钱塞给老爷子。
“嗨,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进去吧!”薛柠用的借口是有个远房表妹的知青,在乡下教书,但是乡下的教科书不多,就拜托她这个当表姐的想想办法。于是乎,只能来回收站想想办法了。这也不仅仅是借口,就是个真事,只是薛柠会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看看她心爱的字画。
老爷子有些老花眼,走近了,才发现薛柠身边还跟了一个人,“咦,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啊?”
“这是我婆家妹子,今天跟我出来逛逛。”薛柠笑了笑。
“哦。”老爷子也没再问,就放两个人进去了。回收站平时除了来动运送东西的人来,其他就没什么人烟,更别提收入了,偶尔有人来倒腾点东西,老爷子还是很欢迎的,他们要进去会塞点钱,带东西走也会给钱。这里面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真正值钱的还会往这里送嘛,还不是到了那些抄家的人口袋里。所以,有人来找东西老爷子是求之不得,多点外快何乐而不为呢?
进去之后,整个回收站的全景几乎展现在眼前,都是乱糟糟的堆着,断掉的木头,碎裂的镜片,残缺的纸片,扔得到处都是。
脚下是丛生的野草,断壁残垣间似乎还有老鼠在乱窜,怎一个乱字了得。
薛柠先是象征性地在一堆残破的书本中翻了翻,然后才往前走,“我有个表妹下乡插队了,好不容易找了个老师的工作,就是那书少的可怜,我偶尔帮她找些教科书,给她寄过去。”
薛柠表妹插队的那个地方很偏,就到是做好久的牛车到县里,也没个像样的书店。
“哎唷,你慢点,别摔着了。”薛柠回头,看到清萱小心翼翼地拎着裙子往前走,突然前面横着一截断裂的木头,断木边还挂着一根生锈的铁钉。清萱身子一歪,一个踉跄就往那根铁钉上撞。
薛柠眼疾手快,及时拉住了清萱,“没事吧?”
“多谢柠姐,我没事。”清萱惊魂未定地瞪着那根生满铁锈的铁钉,若她真撞上去,这少不得要破皮伤风。她本以为今天是逛街呢,穿着长裙。在裙袂飘飘,在商场大楼在其他地方是美不胜收,在这个杂乱的回收站却显得格格不入了。这里面时不时有根断木头横在脚前,走的时候要分外注意。
“我会注意脚下的。”清萱提着裙摆,开始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行,你跟进我啊!”薛柠穿的是比较紧身的裤子,没有清萱的烦恼,但还是放慢了脚步,还时不时关注清萱。
一路走一路停,走了好一会儿,薛柠才拐进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从包里掏出一双橡胶手套,神秘一笑,“就在这儿。”
薛柠在一颗堆着破木头的树前蹲下,然后掀开一片沾满灰尘和枯草的木板,下面还是一层枯草和土块,薛柠带着手套摩挲了一阵,然后捏着一角露出来的土黄色塑料揭了起来,又出现了一层黑色的塑料布盖着的小洞。
薛柠起来时,手中就多了一个塑料布包着的小宝,方方正正的。
“喏,就是这个。”薛柠手法熟练地揭开塑料布,取出了几卷残缺的画卷,十分小心地展开,泛黄的纸张,昭示着这是一副有年头的东西,上面是一副墨梅图,枝多花繁,生机勃发,偏偏还有种古雅拙扑的意味。“这幅画还不错,生资勃发,又不失古雅,只可惜,已经损毁大半了。”
“哎,我也最喜欢这幅了,就是毁得不成样子,着实可惜。”冬心先生长于花鸟,山水,人物,尤擅墨梅,好端端的一幅墨梅图给毁成这样,真的是造孽啊!
