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你因为我的原因跟江祁景喝酒,如果喝出了什么问题……我真的会良心不安很长一段时间。
我回去后可以自学,有事在微信上问你,你好好养病,不用跑过来给我上课了。之前非常感谢你做我的免费老师。”
云及月小声念了好几句,从茶几上拿起手机,和他挥手道了别。
她走出门就被冷风吹得大脑凌乱,连方向都忘了。
两条路,一条通向外面,一条通向月亮角,她脑子短路似的选择了前者。
没走多远就看见一辆车停在路边。
车子看上去似乎还有点熟悉。
驾驶座的人看上去也似乎有点熟悉……
在她眯着眼睛打量的时候,男人走下了车。
他始终衣冠楚楚,手指间碾着烟头,身上有被风吹散的烟草的味道。
右手腕的纱布上的血迹,好像比昨天见面时又多了一点。
云及月站定,略微显得诧异:“你这么早来这儿做什么?”
江祁景低下头,手指掐灭了火星。
他从头到尾没有表情,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疼痛,好像徒手接触极高温的火焰对他来讲并不算什么大事。
云及月想他也许是来找江慕言的,心里咯噔一下:“江祁景,你们两个都受伤了,不能稍微歇一歇吗……”
江祁景偏过头,充耳不闻。
他目光扫视了她身后的雾气,然后才落在她身上,用哑而平淡的语调问:“你和江慕言在一起呆了一晚上吗?”
云及月微愣,反问道:“你在这里等了一晚上?”
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然而当她看见男人眼底暗红的血丝,看见他掩饰不住的颓溃,看见他藏在冷静底下的阴郁……心里面已经浮现出了答案。
江祁景在这里等什么?
是在等江慕言还是在等她?
云及月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厚重的大衣都无法抵挡寒意袭来。
她唇瓣被咬得发白,声线微微颤抖,不知道是被冷的还是被气的:“江祁景,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也不要顺着我的行踪来找我……”
江祁景指尖动了下,抖掉了烟灰。烟头已经灭了,他却没有扔,还夹在手里。
他看着她的外套。
大衣的款式明显是男式,将她所有能露的地方都裹了起来,包括脖颈也遮得严严实实。
男式。
江祁景的瞳孔像是被刺了下,声线依旧徐徐淡淡:“你穿的是江慕言的外套吗?”
云及月警惕地再度后退了一步:“江祁景,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我昨晚来的时候看见了你。”
男人平静的声音里缠绕着细丝似的情绪。
“我在这里等了你一晚上。你和江慕言呆了一晚上。十个小时。你们都待在一起。”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却感觉什么话都已经说尽了。
云及月深吸一口气,冷静吐词:“有话就说完。我和江慕言待在一起,那你觉得我们发生过什么?你不会还想着来捉·奸吧江祁景?离婚协议你签了,离婚手续你本人亲自到场,我出国时你拦也没拦一下,现在一定要追着我不放吗?”
越说越觉得生气,干脆放下狠话:“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也不归你这个前夫管。”
江祁景的呼吸声都慢了下来。
沉默很久,他隔空回答着她上一个问句:“没有下次。我知道分寸。”
云及月本以为要大吵一架,没想到他会突然妥协。
她有些怔然:“那你这次是……”
江祁景的手指紧紧掐着烟草。
他眼底的血丝将眸子衬得暗红,声音在无形中被撕成了小片小片的字块,从喉骨里一点一点挤出来:“就这一次。云及月,你哪怕骗我都可以。”
“你告诉我昨晚你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告诉我,我就信。”
你这一次骗骗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别慌,问题不大。
下章小秦来做火葬场的神助攻啦:)
第39章
如此低声下气。
完全认不出来他是平日里倨傲冷淡的那个人。
云及月抬起头, 眼睛被今天寒冷的早雾熏得迷蒙。
她怀疑是不是脑子被冷风吹坏了, 产生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幻觉;又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是不是有问题,也许江祁景说的话, 并不是恳求她的意思。
江祁景求她?
