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庭春草色——乙夜/枼青衫
时间:2021-01-26 10:19:06

  有人问:“怎么这么慢,女朋友不让走啊?”
  沈一安找空位坐下,不知众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留下的空位刚好在林悠旁边。
  “单身狗,哪来的女朋友?”
  “你就演吧。在长沙的时候,我可听见你和一女的打电话。”
  给他打电话的那人是小雨,沈一安躲在厕所接的电话,居然也能被听着。
  怕林悠误会,沈一安强调,“是不是要我叫两声你们才信?”
  “反正你结婚要给我发什么微信喜帖,我一定拉黑你……”
  红锅开煮,没一会儿就冒泡了。男同事负责站起来下菜,大家吃开聊开,饭桌上的话题东奔西走,没光围着一个人。
  “对了,你老婆什么时候生?”
  “预产期下个月十号,快了快了。”
  周姐不知道林悠不吃辣这事,所以没点鸳鸯锅。不过好在吃得不是九宫格老火锅,涮出来的菜蘸上香油碟,没什么辣味。
  专案组解散后,大家就要重新投身于基层。这一趟案子办下来,组员们的能力周姐看得清清楚楚,她倒不担心大家伙的前程问题。她最关心的,还是单身同事的终身大事。
  整个专案组,仍未婚未育的,只有林悠和沈一安两人。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大家跟约定好了似的,没两年就都结婚了。
  锦城虽然也是大城市,但公务员不比白领,图得是一个稳定。一旦参加工作,后半辈子基本不会有什么变动,不结婚成家,着实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每天在这种环境下耳濡目染,听同事聊育儿经,林悠也不自觉考虑起了结婚的事来。
  众人热议间,林悠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结婚……是不是一定要男方先求婚才行?”
  周姐说:“我老公就没跟我求婚。”
  “那怎么……”
  “先怀上了呀,不嫁也不行了,就匆忙回南充办了个婚礼……”
  周姐说到半路,同长筷夹住沈一安下菜的筷子,“让你别那么早下油条,等会儿油都给吸没了,咸死你。”
  沈一安不听劝,“我口味重,不怕。”
  有男同事说:“我和我老婆也是先上车后补票。”
  林悠问:“什么叫先上车后补票?”
  “就是奉子成婚。”
  周姐对着林悠说:“年代不同了。我怀孕的时候,家里人都不敢往外说,怕人家知道了说闲话,现在的年轻人反而不觉得有什么。我今年参加了两个婚礼,都是奉子成婚。正反都要和这人过一辈子,先怀也没什么。反倒是那些搞什么爱情长跑,恋爱谈个七八年不结婚的,要我说就是差一个孩子,给添把柴火……当然,我这是老一辈的观念。你们现在的婚恋观肯定前卫着呢。结不结婚,和同性还是异性结婚,那都是自己的选择。”
  吃到九点多,林悠的手机响了。
  她的手机屏幕还是碎的,从长沙回来后忙案子的事情,一直没空去换屏。好在主机没什么问题,这两天接打电话都正常。
  林悠没有特别刻意去到包厢外接电话。
  她把电话举到耳边,捂着听筒说:“我和同事们在一起吃饭。”
  訾岳庭问:“在哪里,用不用我去接你?”
  林悠犹豫了一下。
  訾岳庭替她回答,“地址发我。我在车上等你,不下去。”
  林悠说:“好。”
  桌上人没觉得林悠接的这通电话有什么问题。女孩子在外面吃饭,时间晚了,家里人打电话来问,很正常。而且林悠一看就是那种家教很严的女孩。
  散场时,大家各自说了几句祝前途似锦的漂亮话,作后会有期。
  林悠跟着同事们一起走出包厢,沈一安却还在往锅里下筷子,周姐看不下去了,“你还捞,用不用别起裤腿下去捞?”
  “我最后下了盘莴笋,一口没吃到……”
  周姐是恨铁不成钢,“你一会儿把林悠送回去,知道吗?”
  沈一安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下嘴,动身出去。
  “知道了,领导。”
  饭店外飘着小雨,见周姐和其他同事走远了,沈一安悄咪咪跟林悠说:“我在长沙没和别人打电话,是小雨,我在教她怎么套李汉山的话……”
  林悠“嗯”了一声,目光像是在找车。
  沈一安问她,“你一会儿怎么回去?我开车了,送你吧。”
  林悠拒绝了他的好意,“有人来接我。”
  “你家里人?”