清萱赞许地点点头,“的确可惜。”
“还有这个,似乎是刘墉抄写的金刚经,也只有半本残卷了。”
“这位喜用浓墨啊,这字肥而不软,譬如黄钟大吕之音,颇有风骨。”清萱客观点评道。
“人称浓墨宰相嘛!这还有一位喜欢用淡墨的,就是一副题词,保存的还是完好。”展现清萱面前的是一副被烟熏成灰色的画卷,上面还有被火烧后的破洞,但比起其他东西,是可以说上一句保存完好了,比如整体的字迹以及右下角的印章“梦楼”都是完整的。
一一看完,都是薛柠好不容易搜集到的,有好有坏,不过都是不错的作品。研究了好久,薛柠才恋恋不舍地把东西包好,放在洞里,再一层层地做好掩饰。
亲眼看到这些,清萱的心情很是沉痛。
薛柠长舒了一口气,“行了,咱们去找几本书吧,好给我那表妹交差!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个傻丫头,别人有了回城的机会,都是迫不及待地回城,我爸都帮她找到工作了,她居然不回来说是那里孩子没老师,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说不准她有自己的想法呢!柠姐,你就别担心了。”清萱整理了一下心情,问道:“柠姐,都需要什么书?”
“嗯,就是一些教科书,小学的语文和数学。实在没有的话,废弃的报纸还有一些教育书刊都是可以的。”薛柠有些!头痛,关键是那个地方实在太苦了,就没见过她表妹思想觉悟那么高的人,非要到又穷有苦的地方去,别人都受不了回城了,她还要接着待在那里做贡献呢!
“好的,柠姐,我知道了。”清萱点点头。
两个人在庞大的废物堆积处扒拉了好久,才抱了两堆东西出去。薛柠熟练地让老爷子称好重量,付了钱,就带着一堆书本直奔邮局。
这真是个可悲的时候,书籍就那个是一堆毫不值钱的垃圾,被论斤称两的卖出去,还不如破木头的价格。
破木头有人买去烧火,可是同等重量的纸张却不禁烧。
可是,不管如何,黑暗总会过去,人要常怀希望,知识永远都不会过时。
注:冬心先生,是指金农,扬州八怪之一,怪在才。
王文治,字禹卿,号梦楼,清代书法家,诗人,工书法,喜淡墨,以现潇疏秀逸之神韵,时称“淡墨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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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上门找合作
市里除了国营饭店,也在今年陆陆续续开了一些小餐馆。不止是秦晓云拥有后世的眼光,也有当下的人拥有超前意识,民以食为天,开个餐馆怎么也亏本不了,城里人手里有闲钱,还有那刚结婚的娇小姐还不怎么会做饭,乐得下馆子。
因此,好些厂子单位附近都悄悄地开起了馆子,广源饭店当然不是特例,要不然清萱也不能头脑发热到不顾当前形势,就和秦晓云合伙。
广源饭店的生意从开业以来就十分红火,似乎从来没有惨淡的时刻,在广源饭店又开发了新的项目之后,更是如火如荼,市里很多人宁愿多跑点路都要到广源饭店来吃饭。
可是市场就那么大,生意场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一家的生意好了,包揽了大多数的食客,那么剩下能留给其他店的资源就少了。
光源饭店的红火自然而然地引起了其他人的嫉妒。
原先除了国营饭店最火的是李记饭店,李记饭店的老板是一个精明的中年微胖男人,眼看着自家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李老板也是愁得直薅头发,“那个广源饭店是个什么来路?这才开几个月,都要把我们家的生意给抢完了!”
生意异常惨淡,这其实是李老板的错觉,只是他家的生意不如以前好了,每天不能像以前赚得那么多了,但还没到惨淡那个地步。李记和广源离得很远,谈不上抢生意不抢生意的。
“好像是个女老板!”回话的是店里打杂的,其实也就是李老板的儿子。
“女娃子?能有什么本事!”李老板先是一嗤,继而不屑道:“不好好待在家里干活,出来开什么店,真是不知道本分!”
