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妻——赫连菲菲
时间:2021-01-27 09:03:57

  她仰起头,大声地哭了起来。
  两个妇人都骇了一跳,这孩子胆子这么小,这点事也值得哭?她袖子被这小东西抓脏了,她还一句都没怨呢,怎么这小东西倒是又怕又伤心,哭得这么厉害?
  安安一哭,登时惊动了屋里的人。
  夫人们忙不迭挤出来,一瞧这情形,立时瞧妯娌二人的眼色都透着不解。
  安安抽抽噎噎地扑到金凤怀里,说:“安安不小心……婶婶不要骂梅梅……”
  金凤一听,登时冷下脸。倒不好直斥客人,可一点小事就发脾气弄哭了小姐,对方未免太小气了吧?
  “不是,我哪有,你这孩子,怎么能撒谎?”那嫂子满脸通红,急于辩解。妇人也在旁急道:“我嫂子没说什么,真没说什么。”
  大伙儿看向安安,一个三岁小人儿,路都走不稳,胖乎乎的一团,眼睛都哭红了,苦着小脸,紧抱住金凤的脖子不放,显然吓坏了。
  大人会说谎,这么小的孩子岂会说谎?
  金凤笑道:“对不住秦夫人,我们小姐年纪小乱说话,委屈您了。”
  这句明显是正话反说,听在秦夫人耳中极不舒服。
  “我正给她送见面礼呢,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
  屋里兴师动众,杏枝和乳母着急地劝,“太太,您不能见风,不能出去啊!”
  帘子撩开,柔儿立在门前,俯身行了半礼,“秦夫人,小女不懂事,还望您别怪罪。”
  人家产妇尚未出月子,就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出来替女儿赔不是,礼数已经尽无可尽,秦夫人这下更说不清楚了,她涨红脸一再解释,可大伙儿都忙着劝柔儿去了。“您不能见风,不能下地啊。”
  “就是,快回去躺着,小事一桩,秦夫人大人大量,不会怪罪大姑娘的。”
  “赵太太也太客气了,小孩子家懂什么?大小姐还小呢。”
  谁也没说秦夫人不对,可秦夫人却好像被所有人骂了一般,心里像吞了只苍蝇,偏偏又无从辩驳。
  金凤把安安抱进稍间,帮她洗了手换过衣裳。柔儿命安安过来重新见礼,“给你秦婶婶赔不是,快点儿。”
  安安小短腿弯了弯,立马又回过身扑到金凤怀里,怕极了那秦夫人。
  秦夫人尴尬极了,好在片刻就移步去花厅吃宴,大伙儿热热闹闹喝了一顿酒,谁也没再提刚才的小插曲。
  屋里,柔儿把梅蕊喊过来问刚才的事。
  “小姐非要走廊后的夹道,没想到就听见那两个秦夫人说话,秦大夫人顶看不起咱们家,说官人失势,还说您……可小姐才多大,别说她根本听不懂那些话,就是听懂了,也没那个心智去冤枉她啊,她多大,小姐多大?太太别想多了,这事儿当真不怪小姐。”梅蕊适才故意给秦夫人下跪,就是存着要她难堪的心思,凭什么他们家官人太太要给这些人抹黑?
  柔儿叹了声,“胡闹。”
  梅蕊垂头道:“奴婢知错,奴婢自罚三个月月俸。”
  “我要你月俸做什么?”柔儿摆摆手,“你下去,回头抄三遍法华经供到佛龛,往后再不许带着小姐胡闹,人家过门是客,咱们不可失了礼数。做生意的事帮不上爷的忙,总不能给他扯后腿替他得罪人。你下去吧。”
  金凤端茶上前,“太太,要我说,您也不能太软和,这起子人习惯了捧高踩低,又要这日子上门来示好叫人觉得她跟咱们家亲近,又要背地诋毁瞧不上咱们家,好处都给他们占了,话都叫他们说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晚上,赵晋回来,自有人把白天的事与他讲了。
  赵晋抱起安安在她脸上亲了两口,“我大闺女真有本事,小小年纪就能收拾了那些娘们儿,不愧是我赵晋的种。”
  柔儿白他一眼,“您还纵着她?您没瞧见当时的情形多尴尬,只怕往后秦夫人他们不会上门儿了。”
 
 
第121章 
  赵晋笑道:“不来便不来, 难道咱们赵家还求着她来不成?对不对啊,安安?”