还是求她说她和江慕言什么都没发生?
强烈的震惊让云及月一时失语, 竟然忘记了回答江祁景。
这一切落在江祁景眼里,只有五个字——
无声即默认。
他以前总用这样的方式来回答云及月, 避免云大小姐不必要的无理取闹。
如今一切都奉还了回来。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大概就是这种滋味。
江祁景发觉自己好像产生幻听了。
好像已经听见了云及月轻声细语的解释。声音不算温柔, 像以前一样娇声娇气的。
她说让他不要乱想,昨晚只是他看错了。
男人的手指用力捏了下烟蒂,松开,又捏了下, 又松开, 反反复复好几次。
他赌惯了也疯惯了,二十八年来从来没有想过, 自己也有选择逃避的这一天。
只能强迫自己别开视线, 掩耳盗铃般的不去看云及月, 以免在她身上看见刺眼的痕迹。
“我来找江慕言。”
云及月眼里立刻灌满了警惕:“你们俩一个手腕受伤, 一个旧伤复发, 还要用这么直接的方式吵架吗?
江祁景,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人,但是江慕言是来养病的,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你能撇清关系?”
江祁景愣了一瞬。
他唇角向上扯,扯出一点淡得看不清的笑弧:“你是在关心我?”
即便云及月话里话外对江慕言的袒护已经足够明显。
他也要从字眼里抠出一点特殊的东西来。
云及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低下头,大衣长长的袖子也跟着垂了下去。
她诚挚地道:“江祁景,你没必要这样。你以前那个样子……挺好的。”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说得有些断断续续:“如果你是以前那个样子,我们也许会相处得很和睦。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我还要躲着你。”
江祁景听完默住了。
云及月本以为他会说点什么。
或是知难而退,或是反驳。
然而男人低下头,又在把弄手上的烟蒂。
隔了一会儿才有声音:“我们结婚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也在想。
如果云及月像很久以前的那个样子,他们应该会相处得很和睦。
云及月听不懂他的潜台词:“那……你还要呆在这里吗?”
江祁景不答。
他何止是想呆在这里,
他更想进去弄死江慕言。
浓郁的戾气从嫉妒里滋生,充满了整个心脏,让他向来冷静的头脑理智尽失。
可是他又做不到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去见江慕言。
如果他进去看见了遗留的痕迹,如果江慕言以昨晚的事情作为挑衅……
他大概会疯掉。
“我回去了。”
江祁景弯腰回到车里。利落的动作在这一刻竟然有些狼狈逃脱的意味。
云及月站在原地,决定等他先走。
发动引擎时,巨大的机械嗡鸣声掩盖了一切,江祁景再度开了口:“你走错方向了。”
云及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连忙转身离开。
在她走后,引擎声渐渐变弱下去。
江祁景并没有驱车离去。
他的指骨用力攥紧方向盘,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脑海里,让江老爷子把江慕言送到北美洲的计划,已经完全成型。
云及月是一个人回去的。连路都认不清楚。
江慕言没有送她,她一定能明白江慕言不是那么表面上那么温柔体贴的人。
可是她还是要替江慕言说话。
比嫉妒更重的情绪压在他的心上。
江祁景怀疑自己稍不留神,就会踩下油门撞破江慕言的房子。
他的玫瑰花变成别人的了。
而他眼睁睁地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
城堡里一片宁静安和。
云及月泡在人工温泉里,体温渐渐回暖。
黑下去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久不见面的秦何翘:【全世界最美的云及月,你们家的直升机现在还能用吗?】
【不要发语音,我现在是在偷偷玩手机。】
云及月:【能。】
秦何翘:【来白城接我一下!我要飞过去找你!!】
秦何翘:【长话短说,楚译一个月后被他妈强制送到国外深造镀金,他要为了我跟他妈做抗争。太吓人了。我要提前跑路。但是他爸妈都在京城。我打算先来你这儿避一避。】
虽然秦何翘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股不负责任的渣女气息,但想到楚译在婚礼上放她鸽子,云及月忍不住发出了赞同的声音:【我跟我妈或者我哥说一声!翘翘冲鸭!!】
在她离开之后,云野全盘接受了云河的事务,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空来管这些事。还是何琣少打了两次牌,腾出时间来把秦何翘离开白城前往圣马力诺的一切都包圆了。
十五个小时后,月亮角迎来了客人。
秦何翘离开京城的时候只拿了一个小包,到这儿还是只有那个小包。如果不是知道她从楚译手里为星华坑了上千万,云及月真的会觉得她有些寒酸。
她连招呼也没打,直接坐到云及月旁边,将抱怨凝结成了一句话,“感情骗子真不好当。”
云及月笑:“那下次不当了。等那个楚……那个男的出国,你就回京城好好经营你的星华。反正现在已经走上正轨了。”
秦何翘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间提起那个名字:“我听何姨说,江祁景也过来了?”
