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冲喜小娘子——东方有鱼
时间:2021-01-26 10:24:49

  容翡微颔首。
  容夫人目光微闪,示意是否要遣走旁人。
  容翡却道不必,甚至都不避讳胡医正等人,几位姨娘,连带一众仆从,俱都留下了。容翡说了几个名字,便有小厮跑去传唤。
  这时间,侍女帮容翡绾了发,披上外衣,喝过一盅热水,取来两只臂枕,容翡手臂枕其上,斜斜卧靠。
  众人俱往旁边站了一站,留出床前空地。
  人来了。
  先进来一中年男子,着杂役布衣,卑躬屈膝,眼珠乱转,面上已然十分心虚,一进来,便噗通跪下,口中道:“公子可算醒了,天佑……”
  容翡却不容他啰嗦,直入正题:“可知传你何事?”
  中年男子仿佛已经过深思熟虑,略一犹豫,便咬牙道:“小的知道。小的……”
  “甚好。”容翡道:“拖出去。”
  中年男子本存了事情败露,索性承认,坦白从宽,再行洗脱罪名将功赎过的侥幸心思,谁知容翡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叉出去了。
  中年男子大惊,叫道:“公子饶命,请听小的……”
  容翡冷冷注视他,道:“背叛是实,无须狡辩。拖出去,打。”
  即刻有两个身强力壮的侍从,架住中年男子,拖至院内,院中百年长青松柏下,支起一长凳,旁立两壮实小厮,各持一长五尺,宽五分的青竹杖板。
  须臾,杖声起。
  啪,啪,啪。此起彼伏。
  房内,又有人被传进,这次是两个青年,看样貌,是两兄弟。在门外听与见过那中年男子情形,已知所为何事。两人跪在地上,面如菜色,身体轻微发抖。
  “可知传你们何事?”容翡依旧这么一句。
  小一点的青年看看兄长,那兄长咬牙道:“小的不知,还请公子明示。”
  “哦?”容翡似并不意外,却也不明示,静默不语,只淡淡看着他们。
  院外啪啪声不绝于耳,那中年男子起先不断嘶叫求饶,慢慢变成惨叫嚎啕,片刻后,已转为虚弱□□,再一会儿,□□亦消,不闻动静,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
  容翡没说杖多少,便不能停,一直打下去。
  房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那杖板击打在人肉上,发出钝钝之声,只叫人听的心头发麻。
  容翡不置一言,面色依旧苍白,眉目间几许疲倦,他靠卧床榻,姿态松散,虚弱无力,然则那目光却甚为锐利冷厉,隐含万钧之势,予人一种实质性的压迫,合着那不断传来的击打声,简直犹如一柄利剑,悬在头顶。
  小一点的那青年已然承受不住,身体筛糠般抖起来,他兄长勉力撑了一会儿,终也溃败,咚咚磕头,道:“小的一时猪油蒙了心,罪该万死。还请公子看在小的兄弟两个伺候公子几年,饶小的弟弟一命……小的全说。”
  容翡抬抬下巴,示意给他纸笔:“写。”
  那青年趴在地上,抖抖索索书写,写完,小厮收上来,呈予容翡,容翡瞟了一眼,挥挥手,让人收下去,接着道:“拖出去。”
  那青年瞬间大叫起来:“公子答应了,饶我弟弟一命。”
  容翡冷冷道:“便是养一条狗,养了几年,也该熟了。既咬了人,留着何用。”
  即刻有小厮上来,架住兄弟二人,往口中塞了布巾,强硬拖了出去。
  那中年男子臀部血肉模糊,口鼻流血,长凳下洇出一团鲜血和涎水,已然没了气息。行杖之人皆是容翡平日里的侍从,这等情形见怪不怪,当即将中年男子架起,扔到一旁湿地上,换上那兄长。
  两兄弟口中被堵,闷着打,只能发出呜呜呜呜的闷叫,闻之更为惨烈。
  明朗立在门侧,她脖上已被看治过,包上薄纱,此刻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她全程目睹了杖刑之过程,心灵受到巨大冲击。
  她从小未曾挨过什么打,偶尔惹祖母生气,最严重时,也不过被戒尺敲两下。到了伯爵府,虽过的不尽如人意,倒也未曾受甚皮肉之苦。伯爵府也惩罚下人,抽板子,耳刮子,鞭笞,罚站,有时亦拳打脚踢,但这些跟眼前一比,完全是,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竟真有人活活被打死。
  就在她眼前,眼看着一点点断了气。
  饶是安嬷嬷见了此等情形,亦是心惊肉跳。她紧紧搂着明朗,生怕她发出惊叫。
  殊不知,明朗根本叫不出,她如一只小鹌鹑,伏在安嬷嬷面前,瑟瑟发抖,只恨不得自己能完全躲起来,消失掉。
  这些天,她究竟是跟一个什么样的人共处一室?
