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妻——赫连菲菲
时间:2021-01-27 09:03:57

  苏雯把小丫头骂得抬不起头,望着陈兴离去的方向,急得咬牙。万一放他走了,往后能不能再见着也不知道……
  少女情窦初开,往往都很执着。
  陈兴在稍间和柔儿说话的时候,外头传报,说有位姓苏的小姐求见。
  柔儿如今还住在康家堡,此处地势险,又刻意安排了一些屏障,本是极难找的地方。苏小姐却轻车熟路地跟了来。陈兴脸色不好,他知道苏小姐关心他,可他不解接受对方这样跟踪他。
  柔儿瞧陈兴面色阴沉,想到赵晋说的话,霎时明白过来,“这就是哥哥路上救下的那位姑娘?”
  陈兴没料到他们的事连柔儿都知道了。他窘得不敢去瞧柔儿的眼睛,道:“明儿我就走了……”
  他说的含糊,但柔儿听懂了,他对苏小姐,没那个意思。
  “可是名节之事……哥哥打算怎么跟程家交代?”
  陈兴眉头紧蹙,辩解道:“当时情况危急,苏小姐有性命之忧,我哪有时间去想那么多?我想,程家也能理解。”
  柔儿摇头,程家若是理解,早就阻止苏小姐跟他这样亲热了。
  “阿柔,你有孕在身,别操心我了。我去叫她回去,你歇着吧。”他站起身,就要朝外走。
  “哥哥,你明日真的走吗?”
  陈兴叹了声,“不走也得走。局势稳定了,赵官人陪着你,我放心,你好好地,养好自己带好孩子,哥等着听你的好消息。别太操劳,一定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兄妹俩其实还有好多话想说,可苏雯一到,把话题都打断了。
  柔儿亲自把陈兴送到垂花门外,不舍地告了别。
  ——
  轿子里坐着苏雯,她眼睛发红,昭示着刚才她狠狠的哭过。
  陈大哥从来没用那样的语气对她说过话。说的那么不客气,那么不耐烦。她心里委屈得不行,她不就是想拜访一下他妹妹吗?一个商贾之妻,若不是跟他这层关系,她才懒得理会呢。她都屈尊降贵到这地步了,这男人怎么就不肯领情呢?
  她闷闷不乐地坐在里头,心里发狠地想着,她再也不要理会陈兴,再也不跟他说话了。
  可没多久,她就熬不住了,掀开帘子探出头,对轿旁走着的男人道:“陈大哥,我错了还不行吗?您不喜欢我打搅您妹妹,我再不去就是啦。您别跟我生气,别跟我发脾气……”
  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她心里好委屈好委屈。
  陈兴叹了声。他是寻常得不能更寻常的男人,有这样一个出身好,模样好又有才情,且还对他一往情深的姑娘爱慕他,这种事换在从前,他连做梦都敢这样奢望。可这一切真的发生了,娇滴滴的大美人梨花带雨地求他不要生气,他如何能不心软,如何能无动于衷呢?
  他虽仍板着脸,但声音明显软下来,“苏小姐,我不是怕您打搅我妹妹,我是为您着想。”
  他看着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明日我去了,远在天边,任谁说什么闲话,都伤不到我分毫。可小姐您往后要长住在浙州,您又是女孩子,您的替自己想,万一传出什么风言风语,陈某万死难辞其咎。”
  “不,陈大哥,我舅父都已经……”
  “苏小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哎,陈大哥,你别走啊,陈大哥!”
  陈兴走得飞快,他先到了衙门,去见程少游。
  明堂椅上,程少游客气地请他坐下,浮起笑容,调整着表情,让眼底的轻慢尽量不要太明显。
  “不知陈公子求见,所谓何事?”
  陈兴没有坐,他直身走到程少游跟前,躬身抱了抱拳。
  “大人,陈兴特来告辞。”
  “陈公子这么着急?”程少游很意外,换做一般男人,有这样娇滴滴的姑娘伴着,应该会想多流连一些日子才是。
  “家中妻少子幼,两老抱恙,实在不敢久在外头。这些日子蒙受大人款待,陈兴感激不尽。”
  “陈公子客气了,你是我们雯丫头的恩人,自然……”
  “大人!”陈兴打断他,铿然道:“陈兴不敢。”
  程少游笑道:“你救了雯丫头是事实,缘何不敢认?”
  “大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凡任何一个人经过那片树林遇见小姐,想必都会如陈兴一样选择帮一把手。陈兴所为,实在担不起大人和小姐如何厚爱。”
  程少游蹙了蹙眉,他自然觉得陈兴不识抬举。他都点了头,姓陈的有什么不愿答应的?难不成他程家小姐还配不上一个草民不成?