“他是来找我复婚的。”
“那你……”
“我不会答应的。其实一个人过得更开心。”
秦何翘无比同意,目光落在茶几上那本厚得跟板砖似的《宏观经济学》上:“我记得你大一就在学这个。这么久都没有学完吗?”
云及月道:“都忘了,最近趁着时间多在重新学。江慕言正好来这里养病,充当了我的免费老师,谢谢他教我,我才能学这么快……”
“他竟然来欧洲了,我一点都不知道。你上次跟我是不是跟我说,你跟江祁景离婚的借口是你喜欢江慕言?”秦何翘抬起头,“江慕言知道你喜欢他吗。”
她想了想:“肯定知道啊。只不过他没有主动提起来,估计是不想尴尬。”
秦何翘若有所思:“他还教你经济学,他学金融的啊?星华那边有个小问题,我正好想找人问一问……”
云及月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你问吧。我去找找还有没有你最喜欢吃的零食。”
等云及月离开后,秦何翘直接向江慕言打了电话。
很快接通。
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怎么了?”
“我叫秦何翘。是云及月从初中时期到现在都没有断过的朋友。”
江慕言微微沉默,语句之间的温和减少了些:“有什么事吗?”
“之前我没有揭穿你,是因为我不想动摇云及月离婚的决心。但是你现在跟着她来到欧洲,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利用她吗?”
秦何翘没有说前因后果,每一句都咄咄逼人:“你除了大型考试外几乎不来学校,还想着冒充别人的位置?这个谎根本瞒不了多久。你爸新分的继承权够你挥霍八辈子了吧?现在可以到此为止了吗?”
江慕言没有接话。
秦何翘:“很心虚吗?”
“……”
“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的云及月都已经放下了。你的谎言已经没有更多的价值。”
“我最初想过利用云及月,但只是为了在江祁景设好的局里自保,没有别的目的。”
江慕言长舒了一口气,声音温得像茶,还带着淡淡的茶的苦味,“……当然,开始错了就已经错了,我并不否认。”
这一切都是偷来的,总有还回去的时候。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快得令失落都来不及。
挂断电话后,云及月正好下了楼,,将一大包果粒酸奶块放在茶几上:“喏,你的最爱。”
“云及月,”秦何翘抬起头,郑重地喊着她的大名,“江慕言向你撒了谎。我知道后没有及时告诉你真相,是我的错。”
云及月有些莫名其妙:“什么谎?”
“你之前告诉我你在家里发现了一封情书,以为是你十年前写给江慕言的。并且以此为理由,跟江祁景提了离婚。”
云及月陷入了回忆:“你当初回复我,反正不是江祁景就行。”
“是。因为我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让你离婚,你说你在看完那封情书后情绪波动很大,我不想那些情绪麻痹影响了你,让你重新爱上江祁景……所以我没有拆穿。”
她撑着下巴,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叫重新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