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说想师父的,可看见沈颜沫肃穆的脸颊,他的话音小了,想的人变成了想要小马驹了。
从京都来幽州,这是孩子们第一次提叶少甫,果然血浓于水,即便嘴上不提,可心中终究是想着念着的。
听见这话,傲哥儿泪珠滚下来,压住哭声道:“娘亲,我,我,我想师父了,师父是不是惹您生气了,傲哥儿替师父给您道歉,您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真想师父。”话音未落大声哭起来。
誉哥儿眼眶也红了,用衣袖摸一下泪:“娘亲不生气好不好,誉哥儿帮娘亲教训师父。”
誉哥儿和荣哥儿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也想师父,自从离开京都,再也没人教他们功夫了。
沈颜沫忍住眸中的酸涩,对傲哥儿和誉哥儿招招手。誉哥儿和傲哥儿扑到沈颜沫怀里,放声痛哭。
刘妈妈掀开帘子进来,见誉哥儿和傲哥儿哭了,耀哥儿和荣哥儿脸色也不好看,知道发生了不愉快的事,这件事或许和景王有关,不然夫人不会不发一言,只搂着两个孩子。
她也不敢多言,笑了笑道:“大公子回来了,带回来一只狍子,还是活的。让人过来请几位小公子过去瞧瞧。”
誉哥儿和傲哥儿好似没听见,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沈颜沫给他们擦了擦泪:“大过年的,不许哭了,舅舅带了狍子回来,你们还没见过吧,快去瞧瞧去。莫让舅舅等着。”说着看向耀哥儿,让他带弟弟们出去。
耀哥儿点头称是,牵着誉哥儿和傲哥儿出去,荣哥儿跟在他们身后。
等耀哥儿几人出去,刘妈妈欲言又止看着沈颜沫,沈颜沫知道她要说什么:“您想说什么?”
冬雪知沈颜沫不想提起叶少甫,对刘妈妈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
可刘妈妈不忍沈颜沫折磨自个,更不忍誉哥儿和傲哥儿伤心,明知会揭开沈颜沫的伤疤,依然开口询问:“夫人打算如何,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您也看到了,他们想念王爷,他们也需要父亲,就算你阻止了,不让他们见面,可总有一天会见面。我说句不敬的话,王爷虽然有错,这些年也在尽力弥补,夫人这次落了王爷的颜面,也算变相为自个儿报仇了。错误已造成,或许永远无法弥补夫人受伤的心。可往后的日子还是要过的。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小公子们考虑。”
“我正是为他们考虑才离开京都的,若是京都那些人知道了真相,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们。”这才是沈颜沫离开的原因。
连明霞郡主都知道了,还有谁知道。想到秘密随时会被爆出来,沈颜沫就觉毛骨悚然,脊背发寒。
“这件事王爷有错,让他想办法摆平就是,您又何必忧心,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大家坐下来摊开了说,还能想不出主意吗?”刘妈妈道。
这些日子誉哥儿和傲哥儿的反应,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誉哥儿和傲哥儿不是不想王爷,而是不敢在夫人跟前表现出来,就是怕沈颜沫伤心难过。
两位小公子虽然年纪小,却懂事的让人心疼。
刘妈妈见沈颜沫一言不语,知道她未想通,摇头叹息一声:“我不是逼迫夫人,夫人该有打算了。”说完转身出去,说是看看几个孩子。
邕宁县衙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京都景王府一点新年的气息也没有,反而阴气沉沉,下人们有序地做着活计,大气不敢喘。
这府里谁不知王爷被沈夫人当众拒婚,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一巴掌搧在叶少甫脸上。
自从沈夫人走后,王爷大病了一场,人更加消瘦了,也变得沉默了许多,若无必要,他甚至一整天不说话。唯一说的一句话,还是询问可有沈夫人的消息。
按照景王府下人的看法,沈夫人就是作,他们王爷有权有势、才华横溢、俊美无双,后宅无妻妾,比京都其他官员的后宅都干净,虽说身子骨差了些,可人哪有十全十美的,王爷是一等一的好夫婿人选,沈夫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沈夫人若开始不满意,别答应嫁进来啊,答应了又在成婚当日逃婚,这是多大的仇恨啊。上辈子王爷挖他们家祖坟,还是杀了她父母。
听闻沈夫人父亲死的冤枉,还是王爷查清的此案,还沈大人一个清白呢。
沈夫人倒好,竟做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事。
“爷,大喜,大喜呀。”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景王府多日的宁静。
大喜,何喜之有,莫不是沈夫人回来了?也只有这一消息能让王爷高兴些。
喊话的人是林枫,他飞奔朝叶少甫的院子而去。到了叶少甫的院子,直接推门进去。因为太过激动忘了敲门:“爷,有消息了,夫人有消息了。”
第91章
叶少甫站屏风前,浑身充斥着悲哀的气息,双眸专注地看着前面的画像,画像上的人赫然是沈颜沫,这是他每天做的事。有时不吃不喝,也要看一眼画像。
听见脚步声,他并未转身,依然全神贯注盯着画像。
林枫见此情景,也见怪不怪,走至叶少甫跟前,兴冲冲道:“爷,您别瞧了,瞧画像多没意思,咱们找人去,找到了人,您想瞧多久瞧多久。”
若是往日,这话都是林奇说,林枫还是第一次说这话。
叶少甫充耳不闻,依然瞧着画像上的人,还伸出摸了摸那人的脸庞,画像上的人虽然满目含笑,他却知道她生气了,不愿意看见他了。
林枫摇头叹息:“爷,夫人,夫人有消息了。”
叶少甫脊背僵硬一下,缩回手转身斜睨林枫一眼:“你说得可是真的?”