  “嗯……”
  她的尾音方落,便有身影穿过车与车的隙缝,自黑暗来袭,出现在他们面前。
  訾岳庭从头到脚都是深色系,林悠不确定是因为他的表情太过于严肃,还是这一身搭配带来的既视感,她感觉他今天有些阴郁。
  訾岳庭手里还拿着把伞,走到林悠跟前才撑开。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车停得有点远,走吧。”
  可这个人,明明,在电话里说不会下车。
 
 
第50章 .  委屈    属于你的时期
  夜雨稀碎, 寻车的路上,訾岳庭撑着伞,把人搂得很紧。
  林悠不解他的那份风情,说:“雨不大。”
  这点毛毛雨, 其实连撑伞的必要都没有。
  訾岳庭恍若未闻, “下午怎么没听电话?”
  “你下午给我打电话了?”
  “嗯。打了好几个。”
  林悠把碎屏的手机掏出来给他看, “我手机可能有点问题。”
  “怎么搞的?”
  “出差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訾岳庭看了眼表, 九点, 商场应该还没关门, “一会儿找个地方把屏幕修好。”
  坐上车, 林悠问:“你知道哪儿可以换屏幕?”
  訾岳庭确认了她手机的牌子, “大商场应该有。”
  林悠说:“可专卖店换屏贵。”
  “你想去哪儿换?”
  “呃……等我问一问我师哥, 他知道有个地方便宜。”
  訾岳庭不得不承认, 师哥这两个字,他已经听腻了。
  “换个不是原装的屏, 以后出了问题更麻烦。”
  反正人在他车上,她不跟他走也不行。訾岳庭替她拿主意, “去专卖店换, 多少钱我给你出。”
  他将这句话说完,林悠虽没有反驳,但后程路上显然不如之前开心。
  怕车里闷,訾岳庭将后座的窗户降下了一丝缝,这样既能透气,雨也不会飘到前座来。
  “你知道我的手机是怎么摔的吗?”
  林悠的语气和这雨夜一样沉郁。
  “怎么?”
  “从长沙回锦城的路上,在服务区,我和我们组长陪嫌疑人去厕所,中途她想逃跑……”
  訾岳庭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开过了路口后,将车靠边停下,问她,“没事吧?”
  从长沙回来后的这一周,林悠忙着整理案情,每天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时间和他见面,两人一直通过电话联络。
  直到今天上午,专案组正式结案,她才有了私人时间。
  林悠挽起袖子,露出微呈青紫的手肘,“一百六十多斤的人撞过来,我整个人都被撞懵了,根本抓不住她。好在组里的男同事守在厕所外头,嫌疑人才没跑掉。我组长当时忍着没说我,但我知道是我的失误……”
  林悠拉下衣袖,含着唇,“我是觉得委屈,才跟你抱怨这些的。”
  訾岳庭心疼她,更有些恼她。明明遇到了危险,却只顾逞强,在电话里对此只字不提。
  “还有什么委屈,都告诉我。”
  林悠原也没打算瞒着他。
  “还有,下午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和王燃在一起。”
  訾岳庭眉峰起了轻褶。
  “……我们行动抓人的那天晚上,她给我打电话了,半夜两点。她约我见面,说想和我聊一聊。”
  訾岳庭联想到,系主任女儿画展开幕的那晚,他的手机的确消失了一段时间,大概是那时王燃翻看了他的手机,存下了她的号码。
  訾岳庭问:“为什么没告诉我?”
  这件事本就该由他出面解决。
  “因为我觉得自己能应付。我去见她,是因为我不喜欢有些事情一直没完没了,也不喜欢生活里多出些奇奇怪怪的人,影响我工作的心情。”
  林悠问他,“你选择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你喜欢我,对吗?”