  杖刑还远未结束。
 
 
第9章 .  留侍   不准吵。不准哭。
  容翡喝了一口水,杯子离开唇边时,外头进来一人。
  此人跟容翡年纪不相上下,穿着打扮俱不同寻常小厮,显然在府中地位不一般。甫一进门,便噗通跪下,重重磕头,额头抵在地上,久久不抬,哑声道:“常德无颜面见公子,公子传唤,方敢来请罪。常德失职,害公子历经此难,实乃死罪!常德愿以命赎罪。日后不能再伺候公子,还请公子多珍重。来生做牛做马,再报公子今生知遇厚待之恩。”
  言毕,又是重重一磕,额头即刻渗出血来。
  此人名唤常德,自小随侍容翡左右,性稳而聪,甚得重用。跟随容翡多年,潜移默化习得几分真传,办事向来利落稳妥。此番却出了个重大纰漏。
  此次容翡暴病,并非偶然,牵扯甚多,其中一环,便是院外受杖刑那三人。其中阿富与阿贵两兄弟,正是前年常德亲自招进容翡院中,近身伺候。
  不管阿富阿贵是两年前便有人埋下的暗线,还是近日方被收买,无论如何,人是常德选进来的,又属他管制,他怎样都难逃其责。
  “该先剪了你这条舌头。”容翡淡淡道。
  常德伏在地上,不敢一言。
  “念你跟我多年,你的脑袋暂且先留着,若有下回……”
  常德万没想到竟捡回一条命,当即大喘一口,差点晕过去:“万万不敢,绝无下回。谢公子大恩。”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出去,自领三十杖。”容翡道。
  常德叩头,忙应是,却听容翡又道:阿贵杖五十,挑了手筋,扔到城外。“
  五十杖对青年而言,尚不致死,若挑了筋,扔到城外,是死是活,便看其造化了。
  阿贵是那小一点的青年。
  其兄阿富脑袋软绵绵垂下,已然气绝。阿贵五十杖后,奄奄一息,口中布巾脱落,几人钳住他手腕,一柄尖刀向下一插,再往上一挑,阿贵发出惨叫,昏死过去,旋即被人拖走。
  常德自己趴到凳上,咬牙挨打。
  距容翡醒来,不过短短片刻,却是两条人命,废了一人,杖了心腹。观那容翡,却一脸云淡风轻,仿佛全不当回事,杀一人两人,对他而言,如捏蝼蚁。
  容府众人多少了解自家世子脾性与手段,但这般现场观摩却是头一回。今日所惩治之人皆是府中奴仆,其用意不言而喻。几位姨娘还好,一众下人皆被震慑住,脸色煞白,心有戚戚焉。
  常德挨完三十杖,由人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过来,在门外磕了两个头,道过两日再来伺候公子,方捂着透出血迹的臀,再被扶着离开了。
  其他人也趁机纷纷告辞,走了个干干净净。
  明朗也想离开,不停扯安嬷嬷衣袖,安嬷嬷却不让她动,低声道:“走不得。”
  偷偷的走,偷偷的走。明朗心中哀叫。
  但她身份特殊,能偷偷走到哪里去,想必前脚走,后脚就会被寻到,到时反而有失规矩。
  胡医正开好药方,让下人们去煎药,又叮嘱几句,方离开。房中只余容夫人林嬷嬷,明朗与安嬷嬷几人。
  容翡靠在床头,闭目养神,显然刚刚也颇耗心力。
  容夫人道:“你的正事办完了,该我的正事了。”
  容翡睁眼:“母亲请讲。”
  “今日起,至少三日内,你不可再管任何事。唯一要做之事便是好好养病!”容夫人拿出母亲的威严来,正色道。
  这话显然在容翡意料之中,他点点头,应承。
  容夫人看看容翡,又道:“这几日你依旧在房中静养,由那姑娘陪着。”说着往门口示意。
  容翡顺着容夫人目光看过去。
  明朗微微一瑟,心里叫道,说不啊,你说不。
  容翡一眼暼过,眉头微蹙。
  容夫人道:“我知你素来不喜这些“旁门左道”,可这次为娘实在没办法了。且这姑娘合你八字,她一来,不过两日你便醒来,眼下也是,她方进房不过几个时辰,你就醒了……”
  容翡缓缓道:“有病吃药,方是正道。”
  他确实不喜冲喜这类事,都是些歪门邪道,不知谁发明出来,除了求个心安,并无任何医理可依,曾不知平白断送多少花样女孩儿一生,又惹出多少各种麻烦事端。其弊端不可一一足道。来日待他腾出手来,定要将这些陈规旧俗,歪风邪气好好整顿整顿。
  容夫人却道:“药要吃,人也要留,双管齐下,。”她竟是难得的强硬,坚持道:“你就算不喜,也暂且忍着。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听我的,我实在吓怕了,你若再……我可怎么办?我的身体,你是晓得的。怕是要先你而去了……”
  说着,又红了眼圈。
  容翡:“母亲言重了。”
  容夫人拭泪:“你要再出一点问题,我可怎么向你父亲交待,向你祖母交待,向容家列祖列宗交待……”