这样的消息听了多少次了,不下十次了,扬州没有夫人的消息,金陵没有夫人的消息,他派人快马加鞭去了邕宁县,也未有夫人的消息。每每传回来的消息都令他失望,他都不敢信了。
“是真的,林奇查到的消息。燕国萧怀瑾出现在京都,还曾见过夫人。虽然隐蔽,还是被我们查到了。据闫清说,那日夫人离去时,有个男人出现了,根据描述是萧怀瑾身边的侍卫清风。我们的人画出了清风的画像,闫清说正是他。”林枫瞥一眼画像,心中有些疑惑,夫人怎会跟清风走,她去燕国做什么,真的相信了萧怀瑾的话,想送耀哥儿回去做皇帝,夫人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些。
叶少甫沉吟片刻,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讽刺的微笑,咬牙切齿道:“原来是萧怀瑾。”
他就说,若没有人帮忙,夫人怎会摆脱暗卫,顺利离开京都。箫怀瑾,你等着,咱们的梁子结下了。
“夫人现在在何处?”叶少甫又问。
“据我们猜测,清风会带夫人去燕国。”林枫如实回答。
“立刻出发,去燕国。”叶少甫最后看一眼画像,将画像拿下来轻轻卷起。
这是他为夫人作的画,一定要带上,路上若想起夫人,他就看看这画像,以解相思之苦。
夫人定是去了燕国,一旦孩子的身份暴露出来,流言蜚语随之而来,夫人怕孩子受到伤害,才选择决然离去,至于成婚当日离开,就是为了惩罚他吧,惩罚他的不真诚,惩罚他的欺瞒。
他该向夫人坦白的,若是坦白了,也不会有成婚当日逃婚的事。
林枫瞠目结舌,要不要这么急:“爷,眼看,眼看就要过年了,是不是等过了年再离京?”
“不,现在就出发,你去准备准备,多带些厚实的衣物。”叶少甫停顿一下,又道:“不用太多东西,多带些银票即可。”
林枫不敢质疑叶少甫的决定,转身吩咐人收拾东西,准备马车,一定要多准备些银骨炭。
听说燕国天气异常寒冷,冬日下雪时滴水成冰,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能听爷的,厚衣物还是多带些才好。走前还要给闫清说一声,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若是寻不见夫人,爷不回来,闫清等不到他的人,岂不难过?
林枫想着来至沈府,找到了闫清,告诉她,夫人可能在燕国,王爷准备去燕国寻找夫人,让闫清不要记挂他。
谁知闫清一点儿不记挂他,非要跟着林枫去燕国。
“路途凶险,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待在京都好。”此去燕国,凶险难料,林枫不愿闫清涉险。
“夫人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你们若不带我去,我便自己去。”话落闫清转身要走。
林枫扯住闫清的衣袖:“回来,你跟着也不是不可,但路上要乖乖的,不可莽撞行事。”
他想着闫清跟着也好,可以伺候爷的膳食,为了夫人,爷昼夜不眠,茶饭不思,人瘦了一大圈,闫清手艺好,常常得夫人夸赞,又是夫人的人,爷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也会多吃几口。
林枫越想越觉带上闫清是正确选择。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闫清气叶少甫气走沈颜沫,一路上别说饭菜了,就是一个糕点都没做。
每当林枫求她做些可口的饭菜时,闫清以心情不好,做出来的饭菜不可口给拒绝了。
要跟着去的不止闫清一人,芙蓉和玉荷也要去。
她们的理由更简单,她们是夫人的人,自然夫人在哪儿,她们就应该在哪儿。
一行人简单收拾行囊,踏上了北上的路。
叶少甫因知沈颜沫的消息心内欢喜。而远在燕国怀王府的萧怀瑾却眉头紧锁,满脸震怒,看着跪在下方的清风:“沈夫人和孩子都死了,怎么可能,你确定你没看错?”
清风深思片刻,眉心紧紧拧在一起:“王爷这样说,属下想起来,属下一直追着沈夫人的马车,可马车突然翻下悬崖,属下派人下去寻找,只见衣物和血迹,并未见到人和尸首。”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沈夫人还活着?