  迄今为止,他好像还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喜欢”。
  下午临走之前,王燃和她说了一句话,林悠记得很清楚。
  ——“你信不信,他根本只是在你身上找灵感。等哪天你给不了他灵感了,下场也就和我一样。”
  不可否认,他们是因为“画画”才走到一起的。
  如果不是因为她带给了他创作欲,他们的故事或许就不会开始。
  林悠能做到面对王燃时镇静自若,仅仅是因为她好强。就像在面对犯人时一样,无论对方是什么来路,在气势上都不能输阵。
  她不想被她三两句话就挑断了弦,泄了底气。这并不意味着她当真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心里去。
  林悠鼓起勇气又问了一遍,“你喜欢我吗?”
  訾岳庭沉眸,“是。”
  紧接着就是下一个问题,“那你喜欢过王燃吗?”
  訾岳庭咽了下喉结。
  “成年人之间的关系,不如你想的那么简单,有时不一定是非爱即恨的……”
  “所以我想知道你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林悠说出自己的猜想,“她不会平白无故来找我……是不是我的出现,导致你们分手的?”
  訾岳庭还是同样的回答,“我们没有在一起过。”
  若真要翻,也都是些旧账,四五年前的事情了。他们有言在先,只各取所需,谁也不纠缠谁。
  那时他需要疗伤,他想走出来,才会殚精竭虑地四处寻找身体和精神的支柱。
  人生,谁都会有迷茫的时候。况且他是男人,不可能只在白天做人,在夜里做鬼。
  他以为散场时把话说清楚了,就算翻篇了。王燃也从没和他提过什么要求。她身边男伴来来去去,什么肤色的都有,不至于会想吊死在他这棵老槐树上。
  林悠咬唇问他,“那你们睡过吗?”
  訾岳庭默然。
  是,他完全可以骗她,但他不想。
  因为顾及她心思纯粹,不想出现如今这种情况,他才选择将一些不重要的过往向她隐藏。
  没有向她彻底坦白情史,是他一时恇怯的过失。
  如果现在他继续回避,那就是不坦荡。
  訾岳庭点头,“嗯。”
  林悠猜到了,也猜中了。
  没有感情的肉-体关系是怎样的?她想象不出来。
  但那确实是比他们之间现有的关系还要更亲密的关系。
  坐在车里,林悠突然觉得胸口发闷,情绪一瞬间逼到了嗓子眼,像块鱼骨头卡在喉咙里,极不舒服。她心里顿生出一个巨大的黑洞,从里伸出无数只手,拉着她,拽着她,拼了命想把她吸纳绞合进无底的黑暗中。
  林悠握着胸前的安全带,说:“我不想修手机了。我想回家,回我小叔家,行不行?”
  “林悠……”
  她拒绝再和他交流。
  保持沉默,是她的应激反应。
  訾岳庭不想逼她,唯有转向发车。
  一路上,他都在试图和她沟通,但是无果,林悠一个字都不肯再开口。
  而且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夜里訾岳庭去了813小区好几回,都没能等到六楼的灯亮。他们没有公开恋情,就算想通过她身边的人打听情况,也根本无从问询。
  于是,訾岳庭抱着一箱龙泉水蜜桃,跑去了林文彬家。
  “学生家长给我送了两箱水蜜桃,我一个人吃不完,放家里也是烂掉,就说给你送一箱过来。”
  压根就不是学生家长送的,而是他下午跑市场去买的。
  林文彬问他,“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訾岳庭连客气推拒都没表示,站在门口便开始换鞋。
  “汪虹呢?”
  “我丈母娘体检出了点问题,中秋节她就回重庆了,估计要过完十一回来。”
  “旼玉呢?”
  “去老师家补课了,还没回来。”
  林文彬给他拿了双拖鞋穿上,訾岳庭绕到正题,“那你岂不是一个人在家……对,林悠不是和你一起住?”
  “你忘了?我那姑娘早搬出去住了。”
  訾岳庭装作没记性,“噢,是。”
  “不过她最近又住回来了。”
  说到这,林文彬还有些无奈,“我怀疑她偷摸着谈恋爱了,最近可能跟男朋友吵架了……”
  猜得还挺准。訾岳庭尴尬坐下。
  林文彬问他,“喝茶吗?”
  訾岳庭答:“喝。”
  喝通宵都可以。
  整一个小时,訾岳庭的心思既不在电视里,也不在品茶上。
  他发挥着自己从前跟人聊艺术跑火车的功力,跟林文彬瞎掰饬,就为了能多坐一会儿,最好,能够见她一面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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