  林嬷嬷忙道:“太医说过,夫人万万不可再伤心难过,伤眼又伤心,快莫哭了。”又对容翡道:“公子便答应夫人吧,夫人实经不起折腾了,这些天真是心力交瘁,不过强撑着而已。这冲喜娘子之事,夫人难道还会害你,哪怕只求个心安,公子就听夫人一回吧……”
  容夫人红着眼,不住掉眼泪。
  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纵是容翡,面对母亲的眼泪,也无法完全无动于衷。况,母亲鲜少如此,这回恐是真吓着了。
  容翡抚额,颔首,算是答应了。
  不要啊,不要啊。
  明朗心中哀嚎。那边容夫人却神情一松,转而招手叫明朗过去。
  明朗领口露出半截雪白的薄纱,掩住那伤势,容夫人瞧一眼,便有些明白,拉住明朗,柔声道:“阿翡习过武,戒心重,想是刚醒时,不辨事向,方不小心伤了你。我替他向你陪个不是,还望好姑娘担待些,切莫因此怕了,怨了。你放心,阿翡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这几日,再辛苦你一下,你也一并养养伤。”
  一番柔言细语,在情在理,明朗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如此一来,给足面子,更无可驳回。
  安嬷嬷忙谦道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容夫人确已心力交瘁,既已如偿所愿,无力再撑,很快便由林嬷嬷扶着,离开了。
  她们一走,安嬷嬷自然不能再留,明朗亦步亦趋,将安嬷嬷送到门口,绝望的看着安嬷嬷离她而去。
  明朗紧紧靠在门上,内外响起笤帚扫地的声音,还有水声,想必在清理院中的地面,明朗鼻端似还能嗅到淡淡血腥味。
  明朗缓缓回身,却一动不敢动。房还是这房,人还是那人,房中流动的氛围却已完全不一样了。明朗只觉充满危险,不安,似虎卧身侧,狼行脚畔。
  容翡却似浑不在意,他默靠了一会儿,有些累,便慢慢躺下,这时方看了明朗一眼。
  那般虎视眈眈盯着他做甚?想打架?
  容翡一默,闭上眼,歇息一会儿。暗中运了运气,经脉微滞,却恢复了些许力气,想来调养几日,该当无碍了。这一劫,算度过来了。
  约莫一炷香后,容翡睁开眼,浅睡片刻,眼中倦色稍褪几许,他重新坐起,感觉到外人气息,看向来源之处。
  明朗还是一模一样的姿态站在门边,像尊门神般。这次容翡看清楚了些,女孩儿脸上紧张兮兮,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怕甚?
  容翡起身,披了件外衣,躺的太久了,脚一触地,竟有些头晕目眩,他闭目缓了片刻,慢慢站起。
  明朗始终注视着容翡的一举一动,见他竟朝自己走来,登时全身戒备。
  他要干什么?要杀还是要打?不不不,夫人说了他不会滥杀无辜,可是她不算无辜,她将他当做鬼,他一定听见了……会因为这个将他拖出去吗?
  明朗一时间思绪乱飞,乱七八糟的想着,紧张的快要背过去了,不住往后缩,却退无可退,简直要钻进门里去了。
  容翡走到桌前,缓缓坐下。桌上有小炉煨着茶水,他提起壶,倒了杯水,送到唇边,慢慢的喝。
  明朗与容翡数步之距,眼睁睁瞧着他,一动不动。
  容翡余光里瞧见,眉头微微一扬,心道,倒憋得住气,只是再憋下去,恐怕要厥过去了。
  “不杀你,不打你。”容翡忽然开口道,并未看明朗,话却是对她说的,语气不咸不淡,不含温度,却仿佛猜到了明朗的心思,“只要不吵,一切随意。”
  明朗仍旧傻傻看着他,屏气太久,眼中有了泪光。
  容翡眼皮微抬,末了,又加了一句,
  “也不许哭。”
 
 
第10章 .  出丑   意思是,给你的
  这是一件神奇的事。自容翡说过这话后,明朗倏然感觉房中凝滞的气氛随之一松,先前感知到的那种恐惧随即亦没有那么强烈了。仿佛就像容翡的杀戮之气很可怕一样,他的承诺亦同样可靠,一旦说出,便定算数。
  明朗殊不知,此正是容翡这种人真正可怕之处。
  喜怒内敛,工于心计。无论他们想叫一个人恐惧,害怕,不安,还是开心,高兴,舒服,都能恰如其分的达到效果。鲜少有人能轻易牵动他们真正的情绪,他们却总能直指内心,掌控全局。
  容翡说完,便不再理明朗,喝完水,径自回到床上躺下。
  明朗放松些许,却也未完全放松,容翡身上的杀戮之气已然消失,却依旧有种上位者的不怒自威。她站在那门边许久,腿实在酸了,等了一会儿,见容翡似已入睡,终忍不住轻手轻脚,移向桌边。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