他在幽州城徘徊几日,不见沈颜沫一行人的踪迹,突然听下面的人来报,说看见了沈颜沫等人,坐着马车,往燕国方向来了。
清风不敢耽搁,带人追了上去,等他们快追上马车时,马车突然翻车了,根本没见到沈颜沫等人。这未免太过巧合。
这难道是别人设的计谋,为了引开他们的视线?
若是皇后的人,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只要耀哥儿死了,再无人与她儿子争夺储位,耀哥儿死了,正好遂了他们的愿,没必要将人带回燕国,之前也是这样做的。
此刻清风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中计了,都说关心则乱,他当时只想快点儿找到沈颜沫一行人,从未认真分析过当时的局势。
这一切都是沈夫人设的局。
“我现在就回去,非把沈夫人带回来不可。”清风一路小心谨慎,眼看要到燕国地界了,竟出了岔子。
沈夫人这个女人太狡猾,他咽不下这口气。
萧怀瑾喊住清风,沉声问:“你准备去哪里寻人?”
沈颜沫有心躲起来,一定做足了准备,人海茫茫又去哪里寻。
清风被噎了一下:“属下不知,总之找不回沈夫人,属下绝不回来。”
“她有个哥哥,据说当了县令,具体在哪里当县令,你去查查,她很有可能在那里。”萧怀瑾勾唇一笑,有意思,从没有哪个女人敢利用他,利用后弃如敝履,真有意思。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阳春三月下旬下了几场小雨,天气越发暖和,百草萌发,南雁归来。
相较往年,这个春天来得格外早。
沈颜沫选了个吉日搬进了新家,为了掩人耳目,年前他们住进府衙,除了少数人知晓,其余人一概不知。沈远安又下令让人守口如瓶,邕宁县人还不知县令大人的妹妹和外甥们到了。
新宅院也是早早准备妥当的,一应东西俱全,是以搬家时,几人轻装从简过去,并未大动干戈。
搬进新家后,沈颜沫便以男装示人,冬雪也扮成小厮,跟随在沈颜沫身旁。刘妈妈深居简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用担心有人认出她,最令人担忧的是几个孩子。
沈远安想亲自给他们授课,奈何公务繁忙,时间有限,抽不出太多时间,只好请了一个举人,给几个孩子授课,好在几个孩子还算听话,若无允许不常出门,就算出门,也会装扮一二,这是沈颜沫的要求,不然不许出门。
耀哥儿与沈颜沫一番长谈后,也知如今不能回燕国,也帮着沈颜沫约束弟弟们。搬家后的一个多月日子还算安稳,并未有人上门叨扰。
也许日子太过平淡,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这日沈颜沫刚拿出一件锦缎春衫缝了几针,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后是一个身形清瘦,乌发中夹杂着许多银白的婆子站在门口,敲了敲们啊啊呜呜喊几声,仿佛在说些什么。
这个婆子是哑婆,因是哑巴,大家都唤她哑婆,无儿无女,四十岁不到的年纪,看着像五十多岁。
她也是个可怜人,并不是天生聋哑,是到婆家后才哑的。
那时候她才新婚不久,新婚燕尔,夫妻感情和睦,要怪就怪哑婆的婆婆是个寡妇,一手将儿子拉扯大,与儿子相依为命,看儿子是宝,儿媳妇是草,见儿子儿媳恩恩爱爱,怕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故意挑拨儿子与儿媳妇的关系。
天长日久,儿子渐渐疏远了儿媳,什么事都听婆婆的。
后来他们生了一个儿子,婆婆对孙子也稀罕了几天,因为夫妻之间有了这个儿子,关系缓和了不少,婆婆看见眼里、急在心里,怕儿媳妇笼络了儿子的心,故意装病,还说孙子生来是克她的,不然为何孙子出生,她就接二连三生病。
儿媳妇给儿子说,婆婆是装的,儿子不信,还将这话学给了婆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还得了,婆婆越发不待见儿媳和孙子,整日在家作妖。
日子磕磕绊绊过了几年,忽有一日家里发生大火,抱着儿子逃出屋子,看见婆婆被困在屋里,夫君又不在家,将五岁的儿子放在院内,用桶浇湿衣服进屋救婆婆,最后婆婆救出来了,儿子被倒下来的柱子砸死了,哑婆疯狂崩溃,却也无可奈何,整日精神恍惚不言不语,自那以后就哑巴了。
婆婆本就不待见她,把她赶了出来。她给人帮工,勉强能养活自己,可惜好景不长,祸从天降,前面那家人-妻妾相斗,殃及了池鱼,哑婆被人发卖出来,年纪大了,没人愿意要了,一直留在人牙子处,人牙子也是个好心人,觉得哑婆可怜,让哑婆帮他做活,赏她一口饭吃。
沈远安当县令后,见哑婆可怜,还识文断字,便收留了她,让她留在县衙做了粗使婆子。
据说她相公考中了举人,春闱考了两次,每次都名落孙山,如今给当西席。
这都是刘妈妈打听来的消息,沈颜沫知她可怜,每每派些轻省的活计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