  “大人,小姐金娇玉贵,必是万般呵宠大的,大人瞧我,乡野出身,大字不识一箩筐。我这样的人,何敢自居是小姐的恩人?何敢以区区一次帮忙,就如此居功,要人欠我的人情?大人,小姐自有小姐的路要走,陈兴也是。”
  “你……”程少游话未出口,就见衙役急匆匆上前来报,“大人,外头有个人求见,他说自个儿姓赵,还说只要跟您这么说,您自然知道他是谁。”
  程少游眯了眯眼睛,看看陈兴,又瞧瞧门外。这位赵大官人,来得可真凑巧!
  赵晋坐在前堂喝茶。人在官门,一点儿没见不自在,恍似这衙门就是他家后花园一般,翘着二郎腿,闲适的饮着茶。
  程少游从后走出来,咳了一声。赵晋先是一笑,旋即站起身,“大人大喜,赵某给您道喜来了!”
  “不知本官何喜之有?”程少游本还以为,要跟着人打半天语言官司,没想到一照面他就来了这么一句。
  “大人,赵某受陆砚陆大人托请,想替其第三子陆晨,求娶大人府上千金。”
  程少游一怔,“……”他没闺女,唯苏雯这么外甥女,自幼养在他膝下。陆家突然来求娶,实在令他措手不及。
  自然,跟陈兴比起来,与陆家结亲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对方跟他是同僚,那陆晨他有耳闻,是个俊逸的后生。苏雯嫁他,比嫁给陈兴不知好上多少倍。
  可他却犯了难。苏雯一心喜欢陈兴,他怕贸然替她应下陆家的婚事,万一将来她抵死不从,他该怎么办?
  不过赵晋来的目的已经达到。
  次日一早,柔儿乘轿来到驿站,为陈兴送行。
  这场风波平息得出人意料的快。
  城内,苏雯满头大汗地在道上狂奔。她自幼养在深闺,身娇体弱,跑上一会儿就跑不动了。她跌倒在街心,望着眼前拥挤的人潮,眼底漫上无限委屈,一扁嘴就哭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爱恋是这样痛苦?
  人生中遇上第一个男人,早就娶妻生子。她为什么没能早点遇见他?
  “小姐,需要帮您么?”
  一道男声响在头顶,她泪眼婆娑地仰头望去。
  男人背光立着,微微弯下腰。
  他很高,有点瘦。脸色白皙,穿着浅蓝色袍服,腰上挂着一块水头极好的玉。
  “小姐?”
  “小姐,我不是坏人,鄙姓陆,才从城外逃难回来,您怎么样?用不用、我叫人送您回去?
  ——
  五月,柔儿搬去了浙州城。
  事先屯下的货卖的很好,战乱刚歇,百姓手里没什么钱,都愿意买些结实耐用又便宜的布料。
  孔绣娘新婚,不好把她喊回来做生意。绣云坊清货以后,柔儿就决定把清溪的铺子全权交给管事打理。
  她随赵晋回到浙州,住进了赵家老宅。
  战乱时,宅院曾被官府征用,损毁得很厉害。赵晋的生意受创也很严重,但她不知他用什么法子,很快就恢复了几家店铺的经营。
  日子终于安稳下来。也许是心头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也放宽了心,随着进补,和肚子里的胎儿月份越来越大,她变得丰腴起来。
  坐在炕上垂下眼,肚子遮住视线,甚至看不见自己的脚。
  越到怀孕后期越觉得身体笨重。夜里不时还会腿抽筋,疼得醒过来。赵晋每每就会爬起来,坐在她脚边替她按揉小腿。
  在生活逐步恢复正轨,一切都稳定下来的时候,她和赵晋的第二个孩子,终于来了。
 
 
第119章 
  那是个午后, 赵晋和郭子胜约在四方会馆谈事情,发财火急火燎地找过来,“爷, 太太发动了,这会儿已经挪去了产房。”
  赵晋腾地站起身,不顾郭子胜在旁, 撩袍就朝外走。
  车马停在赵府门前, 赵晋飞速下车,径朝里去。
  他在这一路上想了很多。
  想到她头胎早产,想到她生安安时的艰难。想到她昏迷过去, 郎中说孩子有性命之忧时他当时的心情。想到后来安安落地, 体弱多病, 想到她因难产损伤身体,想到她躺在床上闭着眼时他探手过去试过她的鼻息。上一回生产,几乎要了她的命。
  这一回, 这个孩子来得突然,她和他来不及做好准备。若上天垂怜,他希望她别再受一回上次那样的罪。
  他推门走进去时, 是紧张的屏着呼吸的。
  直到看见此刻的柔儿。
  他讶然地顿住步子。
  她穿着宽松的寝袍,被金凤和梅蕊两人扶着, 正在屋里快速的走动。
  “这是在做什么?”
  他声音幽冷,下意识就觉得稳婆不中用,即将临盆的妇人,岂可如此胡闹?