  乳母抱了彦哥儿进来,柔儿便没再说。
  安安很喜欢自己的弟弟, 乳母把彦哥儿放在炕上,安安就凑上来趴在炕沿上瞧着弟弟, 不时抬起头来问赵晋:“爹爹, 弟弟不说话。”
  赵晋把安安抱在腿上, 笑道:“弟弟还小,等他大些才能跟你说话。”
  安安又道:“弟弟没有牙。”
  “弟弟不会玩九连环,安安棒。”
  说得赵晋和柔儿都忍不住笑。
  安安正处在一个孩童最可爱的年岁。口齿不太清楚,奶声奶气的好玩。团团的脸和胖乎乎的身子,走动起来小短手和小短腿挪腾得格外有意思。垂髫乌亮, 雪肤白细, 像门口贴着的年画娃娃,甚至比画上的娃娃还精美。
  赵晋最喜欢逗她说话,喜欢瞧她高兴时红扑扑的小脸和忽闪忽闪的眼睛。他甚至觉得, 不论谁把安安弄哭了, 都一定是对方不对。
  转眼彦哥儿过了满月, 冬季随之便到了。
  柔儿一出月子就忙起来, 如今住在浙州, 要应酬的人家也更多, 赵家世代在此经营,人脉不少。提早几日, 各田庄管事就来回话, 回报这一年庄子上的收成和买卖情况, 还送了不少土产来, 供给府里过年送礼和吃用。柔儿是头一回接触赵晋这些产业, 看着厚厚的账册,她不由咋舌。知道赵晋有钱,但不知道有这么多。
  晚上赵晋回来时,柔儿还在算账,他先去了净房,沐浴过换上寝衣,走过来横臂拿走她面前的账册,“灯下瞧本子,仔细伤眼睛。”
  她急得不行,“才算了一点儿,您这么拿走,我不记得算到哪儿了。”
  赵晋阖上册子丢在一边儿,“还要你亲自算,那些管事的吃干饭的?你放心好了,错不了,年年拿来过目不过威慑一下他们,还真自个儿一笔笔核对么?不累死我?”
  他绕到她背后替她揉捏肩膀,“你也太实在了,若怕账目不对,你暗地里一个个喊过来,东边庄子的帐拿给西边庄子上管事对,叫他们相互盯着,保准他们比干自己的活儿还较真,揪住错处绝对不会含糊,这叫制衡。不过,一个田庄拢共收成多少,市价如何,抛去自用的送礼的剩多少,心里要有数,你懂行,他们就不敢糊弄你。”
  “好了,去洗漱一下,安置吧,别看了,这些田庄拢共没赚几个子儿,把自个儿累坏了不值。”
  柔儿心道这还算没几个子儿?那他那些生意,得什么赚钱法?
  不过她不好多问,知道自己嫁了个财主,不愁吃穿就成。她要的不多,她和赵晋别吵架伤感情,好好带大孩子们,一家平平安安,就是她最大的心愿。若是闲下来自己还能赚一点儿贴补家里头,她就觉得很欣喜了。
  柔儿沐浴罢,见床幔已经放下来,屋里服侍的都被屏退了。朦胧看见帐中赵晋的侧影,他靠在床头,拿着一卷书在看。
  她忽然有点儿脸热。
  她出月子许久,两人至今还没有过,
  屋中点着灯烛,把她侧脸照得绯红,帐子被从内拨开一角,赵晋一手托腮,侧靠在床沿,另一手伸出帐子,朝她招手,“过来。”
  柔儿朝他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缓慢。心里悸动得厉害,已经在一起很多年,可长久不曾亲近,倒又生出几分紧张忐忑,和雀跃期待。
  他仰头看她眸光晶亮,像倒映灯火的湖面,风一吹,熠熠而动,格外引人。
  产后的身材丰腴而婀娜,一举手一投足渐渐有了女人的风韵。
  脸上的稚气褪去,长成灯下这个明媚的模样。
  她甫一靠近,就被他牵住手,一拉一扯,倒下来,被他抱着滚到帐子里去。
  他好整以暇地与赤金蝴蝶嵌红宝石的领扣做争斗。
  慢慢拆开,撩起华丽的云锦,找到素雅的丝绢,像朦朦胧胧一团烟雾,缭绕在小山周围。
  他呼吸变顿了。
  渐渐连言语都艰难。
  她仰头看着帐边儿挂着的银雕花香球,脑海里浮现出刚在一起那年他的模样。
  那会儿他轻视她,每回都带了点儿玩弄的意味,眯着狭长的眼睛,要瞧她窘,灯火通明照着她,羞耻得无所遁形。
  他是这样恶劣的人。
  现在也会照顾她,会顾及她是不是难堪,会在意她的想法她的意愿。她说不出来,他究竟本来就是个一个温暖的人,还是经过许多事后他有所改变。但现在,至少她是不讨厌的。
  有了孩子后,加上两人都要管着一大堆事儿,其实独处的时候很少,原来在月牙胡同时她还尝尝给他做汤羹做点心,现在身边一大堆人伺候,她反而没工夫下厨。他也忙得不得了,尤其临近过年,要去各处要账,要走动应酬,但她知道他在忙碌的间隙,会向人过问她的情况,会关心家里的事,会想知道孩子们好不好。
  他从一个冷酷的没有感情的人,变成现在这个有家有软肋有弱点的普通男人。跟她在一处时,他就是一个寻常的丈夫。在孩子们面前,他是个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父亲。
  她有时在想,究竟是她把他带动到寻常的日子里。还是她跟着他过上了不属于她的生活?好像很难分辨清楚,大家乐此不疲的接受对方带来的一切,这便够了,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她是很知足的人。