“谁知道呢!她们家里人也不知道管管!那个女的长得还挺好看的,天天在外头招摇是怪不像样子的。”李老板的性格就是这样,不大瞧得起女人,总觉得女人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洗衣做饭。在这样的家庭教育下,李良跟李老板可谓是活脱脱的一样性子,打心眼里就看不起女性。
“良子,我记着她们开业那天你去凑热闹了是吧?位置在哪儿?我去瞧瞧!”李老板问。
广源饭店开业那天,李良刚好去那一片去看一个朋友,碰见有店开业,就想去凑凑热闹,看到那个女老板长得怪俊俏的,李良还上去搭话,可惜是她旁边那个男的回答的。看两人举止亲密,就知道两个人是夫妻关系了,毕竟现在搞对象难感光明正大靠那么近的,不怕被举报耍流氓啊!李良还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妞居然已经有主了。
“爹,你去那儿干啥?去哪儿吃饭,你可别了吧!咱家开着饭馆,你还到别人家去?”李良不解地抬了抬眼皮。
“傻小子,你爹我是去了解一下敌情!”李老板慢悠悠地说道。他那个儿子是一点也没继承到他的精明,头脑简单到让人头疼,“你说说你那天都去凑热闹了,怎么不到那儿随便吃点儿,看他们做得到底怎么样,咱们心里也有个数!”
蒲扇般的大掌对着李良的头就是重重一拍,“你瞅瞅,现在人家把咱家的生意都给抢了,咱们还不知到他们的路数!”
李良痛得龇牙咧嘴,“哎哟!我这不是怕你又说我乱花钱嘛!说家里就是开饭馆的,还要出去吃饭,天天不会挣钱就知道花钱!”
李良后半段话,完全是模仿李老板平时的语气,阴阳怪气得很。
“滚滚滚!老子看到你就烦!快点给我说位置。”李老板锤了李良一拳。
李良揉了揉肩膀,才说出了位置,“就很好找的!爹,用不用我跟你一块去啊?”
“还是算了吧!就你天天秃噜嘴的埋汰样,我都怕是怪我的事!”李老板拒绝了儿子的主动陪伴,自己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光源饭店。
位置离得是有些远,李老板骑着自行车一路上可是流了不少汗,已经是入秋了,下了车,在门口被小冷风一吹,薄薄的冷汗黏在身上,十分难受。
李老板把自行车停在一边,用锁锁好,才抬头打量着广源饭店,招牌是和其他饭店一样,就是很普通的招牌,不是特别标新立异,但是招牌上的字迹十分好看,李老板文化高,只能说出一个“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的评价来。
再进店,布局十分大气,视野开阔,光线明亮。刚进去,就有人迎了上来,“您好,需要吃点什么?”
这个时间不是饭点,但开饭店的嘛,迎四方来客,就是来者不拒。见到有客人,沈从兴立刻热情地迎上来,却发现那人神色淡淡地把店内打量了一个来回,才找了一张靠窗的空桌子坐下。
“你们老板呢?我找你们老板谈点事情。”李老板大马金刀地往那里一坐,十分有领导派头。
沈从兴一怔,这人是干嘛的?来人穿着不错,看起来不像是那种闹事的人,这是沈从兴的第一感觉。纵然心中疑惑,脸上还是堆了笑,“您这是找我们老板有什么事?我们老板平时不在店里,有什么事情,您可以先告诉我。”
“你又不是老板,我和你谈什么?”李老板眼睛也不抬,耷拉着眼皮,嘴角下垂,那张微胖的脸带出些不屑来,“快点让你们老板过来,我有大生意要谈!”
沈从兴带着一张笑脸,继续问道:“请问您具体是有什么事情吗?”
在没搞明白对方来意,就直接要见老板,如果只是一件很小的事,那岂不是耽误老板时间嘛!
李老板有些不耐烦,但是面对一个不卑不亢的人,而且一直带着笑脸,他也不好发火,最终还是吐露了来意,说是要合作什么的。沈从兴才去清萱。这也是凑巧,今天清萱是在店里的,要不然哪能这么及时啊。
在等沈从兴进去叫人的时候,李老板就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桌子,过了一会儿,就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继而是一个柔和婉转的声音,如同清泉流过,悦耳动听,“您好,你是要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