  “爷,太太才发动, 还早呢, 多走动走动, 孩子出来得快些。吩咐了厨上去做人参鸡汤,太太得多喝两碗,待会儿才有力气。”
  稳婆笑盈盈答话,赵晋面容微霁,他朝她走过去,屏退金凤和梅蕊,“我来。”
  他握住她的手,扶住她。
  柔儿满头是汗,调整呼吸与那抹疼痛抗争着。好在疼痛来得并不紧密,她不时还能歇上一会儿,喘口气。
  赵晋托着她的腰,问道:“这要走到什么时候?”
  柔儿咬牙摇头,“不知道……”
  “疼得厉害吗?稳婆有没有法子不叫你疼?”
  柔儿尚未答话,旁边的稳婆笑了起来,“回爷的话,女人家生孩子,那定是要疼的,要当娘,都得经过这么一遭,不然,为啥当娘的人都偏疼孩子?那可是自个儿捱着世间最痛的苦楚,辛辛苦苦诞下的骨肉。”
  正说话间,杏枝带着厨上的人端了饭菜过来。
  用人参熬了一大锅鸡汤,里头飘着莲子、淮山。
  赵晋扶着柔儿坐到桌前,将汤水放到她面前。“趁热吃。”
  柔儿脸色发白,这时候哪有心情吃东西?赵晋用汤匙舀了一勺,凑在唇边尝了一小口,“还可以,你试试?”
  汤匙喂到唇边,柔儿不好驳了赵晋的面子,启唇把汤饮了,因饮得太急,连连咳嗽,赵晋放下汤匙,挪开炕桌坐到她身边替她拍抚脊背,笑道:“怎么慌里慌张的?”
  她垂头看见他一截银白色的袖角,探手轻轻抓住了那片衣料,“爷,我有点怕。”
  疼痛感越来越紧密,勉强还能端持着姿态,可是想到待会儿即将出现的未知情形,她实在很担心。
  赵晋其实也很害怕,上一回生产给他留下太可怕的阴影,他把她圈到怀里,轻轻抚着她手臂,“会没事的,我们小宝很乖,你身体养的也不赖。”
  她下巴抵在他肩膀上,他温暖的手掌仿佛给了她力量。
  赵晋再叫她饮汤,她很配合的饮了,用了一碗参汤,又吃了几块甜点。
  趁着还能走动,屋里温度也较高,她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上更方便生产的衣裳。
  金凤把她扶到产房,赵晋也跟过来了。金凤本想劝说,“男人进产房不吉利”、“不合规矩 ”等,可一垂眸,见两人亲热地拉着手,她什么都不忍心说了。
  “爷,您给我念话本子,行吗?”听见他的声音,心里就觉得安定。
  她已经开始吃力,头上渗了一层晶亮的汗珠。半倚在床头,无法直起身,也不大有精神说话。
  赵晋点头,命人去书架上取了一本“金玉传”,他翻开来胡乱念了两行,不时抬眼关切地瞧她的模样。
  柔儿这会儿情形不大好,侧过头对着床里,怕自己难受的样子给他看到令他担心。
  赵晋停下诵读,探手扣住她下巴让她转回头,“你怎么样?”
  柔儿点点头,“还行。”
  哪里还行?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定然疼得狠了。
  稳婆等人一直在旁收捡东西,把要用到的器皿都准备好摆在床边的案上。见赵晋还没要出去的意思,稳婆只得张口请人,“官人,时候差不多了,您还是外头等,避避晦气。”
  赵晋蹙了眉,“晦气”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觉着刺耳。
  柔儿也撵他:“我没事儿,爷您出去吧。”
  她快忍不住了,眼底全是因疼痛而溢出来的泪水,因他在旁勉强忍耐着,还得假作无事,当真辛苦极了。
  赵晋扣住她的手,“你别理我,疼得厉害么?”
  她忍不住了,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衣襟里渗了一层汗,把领子都浸湿了。“嗯……”
  他伸手覆住她肚子,轻轻的按揉,“小宝,别叫你娘受苦,你乖。”
  “爷……”她闭着眼,哑声唤着。她又疼又害怕。她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怕孩子有事,怕难产,怕还要疼上好几天……
  “我在,没事,没事。”他安抚着她,也安抚她自己。
  “啊……”她忍不住,张口小声地呼痛。
  片刻痛楚又抽离,不等喘过气来,疼痛又漫上来。一重重的痛,快要把她理智淹没。
  半个时辰后,她浑身汗湿透了,稳婆等人接替了赵晋的位置,幔帐垂下一半,她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又闷又热,张开眼连睫毛上都挂着汗珠,什么也看不清,一张张焦急而模糊的脸。
  “给太太擦擦汗,帐子拉紧了,别叫太太见了风。”稳婆指挥着侍婢们,在帐前帐后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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