  这个年节过得十分忙碌,十五过后,赵晋和柔儿去了一趟清溪宅子,战乱后,那边一直空着,柔儿的绣云坊交给管事们打理,她和孔绣娘都不在,都没什么精力亲自照看店铺。
  管事来向她回话,赞道:“太太有眼光,年前那批货果然出的快,前几日对街的那家织绣坊还来问我,咱们家是什么时候压的这么一批货。”
  柔儿笑道:“是你们把东西保存得好。”街上许多店都被人砸了,绣云坊兴许是不起眼,也兴许是赵晋命人格外看护的原因,库房没被破坏,东西保存的都很好。这次重开店面,百姓们经过战火洗礼后钱包都不厚,那些大户也损失惨重,价钱便宜质地结实的料子卖的最好,反倒绫罗绸缎被光顾得不多。
  赵晋坐在旁喝茶,默默听着她吩咐底下人做事,又谋划着铺子来年的经营。他发觉她当真很喜欢做这门生意,虽然赚来的那点钱,甚至还不够他请客吃饭挥霍一晚,但似乎对她是很重要的事。
  回程车上他问她,“你要是想回清溪,就命人把宅子修缮一下,现在彦哥儿还小,不便来回挪动,等他大些,每年寒暑来陪你住段日子,也好。”
  柔儿摇摇头:“谢谢您支持我,不过绣云坊我不准备做了。”
  赵晋很是意外,“你不是很喜欢么?再说,你在里头投入不少心血和经历,这么放弃,你甘心?”就是知道她不甘心,这家铺子对她来说不仅是生意,更是她的安全感。她脑子里会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将来不和他在一起时要靠自己生活这种事……
  “等孔绣娘回来,我就把店交给她打理。我在浙州看好了一个位置,算了算我的体己,大抵勉强能支应下来。其实早就想这么做了,不过刚回浙州那阵儿,铺子不景气,损失不少,没有余钱,现在好了,过个年节多赚不少,我打听过了,那铺子位置一般,胜在便宜,我能应付。”
  她双手搭在他臂上,笑道:“爷,把体己投进去后,往后我就只能靠您给的月钱过日子啦。”
  赵晋嗤笑一声,抬手把她搂住,“养媳妇儿是应当应分儿的,分什么你我。你要是喜欢,我把吉祥楼……”
  她伸指抵住他唇,“不要。”
  他眸光微冷,牵了牵嘴角,“孩子都跟我生了两个了,还要说什么生分的话么?”
  她摇头道:“不是,我现在的水平,哪能管那么大的生意?您要是愿意,拨个人教教我,等我学好了,真能管好时,您再给我打理,成不成?”
  他倒是有点儿意外了,“怎么想开了?不跟我算账了?刚成亲那会儿,不是连我给你爹娘买个宅子都不许,非要自个儿出那笔钱?”
  她下巴抵在他肩头,幽幽地道:“那会儿我还没想通。”
  “那现在怎么想通的?”
  她温声道:“我想了想,得奔着过长久日子。您是我夫君,自然我得帮衬您,您帮衬我,也是因为当我是自己人,对吗?”
  他笑了下,扶了扶她发顶,“自然。夫妻是一体,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你不知道,原来我总觉得,自己像个青楼里的挂牌的清倌人,说不准哪天不给嫖客喜欢了,或是人老珠黄卖不动了,就会被厌弃掉,换上更年轻貌美的来替我。”
  她被他说得笑起来,举手捶了他一记,“胡说。”
  “当真。”他握着她的手,“你得对我好点儿,我可是为了你从了良的,记得啊。”
  柔儿笑得不行了,哪有人把自己比喻成青楼卖笑的人的。
  她脸色绯红,眼底流转着温柔的光,捧住他的脸笑道:“那你好好表现,可别叫我后悔赎了你啊。”
  赵晋挑挑眉,一把勾住她后腰,“得嘞,往后您就知道我伺候得多卖力了,保准亏不了您。”
  ——
  月色如银,窗前铺了一层白霜。
  冬日冰寒刺骨,可室内是温暖如春。
  地龙烧的火热,一场欢雨刚过。
  她披衣坐在炕上瞧账本,怕灯烛惊了他的梦,侧身把烛火的光遮着。
  帘帐掀开一条细缝,赵晋半途醒来,就看见不远处一个纤细的背影。
  他莫名觉得安心,只要她在,这个家就不会散。他有疲累时可供漂泊的港湾。一切都是他曾幻想过的模样。
  赵晋拿了件儿袍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披在她肩头。
  柔儿抬头正要说话,他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弯下腰,踢掉鞋子爬上炕,靠在她腿上闭上眼,“你接着瞧吧,不用理我。”
  柔儿把一旁的被子扯过来替他盖上,他就真枕在她腿上再次陷入沉睡。
  柔儿把最后一笔帐算完才吹了灯。
  雪花细细碎碎,透过窗格拂进来,不等落地便化成了水雾。
  桌上那盏残烛,用劲儿地摇曳着火苗,终于终于,最后一点火星灭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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